紧张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笔尖在试卷上划过的沙沙声、时钟滴答的催促声、还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都在一瞬间消散。
此刻,最治愈的莫过于跳进水里,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自由泳。
水,像是能冲刷掉所有的疲惫与压力,让人重新找回轻盈与自由。
遴选名单已经公布,杨教练给不参赛的队员放了几天的假,腾出泳池的位置给即将参赛的选手们进行最后的冲刺练习。
因此,今天的体育馆格外安静。
没有了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水花的拍打声,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变得轻盈了许多。
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水面上,泛起一片片安静的蓝光,像是铺了一层柔和的丝绸。
水面清澈见底,仿佛能一眼望穿池底的瓷砖,蓝得让人心醉。
小渔站在池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淡淡的氯水味道。
她选了中间的一条泳道,轻轻一跃,身体便像一条鱼一样滑入了水中。
水温适中,包裹着她的身体,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她舒展双臂,双腿轻轻一蹬,开始了热身。
四个来回下来,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肌肉也渐渐进入了状态。
没有队友在旁边掐表计时,小渔只能靠自己的感觉来判断速度。
她知道,自己和第一名之间只差了两秒钟,但这短短的两秒却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咬了咬牙,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拼尽全力,缩短这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差距。
泳池的尽头越来越近,小渔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她的心跳加速,血液在体内奔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这片蓝色的水域。
终于,手指触到了池壁,她猛地从水中抬起头,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全身的力气都耗尽,在小渔抵达岸边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口哨。
“游得不错,但还是有进步空间。”泳池边站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小渔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是他吹的哨。
“在划水阶段,手臂动作可以更加舒展些,你试一试这样——”他在空气中做出标准的划水动作,然后继续说道:“这样可以最大范围地增加划水面积,提高推进力。同时,还要注意手臂入水的角度,始终保持手掌朝下,记住,身在水中就要善于利用水的阻力。”
小渔没见过这个人,看穿着不是学校的指导教练。
她目光里满是探究与好奇,但那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自顾自地说着:“想象你自己是一艘船,手臂是船桨,腿是船舵,呼吸就是船上的风帆。船桨要深深切入水中,才能带来强大的动力,船舵需要更加灵活、更加有力,用来应对各种风浪,而风帆,始终要保持最佳的角度,三者配合,船就能远航。能理解吗?”
“能。”
她点点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形象的比喻。
今天游泳馆只有她一个人在,小渔猜测着,该不会是新聘的教练员吧,不然谁还随身带着口哨呢?
“按照我刚刚说的,再试一下——找找感觉。”中年男人鼓励道。
不管是不是新教练,他都真诚的辅导了她一次,小渔说了声谢谢,然后再次投入蓝色的水域。
手臂划水时,她更加注重了舒展与力度,每一次划动都像是在用尽全力去撕裂水面,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然后精准地切入水中,带起一片片水花。
腿部踢水时,动作也变得更加有力且连贯。
至于呼吸,也做出了显著的调整。
她仿佛与这片泳池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能够感受到水的流动、水的阻力,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对她的每一次努力所给予的回应。
人在陆地上不能飞,但在水中却可以尽情徜徉。
水就是她的天空。
小渔越游越快,越游越自信。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水和那份对游泳的热爱。
“不错,果然是个好苗子。”小渔一上岸,就听见中年男子对她由衷的赞许,然后他面带微笑,伸出手,“你好,我是章永平。”
“……章、章章教练?!”她一把扯掉泳镜,眼睛一圈勒出的红痕配上这副惊讶的模样有些可爱的滑稽。
真实的章永平教练跟海报上、电视采访里的形象相差其实不大,但刚刚因为泳镜模糊的缘故,小渔没能看清楚,这会儿兴奋地在泳池边晃个不停:“您怎么会来我们学校!我们杨教练——啊不,我们全队都是您的粉丝!”
章永平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朝后方努努嘴:“我那万年难得一见的外甥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外附中有个小姑娘游泳很有天赋,让我过来看看。”
小渔转过身,程意正双手抱臂,斜靠在墙壁边。
程意朝他们走了过来:“我舅舅正好这周末过来旅游,就顺便叫他来看看。”
“可是、可是你!”小渔一时语塞,比起章永平是程意舅舅这件事,更加让她紧张的却是另外一桩,“你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他知不知道你其实不是——”
一条大毛巾适时地丢到了小渔的头上,将她半个身子包裹住,程意一边隔着毛巾蹂躏她的头发,一边对章永平说:“她平时也这么咋咋唬唬。”
然后在小渔背后一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去洗澡换衣服,送你回家。”
等到小渔收拾好东西,拎着运动包和书包走出游泳馆的时候,就只剩下程意一个人了。
章永平不见踪影。
她环顾一圈:“章教练呢?”
“走了。”程意语气随意,对着自行车后座拍了拍,示意小渔坐上去,“都说了人家是来旅游的。上车吧,时间不早了。”
在他的催促中,小渔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晃晃悠悠地骑了半路,她的理智才终于回归:“到底怎么回事?”
“啊?什么?”
“装——你再装!”小渔揪着他衬衫后摆,狠狠一扯。
马路上偶尔有汽车的鸣笛声,还有远远打过来的远光灯,程意原本专心致志地骑着车,没听清小渔在说什么,现在又被她这么用力一扯,险些失去平衡,猛地抓紧了刹车。
小渔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了他的后背。
程意虽然没有刻意健身保持身材,但整体线条感还算流畅,瘦削却也并不单薄,小渔没有想到他的后背会这么坚硬,额头有点疼,但更多的是尴尬。
因为她的双手正环抱在他腰上。
“你刚才说什么?”程意的身子晃了晃,但很快恢复了平稳,继续向前骑,“我没听清。”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章教练是你舅舅?”
因为这个短暂的拥抱,小渔心头总有那么一点微妙的火花在窜动,青春期的羞涩让她心悸不已,可冷静下来想一想,前面这个人是十年后的程意,又不是现在的程意,她又什么好紧张的?
抱、抱一下怎么了?
他们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小渔咕哝着。
“……可能,因为不怎么来往吧。”程意顿了顿,解释一句,“自从外公外婆走了之后,我妈妈那边的亲戚就很少往来了,逢年过节都不走动,你当然也不知道。”
小渔沉默了。
与程意相识的第十个年头,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只不过比普通同学多了一点点而已,而多出来的这一点点,完全得益于两家是邻居。
她不知道程向松和章韵究竟吵过多少次架,才会让程意那么平静,她也不知道他还有个知名游泳教练的舅舅,也许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就像她从来都搞不明白,程意在想些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
但好在,十年之后的他好像不太一样。
“程意——”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两张面孔来,“你能跟我说说十年后的事么?”
他骑车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语气中的笑意也不自然,但小渔坐在身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说话声:“听说天机不可泄露,我怕说得太多,哪天死于非命。”
“别——”小渔心一颤,莫名想起了之前在教学楼看见的画面。
手指头戳他后腰,轻轻点了点,“别说那个字,不吉利。”
“开个玩笑而已,怕什么。”程意的笑声爽朗了许多,“你平时的口头禅那么多,累死了、困死了、烦死了……这一天死上十七八回,我都没担心呢。”
“那不一样。”小渔脸色变了,“我说没事,因为我不会真的去做,但你不行!”
说完后又迅速改口:“但是程意不行。”
骑着车的人愈发沉默,但速度悄悄变快了许多。
两人很快就到了卫生局家属院的楼下。
程意没下车,从前面车篓里拎出小渔的两只包递过去:“下周的比赛加油,到时候我也会过去。”
“知道了,快走吧,一会儿别被人看见了。”小渔催促他离开。
“李羡渔。”程意笑得有些无奈,“我好歹也是你未来老公,怎么每次都搞得跟见不得光似的?”
小渔懵了一下,然后脸通红。
“你到底……怕谁看见啊?”程意凑近了,脸上挂着笑。
她作势要去打他,程意赶忙骑上车。
他边骑边说:“如果你这次比赛进了前三,我就告诉你一件十年之后的事,如果下次期末考试成绩进步了,我再告诉你一件,怎么样?”
“说话算话!”
小渔冲着他的背影挥手道别-
三楼朝南的临窗,可以看见整个前院。
程意的房间就在那里,他偶尔会看着外面的街景,看看行色匆匆的路人。
只是最近,他站在窗边的频率高了一些。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看见小渔跟一个陌生男人一同出现在家属院楼下。
上次她把蛋糕给了他,而这一次,他送她回家,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她对他笑得灿烂。
程意的眉头皱了皱,平白生出些莫名的嫉妒心来。
那样的笑容原本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天黑了,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相貌,但是隐约能够感觉到,自从那个人出现了之后,小渔对他不再像从前那么热络、以及专一。
有人正在代替自己,占据了她目光所及的位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