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星际守望（十九）
帝国元帅错愕了一瞬, 瞳孔猛地收缩。
原本收缩至房间内的连接又迅速散开，疯了一样张牙舞爪地扑向整个世界，扑向野原巧指着的地下。
但是显然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连接的任何一端传来的都是“混乱”。地下牢房灯火辉煌, 每一间囚室的门都大敞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在最尽头的那间里面, 正中央的椅子上, 绑了一个一身狼狈的银盔甲, 仿佛在表达无声的嘲笑。
而那些被放出来的人, 现在已经遍布整栋楼，似乎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肆无忌惮地破坏着这里的一切。
而被他绑来的那三个玩家……
他们在哪儿？
帝国元帅眉头拧起, 按住桌子, 发疯一样满楼寻找那三个人的影子，甚至直接把范围拓展到世界。
野原巧轻笑，敲了敲桌面，撩起眼皮懒散地望过去, 不经意地问：“看哪儿呢？”
元帅愣了一下，猛地收回目光看向他。
“往更近一点的地方看呀。”野原巧耸肩, 好心地指了指门口。
元帅的目光投过去的瞬间, 半掩着的门扉打开, 祂满世界寻找的人正站在门口。
三个人穿着清一色的制式深色军装, 身后是一片混乱的走廊。
中间那个人抬起手朝祂晃了晃, 一串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钥匙正挂在青年食指上。
元帅睁大眼, 下意识向前一步, 身形被旁边的人挡住。
野原巧的声音近在咫尺, 熟悉中透着几分陌生, 熟悉的是祂曾在无数个游戏世界中听到的声音，陌生的是……
祂骤然扭头看向青年，喉咙绷紧。
野原巧摊手，说：“不好意思，您现在已经没有胜算了。”
元帅没出声，神色凝重地盯着他看了数秒，又忽地一笑，似乎放下心来。
野原巧挑眉。
“你别忘了这是谁的世界。”祂冷声说着，抬手一挥。
“没有护卫队，没有军队，但是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生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世界会自行恢复，但你们不会。”祂阴森森地盯着野原巧，“想试一下与世界为敌的感受吗？”
身后的一群人中立刻有不少变了神色，甚至有想要直接冲上来的。
星盗统领“秋先生”轻飘飘地抬手拦了一下。
野原巧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眸中不带任何情感。他歪了一下头，笑嘻嘻地回应：“可以呀。”尾音上扬，似乎还藏着点期待。
元帅毫不惊讶，仰头笑起来，指着他瞪着他身后的那群人，“看到了吗！你们还在信任这样的怪物？”
那边的太宰治正在和五条悟玩猜钥匙游戏，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茫然地看过去，说：“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左边。”
五条悟愉快否认，摊开双手掌心。
野原巧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在这里哦。”
下一秒，一道红芒闪过眼前，泛着幽蓝光芒的钥匙当空一分为二，下半段仍然被野原巧捏在手里，上半段却已经应声落地。
“哇哦。”三个人同时偏头看向元帅，动作出奇地一致。
“你看，”野原巧无奈，“你在这个世界都分辨不出真假了，还想操控这里？”
躺在地上的那截钥匙自己飞起来，落到了黑羽快斗的掌心，“嘭”地一声轻响，和野原巧掌心的钥匙一起，两段钥匙同时化作了一支玫瑰。
玫瑰轻轻朝祂点点头，仿佛在表达嘲讽。
“你又没有把这里设置成自己的主控世界，发生点什么意外，也是正常的吧。”
“不好意思哦，”野原巧给了对方一个毫无歉意的笑容，把那支玫瑰递到祂面前，“下次记得选个好地方。”
“哦，对了。”伸出去一半的玫瑰又撤了回来，插入桌上的茶杯里，“我忘记了，你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他尾音弯了一下，像是只小恶魔，在向对面的人释放恶意。
元帅怔愣片刻，表情骤然一变。
“察觉到了？”野原巧朝祂竖起一根手指，“我给你送了一个小朋友过去——”
他舔了舔嘴角，意味深长：“多谢照顾。”
帝国元帅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手臂扬起。
“诶，等等，别急着走啊。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野原巧侧了一下头，“五条老师，麻烦阻止他一下哦。”
五条悟从黑羽快斗的魔术里扭过头来：“为什么是我？”
野原巧盯着已经一动不动的帝国元帅，说：“因为老师是最强呀。”
祂：“你还想干什么？”
野原巧突然上前，凑近对方，绿色眼眸中映着头顶细碎的灯光。
他压低了声音，眼睛微眯，道：“想和你做笔交易。”
祂视线颤了一瞬，问：“什么？”
钥匙出现在青年指间，在祂眼前一晃便消失，眼眸中的绿色褪去，化作炙热的红。
“我帮你留着这个世界。你帮我——”
祂猛然睁大眼睛，盯着青年，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咧开嘴角。
“啪！”
罩在两个人周围的结界在一声轻响中消失，野原巧朝身后的人们挥了挥手，招呼：“走啦。”
话音落下的同时，帝国元帅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五条悟盯着那个逐渐淡去的身影看了片刻，才缓缓把视线挪下来，问他：“说了什么？”
野原巧弯着眼睛，绿眸微闪，食指竖在嘴边。
“秘密~”
一片混乱的世界在祂离开后寂静了三秒，然后重新开始运转。
搅局者离开之后，世界以其强大的恢复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能够让世界继续进行下去的新的逻辑。
于是同样身为“外来者”的这群玩家，也被世界意志当作了“搅局者”的同谋，排斥在了世界之外。
他们聚集在一个一无所有的半透明空间里，透过半透明的墙壁看着外面模糊的景色。
那是世界自行运转的模样。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有人问了一句。
野原巧抬手一指，说：“等最后一个人回来。”
全程游离在外处理世界变动的赤司征十郎并没有被系统当作“搅局者”排斥在外，他甚至作为重要的一环，被世界意志安排在了新的逻辑之内。
逻辑诞生了，但秩序仍然是混乱的。
而世界选择了在它眼中最为特殊的赤司，作为统一秩序的人。
英俊潇洒的青年带着一直潜伏的反叛军分支，于乱世中立足，长枪划破混乱的黑暗，勾起日月星河，将光明带回世界。
世界见证了少年的成长，少年也见证了世界的成长。
万人敬仰的元帅立于高台之上，长剑直指夜空。
从此以后，红色成为这个世界最为贵重的颜色，天生异色的眼眸成为天神的福兆。
那只全由omega组成的队伍在他的身后排开，锋芒毕露，英姿勃发。
从此世间也不再有任何轻视omega的言论。
世界需要光，于是赤司征十郎成为了光。
野原巧收回视线，拍了拍黑羽快斗的肩，轻佻道：“别羡慕，小朋友。”
黑羽快斗撇了下嘴，扭头看他。
他们现在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年龄，褪去青年成熟的外表，露出独属于少年的鲜活的灵魂。
“你们都是光。”他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
黑羽快斗歪头，脸上仍带着笑：“那暗在哪里？”
野原巧沉吟一下，反手指了指自己，笑道：“这里呀。”
赤司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空间里，野原巧和黑羽快斗错开，向他走去。
身后，少年一直仰着的嘴角突然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轻轻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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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旧影（一）
世界规则被系统本身破坏, 这局游戏自然也没有了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没有结局的游戏在青年高举长剑的身影中落下帷幕。
这个用来临时安放玩家的狭小空间也失去了功效，正在从角落开始一点点瓦解。
玩家被一个接着一个送回了原来的世界, 野原巧站在半透明的墙边看着他们消失，视线移到正盯着自己的人身上。
青年手中握着一把眼熟的枪，通体银色, 透着冷冽的金属质感。
大概就是这个东西, 让他和旁边的五条悟一样, 一起留到了最后。
野原巧看着这两个人, 无辜地歪了下头，问：“想问我和祂做了什么交易？”
枪在手中潇洒地转了一圈，太宰治望着他, 似笑非笑：“你如果不愿意说的话, 我们来猜也可以哦。” 没有握枪的手食指抵在唇边，他略微眯起眼，缓缓开口：“我猜——”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野原巧摊手，打断太宰治, “只是说出来也没有意义而已。”
他顿了顿，缓缓垂下头摘掉眼镜。
青年的身体迅速抽条, 短发在瞬息间长至腰间, 澄澈的绿眸拢了一层薄雾, 雾气散去, 绯红色的眼睛半垂着, 显出几分冷漠的慵懒。
一声细小的猫叫突兀地在空间内响起, 五十岚悠抬了抬手, 一只黑猫从空中跃出, 轻盈地落在他的怀里, 长长的尾巴向上卷起，毛绒绒的末端讨好一样轻轻扫了扫青年的左肩。
五十岚悠看了它一眼，没做表示，抬眼看向对面。
小黑猫有点不甘寂寞地动了一下，尾巴高高竖起，挡在他的眼前。
“乖，别闹。”五十岚悠淡然开口，夹带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尾巴上的毛炸了一下，乖乖地落了回去。
太宰治和五十岚悠对视，沉吟片刻：“唔——所以，我们猜对啦？”
五十岚悠颔首，说：“如果回到现实之后你们还记得我，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小黑猫舒舒服服地“喵~”了一声。
“但你总会回去的。”五条悟说，“只要你回去，我们就能重新记起来你。”
五十岚悠笑起来，眉眼间的淡漠融化：“这么肯定？”
对面两个青年的身影开始消失，五十岚悠捏了捏猫耳，在两个人给出反应之前，戏谑道：“那我还是不回去了。”
怀里的黑猫在对面身影彻底消失后猛地从他怀里跳出去，画了个弧线落到他的对面，仰起脑袋看他，似乎有点愠怒。
它问：“不回去？”
五十岚悠没回应，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裂成蛛网的天花板。
细小的碎裂声不绝于耳，整个空间都开始震颤。
五十岚悠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还……”
猫：“？”
五十岚悠：“挺相信他们的。”
“你还真因为那个不回去？他们怎么可能能想起你。”
“他们会想起我的。”五十岚悠笑了一下。
黑猫一脸茫然。
五十岚悠上前，蹲下身给它顺了顺毛：“我不回去，只是因为我需要先……去取回一个东西。”
小黑猫舒服地叫了几声，软了身子趴在地上，眯起眼睛仰头看他：“什么东西？”
“我的过去。”
五十岚悠起身，在它额头上点了一下。
小黑猫：“？”
“所以在我回去之前，他们就拜托你来照顾了。”五十岚悠放软声音，“你最可靠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就戳到了小黑猫的软肋，它立刻翘起尾巴，“勉勉强强”应下了。
黑猫的身影消失，伴随着空间的彻底破碎。
五十岚悠转过身，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黑伞。
他撑开伞，黑色伞面挡住头顶不断坠落的碎片，把青年的身形遮在阴影之中。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静静悬浮着的门，金色的大门开了一道缝隙，溢出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色。
五十岚悠上前一步，落脚的地方一圈圈泛开微弱的涟漪。
金色门扉骤然敞开到最大。
下一秒，张牙舞爪伸来的黑将青年彻底吞噬入内。
意大利，彭格列总部。
这里的冬天不像并盛那么冷，但总是湿漉漉的，似乎总有连绵不断的雨在下着，浸得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即使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泽田纲吉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这边的气候。
三层高的日式建筑坐落在彭格列的角落，白色的墙面被雨水浸成了浅浅的灰色。
朝南的百叶窗完全敞开，雨水斜吹进房间，在窗边落下一串水渍。
褐发青年趴在黑色漆木办公桌上，指尖抵着一支晃晃悠悠的笔，橙眸半眯着，浑身萦绕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气息。
他左右两侧摆着十分对称的两摞文件，最上面的一份被风吹得页脚扬起，一抖一抖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飞出窗外，贴到外面那棵枝子遮住大半个窗户的树上，重归大自然的怀抱。
一阵强风卷进来，最上面的那份文件骤然飞起，眼看着就要冲破牢笼，下一秒，一根细长的手杖当头砸下，把不安分的文件压回桌子上。
泽田纲吉“唰”得一下从桌子上弹起来，钢笔捏在手里，显得尴尬又拘谨。
“里包恩……”
“下雨可不是boss可以消极怠工的理由。”
按在纸上的手杖前端一拐，“嘭”一声落在了他脑袋上。
在外面气势逼人的教父大人此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双手捂住自己被敲的地方，鼓起脸颊，眼里甚至还泛起了泪光。
“好过分——”他小声嘟囔，完全没有在外时那副游刃有余的从容姿态，“我明明都已经连续工作——”
能够在五秒内指出合作势力交易账目错误的教父大人皱着眉认真想了半分钟，双手摊开伸到对面戴礼帽的少年面前。
他瞪大眼睛，看上去十分不忿：“一百天了欸！！！”
“一百天，连一个假期都没有！！！”
绿色手杖变成蜥蜴，顺着手臂爬到帽檐上。少年双手一摊，面无表情，语气中有那么一点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mafia的工作就是这样的。”
泽田纲吉气鼓鼓：“才不是！明明大家除了出差以外的时间都有正常双休……”
“你这几年就只学会了跟自己的家庭教师顶嘴吗？”里包恩挑眉，冷笑一声，蜥蜴变成手/枪，对准泽田纲吉眉心，“我不介意让你回忆一下自己的初心哦。”
泽田纲吉叹气，推开枪，道：“老师，我的初心还有离家出走呢——”
他这句话的语气实在不能算乖，可里包恩竟也没有真生气，只是冷哼一声，嘴角扬了一下，问：“离家出走？你还能去哪儿？”
“不要说的好像我没有朋友一样啊。”泽田纲吉小声抱怨，“我可以去找悠嘛。”
这话出口的瞬间，两个人同时一怔。
半晌沉默后，里包恩压了压帽檐，问：“去找谁？”
“……”
泽田纲吉怔愣片刻，磕磕绊绊开口：“悠。”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身后椅子由于反作用力倒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里世界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受人崇拜的教父先生脸上出现了极其难得的惊愕和慌张。
他低下头和里包恩对视，眼眸隐隐有些颤抖，一字一顿重复出那个尘封了多年的名字：“五十岚悠。”
同一时刻，地球的另一端。
日本，横滨，武装侦探社。
原本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报纸装睡的青年骤然一个翻身，整个人侧摔在地上。
刚巧从旁边经过的白发少年吓了一跳，抱紧手中文件一脸惊恐。
摔下沙发的青年一把扯下糊在脑袋上的报纸，趴在地上仰头看他，鸢色眼睛亮晶晶的。
“呐！敦君”太宰治，“我想起来了哦~”
中岛敦不明就里还很害怕，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诶？太宰先生？什么？”
坐在办公桌上的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口接话：“是啊，想起来了呢——”
他嘴里还吊着巧克力棒，声音听上去有点含糊不清。
中岛敦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无措。
他这边还无措着，旁边趴在地上的太宰治已经动作麻利地爬了起来，拍拍风衣外套，“敦~”
中岛敦：“诶？”
“我稍微出去一下哦。”太宰治说着，人已经走向门口，“如果一会儿国木田问起来的话，就说我去……”
太宰治想了一下，尾音扬起：“殉情啦。”
中岛敦：“诶？！！”
刚刚走到门口的太宰治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问：“乱步先生要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橱柜边上，正半蹲着从满柜子的零食里翻找着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朝后挥了挥，说：“我在这里等他。”
“对了，那位帽子君离得比较近，你要注意不要被捷足先登哦。”
“放心吧~”太宰治的声音从正关上的门后传来，“那只没什么脑子的蛞蝓肯定是工作优先啦。”
“咔哒。”
武装侦探社的门轻轻关上，抱着一摞文件的中岛敦还是一脸茫然。
“乱步先生，你们要找什么人吗？”
江户川乱步转过身，怀里抱了两盒芝士条。“不是啦，是去接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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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跪下，久等了orz
第83章 旧影（二）
泽田纲吉第一次见到五十岚悠是在十多年前。那个时候, 里世界大名鼎鼎的彭格列十代目还只是一个天天被人欺负的小孩子。
泽田纲吉在并盛小学度过的六年时光并不美好。
他从学习到运动，似乎处处不如别人，干什么都总比别人慢一节。他做了六年别人口中的“废柴纲”, 生活的一切都乱糟糟的，到最后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什么都做不成的糟糕存在。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命运的轨迹在最开始就发生了改变。
“废柴纲”这个绰号依然存在，但却没有人再当着他的面嘲笑。因为每次听见这个名字, 总会有一个人冲上去把对方暴打一顿。
他依然做什么都比其他人差、比其他人慢, 但总会有一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从七岁到十四岁, 整整七年, 没有一天缺席。
那个“某人”是位比泽田纲吉大三个月零四天的小哥哥，名字叫五十岚悠。
泽田纲吉七岁那年，五十岚悠和父母一起搬来了并盛, 在他们家隔壁定居, 然后开启了和他一起的、漫长的竹马生活。
最开始的五十岚悠是个话很少的小孩儿，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泽田纲吉被那张冷脸吓哭过两次。
但毕竟“再一再而不再三”。
“废柴纲”再废柴，也只会被吉娃娃吓哭三次以上而已。五十岚悠并不在“吉娃娃”那个分组里。
所以第三次路过新邻居的门前, 和那个冷冰冰的小孩儿对视的时候，小纲吉攥紧了手中的奶糖, 小心翼翼挪过去, 隔着铁门摊开手, 低着头, 奶声奶气地问他：“你吃吗？”
他没有听到回应, 但手里的重量轻了。
他睁大眼, 抬起头看向铁门里的小孩儿, 头顶仿佛有一对白白软软的兔子耳朵“唰”地竖了起来。
小孩儿把整块奶糖塞进了嘴里, 脸颊被撑得鼓了起来。
泽田纲吉注意到他皱着眉, 缩了一下眸子，颤着声音问：“不、不好吃吗？”
“咔嚓咔嚓”两声，奶糖被男孩儿咬碎。
然后，泽田纲吉听到对面的小朋友说：“没有。”
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其他小朋友没有的冷冽，像是夏天投入气泡水的冰块。
他抓住栏杆探过头去，扬起大大的笑容，说：“我明天还给你带！”
升到小学之前的那个假期，纲吉按照约定，每天都会揣着一块奶糖去邻居家看那个小哥哥，小哥哥比他高，他看对方的时候总要仰着头。
于是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哥哥那双好看的眼睛，像阳光下的玻璃，澄澈明亮。
但是有一天他没能去成小哥哥家。
泽田家和五十岚家真的离得很近，转过一个拐角就是。
但是那天，他在那个拐角的地方，被其他人拦住了。
那是几个又高又壮的小孩子，把他挤在墙角，凶巴巴地朝他吼叫推搡，让他把“好东西”拿出来。
小纲吉不知道他们说的“好东西”是什么，但他猜是自己手心里攥着的奶糖。
因为自己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个东西了。
他把手藏在背后，用力攥着奶糖摇头说不“不给”。
然后那些人开始打他，也可能是踢他。
反正……
超痛。
除了被他护在肚子下面的那只抓着糖的手，其他地方，哪里都超痛。
但是男子汉不可以哭，妈妈这么说，小哥哥也这么说过。
小纲吉咬着牙齿蜷缩在地上，他满眼泪水，身体颤抖，但一直一声没吭。
直到过去了好久好久，小纲吉突然感觉周围安静了，身上的疼也没有继续增加了。
他捏着那颗糖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他的小哥哥就站在不远处，背着光低头看他，模模糊糊的影子周围加了一层毛毛绒绒的光。
他吸了吸鼻子，摊开手掌。
掌心里放着那颗皱皱巴巴的奶糖。
小哥哥一句话也没说，在他面前蹲下，剥开糖纸，把那块奶糖塞到了他的嘴里。
甜甜的。
后来纲吉再也没见到过那天的那几个小孩儿，据说是被小哥哥打了一顿之后，不敢再在这附近出现了。
纲吉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只是觉得有些开心。
因为从第二天开始，小哥哥总会在那个拐角等他。
从小学到初中。
只不过，他升入初中之后不久，五十岚悠就离开了。
据说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
悠走得很急，他都没有来得及和对方告别，
只是第二天走到那个拐角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后来他一直在等对方，然后在某一天，得到了悠在横滨的消息，又在某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地把这个人彻底忘记了——
太宰治第一次见到五十岚悠是在森鸥外的那家私人诊所。
当时，重病在身的先代boss正处于最疯狂的阶段，疯狂地怀疑一切，疯狂地屠杀一切，整个横滨都被他搞得乱七八糟，血腥沾染了整个城市。
城市里的人想逃出去，城市外的人也没人想进来。
横滨就像是风暴中的一只小船，仿佛随时都会被这些疯子一样的mafia掀翻，然后沉入深海。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那个红眼睛长头发的少年从并盛来到了这里。
从平和美好的天堂来到了污浊不堪的地狱，敲响了森鸥外的门。
少年站在诊所门口，肤色白皙，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只有白色衬衫袖口的血迹能向人证明他确实在这里生活。
他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他的父母曾经是港口mafia的成员，在和先代首领做了交易后离开横滨，前往并盛定居。
从那以后，他一直生活在并盛。直到不久之前，突然有人深夜闯入他们家，杀掉了他的父母，留下了先代首领的口信。
说是口信，其实也没有什么内容，只不过是四个字而已——
一个不留。
就是因为这个风烛残年精神不正常的人发病时侯的一句胡话，少年原本的平静生活被彻底搅浑，像是往水里砸了一锭墨，“咚”得一声，触手一样的黑色蔓延开。
森鸥外当时正在往太宰治受伤的眼睛上缠绷带，闻言扭头看他，问：“所以，你想杀了他？”
左眼上沾着血，视线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太宰治闭上一只眼，歪了歪头，越过森鸥外看着门口的少年。
他还记得当时对方说——
“不，我想毁掉港口mafia。”
不过后来还是和他一起在这个地方工作了……
一辆轿车寻死一样鸣着笛在他眼前疾驰而过。
太宰治往后跳了一步，心有余悸一样拍了拍胸口，看着那辆车消失的地方，嘟嘟囔囔：“哇——吓死了。”
三年。
他在心里把那句话补全，然后觉得有点惊讶。
竟然只有三年。
总感觉他们一起过了挺久的。
从森鸥外杀掉先代首领上位，到mimic事件织田作在悠的帮助下脱离港口mafia。
然后，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
“哇——”他眯起眼，看了一眼天空，“竟然真的只有三年诶。”
横滨的冬天总是比较枯燥的。
不会很冷，也没有什么雪。
一点冬天的氛围都没有。
不过，他们相遇的那天有在下雪呢——
鼻尖突然一凉，落上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
太宰治眼睛睁大了一点。
旁边的小孩儿晃着身边大人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
“哇！下雪了诶！！！”
兴奋的声音和脑海中浮现的性冷淡一样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五十岚悠对下雪这件事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摸不透的态度。
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但却完全看不出来激动和开心。
只是冷冷淡淡地说一声：“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太宰治把手抄进风衣口袋里，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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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旧影（三）
中原中也第一次到国外出差是和五十岚悠一起的, 在两个人开始冷战的第二天。
过去这么多年，冷战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其实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冷战,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加上太宰治。三个人在那个时期形成了一个……或许在别人眼中看来有点奇怪的平衡。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是“双黑”，而五十岚悠则是隐藏在双黑背后的影子。
说的直白一点——负责帮他们收拾烂摊子，处理一些日常琐碎。
对他们有一点了解的人都很奇怪, 不理解为什么“普通人”五十岚悠会和两位前途无限的“异能者”凑到一起。
自然也有人曾经直接当面问过他们。
太宰治会神秘兮兮地跟别人说“悠其实超厉害哦”, 然后扯一些莫须有的故事。
据说那几个问过太宰治的人曾经凑到一起整合了一下信息。
于是, 五十岚悠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
乖巧爱哭、杀人如麻、智商绝伦、善良单纯……
几个人：“……”这是什么东西？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自己被人忽悠了, 那他们也可以直接从港口mafia情报部门引咎辞职了。
问中原中也的那些人，得到的答案倒是都挺一致的——
港口mafia附属医院病床见。
也有人直接去问五十岚悠。
比起前两个人，五十岚悠不骗人不打人, 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但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是森先生的安排。”
他叫港口mafia的boss“森先生”。
对这一称呼感到奇怪的大有人在, 甚至逐渐还在组织内部流传起了“五十岚悠和新任首领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的传闻。
毕竟大家的惯例是叫“boss”，而不是像这样直呼其名。
这个谣言一直没有被澄清，直到某一天突然自行戛然而止——五十岚悠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的那一天。
但其实，他们两个之间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都没有。
直呼其名, 只是因为五十岚悠当时并不属于港口mafia而已，毕竟他最开始造访森鸥外的理由就是毁掉这里, 又怎么可能加入。
五十岚悠在这几年间之所以会一直留在港口mafia, 做“双黑”背后的影子, 是因为他和森鸥外之间有一份协议。
以五年为期限, 作为五十岚悠对新港口mafia的考察期。在这五年间, 他暂且和“双黑”一起行动, 但同时也拥有自己的绝对自由——在不损害港口mafia的利益的基础上。
而相对的, 港口mafia会为他提供一个正常员工该有的一切待遇, 让他能够在横滨正常生活。
五年之后, 是继续留在港口mafia工作，还是与这里为敌，一切都看他自己的决定。
太宰治曾经直白地吐槽过森鸥外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协议。
当时，刚刚成为首领的森鸥外是这样回应的：
“打磨完成的钻石可是非常耀眼的。”
可惜，后来没有任何人有幸见识到钻石打磨完成的样子。
他们和五十岚悠之间的一切约定全都被锁在记忆的最深层落了灰。
然后在多年以后的某一瞬间，记忆开闸，灰尘散尽。
中原中也翻身骑上自己那辆粉色摩托车。
这是那次出差回来之后，五十岚悠送给他的“赔礼”。
哦，对，那次出差。
那次是要去意大利，从那边的一个合作组织那里取一份机密文件。
中原中也不知道那份文件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但大概是非常机密了，不然也不可能会派出他和五十岚悠两个人一起。
虽然森鸥外当时看他们的眼神有一点奇怪。
嗯，根据中原中也多年以后的回忆，是有一点点奇怪。
大概是看到了打磨钻石的新方向吧。
总之，他们两个人别别扭扭了接了任务，拿着森鸥外早就准备好的证件，别别扭扭地收拾东西前往机场。
这件事似乎非常紧急，森鸥外直接跟他们定了时间最早的一趟航班，根本不给他们留任何磨蹭的时间。
那几天中原中也本来就在处理其他工作，太宰治像往常一样在处理完想要造反的小组织之后就做起了甩手掌柜，把乱七八糟的后续全都丢给了他们两个。
十六岁的中原中也仿佛拥有无限的精力，在不眠不休四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还能接下这个需要出国的任务。
粉红色摩托车发出轰鸣，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下，记忆突然有点模糊。
悠呢？
那几十个小时里，悠有休息过吗？
中原中也只能记得自己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从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一直睡到落地前被五十岚悠叫醒。
那趟航程中，中原中也对五十岚悠的唯二印象。
一个是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正单手翻着一个小册子。
另一个是刚下飞机的时候五十岚悠的动作有点奇怪，好像右臂失灵了一样。
不过当时他们还在冷战，所以这点疑惑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再回想……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把摩托车停在一栋有些破旧的居民楼前。
天上开始飘雪。
中原中也抬头看了一眼，走入楼内。
这里远离闹市，是港口mafia最早的几栋宿舍楼之一，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了。房子本身也已经十分老旧，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按安上“危房”的名头。
野猫从楼房的阴影里钻出来，眨眼间又消失在另一片阴影的后面。
这样一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
但是如果五十岚悠真的回来了，那他就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他在横滨的家，留存了他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记忆。
三层左数第二间，门牌被白色油漆糊死，上面有乱糟糟的字迹。
“蛞蝓”“青花鱼”，以及覆盖在这两个不同的笔迹上的一个规规整整的“家”——
江户川乱步和五十岚悠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实在说不上美好，甚至还有点血腥。
一个杀人事件的案发现场。
商场的地下车库里，中年男性的尸体整个软绵绵地倒在长椅上，脸被砸的血肉模糊，制服上面也全都是深色的血迹。
死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性，在这个地下车库做了十年的保安，据说为人非常老实，平时寡言少语的，也不怎么笑。
江户川乱步跟着福泽谕吉来到车库的时候，见到了坐在车库旁边花坛上的五十岚悠。
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大概比今天还要冷一些，是穿羽绒服都绝对不过分的天气。
但这个看上去甚至比他还要小一点的少年却只套了件单薄的黑色风衣，里面是米色高领毛衣。他大概在这里坐了挺久的，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红。
少年旁边站着个警察，身上还带着暖气，穿着羽绒服围着红围巾，依旧冻得直跺脚。
江户川乱步没进车库，反而径直走向这两个人，哪怕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乖巧地坐在那里的少年和这起案件毫无关系。
少年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和他对视一秒，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江户川乱步在少年面前站定，听到他问身边的警察：“你要的侦探来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警察抱臂，粗声粗气地说：“你说离开就离开？这人还不知道是不是你杀的呢。”
少年抽出抄在风衣口袋里的左手，指了指乱步。
“你问他就知道了。”
警察鄙夷：“哈？他才刚来，能知道什么？”
江户川乱步立刻被他的眼睛和这句话刺激到，暂且把这个少年放到了一边，跑进去解决了案件。
一个平平无奇的报复性杀人事件而已，对乱步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比起这个案件，他还是对外面那个人更感兴趣一些。
少年如他所料并没有离开，仍旧像最开始那样，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插进衣兜里，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的商场大门，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乱步凑到人眼前，竖起一根手指朝人晃了晃。
少年缓缓收回视线望向他，然后沉默片刻，抽出了右手。
他右手里捏着一根芝士条，抹茶味的。
片刻后，那个芝士条一分为二，另一半到了江户川乱步手里。
乱步：“……喂，我又不是来问你要吃的。”
少年看着他，十分直白：“你不是想和我交朋友吗？”
“才没有！”江户川乱步抬高声音，“明明是你一个人毫无意义地坐在这里……”
少年点头，接下去：“然后你对我产生了好奇。”
乱步：“？”
少年：“所以想和我交朋友。”
乱步：“……”
无所不知的名侦探沉默了一下，闷闷地戳了戳他的右侧口袋。
“喂，你这里放的是什么？”
少年听话地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卡通样式的封面上印着幼稚的彩色文字——交友小妙招。
“一个小孩子掉的。”少年解释。
江户川乱步瞬间就理解了他的举动。
等在这里是为了把册子还回去，准备离开是因为在警察盘问他的过程中，小孩儿进了商场，一直坐在这里盯着，也是因为在等对方出来。
至于刚才的那番推断……
那完全就是现学现卖啊！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半晌，一把抽出那个小册子。
“喂！你可是mafia诶！”
少年立刻摇头，坚定否认：“不是。”
“那你是什么？”
红眸缓缓移动，视线落在被他举起来的那个小册子上，少年犹豫少顷，说：“你未来的——”
“乱步。”
最后两个字音刚好和福泽谕吉喊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江户川乱步没听清少年说了什么，往前凑了凑问他。
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身后福泽谕吉在催他离开，江户川乱步撇嘴，问他名字。
少年仍旧是那副模样，牵动了一下嘴角，重复刚才的回答：“不告诉你。”
江户川乱步：“？？？”
返程的电车上，江户川乱步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册子的最后一页上说，当对方问你问题的时候，偶尔回一句“不告诉你”，可以迅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啊，乱步先生。”
蹲在柜子前的中岛敦突然叫了他一声。
江户川乱步咬断口中的芝士条，抬头看过去：“嗯？”
中岛敦举起一个有点泛黄的小册子。
“这个，从乱步先生的柜子里掉出来了。”小册子晃了晃，“要放回去吗？还是扔了？”
江户川乱步想了一下，说：“不告诉你。”
中岛敦：“？”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相见之后还有一个副本就完结惹QAQ应该就是这个月的事情orz这篇文写的磕磕绊绊各种不顺，感谢能一直看到这里的宝贝orz
感谢读者“…”的地雷！谢谢宝贝呜呜呜呜，爱你QAQ
第85章 旧影（四）
五十岚悠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水面上。
这样的场面他曾经见过很多次，但真正出现在自己身上还是头一回。
他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开始下沉。
四周的河水涌来, 将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他眯起眼，隔着潋滟的水面看向天空。
灰白色的天空在落雪。
远处突然传来什么人模糊的大喊，然后是沉闷的“扑通”一声。
五十岚悠继续下沉, 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
他刚刚找回自己的过去, 现在脑子还有些混乱。
就像留在游戏中的那位“同事”曾经说过的, 他们确实并非诞生于游戏, 他们有着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也理应有自己掌控的未来。
他不是游戏中自动生成的boss五十岚悠，他是曾经生活于这个鲜活的世界的五十岚悠。
十八岁那年, 他救下了一个本该死于那次事件的男人, 意外成为了改变整个走向的那只蝴蝶。然后，蝴蝶被那群“观测者”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祂们所生存的地方似乎在这个世界之上，祂们可以居高临下地改变这个世界，但似乎也会收到某种限制。
于是为了寻找突破限制的方法, 祂们设计了这些游戏世界，将它们收纳入一个完整的系统中, 成为了隐藏在系统背后的真正操纵者。
包括五十岚悠和那位老人在内的一百个人, 是祂们选择的第一批实验对象。
祂们强制把这些实验体送入了某个游戏世界, 然后强制开启了游戏。
在那场一百个人参与的搏命游戏中, 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他和那位老人。
第一场游戏开始之后, 其他游戏世界源源不断地开始运行, 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新的“玩家”。
他们来自各种各样的世界, 来自各种各样的时间线。
游戏内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 不同的世界的时间流速也是不同的。
祂们在第一场游戏结束后, 曾答应过他，活过五十场游戏，就会把他送回原来的世界。
而第五十场游戏结束后，他也确实被送回了原来的世界，只是，在那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世界仿佛更新重启过，抹去了他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他在这个没有容身之处的世界游荡了一个月，然后才发现，世界早就不是他知道的模样了。
这里掺入了许多新的“逻辑”，不同的逻辑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混乱的新世界。
祂们告诉他，这个新世界，是祂们实验的结果。
祂们利用玩家的特殊性，将不同内核、不同流速的世界进行了强行融合，汇聚成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世界。
“但是你看，世界就是这么美妙。它会自己补全那些残缺，重新让自己变得……完美。”祂们中的一个站在他的身后，这样跟他说。
那时候，他正站在东京塔的顶端，垂眸看着下方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头顶是正在落雪的灰白色的天空。
祂还跟他说，你应该感谢我，把你曾经的世界作为了融合的基准。
五十场游戏下来，他早就熟悉了系统内存在的各种漏洞，他想毁灭那里，想毁灭祂们，可那个时候还不行，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玩家”，甚至不具备与祂们抗争的资格。
所以五十岚悠选择了交易。
从东京塔顶端一跃而下的时候，他选择和祂们进行交易。
用系统世界的稳定，去交换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的稳定。
他作为系统中的npc，弥补系统中的漏洞，作为交换，祂们将不再干涉这个世界的发展。
不过下坠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想。
如果下坠的是太宰治，对方会想什么呢。
有点可惜，问不到了。
因为太宰治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他在这里生存了一个月，见到了升级为干部的中原中也，见到了做了boss的泽田纲吉，见到了坐在海景别墅窗边写书的织田作，见到了许许多多的老朋友。
甚至见到了曾经在游戏里遇见的玩家。
但唯独没见过太宰治。
他觉得有点遗憾，但那点遗憾，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地面逼近至眼前的瞬间，他忘记了一切。
再次睁开眼，就已经成了一个……诞生于游戏的怪物。
有人在大力晃动他的身体。
五十岚悠恍惚了一会儿，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
他的面前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银发，右侧过长的头发垂下来，遮过耳朵。
“你、你没事吧？”少年一脸紧张的盯着他。
五十岚悠盯着他看了几秒，摇了摇头。
少年松了口气，小声嘟囔：“真是的，为什么都喜欢在这里自杀啊。”
五十岚悠的视线瞬间重新落回他身上。
“还有人？”
“诶？！”少年吓了一跳，猛地往后跌坐在地上。
“还有谁？”五十岚悠重复。
中岛敦看着他，下意识开口回答：“太、太宰先生。”
五十岚悠：“带我去找他。”
中岛敦一脸困惑。
五十岚悠沉默了一下，解释：“我是他的一位……”
中岛敦接话：“故人？”
五十岚悠微怔。
中岛敦坐在地上，摸了摸脑袋，说：“太宰先生今天刚好有说他要去见一位故人。”
五十岚悠思考了一下，点头：“那就麻烦你带我回侦探社了。”
“你知道侦探社？”
“太宰曾经跟我提起过。＂
五十岚悠大概能猜到太宰治会去哪些地方找他，不过，为了避免错过，他还是直接去侦探社等对方好了。
而且，那里还有他的另一位故人在呢。
他笑了一下，低头和中岛敦对视：“麻烦你了。”——
中岛敦带着这个自称“五十岚悠”的男人回到侦探社的时候，侦探社里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个人在。
名侦探先生坐在巨大玻璃窗前的暗红的桌案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身后是飘散的飞雪。
他手里拿了一根绿色包装的抹茶味芝士条，在五十岚悠走近时递出来，上下晃了晃。
“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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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魔法囚笼（一）
五十岚悠愣了一下, 接过芝士条，认认真真剥开外面一层包装，把芝士条送入了江户川乱步口中。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仰起头, 咬住芝士条的一端。
五十岚悠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说：“我回来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中岛敦盯着两个人来回看了半晌，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又问：“那、是不是需要把太宰先生叫回来啊？”
“不用啦。”江户川乱步咬着芝士条, 声音有点含糊, “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顿了顿, 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五十岚悠，绿眸微弯：“带着其他人一起哦。”
五十岚悠耸肩，毫不紧张：“我很期待和他们重逢。”
芝士条摇摇欲坠一样晃了晃, 江户川乱步从办公桌上跳下来, 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他一番，轻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解释吧。”
五十岚悠语气半带调侃：“名侦探乱步大人不应该一瞬间就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吗？难道还会需要我来解释？”
“乱步大人当然不需要！”江户川乱步仰头和他对视，脸颊微微鼓起。
五十岚悠笑：“不过，我确实有事情需要解释。”
话音刚落, 楼下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机车声，五十岚悠偏头看去, 中原中也那辆粉色机车停在楼下, 坐在车上的两个人同时摘掉头盔抬头望上来, 后面的那个还在一脸不爽地吐槽着什么。
中原中也丢给太宰治一个眼神, 直接从下面跳了上来, 徒留太宰治一个人微张着嘴, 单手抱着头盔, 另一只手身在半空。
大概是想抓住对方的衣角消除异能, 但是没来得及。
五十岚悠推开窗, 恰好接住跳进来的青年。
中原中也小小一个，顺着惯性进来，刚好落在五十岚悠怀里。
五十岚悠扶住他，给了人一个短暂的拥抱，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久不见。”
中原中也，分明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但仍然保留着最初的那份单纯——比如仅仅只是拥抱和耳语就会害羞这一点。
五十岚悠后退半步，欣赏他耳根处的浅红色。
中原中也凶巴巴地瞪过来：“看什么？”
“好久不见了，”五十岚悠丝毫没有被对方吓到，缓缓说，“看看我们中也有没有变得更帅一点。”
耳根处的那点浅红色又悄悄变深了一点。中原中也抬了抬下巴，语气生硬：“有什么好看的，前两天才刚见过。”
“前两天吗？”五十岚悠沉吟片刻，“原来对你们来说，才过去两天啊？”
他叹了口气，像是很伤心的样子：“我可是思念你们思念了好久好久。”
“嗯嗯，是呀。”门口传来声音。
太宰治推门而入，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他也不进来，就那样倚在门边，手腕处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弯弯曲曲地垂落下来。
“所以，为了不再思念我们那么久，悠要对我们坦诚相待哦。”
五十岚悠想了想，说：“我尽量？”
“哇——好过分。”太宰治睁大眼睛谴责他，“那不就是说，悠对我们的这份思念分量很轻嘛！”
“很重哦。”五十岚悠伸手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一下，“重到即使记忆清除，即使上百个世界过去，这里仍然留有你们的痕迹。”
“完全——不一样。”身后，中原中也轻声嘟囔了一句。
五十岚悠半转过头看他，一脸伤心：“因为我变了，所以中也就不喜欢我了吗？”
中原中也：“哈？”
五十岚悠心痛：“你只喜欢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五十岚悠，不喜欢现在这个——”
“变得‘完全不一样’的五十岚悠。”
中原中也：“才没有啊！”
江户川乱步反倒大大方方承认：“因为当年的悠更可爱啊。”
五十岚悠沉默了两秒，突兀地笑了一声，说：“但是当年那个可爱的悠已经找不到了哦。”
他抬眸看向江户川乱步，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微沉：“现在有的、只有你们面前这个恶劣糟糕的悠。”
“但总归都是悠嘛。”太宰治随口接话。
他正低着头，一圈一圈缠起手臂上散落的绷带。
“所以，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五十岚悠看着他缠好绷带，纤细的手腕最终被白色布料覆盖，只露出修长的手指，略微向掌心勾起。
他喉结微动，舔了舔上颚，说：“藏着系统内核的世界还剩两个，其中有一个，是祂们最早开启的‘原世界’，只有毁掉那个世界，才真正意味着一起的结束。”
“也因此，祂们不会轻易开启那个世界，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那个世界……逼出来。”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五十岚悠并未正面回应：“跟我一起过来的那只猫呢？”
太宰治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到啦。”
这个“马上”真的是非常迅速了。
他话刚说完没多久，那扇明亮的大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飘在窗外，单臂抱一只黑猫在怀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额头上带着橙色的小火苗，一晃一晃的，看着有点可爱。
五十岚悠一边给人开窗一边说：“我把足以毁灭这个系统的bug，全都放到它身上了。”
跳到办公桌上还没站稳的小黑猫脚下一滑，坐了下来。它抬头看向五十岚悠，细长的尾巴弯成了一个问号。
“在和他交易之前。”
中原中也：“所以那个交易？”
五十岚悠把小黑猫抱起来，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说：“只是让其他人把该忘记的都忘记而已。”
那是上一个游戏中，最后和系统对峙的时候，他和祂们的约定。
他放弃毁灭那个世界的核心的机会，祂们归还自由、并消除其他人的记忆。
消除记忆对祂们来讲易如反掌，游戏开始这么多年以来，祂们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次。
“其他人？”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双手抱臂，气鼓鼓地盯着他，“什么其他人？如果不是和你早有交集，那我们也都是那些‘其他人’吧！”
五十岚悠点点头，直接承认。
江户川乱步：“太干脆了吧！！！”
五十岚悠拍了拍正挥舞双臂的江户川乱步，说：“但我们这不是有过去嘛。”
江户川乱步瞬间平静下来，只小声嘟囔了两句什么。
一直围观的中岛敦这时候终于有点忍不住了，悄咪咪开口问：“所以、所以我们需要怎么做？”
五十岚悠猛地看向他。
中岛敦：“！”瞬间站得笔直。
五十岚悠好笑地看了他两眼，说：“按原计划毁掉最后一个世界的核，然后开启这些bug，逼祂们强制开启‘原世界’清理bug、驱赶我们。”
“然后？”
“毁掉那里。”五十岚悠顿了顿，“不是毁掉那里的‘核’，而是彻底毁掉那个世界。”
“如果我没估计错，‘原世界’已经被破坏得、除了玩家之外没有任何活物能够生存了。”
太宰治问：“因为最开始的游戏模式？”
五十岚悠有点意外：“你知道？”
太宰治：“之前听说过。”
其实是之前在其他轮次的游戏里套过某位最强咒术师的话。
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五十岚悠看向他。
“不是要先毁掉最后一个世界的核心吗？”
“你们准备好了的话——”
五十岚悠笑了笑，垂眸揉了揉怀中小黑猫的脑袋，
“随时。”
泽田纲吉：“我随时可以。”
“敦。”五十岚悠微顿，“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中岛敦连连点头，看着他。
“那就麻烦你看家啦。”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内的其他几人同时消失，中岛敦头点了一半，愣愣地停住，那只小黑猫轻巧地落到地上，走到他脚边，长长的尾巴卷起他的小腿。
中岛敦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猫的身子，问：“怎么了？”
小黑猫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陪我去找人。”
中岛敦：“哦……诶！！！你会说话？！”
小黑猫舔舔爪子，一脸的高贵冷艳：“淡定，宝贝。”
另一边，五十岚悠五人已经进入了新副本。
周围漆黑一片，连点声音也没有，他们五个是被绑在了一起，背靠背围成一圈，手臂紧紧贴在一起，难以挣开，却找不到绑他们的东西。
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呲呲啦啦”的声音，这声音一点点变大，响了半晌，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声。
然后熟悉的、毫无感情的、属于系统的声音响起——
“游戏开始，参与人数：5人。”
“本轮游戏不存在boss，请玩家在限定时间内逃脱并破解完整故事。任务失败则直接‘除名’。”
说是“除名”，其实就是把人直接杀掉。
五十岚悠挑眉，晃了晃手腕，那层束缚仍旧难以挣脱。
所以，看样子，这个束缚来自游戏本身，而非系统。
简单来讲，他们被这个游戏中的某个东西绑在了这里。
“任务限时：8小时。”
第87章 魔法囚笼（二）
系统的最后一个字音消散的同时, 漆黑的房间突然亮了起来。
尖锐的风声灌满整个房间，像是鬼魂撕心裂肺的哭号，狂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卷入, 吹得屋内的一切哗哗作响，房间正中央骤然亮起的巨大水晶吊灯也随着风声来回晃动，落下的灯光跟着闪烁, 时不时划过关着他们的笼子。
是的, 笼子。
一个非常高做工又非常精细的……鸟笼, 笼架的竖条非常细, 是他们即使挣脱开束缚，估计也难以挤出去的程度。
五十岚悠手被绑在身后，和另外四个人一起背靠背围在这个银质的笼子中心。笼子的顶端直通高高的天花板, 是整个房间内唯一一个在狂风中仍然岿然不动的东西。
笼子这笼子高是很高, 但却非常小，上面大片大片的空间毫无用处，最底下是被迫靠在一起的他们五个“猎物”。
这笼子小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他们现在这样挤着做，随便伸伸腿脚都会卡在竖条的缝隙间的程度。
就像这个房间, 又高又窄，除了这个笼子, 其他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挤在周围小小的空间里, 显得又乱又寒酸。
笼子边上的窗户突然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 五十岚悠偏头望去, 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窗户在骤然下起的倾盆大雨中彻底报废, 雨水被风吹着, 倾斜着倒灌进来, 劈头盖脸地砸向五个人。
正中央的水晶灯摇晃得愈发剧烈,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水晶吊灯中的某一部分当场碎裂，房间内的灯光立刻暗淡了一点。
这“啪”的一声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开始碎裂，好巧不巧，这屋子里的大多数东西还都是易碎品。于是刹那间，整个房间仿佛陷入了名为“破碎”的狂欢，各种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五颜六色的碎片搅在一起，随着风雨在房间内横冲直撞。
雨水倒灌进来，很快就在地面积起了一定深度。
五个人现在浑身都几乎被雨浇透，但是被雨浇和干脆被泡在水里，那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太宰治一脸嫌弃地动了动腿，踢得笼子响个不停。
游戏系统这时候又沙沙的响了起来，像是在给他们提供出逃线索。
“第一步，请先逃出这个房间吧。”
听上去非常幸灾乐祸，完全没有想要给他们提示的意思。
江户川乱步不满地给系统挑错：“第一步难道不应该是逃出这个笼子吗？”
系统呲呲啦啦了几声，还真就改了说法——
“第一步，请逃出这个笼子。”
非常敬业，非常诚恳。
江户川乱步满意点头，敷衍夸赞：“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系统：“呲啦。”
其他人：“……”
五十岚悠往旁边蹭了蹭，左肩撞了撞身侧人地肩。
太宰治停下踹笼子的幼稚动作，扭过头来看他。
五十岚悠：“我听说你是整个横滨最会开锁的。”
太宰治：“……”
中原中也嗤笑：“在这个游戏里，他那些开锁的把戏早就失效了。”
太宰治嘲讽：“也只有中也才觉得这种地方需要开锁才能出去吧？”
中原中也：“哈？不然要怎么出去？”他抬头看向挂在正中央的那把银黑相间的大锁。
一枚碎片突然飞过来，擦着他的脸砸在身后的墙上。
中原中也身体被束缚着，只能勉强偏了偏头，躲过碎片，但脸侧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红痕。
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继续往后，撞在银质的竖杆上摊开，在一片混乱中传来“嗡”的一声，然后直直落入水中，和其他落入水中的碎片混在一起，搅在他们周围，几乎形成一个小型漩涡。
太宰治垂眼看着围在五人周围的小漩涡，低着头，下巴朝那儿点了点：“喏。”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脸难以置信：“哈？你不会是想用这些东西割开笼子吧。”
太宰治突然抬头盯着他，视线里多了几分……怜悯，他沉默两秒，“哈”地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中也的脑子是真的不够用啊。”
一旁的江户川乱步晃了晃身子：“快点啦，水都要上来了。”他缩在那里，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湿漉漉的好难受。”
太宰治笑吟吟地拖着长音应了一声，晃了晃手腕，手指从拨开两侧的水流，碰了碰五十岚悠的手背。
“悠。”
五十岚悠偏头看过去，正巧对上太宰治含着笑意的眼睛。
“可以帮我们把这个束缚解开嘛？”
“这么信任我？”五十岚悠眨了眨眼，笑起来，“那——万一我解不开呢？”
“怎么可能——”太宰治拉长尾音，听上去有点像是在撒娇，“悠你明明已经解开束缚了吧。”
五十岚悠闻言，直接抽出双手。
他确实早就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人斗嘴的期间就已经找到了解开束缚的方法。
太宰治当时大概也是知道他在尝试解开束缚，所以才借此来拖延时间。
五十岚悠指尖彻底离开水面的瞬间，仿佛某个机关被开启，大量的雨水从彻底破碎的窗户中灌进来，甚至地面上都开始自动渗水，房间内积水的深度迅速上升，转眼间就没过坐在地上的几人的腰间。
太宰治眸色暗了一瞬，江户川乱步也出声催促了一句。
五十岚悠毫不惊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他甩了甩还沾着雨水的手，就那样在几个人脑袋上挨个拍了一圈。
“放心。”
房间内的涨水速度极快，只是简单几个动作的功夫，水面就已经要触到中原中也的胸口。
与之相对的，风倒是逐渐平静下来，到处乱飞的碎片逐渐沉到水里，各自找了个地方漂着，时不时漂到他们这边，在衣服和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浅色痕迹。
太宰治身上的绷带早就被这些碎片刮散了，白绷带沾了些红色，漂在水面上，被四面八方的碎片们簇拥着。
另一边，泽田纲吉的位置最糟糕，他正对着那扇巨大的窗户，正面承受着刚才那场狂风暴雨，几乎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垂头默默承受。头发早就被雨水打湿，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两侧，露出来的鼻梁上有碎片刮过留下的血痕，衣服的钱进也被风吹的完全散开，凹陷分明锁骨上横亘着一道伤口，正往外渗出殷红的血珠。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却仍然在五十岚悠砍过来的时候强撑着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笑容，仿佛是在回应他的那声“放心”。
五十岚悠没说话，蹲身扎入水中。
几个人有点模糊的声音透过水面传下来。
中原中也压下被太宰治嘲讽的怒意，问：“所以，我们到底怎么出去？”
“出口不在上面，”江户川乱步代为回复，“在身下。”
五十岚悠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小心翼翼拨开沉底的碎片。
在这里一动不动地泡了这么久，每个人的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碎片留下的细小伤口，血丝从里面渗出来，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法阵的图案，圆形阵法中心线路错综复杂，每一条线的末端都在彼此指尖能触碰到的位置汇聚，凝成了一个菱形。
只有血水能让阵法显形，只有破坏阵法才能逃离这个笼子，这是……不受点伤就不可能成功逃脱的关卡。
五十岚悠随手捞过一个碎片，对着中心的菱形直至地刺下去，碎片轻而易举地割开表层的大理石，向深处探出，但是仅仅只是几厘米的深度，它就不再下沉，大理石地面似乎到那里又恢复了它该有的硬度，将碎片卡在半路，不留任何余地。
五十岚悠神色微凝，略微发力将碎片向外抽。
但它像是真的被地面吸住了，卡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探进去一个小小的尖端。
碎片本就是不规则的形状，一旦用力，锋利的四周也同时会对手掌产生作用力，掌心传来细密的痛感，五十岚悠松开手垂眸看过去，握碎片的右手掌心和指腹多了数个狰狞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一部分散开在水里，一部分顺着碎片流淌到地上。
在血水和地面相接的瞬间，那枚卡在半路的碎片突然又自己沉下去了一截，像是获得了下一阶段的“通行证”。
五十岚悠挑眉，看着一点点往里陷的碎片，又偏头看了一眼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牵动嘴角嗤笑一声，将整个右手按了上去。
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正合适的碎片，他捞过那个碎片，给自己手背来了一下。
瞬间，插入地面的碎片下降速度更快了。
但是，碎片下降的速度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水面上升的速度。
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的下巴已经彻底没入水中，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分钟，几个人就会彻底被水淹没。
而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阵法的核心究竟有多深。
按照游戏原本的逻辑顺序，毁掉阵法后，他们身上的束缚才会随之解开，五十岚悠能够调换顺序，是借助了尚且保留的“系统”的力量，在一瞬间强制扭转了游戏规则。
但是强行扭转游戏规则，会给玩家本身带来伤害。
这个伤害不可避免，而且会影响到现实。
不过，按照系统一贯的逻辑……
大概也就是，失忆降智这种东西吧。
等一切都结束，系统所造成的这些影响自然都会消失。
包括记忆。
五十岚悠敛下眸中神色，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握住了江户川乱步的手腕。
水面已经没过嘴巴的乱步没法出声，只是侧过目光看了水下的他一眼。
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有手腕传来温热又冰凉的触感。
然后某一瞬间，江户川乱步仿佛听到五十岚悠在自己耳边低语。
“乖，稍微忍一下哦。”
下一瞬间，剧烈的疼痛猛然从手腕处炸开。
又在顷刻间消失。
水下的五十岚悠眉头短促地皱了一下。
“伤害”无法转移，但好在“痛感”可以。
几秒后，江户川乱步从水中站起，没入地面的碎片也已经进去了三分之二，水面上涨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五十岚悠略松了口气，握上中原中也的手腕。
“悠。”几乎同一时间，太宰治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右手手腕，模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五十岚悠右手一颤，骤然抬眸看过去。
太宰治姿势未变，只是抬头看向了上方，低声道：“快一点哦。”
“这个房间在压缩。”江户川乱步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的地雷，谢谢宝贝QAQ爱你！！！
第88章 魔法囚笼（三）
五十岚悠透过水面也能看出这一点, 原本高高的穹顶正在迅速向他们逼来，甚至就连房间的四壁也在不断靠近关押他们的这个笼子，原本就狭窄的房间此时显得更加狭窄。
水面的上涨本来已经几乎要停滞了, 但是随着房间的不断压缩，水面也被挤压着又一次抬高。
很显然，这个游戏中的每一个关卡, 都是抱着在这里杀死他们的目的设计的。
从最开始就是如此。
祂们把他们强行拽入这个游戏世界的目的, 本来就是要清理他们这些会对系统造成威胁的“意外因子”。
五十岚悠在水中甩了甩右手, 除去上面的血迹。
托了游戏boss体质的福, 他的自愈能力还是很强的，片刻前还十分狰狞的伤口，此时已经只剩下几个淡淡的痕迹, 他顺势握住旁边泽田纲吉的手腕, 和中原中也同时进行束缚解除。
两个人该承受的剧烈痛感一前一后透过掌心传来，叠加在一起，顺带还勾起了之前没有彻底消化的江户川乱步束缚解除的痛感。
五十岚悠抿唇，轻轻咬了一下舌尖。
似乎记忆力恢复之后, 他连忍痛的能力都跟着变差了一点。
失血加痛感让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五十岚悠咬了咬唇, 松开二人的手腕。
解除束缚并不需要多久, 几乎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只是后续的痛感持续时间比较久而已。
他看着两个人站起来, 又抬头看了一眼不断下降的天花板。
不到两米。
原来几乎有六七米高的天花板, 转眼间就压缩到了不到两米的高度, 四周的墙壁也几乎要紧贴着笼子, 在向内压缩, 银质笼子嘎吱作响, 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率先破裂的却是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残破不堪的墙壁，墙壁一点点裂开，从笼子的缝隙间挤进来，向几个人逼近。
脚下的地面也在隆起，似乎要和天花板汇合。
五十岚悠看了一眼已经彻底被地面吞噬的碎片，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紧接着，下一秒，头顶突然传来有些陌生的触感，似乎只是轻轻一碰，就又迅速离开。
他抬头望去，刚好和扭过头来的太宰治对视。
青年鸢色的眼睛在水中显得更加好看，似乎多了一层潋滟的光。
五十岚悠有一瞬间的晃神，直到看到太宰治没忍住皱了一下眉，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想要去转移对方的痛感。
然后，他看到青年张开口，在墙壁的开裂声中朝他做着口型。
“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
太宰治在这样说。
五十岚悠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牵动嘴角，摇了摇头。
他拽着太宰治的手腕，拉着对方从水中站起，顺便抬起左手挡在青年头顶，防止他撞到不断下降的天花板。
太宰治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左手，然后又举起了他的右手。
五十岚悠和人对视，无辜地眨了眨眼。
上面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不是看不起。”五十岚悠轻声说，“只是我会心疼。”
他顿了顿，看着太宰治的眼睛，继续道：“你不是很讨厌疼痛吗。”
他声音很小，周围的噪音非常嘈杂，但他确信，太宰治一定听见了他说的话。
只是某人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转头打量起房间内的其他地方。
笼子的“锁”已经打开，五十岚悠上前一步，直接掰开了其中两根竖杆，露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空间。
太宰治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天花板。
这个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他们头顶，挂着一把沉重铁锁的黑门静默地俯视着他们，正中央是鬼画符一样的阵法和一个狰狞的凶兽头像。
泽田纲吉问：“我们上去，还是等它下来？”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身子，扭头看他们，笑了一下：“当然是都不选。”
最后一个字音脱口而出的同意瞬间，他右腿已经甩出，对着五十岚悠掰开的那个缺口踹了过去。
原本就在开裂的墙壁此时直接裂开，细小的裂纹瞬间放大，顷刻间爬满整个墙壁。
太宰治伸出手，在墙壁中心轻轻推了一下。
整面墙轰然倒塌，外面的景象彻底暴露在在在几人眼中。
那是另一个房间，要比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打上许多，这个房间里有高高的穹顶和宽广的空间，还有一个建在正中央的祭坛。
身后不断压缩的房间在五十岚悠把江户川乱步拉出来的瞬间终于彻底压缩完成，剩下的三面墙壁和地板、天花板碰撞在一起，激起一阵剧烈的烟尘，原来灌满房间的水却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阵剧烈的碰撞沿着墙面传来，引得外面这个大房间也跟着震了两下，祭坛上滚下两颗小石子，随着房间的震动落到地面上弹了两下，停住不动。
系统“呲呲啦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回荡在整个房间内，期间似乎还夹杂了“哗哗”的流水声。
片刻的嘈杂声响后，熟悉的冷冰冰电子音再次传来。
“恭喜通过第一关，现在，第二关开始。”
这声音和之前相比有点不同，似乎夹杂了些许不满的怨念，它没给提供任何其他信息，似乎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公布这个消息。
五十岚悠挑眉，嗤笑一声：“连第二关是什么都不透露了吗。”
真是十分敬业地想让他们去死了。
“这不是更加有趣了吗。”太宰轻笑一声回应，走到祭坛边上，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拾级而上。
“不过，”江户川乱步紧跟其后，“平祂们的智商，大概也给不出什么有趣的任务吧。”
刚刚在笼子里经历了一场冲击，五个人现在看上去都有些狼狈，五十岚悠看了一眼两个人向上的身影，看向身边二人，征求他们的看法。
泽田纲吉也正看着两个人向上的身影，回答：“第二个关卡、甚至后续其他关卡的关键，估计就在上面。”
“直觉？”
泽田纲吉点头。
五十岚悠了然。
从小到大，泽田纲吉的直觉都是非常能够令人信服的，这是他们家族所独有的特性，超直感。
强大的直觉几乎能媲美预言术，曾无数次于困境中拯救整个彭格列家族，也曾无数次拯救他们自己。
祭坛并不很高，他们说话的功夫，另外两个人就已经到了顶端。
五十岚悠向上看了一眼，道：“那就上去吧。”
结果下一秒，异变突起。
他一只脚刚迈上台阶，上面突然跌下一个身影，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地摔进五十岚悠怀中。
泽田纲吉抬手扶了一把，避免两个人由于惯性一起摔下去。
五十岚悠稳住身形，低头看向怀中的太宰治：“？”
太宰治在他怀里躺得舒服，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十分无辜：“我是被推下来的。”
“被谁？”五十岚悠挑眉，“乱步？”
“不是。”太宰治抬手一指。
五十岚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并迅速扩大。
江户川乱步沿着同一道抛物线掉下来，摔在太宰治身上。
五十岚悠：“……”
乱步跳下去，紧接着太宰治也跳下去，两个人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服，同时指着祭坛边上出现的人影，异口同声：“我们是被上面的npc扔下来的。”
立于祭坛边上的漆黑人影仿佛在低头看着他们。
一种有些糟糕的感觉涌上心头，泽田纲吉皱眉，下意识上前一步，抬手挡在另外几人身前。
下一秒，祭坛之下的五人同时听见一声不屑的轻笑。
接连几声轻响，祭坛周围的烛火渐次明亮，那道黑影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穿着黑色长袍，右眼眼尾落着一颗殷红的星星，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几乎要垂落到地。
那青年垂眸看着他们，缓缓抬起手勾了勾。
太宰治“哼”了一声，朝人吐舌：“才不上去，你肯定又会把我们推下来。”
npc勾手的动作一顿，直接手腕一番，向内一提。
太宰治的身体瞬间升起，眨眼间就飞到了祭坛边缘，悬在半空。
青年抬起手，按在他的胸口，目光越过他望向身后。
下方几人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厚重的黑色窗帘被风掀起，后面的巨大窗户暴露在几人眼中。
窗外一派晴朗景象，毫无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的痕迹。
不知何处传来绵长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敲响了五下。
系统在钟声结束后出现：“距离游戏结束还剩7小时。”
五位玩家眸色同时一凝。
他们的时间感，似乎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正常流速。
第89章 魔法囚笼（四）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表。”江户川乱步说。
“我猜那个npc手上有一个表。”五十岚悠盯着仍然悬在空中的太宰治。
他似乎在跟那个npc说着什么, 此刻正声情并茂地挥舞着双手。
半晌，npc向后退了一步，把他放在了平台上。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下面几人的视野中。
片刻后, 太宰治的脑袋从祭坛边缘探出来，他朝下面招了招手，示意几个人上去。
台阶两侧的烛火也在此时逐渐亮起, 整个祭坛被暖黄色的烛光笼罩, 冰冷中多了一丝肃穆。
五十岚悠等人来到祭坛之上时, 那位npc正坐在一个巨大的棺材中看书。
棺材边上挂了一个小巧的煤油灯, 照亮了npc身前的一小片空间，也照亮了他手中端着的那本书。
一本纯黑色封皮的、看上去很薄的书。真要说起来，那不像是一本书, 反而像是什么路边随处可见的宣传册。
太宰治坐在棺材边上, 正一脸好奇地探过头去跟他一起看书上的内容。
青年看书的速度极慢，小小的一册书都要画很久才能看完一页。与之相对的，太宰治看的则很快，几乎十几秒的功夫就扫完一页, 然后抬头四下张望，有时候还跑到其他地方敲敲打打, 等青年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才重新跑回棺材边上。
五十岚悠几人在旁边默默看着, 没有出声, 这两个人也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兀自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大概……”泽田纲吉抿唇, 表情有些凝重, “真的看不到我们。”
中原中也：“？”
恰在此时, 太宰治偏头看了一眼npc脖子上戴着的金色怀表, 然后一把拽了下来。
npc仍然专心读它自己的书, 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户川乱步：“很显然，npc也看不到他。”
泽田纲吉皱眉：“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三个维度？”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上前一步：“把他拽过来不就好了。”
那边，太宰治刚好打开怀表，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在几人眼前。
六点整。
这明明只是短短几分钟，但是距离刚刚系统的报时，竟然又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合理吗？
中原中也皱眉，伸手想把太宰治手里的怀表捞过来，却直接穿过了空气。他愣了一下，又伸出手试了一遍，仍旧什么都没有捞到。
太宰治抓着怀表，身子向后仰在棺材里，半眯着眼朝周围打量了一圈。
中原中也跨过他，又试着去碰旁边的npc，结果意料之中，他的手径直从对方身体里穿了过去。npc面色如常地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
中原中也：“啧。”
太宰治像是听到了他这一声，突然站起身朝他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中原中也一愣，看向他的眼睛。
鸢色眼眸中映出身后的烛火，里面没有任何人影。
江户川乱步直接下了定论：“他能够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但是看不到我们。”
中原中也指向太宰治手中举着的怀表：“因为那个怀表？”
乱步理所当然地点头。
太宰治此时又重新举起那块怀表，正仰着头仔细观察着什么。
泽田纲吉看着他的举动，说：“现在的问题是，出错的到底是我们的时间，还是他的时间。”
五十岚悠：“都可以。”
“？”
“时间和空间位置一样，只是一个维度，在这个维度中，我们处于哪个点，取决于我们的选择。”五十岚悠走到中原中也身边，抬手笼在太宰治手中那块怀表上面。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中原中也看向他：“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出选择？”
太宰治一直将怀表向上举，然后陡然停住，仿佛把表送入了五十岚悠的掌心。
五十岚悠合拢双手，虚拢住怀表。
“找到交通工具。”
“滴答、滴答。”表针走动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四人耳边。
中原中也瞳孔微扩，看向五十岚悠的掌心。
“别看我，我没有碰到。”五十岚悠耸肩，转过身，看向他们来时的阶梯。
“滴答滴答”的钟表声越来越响，似乎在逐渐向他们靠近。中原中也跟着转过身去，看到了那个沿着阶梯款步而上的男人。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坐在棺材上的男人，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一个在看书，而一个在向他们走来。
向他们走来的那个，左手掌心放着一枚摊开的怀表，右手是那本宣传册一样的黑色小书。
男人在最上面的一层台阶上停下脚步，微微蹙眉，抬头看向他们，纯黑色的眼睛不带任何亮色，似乎连两侧明亮的烛火都无法照入其中，他就那样盯着几人，视线依次扫过，最后定格在站在棺材前的五十岚悠身上。
五十岚悠把举着的手收回来，淡淡地回望他，同样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后，男人率先开口：“你们，是谁？”
他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声音艰涩沙哑，发音有些怪异。
五十岚悠笑起来，直接转身坐在了棺材边上：“我们是你的——”
江户川乱步接话：“同僚。”
男人一愣，眯起眼细细地打量他们，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不，你们是……祭品。”
“脱离控制的祭品不能算是祭品。”五十岚悠耸肩，和男人对视，“何况，你不也是祭品？”
男人又一次沉默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五十岚悠朝他伸出手：“来做个交易吧。”
男人重复他的话；“交易？”
“你把那个怀表借给我们，我们帮你杀掉那个人。”
男人又不说话了，视线一点点从他们身上划过，半晌后，他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纯黑的眼睛弯起，看上去非常愉悦，又隐约带着几分慑人的诡异感。
他止住笑声，扬起的嘴角并未压下，愉悦应道：“好啊。”
托着怀表的手直直地伸出来，男人和五十岚悠对视，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五十岚悠自如地坐在棺材上，看着男人向他走来，屈指敲了敲棺材壁。
男人在离他仅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五十岚悠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
中原中也：“？”
“帮我把那个表砸了。”
中原中也：“？？”
“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五十岚悠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太宰治的虚影。
这人正站在祭坛边缘，高高举起手中怀表，似乎打算直接将其抛下。
中原中也：“？？？”
“如果怀表是交通工具，”泽田纲吉顿了顿，“我们不应该用它来调整时间吗？”
中原中也一边从男人手中拿过怀表，一边点头。
江户川乱步叹气，说：“因为这个交通工具提供的车票通往错误的目的地啊。”
“两张通往错误目的地的车票拼在一起，就可以通过换成……拼出正确的路径了。”
“那为什么要砸？”
中原中也问话的时候，那边太宰治的虚影晃了晃手中的怀表，像是在催促他们。
“因为——”五十岚悠站起身，勾起怀表表链，从中原中也手中把怀表拿走，直接一个抛物线丢出祭坛，然后才接着说，“只有在售票处才可以换票。”
另一侧，太宰治那边的怀表也刚好脱手而出。
两个怀表穿越时间重叠在一起，笔直地坠入祭坛下方的黑暗。
“哧——”
四周的烛火瞬间全部熄灭，整个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直到清脆的“当啷”一声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撞在四周的墙壁上，产生重重叠叠的回音。
“哟，好久不见。”有人在黑暗中向他们打招呼，语调轻快。
五十岚悠伸出手，碰到了那人微凉的指尖。
棺材边上那盏小巧的煤油灯突然亮起，npc站在灯旁，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说：“你们弄丢了我的怀表。”
太宰治偏头小声在五十岚悠耳边嘟嘟囔囔：“按照游戏定律，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跑？”
“不。”五十岚悠摊手，“按照游戏定律，我们现在该接下寻找怀表的新任务。”
“然后？”
“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npc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字一顿：“我很伤心。”
“现在是不是该跑了？”太宰治幸灾乐祸，仿佛事不关己。
五十岚悠按住他的脑袋揉了一把。
“所以呢？”他问npc。
npc抬手一指，指尖稳稳朝向太宰治：“我要你留下来安慰我。”
五十岚悠犹豫了一下，问npc：“你确定？”
太宰治多半会直接把他安慰自闭诶。
第90章 魔法囚笼（五）
npc一脸迷惑地看向五十岚悠, 隐隐约约还有点嫌弃：“那你留下？”
五十岚悠：“……”
有一说一，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游戏里被npc嫌弃。
玩家视角就是不一样哈。
“好呀。”太宰治笑盈盈地替他应下，十分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 “我们两个不可以分开的。”
npc：“？？？”npc先生更迷惑了。他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半天，最后沉默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也行。”
五十岚悠：“也行？”
“你们两个留下, ”npc抬起手, 围着另外三个人随便一圈, “他们走。”
泽田纲吉问：“你想让我们去哪里呢？”
npc盯着他, 嘴角咧开：“去找杀掉他的方法。”一直平摊在他手上的那本“宣传册”突然开始“哗哗”地翻动，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本宣传册，漆黑一片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间。
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 止住书页的反动, npc重新抬头看向泽田纲吉，一字一顿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去找杀他的方法。”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嫌弃的表情，像是在对这些“祭品”的愚蠢表达不满：“去楼下藏书室, 那里会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上前几步，站在他身前, 右手摊开, 往他面前一伸, 也不说话, 就那样睁开眼盯着他。
npc：“？”
江户川乱步不回应, 一动不动地伸着手。
沉默片刻, npc问：“你要什么？”
乱步微微仰头, 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 说：“钥匙。”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这是在回应刚刚npc对他们露出的不屑表情。
npc沉默了一下，从宽大的黑袍中掏出了一把生了锈的铜色钥匙，丢到他手上。
江户川乱步收拢掌心，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后突然开口：“这位……夏洛先生，”
他顿了顿，说：“如果不需要我们帮你杀掉你的未婚夫，你可以直说。”
被称为夏洛的npc瞬间露出震惊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他，磕磕绊绊开口：“你、你为什么会……”
江户川乱步轻哼一声：“我可是名侦探。”
他骄傲转身，拍了拍身边惊讶的中原中也的肩，说：“走了。”
中原中也“哦”了一声，真的就乖乖跟在了他的身后，旁边是跟上来的泽田纲吉。
三个人一起，并肩走下祭坛的台阶。
五十岚悠注视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身影，重新看向夏洛，问：“所以，你留下我们……”
他顿了顿，换了一个说法：“留下他，是想做什么？”
“你们是祭品，我也是。”夏洛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在棺材边上坐下来，淡定地翻开了手上的小册子，缓慢地读了起来。
太宰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跟着一起坐在了棺材边上：“是啊。”
他拖着长音感慨：“做祭品好无聊的。还要在别人来检查的时候装死。”
摊开的书页骤然合拢，夏洛扭头看向太宰治，神色凝重。
“怎么？”太宰治勾唇，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悠哉游哉地望着他，“你叫我留下来……难道不就是想让我来听故事？”
夏洛一言不发，片刻后突然一笑，说：“是。”
“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们听。”他稍作停顿，话音一转，“不过，不是现在。”
太宰治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像是已经猜到了对方会这样说，顺着他的话问：“那么，是什么时候呢？”
夏洛的眼睛重新恢复成那副黯然无光的模样，视线无神地落在太宰治身上，说：“你们将死之时。”
尾音落下，飘散在空气里，男人的身形突然直直倒下，跌入棺材中。
五十岚悠第一时间抓住太宰治的手臂，把人从棺材边上拽了起来，几乎就在太宰治离开棺材的同时，一个巨大的木板直直地从二人头顶砸了下来，严丝合缝地将整个棺材封死。
太宰治站在棺材边上，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五十岚悠：“……好假。”
太宰治笑起来，偏头看向他，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寻死了？”
五十岚悠没来得及回复，棺材后面突然响起嘎吱声，他收了声，顺着这声音望去，棺材后方的祭坛地面突然凹陷下去了一截，一个和这边的阶梯对称的楼梯缓缓展开，一点点降下去。
但棺材后的阶梯似乎要更长，更深，通向更下方的地方。
“他要我们下去欸。”太宰治指了指逐渐停下来的楼梯。
五十岚悠点头，转身看向身后。
有脚步声从三人刚刚离开的方向传来，不急不徐，一步一步踩得很稳。那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祭坛边缘，片刻之后，来人开始上楼。
阴沉又充满悲伤的声音穿了上来：“我的夏洛，请你再等一等，还剩最后的六个小时，我就能将你唤醒。”
五十岚悠和太宰治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他没说话，直接上前一步，拦腰抱起太宰治，脚尖点地猛然发力，身子越过棺材正上方，而后轻飘飘地落在数级台阶之下的位置。
几乎就在他刚刚站稳的瞬间，来人的声音骤然放大。
紧闭的棺材板传来敲击的声音。
再晚一步，他们两个都会被这个人逮个正着。
太宰治抓着五十岚悠的衣领，向上抬了抬头，似乎想跟他说什么。
五十岚悠挑眉，小幅度地朝他摇了下头。
敲击棺材的声音骤停，那阴沉的男声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更多了几分可怖的阴森感：“有人来过吗？我的夏洛。”
无人回应。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脚步声再次响起。
一步一步，仍然像来时那样不急不徐，缓缓靠近这边的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的地雷！！！谢谢宝贝qwq么么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