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70-280

作者:道系人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71章 酆都


    片刻后, 风漪来到了城中,南方的田多水田、梯田,这里也不例外, 一座巍峨磅礴的山岳,层层叠叠,被削成了一节又一节仿佛能让凡人登上天空的天梯。


    或许曾经这里曾佳禾吐翠, 也曾遍地金黄, 但如今, 这里虽然仍旧山岳巍峨, 却寸草不生,给人一种诡异又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山岳高入云霄,也看不到顶, 但将其遮蔽住的却非云烟, 而是滚滚的黑雾,风漪想了想,没让所有人都上去,而是让她们分成小队去探索, 自己则带上了一定的成员上去。


    这里的路,并不好走, 不过对她们来说算不上阻碍, 只是一片荒芜的场景让人看得心里很不舒服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风漪也逐渐离地面越来越远, 深入到了山岳之中, 在路上, 她看到了许多已经破败不堪的屋子, 很多巫为了方便观察自己田里作物的变化, 都会选择直接宿在田边, 所以这里也有很多屋子,但因为已经成废墟了,所以风漪也没有去翻看。


    毕竟,就算里头真有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也早该消逝了,而且,哪怕是临时的居所,巫也是会用巫术将其改造的,所以那些已经破败得连个框架都看不出的屋子,就算去探索,其实价值也不大。


    越往上走,看到的建筑就开始多了起来,只是它们都不知早已坍塌了多久,风化的都不少,风漪静静地看着,逐渐蹙起眉来。


    上古时人的阶级也是很分明的,越往上,按理来说,就该是越强大的人,而强大的人,所掌握的术法自然也强大,保存的时间也会更久,因此,她看到的建筑,不该都坍塌成这个样子才是。


    好在,随着走得越来越高,也逐渐开始出现了耸立的建筑,风漪随便走进了一间屋子看了看,里头不出意料的很干净,除了一张石床,什么也没留下,只有曾经精妙的巫纹还在缓缓的运转着,维持着屋子的干净整洁。


    对此风漪倒是不意外,毕竟巫咸国在曾经又不是没有被人踏足过,就算里头真有什么东西,被一次次光顾也该空了。


    不过当初那些人光顾留下的记载可不是现在这样,他们被传送进来之后都是被困在了方寸之间,看不见黑雾,更看不见别的,只能看到那一亩三分地,能从中得到什么也全凭运气,东西拿到了就会被传送出去,如果是空手而归,巫咸国里头的规则就会随机将其再传送到另一个位置,直至有收获为止。


    但收获大小,就全看运气了。


    这样的布置,也更加为巫咸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因为,祂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失踪,不然又怎么会这么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的‘遗产’分发下去?


    但随着最近几次巫咸国遗址现身赶去的人所得到的收获越来越少,渐渐的,巫咸国也开始被遗忘。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生物,除了少部分还想追求祖巫荣光的巫以外,绝大多数都已经不怎么在意巫咸国了,毕竟,它不能再带来好处,快被掏空了。


    风漪示意身边的人将屋内术法的状态记录下来,这才走出去,这种保持‘无尘’环境的巫纹也许是可以用到实验室里的,虽然她也不能确定能不能做到无菌环境,但这种巫纹不是女阴现在所掌握的却是真的,临摹下来,没准能给巫带来什么启发也说不一定。


    不过这也只是随手而为,风漪并不在意,接着往上走去,她一边走一边看,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陡然变得开阔起来,紧接着,一座巨大的、颠倒的城池印入了眼帘。


    这座城池,就像是脚下巫咸国的镜像,两者成X形交叠,只有山顶被碰撞到了一起,看上去如此的真实,给人一种古老而苍凉的气息,甚至,比脚下踩着的城池,更像是真实的巫咸国。


    风漪快步的走了过去,在她的感知里,这里的重力并没有变化,可神奇的是,当她迈步走过去时,却自然而然的,就从世界的这一端,走进了颠倒的另一端。


    然而,当风漪回望下去时,却发现似乎只有自己能做到这样,其余人面对这个颠倒的世界,就真的如同镜中月水中花一样,只能看不能碰。


    风漪有点惊讶,她突然想到自己在进来之前感受到的那两道目光,那种从一开始的打量到最后消逝风漪都没能察觉到目光究竟来自于何处,现在却不由将一切联系了起来,那会儿难道就是相当于在颁发一个‘资格证’?


    她没有想太多,既然别人都进不去,她便自己开始往下面走去。


    这里的建筑倒都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并没有人存在的痕迹,一眼看过去都有一种神奇的肃穆感,风漪随便走进一间屋子看了看,里头没有什么生活用品,只能看到石床-上干枯的杂草和上面铺着的兽皮,在曾经,哪怕是巫这样的高层生活品质其实也跟高搭不上边。


    屋内也没有什么油灯,所以案桌是被摆在窗前的,上面摆放着还没有糅杂好的兽皮,风漪仿佛能看到,在曾经,这里还盘腿坐着一个巫,在处理着兽皮,可突然之间,有什么让她不得不选择放下手中的活离开的事,就这样匆匆离去,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不仅仅是这户人家,所有的屋子都是这样,这些屋子完好无损,除了少部分关着,大部分都是门户大开的状态,有些还能看到她们在匆忙离开之前,手里还做着什么活。


    风漪一间间走进去,又一间间退出来,然后,她才开始下山,往下走时,也没有看到什么废墟,这里的所有建筑都被一种特殊的巫纹保护着,这种情况,其实似乎才是正常的,因为那会儿的人互帮互助的风气正是顶峰时刻,哪怕一些能力弱小的巫没有能力让自己的屋子保存这么久还不风化损坏,也自有热心的巫去帮她们。


    门户之见,派系之争,都是后来大家富了,才逐渐滋生出来的。


    但对当初的巫来说,大概是不会太反感现如今的情况的,因为当初她们也并非是没有矛盾,只是危机促使着她们不得不放下所有成见,但你如果去问她们期不期待着哪个人去死,那没准能从对方嘴里听到一连串的名字。


    这都是巫卷中记载的,因为有些巫在书写下留给后人的术法时,不自觉会写上一些回忆,就像暮年的老人,总爱跟小辈讲上一些当初的事,也完全不介意去揭自己老对头的底。


    当然,在如今,很多势力已经不给后辈看原本了,都会选择删除这些破坏先祖在后辈心中光辉形象的片段,再将剩余的拿给后辈看,尽管,先祖毫不避讳的写下了那一切,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


    这边的梯田,也不像另一边那样寸草不生,一些实验田里,还栽种着一两株分辨不出品种的植物。


    是的,就是一两株,那会儿没有现在的好条件,也没有什么肥料,因此很多时候,几亩田,只能供养一两株作物,再多,那就一株作物也活不成了。


    因此,所谓金色的海洋之类的画面,在曾经是真的很难见到的。


    越是观察着四周,风漪就越是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里才是真正的巫咸国,而之前所看到的一切,才是虚假的,只是被巫咸国摆出去应付人的一个幌子。


    再高的山,也终于还是有走到尽头的一天,风漪站在原地想了想,选择往城门口走去,她想去看看,外面是不是还有那样一条路,还有那些团团锦簇,仿佛要开满整个世界的血花。


    铺了黑色砖石的大道直通城门口,光滑的巨大城墙上,被技艺精湛的师傅雕刻着壁画,风格很朴素,是那会儿的人简单直白的雕刻风格。


    风漪走过去看了看,壁画上大致讲的就是巫咸国的一群人通过占卜,来到了这里,秘密跟女丑部族达成了交易,然后,女丑部族通过祭祀,弄了一场鸿门宴,把前来的腾蛇勾陈都坑杀了,祂们的诅咒,也被巫咸国的人通过了什么手段,来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然后巫咸国在此安家,她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找寻着什么,因此,壁画上可以看出巫咸国的人一次次在减少,原本热闹的城市,不再有人走到大街上,一片荒芜,到最后,最后一人也走了出来。


    因为描写得太抽象,风漪看不出壁画里的人走进了什么,是黑雾还是光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无形之物中去。


    风漪突然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篇课文: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好在,这群巫,在最终至少找到了她们想找的地方。


    大荒中的人一直都在猜测巫咸国的人是怎么神秘失踪的,现在风漪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神秘失踪。


    风漪又往后看去,后头描述的大概就是这最后一个巫释放了什么巫法,将整个国度都搬了过来,然后又徒手打造了另一个巫咸国,挨家挨户进入到曾经那些巫家里,将一些东西放了进去,然后,她从城门走了出去,似乎这里只是起点,一个给后辈的路标。


    壁画到这里就结束了,风漪本能的想要走过去看另一端的壁画,但走到城门口时,风漪猛地停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这座城上的字,写的并不是巫咸国。


    她看着城门上两个巨大的巫文,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酆都?!”


    第272章 眼睛


    酆都的传说, 从未在大荒出现过,虽然这里有很多似乎跟前世相像的部分,但不同的地方却更多, 可对风漪来说,酆都就着实是一个很熟悉的称呼了。


    谁会不熟悉酆都鬼城呢?


    风漪的目光落在“酆都”二字上,不知该将这归咎于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因为大荒确实没有酆都的传说, 也许, 叫这个名, 仅仅是因为有人姓酆呢?毕竟,这本来就是个姓氏。


    风漪静静地站在巨大的城门前,不知自己该相信这是巧合, 还是意有所指。


    传说当中, 人死后到阴曹地府报道,就必须先进过酆都鬼城,毕竟,活人需要路引需要身份证, 鬼也是需要的,亡魂在酆都鬼城接受检查, 之后才能入关。


    当然, 这只是民间传说, 并没有什么官方背景背书, 后来末世降临, 也没人为这些神话传说平-反, 因为确实没有人真的见到过这些。


    在原地站了会儿, 风漪没有去纠结这些找不出答案的事, 又走到了另一边去看壁画。


    这一边描述到要更抽象, 以风漪的知识储备理解起来有一点费劲,大致上能看出人、动物、植物,然后每个生物的头顶,都由三个部分组成。


    这三个物质,简单来说,可以被认为是魂气、形魄和人魂,灵魂就是由这三点组成的。


    壁画里描述了,人和兽类死后,植物枯萎时,魂气上升,归于天,形魄落于地,润泽万物,唯独‘灵’消失无踪。


    而巫咸国的目的,就是去找寻这个‘灵’。


    风漪记得自己以前问过五长老,现今的普遍说法就是,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人灵归于图腾。


    可在图腾还没有被巫创造出来前呢?灵又去了哪里?


    如今的巫普遍认为,剩下那一股去往位置方向的‘灵’,实际上所去的是图腾所在的地方,死后也会庇护着后人,可图腾是巫创造的,她们会不知道那最后的灵是不是真的去往了图腾吗?


    壁画的后面,紧跟着也描绘了巫为什么要去寻找灵,因为就跟恶鬼一样,她们原本创造出的图腾,也出现了问题。


    图腾是由众生之灵、众生之愿创造的,人的信仰,硬生生将原本只有象征意义的图腾变成了真正具备能力的存在,一开始,图腾懵懵懂懂,那些聚集在图腾身上的力量,最终都会反哺到人身上,图腾就像是电脑的处理器,机械的处理着程序;可后来,随着一次次祭祀,随着数不清的好东西被献祭给它,渐渐的,它开始不再不图回报,不再凡祭祀,必有应,而需要特殊的仪式,特殊的祭品才能将其唤醒、


    后来,它开始不再想要将自己的命运与人群捆绑起来了,毕竟,信仰有毒,中二点说,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当懵懵懂懂的图腾被染上了色彩,自然而然它就会开始生出私欲来。


    风漪又想到了自己前世的传说,在前世,很多土地、城隍和山神,都是附近的百姓去‘册封’的,身前他们或许是什么将军、老师,亦或者单纯就是对附近做过什么贡献的英雄,人们为了纪念对方,就会给对方塑金身,让对方成神。


    这种灵神在国内多如牛毛,细数起来根本数也数不清。


    而图腾,给风漪的感觉就有些像前世这样被册封出来的神灵。


    风漪接着看下去,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巫便没有将图腾战士后续的法门发下去,因为她们觉得这很危险,而且,在那之后,确实有一部分人死后,灵魂不是去往的未知的地方,而是去了图腾。


    但那并不是去了‘神国’享福,而是被图腾吃了。


    是的,就是吃了,因为图腾自诞生起,就是没有灵的,而与它们某种意义上系出同源的人,自然就是滋生它们灵性的补品,或许它们并不懂该怎么做,但本能却会告诉它们该怎么做。


    想让人帮忙自然是得付出代价的,这一点自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哪怕图腾是被她们一手缔造出来的,但图腾出现后,就是独立的个体的,所以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并没有人会在意,毕竟,图腾越强大,图腾战士也会变得强大。


    可问题是,一些图腾,它叛逃了,它不想好好去当什么人族的守护神了,并不想去庇护什么。


    但对巫来说,一个创造出来就是为了保护人的东西,当它不听话时,除了毁灭它,换个更听话的,也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些巫,又生出了别的想法来。


    这里的壁画风漪没看懂,大概就是一群巫聚集在一起开会,一起占卜了什么,密谋着什么,最后达成了共识,于是,一些羁绊更深的巫回到了自己的族群,教导着后人,另一部分则组建成了巫咸国,在齐心协力的做着一件大事,而在这个大事之下,一些人被指派的任务,便是寻找人灵。


    壁画到这里戛然而止,仍然没有说出她们的目的,风漪只能看出,图腾似乎也在灵所呆的地方,所以她们将巫咸国给搬了过来镇压此处,堵住了那个地方与人间唯一的道路,以方便杀叛徒,或是重新让其为自己所用。


    但风漪不相信她们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件事,毕竟,图腾是她们创造的,而且问题又发现得那样早,再怎么事情也不可能严重到她们处理不了。


    巫在成长起来前,走错的路多如牛毛,如果真的问题很严重,那现在大荒就该仍是巫的天地,而没有图腾战士的存在了。


    所以,她们谋划的应该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这个称呼,酆都,这真的是巧合吗?


    风漪觉得,只要智商正常的人,大概都是不会相信的。


    她重新回到门前,巨大的城门是处于合拢状态的,风漪把手放在城门上,有点犹豫。


    因为,她并不知道城门外究竟有什么,而她现在,只有一个人。


    城门的触感很冰冷,上面刻画着玄奥复杂的图纹,看上去好像是随意雕刻上去的一样,让风漪感受不到丝毫的力量。


    风漪一边思索,一边纠结要不要打开,毕竟所知的信息太少,万一推开了门,就像是推开了潘多拉魔盒怎么办?


    她凑到门缝上,试图去看看能不能看到外面,石门很巨大,也很厚重,这样庞大的建筑,按理来说,不该会严丝合缝的,再怎么也会有一点缝隙的,可风漪一点都看不到。


    所以她放弃了,选择爬向城墙,这下,她总算看到了,但看到的只是翻滚着的浓烈黑雾,别的什么都没有。


    风漪抿了下唇,走上了烽燧,这是用于预警的地方,按理来说,能看得更高、更远,视野是最好的,毕竟一座城防护得再好,也总得有几双眼睛盯着外面,她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烽燧才有可能了。


    登上烽燧,这里的光线很暗淡,窗口开得很小,几乎无法给内部带来什么光,毕竟烽燧是敌人第一个针对的目标,如果人大大方方站上去,很容易就去一个死一个,所以只能开小窗,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除非是扒在窗口上看,是很难发现里头有没有人的。


    风漪走到了窗户边,很小的一个窗户,比她的脸还要小上一点,风漪把脸凑过去,不知道自己猜测正不正确。


    起初,窗户仍然是黑暗的,跟在外面看到的没有什么两样,但很快,就像是玻璃上的雾被擦干净了似的,让人视线总算清晰了。


    一颗眼球出现在了窗户外面,布满了血丝,精神像是被压抑到了极致一般,视线都带着一种癫狂感。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一颗眼球挤了过来,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很快,一颗又一颗,挤压得眼珠都鼓起来了似的,就像是看热闹的群众,一颗挤着一颗,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感兴趣的新鲜事物。


    风漪冷静地与这些眼球对视几秒,然后收回了视线。


    立刻,她就瞥见这些眼球撞了上来,但就像是被无形的窗户给挡住了一样,根本进不来,只能看到一颗又一颗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汁水血液都糊了上去,却仍然没有阻止它们的舍身忘死。


    风漪没有在意,平静的走了下去,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只是有点恶心,也没别的作用,只让她放弃了现在开城门的做法,因为,外面大概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盯着这座酆都,出去很危险。


    她甚至在怀疑,有没有可能,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天上,也挤满了一双双的眼珠,在死死地盯着她在城里做的一举一动?


    不过风漪的心理素质向来强大,哪怕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也没有因此而感到恐惧,反正它们又进不来,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怕那些鬼东西?


    而且,这里都被叫成酆都了,有鬼东西那不才是正常的吗?


    反正被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第273章 白骨王座


    风漪没有试图出去, 虽然她不清楚外面有什么,但很明显跟安全搭不上边,既然如此, 自然没必要出去冒险,因此便直接走了下去。


    地上铺着一块块方砖,道路旁有着还未倒塌的各色建筑, 古朴而富有韵律, 一眼看过去很和谐。


    古时的建筑皆是如此, 造型皆简单大方, 暗合自然之韵,任何一样东西一眼看过去都会不由生出种‘顺眼’的感觉来,哪怕这里的环境如此的阴森, 单单只是看着这些建筑, 都能让人坚持得更久一些。


    风漪慢慢走着,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走路发出的声音,传得很远,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的孤独感。风漪打量着四周, 推测自己所呆的地方大概是什么商业街,因为房子看上去并不是适合居住的样子。


    走了没多久, 风漪看到了一条河, 腥臭无比, 其水皆血, 能看到的只有其中隐隐约约存在着的碎骨, 看似风平浪尽, 却给人一种水下隐藏着极大危机的感觉。


    风漪隐约记得, 古时很多巫都善咒杀之法, 因为肉身比不上妖兽, 所以大多巫都喜欢呆在远处,然后以妖兽身上的毛发、血肉之类的诅咒、削弱对方。


    这种法子现在大荒已经不常用了,没有谁会不喜欢亲自动手,不喜欢力量与力量的碰撞,所以她们开始在自己身上铭刻巫文,曾经让妖兽闻风丧胆的咒杀之法自然也渐渐沉寂。


    不过在曾将,很多势力内部都会有一个血池,巫们会利用敌人的怨恨和血肉来对付自己的敌人,当真是连死了都不放过压榨出敌人身上的一点价值。


    这条河,大约担任的就是这样的作用,毕竟一个由巫组成的国度,别的势力只能汇聚出一个血池,而巫咸国内却汇聚出了一条血河,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事。


    风漪看得有点眼热,很想把这一切薅走,但最终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盘。


    血河上有三座石桥,并非并列,而是略有差异,从右到左依次变矮,侧面看就像是三座堆叠在一起的桥,但平视却能看出三座桥差异很大。


    居中的桥最宽,而左右两端的桥则比较窄,只能够供一人通行。


    风漪又不由想起了前世的传说,因为前世在酆都中,是有奈何桥的,而桥下的河,被称为血河。


    传说当中,奈何桥也分三层,善魂可以安全的从上层走过,善恶兼半则是中,恶人则只能去下层的桥,绝大多数都会被血河里存在的鬼拦住或是被波涛淹没亦或者被铜蛇铁狗狂咬。


    血河的存在是事出有因,只是其它势力都只能弄出血池而无法弄出血河而已,但上面的三座桥,再加上城门口的名字,就着实很难不让人多想了。


    风漪沉吟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上了最上层的桥,倒不是她认为自己是个善人,而是她选择直接将这似是而非的一切都当成了巧合,直接按照当时祖巫的思维去理解。


    这样一条能供全城的巫使用的河,其中蕴藏着的危险自不用说,所以,各个实力阶层的巫能去的位置自然也有差异,因此,最低那座桥是给实力强大的巫用的,因为她们不需要顾忌血河里的手下败将,跳河里都不怕;中间最宽的那座桥,因为使用的人最多,所以也修建的最宽,高度不高不低,这样河里的东西出来了,她们也能够作出反应来;最高的那座桥,是给没有成长起来的小辈用的,因为是小辈,所以需要保护,哪怕是从河中取材料,也得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取用。


    这种猜测当然是很主观的,但无论是出于前世传说还是自己这一世按照祖巫的逻辑产生的联想,她都不可能走下层的路。


    走上石桥之后,风漪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些石桥不同于其它建筑那样古朴,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纹样,巧合的是,上面所刻画的,竟然还真的是蛇与类似狗的生物。


    风漪走到桥中央时,没忍住摸了摸桥梁上雕刻出的栩栩如生的石蛇:“喂,有蛇在吗?”


    话音刚落,风漪就瞧见石蛇上的那一层石头竟如碎屑一般开始缓缓掉落下去,华光流转。


    风漪:哦豁。


    石蛇掉下去的碎屑,像是将沉眠的血河也给惊醒了过来,波涛汹涌,腥风阵阵,隐隐还能感觉到河底潜藏着的怨毒视线。


    在一个拥有神的地方,很多生物哪怕死去,它们的怨气聚集在一起,照样会诞生出一个新的物种来,让它们死而复生,只是这种复生,并不是真的复苏,只残留着对害死自己的生物的怨恨,却没有完整的神智。


    风漪微微驻足,像蜕皮一样,石蛇缓缓的从石皮中钻了出来,灰暗的鳞片颜色中,隐约能瞧见约莫曾经青翠的色泽。


    不知是不是在石头里呆久了,这条原本应该是青蛇的存在如今显得灰扑扑的,像是垂垂老矣的老蛇,又或者是刚苏醒肢体还比较迟钝,它爬得很慢,好半天才从桥梁上下来,然后缓缓的爬到了另一边,紧接着,它攀爬了上去,就像是蹭痒痒一样,将另一边桥梁上的石蛇给蹭醒了。


    这条蛇也是灰扑扑的,两者看上去似乎是同一个品种的蛇,风漪却隐约能感觉到,这似乎是一条赤蛇。


    风漪拉出系统看了眼,全是问号,连物种都是问号,自从之前风漪将系统打劫之后,里头的多数功能她都能用,但系统对她确实没有多大作用,高层次的人,她知道对方叫什么系统那里才会显示出叫什么,这也许就是不能联网的弊端。


    不过对风漪来说,这倒是无所谓,毕竟联网了,大荒大概也就该被外星人盯上了,就像前世那样。


    两条蛇的蛇头碰在一起,似乎是在交流着什么,很快,它们就停了下来,缓缓爬向风漪,然后一蛇占据了一条胳膊。


    蛇类很喜欢盘旋攀援在枝干上,跟人在一起后,便多为攀援在人手臂上的形象出现,赤蛇尾巴甩了甩,指了一个方向,但很快就被青蛇用尾巴拍了一下,然后,青蛇指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风漪眨了眨眼,想了想,朝着青蛇所指的方向走去。


    走在石砖铺砌的平坦大道上,风漪仍很没有危机意识,像是旅游似的打量着四周,很难想象,一整座城都拿这样的石砖铺成,该是怎样的一个大工程,但在联想到这里住的都是巫,这又算不上什么大工程了。


    不知走了多久,风漪停下脚步,凝视着面前高大而神秘的殿宇。


    跟其它建筑不同,这些殿宇竟然是隐藏在滚滚的黑气当中,若隐若现,一看就不太像什么安全的地方。


    风漪慢慢靠近,像雾一样,走得近了,反而看不到黑气了,在风漪走近后,两条蛇似乎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从她手臂上爬了下去,蛇躯消失在了远处的黑雾中原路返回,不难猜测,再过不久,也许它们又会变成原本的石雕。


    她仰头打量着这个被石蛇引来的地方,殿宇上并没有什么匾额,让人无法分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来都来了,风漪便干脆的走上了台阶。


    越是走进,便越能感觉到殿宇散发出的压力,沉重的仿佛肩头压着一座大山,风漪不知道这是殿宇本身自带的威能,还是这里曾经住着什么实力很强的大人物的余威造成的。


    但不管如何,她因此走得很慢很慢,但最终,她还是走到了殿门口。


    殿门紧闭,虽无灰尘,却给人一种封闭已久的感觉,不等风漪伸手,殿门便自己打开了。


    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封印一般,滚滚的黑气如同灰尘一般朝着人涌来,风漪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如果黑气真的有危害的话,那她在走近时就不知吸了多少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黑气拂面,跟幻象一般,并没有给人带来什么感受,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风漪倒是很平静,毕竟黑气之前在假的巫咸国就已经看到了,大概是那些祖巫的东西,风漪还真不怎么怕,跟现在的人不同,曾经的巫,或许手段看上去比如今大荒的巫要血腥残忍,但对自己的族人,她们几乎都可以用圣母来形容。


    虽然她们留下的后手可能在漫长的岁月里发生变化,但风漪同样也相信,为了子孙后辈的安全,她们大概也针对各种情况都做了布置。


    现在的人,任何一个都能称得上人心不古,而那时的巫,几乎每一个都称得上圣母,只是圣多圣少的区别罢了。


    风漪迈步跨入殿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王座在最高处摆着,这让她不由有点意外。


    王座很朴实,朴实到,完全是用白骨堆砌而成。


    无数的白骨,垒起了一座属于一个人的王座,早已认不出属于什么种族的骨头,看上去,坐上去估计不会太舒服,却能看出,这个王座的主人曾经的战功赫赫。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桥的传说出自《酆都宗教习俗调查》


    第274章 废物


    浓郁的煞气自白骨王座上散发出来, 压抑的气息堪称铺天盖地,明明上面什么人都没有,却仿佛整个大殿都充斥着对方的气息。


    哪怕祂早已不在, 由敌人白骨垒成的王座,甚至都不敢动上一下。


    明明是个生灵都能感受到那些尸骨上攀附的怨恨,是个生灵都能感受到那些尸骨对离开的蠢蠢欲动, 是个生灵都能感受到它们对自己被当成坐垫的屈辱……可尽管如此, 它们仍然维持着这个白骨王座, 没有流露出一点要散架的迹象。


    风漪无视白骨王座上传来的对生人的恶意, 打量着这间大殿,墙上并没有什么隐藏着信息的壁画,柱子也没有雕花, 很朴实, 就跟最高处的白骨王座一样,朴实到,一切都在物尽其用,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装饰, 自然也让人无法找出信息来。


    所以最终,风漪还是将目光移向了那个看上去就有些危险的王座。


    石蛇竟然将她引到了这里来, 那说明幕后之人一定是在这里有什么布置, 而这里唯一有可能的, 便是这个白骨王座了。


    风漪没有多做迟疑, 想到这一点后, 便没有拖拉的朝着白骨王座走去。


    其上散发出的威压并没有对风漪造成什么阻碍, 如果是什么实质性的攻击风漪可能还要头疼一下, 但如果仅仅只是威压的话, 对她来说还真算不上是什么难题。


    走到白骨王座面前才能发现, 这个王座出乎意料的有些高大,仿佛曾经坐在上面的人是巨人一般。


    风漪踩着白骨走了上去,虽然白骨表面上看上去有很多空隙,似乎轻轻一推就能倒塌,但当她踩上去时却十分稳固,没有一点移位的痕迹。


    坐的位置骨头倒是整整齐齐摆着,没有凹凸不平,坐上去就算不舒服,但也不至于会对自己造成损伤,见此,风漪这才坐上去。


    坐上去的一瞬间,风漪想的是,果然不舒服,不像她的王座,还有女锤铺了好几层的长毛兽皮,跟沙发一样。


    “嗡——”


    像是时光在荡开涟漪,一瞬间,风漪就陷入了黑暗中,但眨眼间,视线又重新恢复了过来,但眼前的场景却已经天差地别了。


    于她对面,有着一道黑影,看不真切,犹如笼罩在巫咸国上的黑雾一样,很快,黑雾散尽,风漪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身影。


    同样的白骨王座,但跟风漪之前看到的却有很大的差别,最大的差别便是,上面坐着的是另一个人。


    祂身下,是尸身堆积而成的王座,有些已经风化到只剩骨头,有些却仍还残留着身前的血肉,搭配在一起,有种独特的、血腥的美感。


    而坐在上面的人,坐姿更是极其嚣张,赤luo的脚,踩在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祂的身材很高大,不纤细、不高挑,只能用强壮去形容,胸前仅被裹住了一小半,心口处的位置有个骇人的伤疤,像是曾有什么生物,从这里将祂的心掏了出来。


    祂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那明显是征战留下的伤痕,但上面又被繁复的巫纹所覆盖,并非遮挡,而纯粹是将那些‘功勋’勾勒成了一种更自然、更合心意的图案。


    祂的发丝比较短,只到肩头,五官模糊不清,但风漪猜,对方的眉眼应当是锐利的。


    祂的目光似乎是在看向风漪,但比祂先动的,却是祂座下还算不上白骨的血肉王座。


    一道道、一声声或激励、或愤怒的咆哮声侵袭着风漪,宛如掀起了巨大海啸,倾轧而下,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似乎都要被因此颠覆。


    风漪并不怕这样的幻象,武者本就是心志坚韧之辈,她不会为此而感到恐惧,然而,还不等她破开这一切,海啸就像是被一只手轻描淡写的镇压了下来紧跟着风漪便感觉耳边传来了声音。


    “管一管你那些废物,吓到我家崽子了怎么办?”


    “你……不……也……是……废……物?”


    对面说话更是不客气,但断断续续的,就像是一个强行说着‘乡’话的外国人,很慢,也带着外国人特有的含糊不清。


    祂说的是女阴的语言,大概在祂那个时代,并没有这种语言的诞生,所以祂说得很别扭。


    风漪有点茫然,因为不仅对面多了个还没有变成白骨的血肉王座,而自己这边也多了一个人。


    而且,声音很熟悉。


    对方曲起蛇尾,做了个类似于跷二郎腿的姿势:“我至少没死在这里头。”


    “不……敢……走……远……的……废……物”


    “我没死在里头。”


    无论对面说什么,她只拿这一句话来回答,风漪都能感觉到对方在无能狂怒了。


    她试图抬头看一看白骨王座上的身影,但她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只手按住她:“乖,不该看的别看。”


    风漪心说,就算你不让我不看,凭你这说话贱兮兮的劲儿我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在说话一直被风帝呛时,对面说女阴话也顺口起来,嫌弃地看了风漪一眼:“现在的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祂顿了一下,随手从血肉王座下拿出了一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肢体:“多吃点,太瘦了。”


    大荒古时推崇的审美跟现在的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了,当时的巫,是由人族中最强大的一批人组成的,而那些人,不仅拥有着力量,也拥有着智慧,身躯偏向高大、骨架宽的,因为这样的身材不容易被妖兽一撞就飞,而瘦小的人,就算下盘再稳,跟前者先天力量上就是有差异的。


    可随着时代发展,伤疤逐渐成了图腾战士的象征,巫则以身上铭刻的巫纹为荣,因为巫不再经常参与战斗,自然而然身材也就跟以前有了差异,没有那样流畅又具备爆发力的线条。


    不过这样的差异其实不明显,这其中特别明显的也就只有女阴而已。


    哪怕是现在的大荒,女阴的巫走到外面大概也是不太受欢迎的,高是够高,但不够壮,骨盆窄、腰又细,看着就不像是能生的。


    女阴内部的审美向来独具一格,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毕竟为什么要以一个人能不能生去判断对方身体好不好、长得好不好呢?


    所以风帝嗤了一声,伸手拍开了祂递来的东西:“少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喂崽子,人家还没破壳呢!”


    风漪:“???”


    她低头看了眼,才注意到自己的下半身被浸泡在类似羊水般的液体当中,虽是红色,但看着却并不血腥,反而有种在母亲怀抱一般的温暖感觉,最外层则真的是一层壳,但只到腰腹,破了一半。


    风漪没想到自己现在真的成了个‘宝宝’。


    虽然她能感觉得到,自己一直在进化,从蛇尾梨鼻器到毒牙,一个个器官在生成,不难猜测确实是没有发育完整的状态,但她顶多以为自己是‘早产’,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个壳。


    对面也嗤了一声,但到底重新将肢体塞回了血肉王座底下,然后才说:“她来得太早了。”


    祂有点怅然:“怎么是个崽子?你个废物上次来把我力量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没有下一次了。”


    “人算不如天算,谁叫你不留后手?”风帝十分不客气,似乎天然跟对方气场不合。


    但风漪却觉得这更像是打情骂俏,风帝属实是个社交牛逼症,风漪就没见她想搭理谁时谁会不搭理她,眼前这个血肉王座上的人明显先她出生不知多少年,她照样能将对方处成好朋友,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一种本事。


    风帝手放在风漪头顶,就像是在抚摸一个洋娃娃一般:“小崽子,听着……”


    “神,疯了,就在这里。”


    “人,疯了,也在这里。”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我送你离开,等以后,你觉得你有实力了,再回来;二,现在出城,把族人,带回人间。”


    “别急着回答,好好想,不要自不量力,什么结果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没了那个老废物,还有我这个小废物。”


    她说到这,不由一乐:“嘿,都成废物了。”


    不再具有使用价值的,都是废物。


    这并非自嘲,也非骂人,她们真的就是在简单的陈述这一切。


    但哪怕是在如今的大荒,这个词也渐渐变成了骂人的词,虽然她们并不在意,风漪听了也不由皱眉。


    她很冷静地想了想自己在烽燧看到的一颗颗布满了血丝的眼球,又想了想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才问:“她们,都是灵?”


    风帝道:“不完全是。”


    风漪哦了一声:“能损伤肉身?”


    “不会。”


    风漪放心下来:“那我应该可以。”


    “应该?”


    风漪摊手:“这种事,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吧。”


    “倒也是,”风帝应了声,“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风漪感觉到她捏住了自己的蛋壳,她甚至觉得,似乎自己不管回答什么,她都会把自己给扔出去。


    “磨磨唧唧做什么?”血肉王座上的人不耐烦了,唰的踩着脚下的尸山血海站了起来,伸手就拽过风漪,“她不是说了可以了吗?走着!”


    第275章 秘辛


    “嗡——”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 风漪便感觉面前的空间像是滴在水中的墨一般被晕染了开来,自己像是被踹了一脚似的,踉跄的从白骨王座上跌落了下来。


    她脑子还有点发懵, 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人给‘送’出来。


    可全程都是她们再说,风漪满脑子疑问都还没有问出口呢,所以风漪立即就坐了回去。


    然而, 还没等她坐稳, 就感觉白骨王座传来了一股力道, 像是要把她给推下去。


    风漪下盘稳固, 见此立马就脚下用力扎起了马步,僵持了好一会儿,风漪才终于感觉白骨王座上那股想将人推远的力量消失了。


    “嗡——”


    时光重新荡起了涟漪, 风漪听见耳边有人问:


    “怎么又回来了, 后悔了?”


    风漪伸手捂住头,这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让她有点产生晕车般的晕眩感,她摇摇头:“我还有问题问你们。”


    风帝沉吟了一下才说:“可以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


    风漪:“外面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会疯?”


    巫咸国国主道:“还是我来说吧,这个地方是我当初找到的。”


    “在荒古时, 因为多数神明突然不知所踪,给大荒带来了很大的动荡, 找找寻了千万年, 确实没有再发现祂们的身影后, 才有了妖族的霸主地位, 当时普遍都认为神陨落了, 祂们的死去, 才让大荒诞生了‘恶气’, 导致有妖变成了凶, 有人成了怪, 有神成了魔,还幸存的神灵也选择自囚于某些地域,自此成了禁地。”风帝理也没理对方,直接开口道。


    “但吾不信神陨落了,”巫咸国国主接话道,“如果祂们真的陨落了,不该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一点记载,但观剩余的神的做法,吾认为祂们是遇上了什么危机,迫使祂们不得不自囚。”


    “本来吾也不打算管这些,就像妖族,知道神不会再出世后就天天想着称王称霸,吾自然也想着弄死它们称王做霸,但跟妖族不同,吾毕竟是巫,自恶气诞生后,吾走进时光长河梳理了几代人的信息,发现自神陨后,后世之人资质就一再降低,无论何种生物,都鲜有重现先祖荣光。”


    “若一直这样下去,很可能到了最后,世间便不会有巫,也不会有妖,大荒也会在流干最后一滴水时干涸。”


    “吾找了很久,终于发现了这个地方,这里是神陨之地。”


    “确切的说,是神的陨落造就了这个地方,这里是个樊笼,”风帝插话道,“在大荒失踪的神,祂们都在这里,神是不死的,祂们的血与肉造就了这里,灵也留在了这里,但祂们都疯了。”


    “那个傻大个就是去找神问问题的时候被一群神围殴累死的。”


    巫咸国国主反驳:“吾看见的,只是一群落单的神。”


    风帝懒得理祂这个莽妇:“一开始,这里只是神墓,可不知怎么回事,别的灵也开始被吸引了进来,却再也出不去了。”


    “自大荒诞生以来,所有生物皆有三灵,也就是魂魄,”风帝一边像撸猫一样摸着风漪,一边道,“你到外面可别像我这么说,说正确了对现在的你来说不是好事。”


    风漪点点头,如今巫的‘教科书’都是用的灵魂,而非魂魄,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有时候,所代表的含义却是不同的。


    “这三灵呢,其中天灵,最终会上升,直到脱离了天空,去往大日,去往月亮,总之,它最终会回到宇宙当中,保持着天不崩;地灵呢,则会落于地,滋润着大荒,维持着地不崩的同时,也会让大荒开始朝着外扩张,吸引着宇宙中弱小的、合适的陨石落入大荒,然后靠着地灵粘合起来,成为大荒的一部分。”


    “而这最后一灵呢,人可以称为人灵,妖也可以称为妖灵,大荒的所有生灵都有这最后一灵,人有,妖有,神也有,乃至花草树木都有,它是一,也是万,是世界最初诞生之物。”


    “灵的存在,才让妖可以拥有了种种特殊的能力,让巫可以搬山填海,当生物死去时,它哪儿也不会去,会一直在大荒中存在,有些可能会跟着天灵或是地灵离开,绝大多数则是会在与其它灵飘荡够了之后,重新在新生命诞生之际,被生命给吸引过去,组成一个新的形魄,也决定了一个生物的天赋高低。”


    “这种轮转的形态,我将之称为轮回。”


    “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模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大荒会像海边的潮水一样,当海潮汹涌之时,世间便会如荒古时那般,诞生出许许多多惊艳绝才之辈,海潮褪去之时,无论是妖和人都可能变得孱弱,原本能移山填海,到时却可能费尽心力也只能搬起一块巨石,但既是潮水,便总有涨潮的一天。”


    “可现在不一样,当灵被牵引进神墓时,它们便无法再出去,若一直如此,迟早有一天,大荒将不再有灵,而在这里,灵又沾染上了神的疯狂,若有一天这里装不下了,它们被放出去了,你猜,大荒会变成什么样?”


    风漪理解地点点头,然后才问:“巫咸国将国家搬到这里就是为了重新打通道路?”


    “祂们应该是来找吾的,”巫咸国国主有点尴尬,“吾当初找所有还活着的神都打了一架问到消息之后,跟祂们说了一声之后就进来,然后之后跟那群神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打塌了一个地方,死之前吾跟祂们说了,祂们应该是来把口子堵住的,不然那些神顺着这个口子出去,可能……嗯,就提前了。”


    风漪:“…………”


    “不过,祂们后来肯定也是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但是东西放哪儿的吾就不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还没疯彻底的带出去,以灵的自净能力,出去以后等一段时间就正常了,顶多大荒会出现一些出生可能就发育不良畸形的生命。”


    风漪本以为自己能问出所有的疑问,现在看来这个巫咸国国主能当上大王真的纯粹就是因为太能打了,平常确实不怎么动脑子,也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


    所以她不再纠结这些,毕竟巫咸国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探索,她之后大概能在其它地方找到答案,所以她问:“那你们现在算什么?死了?”


    “我们早已死去,”风帝道,“任何生命都是有寿命的,哪怕是灵也是如此,现在我们只是从历史中截留下来的一部分,你要知道,灵也是能被分割的。”


    “历史投影?”风漪想了想前世有些人死后留下的武功秘籍,后人在引发武道意志的共鸣或是血脉检测之后,便能看到对方,由对方手把手教导武学,因此很多武学秘籍的原本都格外珍贵。


    不过能留下这种手段的,都是最顶尖的那批武者,看上去跟活着没什么差别,但并不能实行夺舍之事,甚至虽然祂们能存在几百上千乃至上万年,也总有消散的一天。


    “有趣的说法,”风帝闻言不由一乐,很稀罕的把风漪发丝揉得凌乱,“我们也确实是‘历史’,不会知道后来的记忆,更不会知道本尊留下过多少历史投影,嗯,以后你写巫卷时,把这个命名的人安到我头上吧,啧,到时我就历史留名了。”


    巫咸国国主鄙视地看了风帝一眼:“不要脸!”


    风帝很平静:“你当然不用在意,你就没做过需要动脑子的事,我为后人开太平,她们摘桃子,难不成还不能让我冒点头。”


    风漪说:“我可以……”


    “可别,”风帝说,“你不说,我以后还能轮回,没准我的灵哪天还能重新出现在大荒,造就未来某一个天才,你说了,我就得跟对面那个废物一样,连灵都不会再存在了。”


    风漪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世间万物既有三灵,自也有三界,天界呢,就是天灵呆的地方,那里都是自然之灵,巫感应大道时,就会隐隐触碰到那里;人界则是三界中唯一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也就是大荒;地界,则是一些后天之灵所身处的地方,那些融入大荒的陨星之灵都会被来到这里,然后慢慢被消磨褪去原本的烙印,出去之后便成了大荒的一份子。”


    “我们巫就是从中截取了一部分与图腾相合,才有了图腾之灵的诞生,天地皆有秩序,唯独这里比较混乱,所以也更适合隐藏,不至于一现身就被雷劈。”


    人族不管是对内还算对外图腾的诞生都用的不是这种说法,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谁都会在外将自己粉饰得光鲜靓丽。


    火种大概便是从地界窃取出来的灵。


    风漪皱了皱眉:“女阴也是?”


    “当然不是,”风帝理所当然道,“一些上古部落,她们的图腾都不是由这种方法诞生的,而是一代代信仰汇聚,在死时灵也下意识汇聚到图腾,图腾自然而然便生灵了,也有一部分,则是神灵后裔。”


    风帝没说女阴是前者还是后者,不过风漪不难猜测,女阴大概就是后者。


    “好了,你先出去吧,呆久了就容易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39章写了图腾原来的说法


    第276章 旭日入怀


    再次从白骨王座出来, 风漪感觉头更晕了,就像是被扔到了洗衣机里滚了好几圈。


    缓了一下,风漪便直接朝着殿外走去, 她记忆力极好,方向感也不差,因此在路上完全没有迟疑停留过, 很快便重新回到了城门口。


    风漪再度看了看墙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壁画, 伸手推开城门。


    咔——


    城门慢慢被推开, 发出了有点腐朽的声音, 风漪推得并不费力,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城门在她靠近时便犹如有意识一般朝着两面打开, 展露出城外的风景了。


    然而, 跟在烽燧上所看到的那几乎将窗口挤满的眼睛不同,风漪推开后却是什么都看不到,脚下,是死寂荒芜的土地;头顶, 是暗淡看不到光的天际。


    风漪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因为灵本就不是肉眼能捕捉到的东西, 更别提是脱胎于灵魂之上的东西了。


    所以她闭上了眼。


    巫咸国的落成点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风漪不清楚这片地方有多大, 但以大荒那些妖族的体型来看, 荒古神灵自然体型也不可能小, 以祂们的血肉铸成的空间, 大概率空间是很大很大的。


    外界的恶鬼, 是巫咸国的巫实验后的手笔, 虽然壁画上并没有透露这一点, 但四周弥漫着的跟恶鬼相似的黑气,再联想到巫咸国在此安居落户后,跟女丑山的联络,在进去之前那么漫长的时间,她们不可能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


    再加上壁画上那一个个消失的巫,风漪看壁画时,理解的是祂们是为了找寻‘入口’而死,就像《桃花源记》里那句‘未果,寻病终’一样。


    但风漪现在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也许,祂们来到女丑之山,除了确定入口在这边以外,也为了将腾蛇勾陈坑杀,然后利用其死去对人的怨恨,制造、或者说是人为将‘神墓’里的灵牵引出来,然后,以此来保证自己死后成鬼,更方便感应神墓,或是还有别的考量。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按照她的了解,荒古时期的那些巫,做实验是从不拿普通人去做的,大多都是她们自己亲自上场,因此往往能看到很多巫身上有着怪异的纹路或是看着就很诡秘神秘让人敬畏,那并非她们故意如此,很多都是实验所留下的产物。


    因此,恶鬼最初的诞生,应当也是该在她们这些巫中产生的。


    只是后来大抵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了恶鬼泛滥,并且,风漪在将鬼王带领的绝大多数恶鬼都杀光后,门就开了,显然后手早已被留下,这更是风漪笃定恶鬼跟巫脱不了关系的其中一个原因,


    不过因为巫咸国国主死得太早,对后来的情况并不知情,风漪便没有试图去问,而是捡着对方一定能回答的问题先了解了,毕竟,巫咸国还矗立在这里,她总能知道答案的,而有些事,除非亲历者亲自开口述说,后人哪怕走进历史长河中,也不可能把那一段历史给翻出来。


    而考虑到外界恶鬼的特性,或许跟这里的‘灵’有所差异,但在最开始,‘灵’还没有疯时,它们聚集在巫咸国附近,或是巫咸国主动聚集在它们附近,都意味着灵还没有变成灵之前,约莫都是人族。


    再往下思索,什么人哪怕是疯了,祂们也想带出去,而非想法子去进化或是毁灭掉呢?


    要知道,圣母归圣母,那些曾将在大荒留下性命的巫,哪个不是踩着累累尸骨成名的,都是不缺乏魄力的,手上也并非没沾过同族的血,怎么可能会不忍心壮士扼腕。


    于是,这些‘灵’的来历,似乎也不难猜测了。


    荒古时期,人族大巫崛起,带领着族人南征北战,成功让人族在大荒占据了一席之地,群妖皆避,当时,无数战士慷慨赴死,是她们将妖族给杀怕了,杀灭了,才有了后来的安息之地。


    马革裹尸,不是什么好结局,却是当时绝大多数出征的战士的结局,为自己的族人而死,没有人会觉得不值。


    所以死后,自然便有无数人想要让她们安息。


    风帝祂们说,这里的神疯了,也就是说,祂们有可能无差别的攻击无意识被吸引进这里的灵,而能在祂们发疯的情况下幸存下来的‘灵’,那更是跟普通搭不上边,人有高低贵贱之分,灵自然也是有的。


    所以风漪闭上眼,她放开了自己的武道意志,让任何生灵都能窥探到那一切,开始回忆。


    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异兽的尸体,战士的尸体,近乎快不分彼此的堆积在一起,这里,不是地狱,却比地狱,还要更让人不想过去。


    而还活着的人,就像是行走在地狱上的活人,确切的说,是行尸走肉。


    都死了,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死了,哪怕散开了武道意志,也捕捉不到一点人气,只能感受到那一个个气血旺盛的武者,在死后缓慢消散的气血。


    坑坑洼洼的地上到处都是血洼,残留的弹片和一些杀伤性武器让一些人和异兽在短时间内就变得血肉模糊,露出皮肉包裹下的白骨。


    成群的食腐鸟兽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虫蚁啃食着尸体,这些平常看上去算不上恐怖的生物,短时间内就能将一具完好的尸体啃食得只剩干干净净的白骨。


    异兽攻城。


    不知多少势力的异兽达成了合作,朝着基地进攻了过来。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者,都出来迎战了,只剩下一些未成年和生产职业还有‘种子’呆在基地里,连老人都站在了城墙上操纵着傻瓜式的武器瞄准着异兽。


    人的潜力是很大的,她们的信念能够支撑着她们化不可能为可能,所以她们在绝境下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守住了基地,哪怕大半基地都成了废墟。


    但人又是脆弱的。


    死了,都死了。


    风漪觉得好累,她在一头异兽边上坐了下来,这一座,她觉得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是武道之路走得最顺畅的武者,也是这次战斗中,近乎将高阶异兽一网打尽的人,然而,她同样害死了许多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人类的未来,她是最后可能以武入道,平定一切的‘希望’。


    她累了,人群筑起血肉城墙,让她在里面休息;


    她被围攻,所有人在死前最后一刻,都在干扰着袭击向她的敌人。


    可她现在心累了。


    背负着全人类的希望,真的是一件很让人绝望的事,风漪不明白,明明她在末世前,还只是一个有一点点暴力的小姑娘,为什么,自己会成为那个、被视为能结束那一切苦难的‘救世主’?


    她不能懈怠,不能软弱,她要永远保持着自信,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仰起头看向天空。


    炽热的太阳照耀洒下,让血腥残酷的战场,仿佛都多了几分艺术性的美感。


    明明该是暖洋洋的日照,风漪却已经感受不到半点温暖了。


    风漪抬起头,看向那璀璨的太阳,天空中的太阳为此忽的一颤,仿佛有灵似的。


    灵气复苏,日月星辰,自也在复苏的行列,祂们当然也是有灵的,只是祂们高高在上,维持着天地的运转,偶尔力量会被人以功法借用到微薄的力量,就像猫身上掉的毛,没有谁会在意,而人,却会当块宝。


    自然,在很久以前,便是人赖以生存,赖以利用的东西,乃至人体内的武脉,在最终都仿照着走上人体宇宙自成世界的路子。


    风漪想,她感受不了温暖,也许是太阳离得太远了?


    她抬着头,直视着那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太阳:


    “下……来……”


    她嘶哑地开口,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战斗,让她似乎连语言能力都有所丧失。


    太阳‘嗡’的一颤,仍然凌然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


    暗中观察的异兽不由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它们没有动手,实在是因为它们不确定,风漪是伪装的,还是真的早已脱力,毕竟在坐下之前,周围除了她,已经没有活物了。


    可现在,它们觉得她大概已经疯了,哦不对,用人类的话说,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毕竟,她又临阵突破了。


    可武道,实际上是并不适合临阵突破的,她喝了那么多的异兽血,不可能全部都炼化了,应当是,被异兽临死前潜藏的怨恨,导致运功时走火入魔了才对。


    “我……让……你……下……来……”


    异兽这下确定,她是真的疯了,当下隐藏在云层里的异兽,不由蠢蠢欲动起来。


    可很快,它们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天塌了。


    那炽热的、高高在上的、有异兽试图占领,却未曾撼动过,反而留下了一具具焦尸的太阳……


    直接倾塌了下来!


    祂真的下来了!


    看着不断在视线中放大的太阳,感受着皮毛被烤焦的痛苦,视野中不断被放大、刺眼的光,所有关注着基地这边情况的异兽和摇摇欲坠的零星基地,都不由张大了嘴巴,集体呆怔地看着这一幕。


    是梦吗?


    可如果是梦,


    又为什么会这么炽热?


    第277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太阳下来了。


    神圣不可侵-犯的太阳, 没有遵循着以往日升日落的自然规律,而是就在一个人的一句话下,就从天上降落了下来。


    就这样在众人面前降临到了一个离基地很近很近的地方。


    庞大的太阳, 炽热的温度,让暗中的生物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只觉犹如活在梦里一般。


    风漪仰起头, 她没有动, 朝着太阳伸出了手, 指尖有着滚烫的热意, 甚至传来了一股肉香,可奇怪的是,她仍然感受不到温暖。


    甚至, 还觉得太阳光有点过于刺眼。


    于是她动手, 有点喜怒无常的将太阳抛了出去。


    “轰隆隆——!”


    太阳飞快地朝着远处砸落,跨过了人海,跨过了山川,以一种流星般地速度, 蛮不讲理的坠入了大海中,一点点、一寸寸的让海洋开始燃烧、开始蒸发。


    居住在海中的异兽向来要比陆地上的多得多, 毕竟这是个百分之七十一都是海洋的星球。


    而太阳的坠落, 却以蛮横无理的姿态硬生生蒸发了将近百分之二十的水域, 连带着, 蒸发了毫无防备生活在其中的海洋异兽, 更是因此颠覆了近乎所有异兽的‘世界观’。


    在所有生物的眼里, 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要知道, 哪怕是灵气复苏的如今, 移山填海也尚且还普遍只存在于认知当中, 大家都认可它未来会真的出现,毕竟灵气的复苏一直处于上升的阶段,后世之人会越来越强,这不是不可能之事,可现今阶段,却没有人认为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灵气复苏刚开始的阶段,所有人都是幸运且不幸的,幸运的是她们赶上了起点站,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车开远,不幸的却是她们的资质都注定比不上从还是胚胎起就受到灵气滋润的后世之人。


    但这种龙蛇并起的混乱时代,却反而最容易浅水养出蛟龙来。


    这一天,风漪成就武圣,哪怕异兽兽多势众,也因此不敢再袭击风漪的基地,因为谁也想不到,仅仅一人,就能给异兽带来这样惨烈的损失,为此给人族带来了短暂的百年安宁。


    可对当时的风漪来说,她根本就没有突破的喜悦。


    太累了,也太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那轮-大日而以为战争还没有结束的人,终于踉踉跄跄地从基地里跑了出来。


    “妈……妈妈你在哪儿……”


    “儿子,儿子……快起来,打完了……仗打完了……咱们回家,回家……”


    “哥……哥……你醒醒啊……”


    回家……


    回家啊……


    孩童稚嫩的哭声,和老人沙哑的声音连成一片,科研人员近乎静默的穿行在战场上,将尚且还有价值的尸体带回实验室。


    早在太阳落下时,没有实力的人,尸体便已经碳化,轻轻一碰就成了灰。只有生前有实力的武者,尸体还勉强保存了下来,这样有价值的尸体,才是科研人员需要的。


    而余者,哪怕尸体没有碳化,他们也不管,而是直接会选择将化尸水像人工降水一般泼洒上去,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能享受到入土为安的待遇了,为了避免瘟疫,直接烧成灰或是‘化作春泥’才是最佳的做法。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可当敌人与自己差距巨大时,归来,也不过是妄想。


    回家,回家,回家啊……


    风漪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轰’的响了一下。


    谁不想回家,可她们又能怎么回家?


    风漪站起来,环视四周。


    说实话,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时至今日,末世后的人,开始相信了灵魂的存在,甚至觉得武道意志就是灵魂的变种,可哪怕是风漪,也没能从任何人的身上看到所谓的灵魂。


    但她却仿佛看到了周围一具具倒在地上,不可能再爬起来的尸体,一具具闪烁着光亮的眼睛,都在看着她。


    “回家……”


    她们死了,


    很痛,很累,很怕,没有什么从容,没有什么慷慨赴死,没有人是不怕的。


    那比自己体型能大上两三个的妖兽,那在它们面前看上去渺小的自己,又不得不,咬着牙冲上去。


    “我带你们回家……”


    风漪已经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了。


    有些时候,有些战争,有些死亡,有些人,她们的思维,在某些时刻,就如同知己一般,心有灵犀,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能产生共鸣,也能感受到那种心情。


    回家,


    谁不想回家?


    至少,死在自己的国家里,没准,还能看到一个个自己人,在未来自己战死、守护的土地上,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跟着我,都跟着我……”


    这一刻,风漪似乎感受到了那些遍布血丝的眼珠,它们好像什么都听得到,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疯狂,麻木,只是本能的,想要离开这里。


    “要疯!回家疯着去!”


    风漪睁开了赤红的双眼,扫视着四周,总是沉寂的武道意志,像是在对世界发出呐喊。


    “回家!


    都跟我走!”


    啪嗒、啪嗒……


    一颗颗布满血丝的眼珠滚落在地上,以风漪为中心,成片的落在了地上。


    鲜血开始流淌,疯狂开始弥漫,地面开始颤动。


    那涌动的黑雾,突然坠落到了地上,然后,一具黑气组成的人形,开始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布满血丝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风漪转过身,迈开了步子,朝着大开的城门走了进去。


    一个‘人’爬了起来,


    一群‘人’爬了起来,


    这片大地上,所有被埋下,早已遗忘了一切的、早已倒下的‘人’,都慢慢爬了起来。


    她们跟在风漪身后,她们迈着一致的步伐,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的木偶,一步一步的,僵硬的跟着她……


    回家!


    这里,将一切都埋葬,连神都只能被埋葬。


    可此时此刻,有一群‘人’,死而复生!


    四周,开始汇聚着越来越多的人。


    风漪走得很稳,她能感觉到,它们从灵,变回了人灵,然后从灵魂,变成了白骨,又从白骨,衍生出了血肉。


    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逐渐淡化,开始恢复着以往的纯粹,以往的黑白分明。


    真实,虚假,在这一刻仿佛已经失去了界限。


    那种疯狂与迷茫,偏执与堕落,像是随着迈开的步伐被冲刷,被洗礼。


    她们的肢体开始从僵硬变得灵活,她们的步伐开始变得不一致,却更加自然,不再是被拉着走,而像是可以自己动。


    风漪觉得自己像是背着一座山。


    那静默地注视,那充满希冀的目光。


    很沉,真的很沉重。


    她曾懵懵懂懂的背负起了这一切,然后,再也无法放下。


    人与世界相遇,自身负使命。


    谁都不是救世主,谁又都是救世主。


    武道之境,异域——成!


    巫道九德之境,类——成!


    “回家——!”


    ‘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欢呼。


    像是很多场战役那样,她们说着不同的土话,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从四面八方离散而去。


    “俺回来哩!”


    “吾儿今岁不知多壮了?”


    “我要去隔壁部落把蛙战抢回家!”


    “阿母在等我!”


    ……


    一切的一切宛若又回到了当年,所有人,受巫的应-召而去,她们死在了大山里,死在了妖兽的口中,乃至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但一切的一切,从未浇灭她们对未来的希望,对回家的渴望。


    时间无法磨灭这一切,疯狂无法阻隔这一切,


    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阻拦!


    天光乍破,云开雾散,雨过天晴。


    风漪开始奔跑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奔跑起来!


    发丝在飞扬,图腾在闪耀,双-腿,化作青绿的蛇尾。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青绿的蛇尾,犹如黑暗中钻破土壤勃发的生机与希望。


    很久以前,她们来自天南海北,她们说着各自的语言,有着各自的习惯,却一同为着同一个目标征战,然后坠入了这再见不到光,再见不到希望的世界。


    此时,数万军魂,以她为明灯,以她见青山,以她见绿水。


    如果说,一开始她们只是本能的、懵懵懂懂的随她而行,那现在,她们是真的清醒了过来。


    坚硬的蛇鳞开始从她身上脱落,露出里头晶莹雪肤。


    大风刮过,


    青绿的蛇鳞犹如飞镖一般,插-进她们眉心。


    眼里所看见的世界,都因此产生了变化。


    青山绿水,水田红花,婴孩举起数十斤中的巨石,战士穿梭于林木之间游猎。


    她们该再看不见青山绿水,却仿佛看见了秀丽江山。


    没有鳞片保护的蛇尾,在地面磨出斑驳的血迹。


    隐隐约约的银白蛇尾,像是融入了其中。


    只是,没有人看得见这一幕,


    她们的眼中,只看得见浮现出的青山绿水。


    古老的图腾在流传,血气在爆发,那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场景,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那是无数人眼里的世界,


    也是她们梦想占领,能大摇大摆出现的青山绿水,千里江山。


    她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不知疲惫,不惧风险,


    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盯着那青山绿水,


    奔跑,


    不顾一切的奔跑而去。


    她们入了城,


    她们开始爬山,


    她们走在那带着所有人希望的农田上,


    她们穿行于山水间,


    到处都是人,人潮拥挤,她们明明该看到不同的景象,


    却只看到了相同的风景,


    我见青山多妩媚,


    遂往。


    【作者有话要说】


    勤施无私曰类,即勤于施舍没有私心叫做‘类’


    第278章 秃了


    风漪走得很累, 唤醒灵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人能够在一些言语下爆发出平常所没有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其实并不长久, 就像有人突然之间能举起一辆车让车下的孩子跑出来,可也只有那一刹那,副作用很快就会降临, 让当事人直接脱力或是干脆直接身死。


    就像烈火, 燃得越烈, 持续的时间便越短。


    武道意志和心神之力爆发之下, 让灵得以被唤醒,鳞片的存在也为她们提供着足够的驱动力,但风漪本人却是失去了力量的支撑, 每次移动所产生的压力和消耗都是巨大的。


    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消耗, 还是精神上的,毕竟灵本质上来说,是不可闻、不可见,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东西。


    好在风漪早已习惯了‘负重前行’, 前世她战斗时,异兽可不会跟她讲什么武德, 绝大多数战斗都是她单挑一群, 而高阶的异兽都有自己的领域威压, 任何敌人行走在其中都仿佛像是肩头压着一座大山, 就更别提在其中战斗了。


    但那时每一个作战的人, 都习惯了该怎么在那种环境下省力、移动、进攻。


    所以风漪的每次移动, 也很稳。


    黑色的雾气已经彻底散开了, 风漪朝着既定的地方移动, 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欲望。


    因为有些时候, 一旦停下,就没有再移动的可能了。但人却可以麻木,麻木了,就只剩下前进的惯性了,这种时候,不会没有人不想停下来休息,却只会被裹挟着前进。


    更别提,武者的感官是很明显的,哪怕没有一个人在催促,你依然能感受到她们的目光是落在你身上的,这种时候,谁能忍心走走停停,谁又会走走停停?


    绝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只会有一种感受,耽误一秒,都是在犯罪,停下,就像是杀人凶手。


    终于,她们登上了山顶,她们没有凝塞的穿过了镜像,来到了另一端的世界。


    “大王!”


    “大王!”


    因为进不去只能在原地等候的战士,这个时候本能的凑到了风漪面前。


    她们不是没有感觉到异样,不是没有看到风漪身后那团影影绰绰的黑雾,但她们仍然毫不犹豫地来到了风漪面前。


    这种时刻,她们只关注得到大王,而不会去顾忌什么危险。


    更别提,大王明明是有着一条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的青绿蛇尾的,可当她从另一边出来时尾巴上却没了鳞片附着。


    尽管失去了鳞片,但蛇尾其实也并不丑陋,并非肉粉,而像双-腿一般,有着晶莹雪肤般的光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变为双足,哪怕她们并不知道另一端的大王经历了什么,可仅仅只是看着这一切,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风漪没有回答,并非没听到,只是不能回答,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多余的消耗她都不可能再做,不然很可能导致一切都半途而废。


    仅仅只是从巫咸国的一端来到另一端,消耗就已经大得有点惊人了,哪怕蛇尾上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传出,血液滚烫,她也仍然有种难以为继的感觉。


    风漪作声,继续下山。


    “大王!”


    她们回头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浓重黑雾,如墨一般,仿佛里头有着无数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珠挤在一起,密密麻麻。


    没有多说什么,她们一边跟上风漪,一边吹响集-合的号角,让还在巫咸国里探索的人尽管与她们汇合。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王身上明显出现了异常,既然如此,谁还能有去关注别的?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但比上山要快得多,这种陡峭,其实比不上平常图腾战士狩猎时在十万大山遇上的一些悬崖天险,但却依旧存在着很大的风险。


    毕竟图腾战士狩猎每组的人都不会多,而现在却是成群的往下跑,要是有一个人摔了,就会如同多股诺骨牌一样,带走无数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但风漪的速度却没有降下来,依旧是原来的速度,仿佛什么东西,都不可能阻拦住她一般。


    她们下了水田,她们穿过了街道,她们一步步,走进了那像是填满了整个天地的血花中。


    幽幽的血花,铺成着一条血路,她们继续向前。


    血花,开始漂浮了起来。


    明明没有风,它们却像是被吹拂了起来一样,开始飘荡在空中,落在了人身上,融化进血肉里。


    一点点,一株株,像雪一样,像血一样。


    眉眼逐渐变得猩红,如墨发丝,滴下去的仿佛不是汗水,而是色泽深沉到趋近于黑色的红,可发丝,却犹如掉色了一般,逐渐变得雪白。


    图腾绽放出奇异的光芒,逐渐变得妖异,血红的、神秘的图纹从图腾朦胧到看不清任何图案的图腾光辉中浮现出来。


    风漪没有注意到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血花究竟落在了多少人身上,只有人有,还是凡是路过的,不论是人是鬼都会沾染上。


    她无暇顾忌这些,也无从深思,只觉身体像是被血花注入了新一轮的驱动力,让风漪隐隐维持不住的特殊形态,又重新稳固了下来。


    明明来时,她们方向感缺失,几乎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行走在哪里,可回去时,风漪却好像已经对道路了如指掌。


    像是要把灵魂都冰冻的气息逐渐削减,取而代之的则是熟悉的炽热,女丑之山,本就是个寸草不生的炎热之地。


    身着青色衣衫的‘神明’,缓缓用手重新掩住了面容,仿佛在抵御十个太阳的炙烤一般。


    天地随时震动,让处于外界的人近乎本能的察觉到,


    她们,要出来了。


    风漪什么都没感觉到,她的五感已经很麻木了,这种麻木,让她只能机械的做着重复的举动,不听,不想,不闻。


    她继续维持着高频率的移动,


    一直到,一股烤肉般的焦香传来,她的躯体,终于落在了漆黑的焦土上。


    而后,她整个人脊骨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五窍皆溢出了鲜血,让五官都显露出一种妖异来,犹如惨死的艳鬼。


    “大王!”


    风漪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无视,胸口一阵起伏,半天无法说出话来,视野中,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回家了……”


    她扬了扬唇角,没有让人搀扶,超后仰了仰,靠着身后不知是谁的背坐了下去。


    跟随着风漪一路走出的‘人’,一个个地来到风漪身边,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没有什么隆重的礼节,只是伸手重新摘下了鳞片,连带着将血花融了进去,重新物归原主。


    是她,把她们带了出来,结束了她们不知多久的疯狂与枯寂。


    越来越多的‘人’从她身边经过,细密的鳞片重新附着在晶莹雪肤上,青绿的色泽像是经过了洗礼一般,越发深邃,光华自现。


    风漪仰头看着她们,像是从自己身边经过,是什么重要的仪式一般,她们从她身边走过之后,才三三俩俩的拥抱在一起,从严肃变成喜悦,从期盼变成安心。


    而在这个过程中,风漪雪白的发丝,又逐渐恢复了光泽,甚至,比之以往要更加漆黑深邃。


    她们在庆祝,她们在欢呼。


    “回家了!”


    “回来了!”


    “回来了!”


    战士们茫然地看着四周,那影影绰绰的黑雾,像是乌云一般,逐渐挤出了血泪,她们隐约,从其中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错觉吧,一团黑雾,怎么会喊着回家了呢?


    她们担忧地看着大王,对方一点点浮现出的青绿蛇尾,也让她们松了一口气,耐心的等待着她的恢复,哪怕,女丑之山上炎热的空气,和地下的焦土已经让她们与之接触的的地方开始枯萎,骨与血肉,都黏在了一起,像是焦炭一般。


    风漪仰头看着她们欢呼雀跃,‘人’群在庆祝后,很快就散了开去,风漪知道,她们来自于天南地北,所以回家,自然也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在欢呼当中。


    数不清的‘人’开始集体消解,衍生出的血肉,退化成了枯骨,又从枯骨,消散到了灵魂,再从灵魂,变成了人灵,最终,它们变成了最纯粹的灵。


    它们投入到了活人体内,图腾闪烁起来,有人茫然的握了握拳:“我好像,喝到水了?”


    数万‘人’,集体消解,竟无一人回故土,齐‘卸甲’!


    场面并不肃穆,但画面依旧叫人震撼。


    你带我们出来,那我们出来了,自然得做些什么。


    虽然你没有挽留,没有招待,甚至,还给了路费,但是,我们也可以不要。


    出来了,其实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那自然就该报恩了。


    风漪看着这一幕,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她从地上站起来,光luo的双足踩在地上:“回家!”


    “蛇!”


    图腾战士立即有序的跟在身后,有人恍恍惚惚拽着身边的同伴:“大王靠我身上了,我回去以后是不是能跟婆娘生个小漂亮了?”


    风漪:“…………”


    她加快步伐离开,刚从女丑之山上下来,就被女蛇卷了起来。


    女蛇并不能靠近女丑之山,毕竟曾经的巫对妖族是深恶痛绝的,凡重要之地,绝不会让妖涉足,无论好坏。


    风漪伸手抱住她,正想开口,双-腿突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痒来,她面色不由变了变,预感不妙的重新召唤出蛇尾。


    “哗啦啦——”


    被‘人’附着上的鳞片,像是失去了胶水的粘合,通通从尾巴上掉落了下去。


    风漪声音都变了调,一脸惊恐:“阿嬷!我秃了!”


    第279章 蜕皮


    风漪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尾巴, 油然生出了一种极其难以言语心情来。


    除了和尚尼姑,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秃不秃的。最关键是的是, 她的鳞片明明给黏上了,按理来说,是不该再掉下去。


    如果一开始鳞片就没有回来, 风漪对此也无所谓, 毕竟是自己做的选择, 事后顶多心痛一下, 还谈不上后悔,可问题是它们明明都重新回去了,这种时候时候又重新掉下去, 这种落差风漪觉得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最关键的是, 风漪相信当时那些‘人’不可能只是在做表面功夫,而是真心实意的将‘路费’还了回来,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所以风漪很慌,万一, 万一以后鳞片都长不出来了会一直秃着呢?


    谁会想当秃尾蛇啊!


    “慌什么。”女蛇瞥了她一眼, 一卷尾巴, 将脱落的鳞片都给卷了起来。


    风漪顿时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女蛇一脸理所当然, “我又不是巫医。”


    风漪:“…………”


    “行了, 别看了, 多补补, 总会长出来的。”女蛇勉为其难安慰了她一句。


    风漪想, 那些掉头发的人也总不切实际的想着头发会长出来,但她们还不是越长越秃,连植发,都只是将一些毛囊给从后面移到前面而已,总量还是不会变的。


    而且……


    “蛇会蜕皮,又不会蜕鳞。”


    风漪在曾经毒牙长出来之后,就有考虑过自己蜕皮会是什么样的,但就像蛇蜕皮一样,如果真的有那种事,显而易见,风漪顶多也只是蜕一层皮,而不是直接掉鳞片。


    最关键的是,就像头发生长的毛囊一样,鳞片自然也只能长在特定的地方。


    蛇的鳞片是由最外层的表皮和真皮生成,鳞片间的褶缝则保证了蛇的皮肤强度和韧性。


    然而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褶缝,她的尾巴光滑的就像是普通的腿一样,风漪根本找不出鳞片会从哪里长出来,这种变化,着实让风漪有点心慌。


    女蛇瞥了她一眼,敷衍道:“都一样,怕什么,总有长出来的时候,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掉过鳞片。”


    就像人会为了掉发而苦恼一样,自然也会有蛇因为掉鳞而苦恼,这不是什么病,就是单纯的基因问题,不过女蛇并没有这种烦恼,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秃子和长发公主,女蛇打架时从来没考虑过保护自己的鳞片,可祂活了这么久,却还真从没为掉鳞苦恼过,也从来都没有睡觉时一觉起来发现自己鳞片掉一地的情况发生。


    然而这并没有安慰到风漪,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露出蛇尾来,结果上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她觉得她以后大概都不会把尾巴给露出来的。


    这就像猫没有毛一样,何止是外表上的差异,而是直接从爱不释手到碰也不想碰的地步。


    当然,风漪也知道猫里面也有一种叫无毛猫的品种,还有一种介于有毛跟无毛之间毛发稀疏的狼猫品种,但在风漪眼里,那一切都是异端。


    喜欢鳞甲爬宠的人,喜欢的会是什么,当然毫无疑问。


    不过风漪也知道,这种事在女蛇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因为祂是真的不知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祂擅长的。


    所以风漪回去之后,什么都没去管就直接去找了五长老。


    这委实难住五长老了。


    她会给人看病,也给不少蛇看过病,但还真没见过掉鳞片掉得这么彻底的。


    甚至,也没有从尾巴上感受到一点不对来,没有伤口,也没有能长出鳞片的地方,好像生来就是如此。


    所以五长老说,让她研究一下。


    她摩-挲着鳞片,质感很好,颜色鲜亮,弧度完整,没有什么被牵扯出的肉芽,就好像不是从什么地方脱落下来,而是本来就不是长出来,是被人打造出来的工艺品一样。


    巫医都有着不差的续接技术,断指断臂只要跟躯体断开的时间不长,她们都能想法子接回去,并且使用起来不会有一点凝滞。


    按照大王的说法,她的鳞片离体并不久,按理来说,应该是能接回去的,可现在鳞片的状态就像是已经被风干等着打磨的工艺品一样。


    这着实让五长老有点困惑,虽然很多生物都没法像石虫那样被砍成几截每一截还都能重新长得完好无损,也不能像壁虎那样断尾之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久能重新长出一条新的尾巴,但也不至于在离体没多久之后,就一点都无法续接上吧?


    难道,是被烤干了?


    想到女丑之山的环境,五长老觉得,自己好像猜到真相了。


    那种环境下足以扼杀掉一切活性,而本来大王的尾巴在那种情况下也应该因为鳞片的离体而出现伤口,先前在里头的冰寒环境让她根本无法修复自己身上的伤口,所以她出来之后,才让‘人’有机会将路费还给她,然而,‘人’毕竟已经死了,她们感受不到多细致的东西,如果说,哪怕不续接,原本风漪也能靠自己的自我修复能力重新长出新的来的话,那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躺在女丑之山的风漪,一点都没有想过给自己增添什么保护措施。


    这种情况下,伤口很可能是被……烤坏了……


    就像低温的环境不利于伤口恢复,高温的环境容易感染一样,女丑之山的那种环境,对人体的破坏性是很强的,虽然五长老还没来得及去给归来的图腾战士检查身体,她也能大概预料到这一批人未来几年内都可能不再适合生育,这并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


    很多巫医,在做一些特殊的实验时,都会特意的去选择已经生过孩子的,因为某些实验参加之后,就是对怀孕能力的扼杀,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哪怕在自己身上做再多防护,也很可能被影响到;而有些实验,则只能是未婚或未怀孕的才能参与。


    她们并不能完全弄懂这其中的原理,却很清楚,一些环境、一些物体,都是很容易影响到人的体质的。


    人的身体,本来就是很弱小的。


    五长老到底是女阴医术最好的巫,很快就理清了情况,风漪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而这种变化又不符合自然规律,那必然就是外因在影响了,如此情况下,推测出答案并不困难。


    当然,这其中也可能是血花,或是黑雾的影响,但无论如何,这些鳞片都不可能在回到风漪身上了。


    五长老心情复杂地看了风漪一眼,她抓起一把鳞片,宽慰道:“大王,这些鳞片都够做一件外衣了,我让人拿去给你做一件?或者拿去打成首饰也行。”


    风漪:“…………”


    “大王可听不得这种话,”二长老道,“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把这个镶我的……”


    女蛇甩了她们一尾巴:“你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祂看五长老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大概是想到该怎么解决了,“少说风凉话,该怎么弄?”


    五长老道:“蜕皮吧,换身新的就好了,鳞片长得本来也不深,多蜕几次应该就能重新开始长了。”


    风漪:“…………”


    问题是,怎么蜕啊!


    一个连走路都要练半天的人,风漪可不会那种蛇妖人手一个的蜕皮技能,那些家伙能在发现鳞片暗淡了就蜕皮,打架鳞片缺口了也蜕皮,闲着无聊还蜕皮,可风漪可不会这些,甚至,她还记得,自己出现在风帝祂们面前时,可还是呆在蛋壳里的,这种情况下,风漪不难想象,自己就算哪天能自然蜕皮也不知道得猴年马月了。


    女蛇闻言,却是懒得管了:“回去睡了。”


    美观这种事跟身体健康又搭不上边,女蛇才懒得管,最关键的是,就算祂想管也不知道该怎么教,毕竟这是蛇类天生就具备的本能。


    风漪平常也不是用蛇尾走路的,闻言倒也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实话实说,美丑问题她还真不在意,毕竟前世也是顶着张被划花的脸活着的,顶多就为此别扭上一阵,然后尽量不在变身时让她们看到自己的尾巴就好了。


    只要这不会影响自己的实力,导致自己先天不足之类的,风漪还真不怎么在意。


    然而,抱着这种想法的风漪,在睡觉时,梦到了自己鳞片哗啦啦跟着头发一起掉,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


    风漪一下子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她跑到铜镜面前,认真地打量起自己来,确认发际线依旧完美后,才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她摒弃了一切个人爱好,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打架,但自从来到女阴之后,虽然也需要担负起责任来,但毕竟长辈多,风漪其实过得挺舒坦的,也难免开始多了一些‘缺点’。


    毕竟她很难想象,有朝一日女阴的人知道她掉鳞片时,一脸崩塌,全民都在发愁的社死场景。


    可问题是,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蜕皮。


    第280章 “大、大王,你的脸……”


    蛇类一年能够蜕上4-5次皮, 蛇妖则蜕皮更加频繁,因为跟鱼类的骨质鳞片不同,蛇的鳞片是与表皮连在一起的, 是表皮的衍生物,也就是角质鳞,也就是死去的细胞。


    所以通常蛇体在长大到一定程度或是鳞片被磨损时, 就会选择蜕皮将已经角质化的皮肤蜕掉, 重新长出新的皮肤来, 这是蛇类正常的生长规律。


    但风漪不同, 她本来就不是走的正常程序蜕皮,女丑之山上的高温本来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她的生长规律,而后来‘人’的好心, 让她身上所遭遇的伤势在第一时间就恢复无损了, 这种情况,却反而让身体没有办法去触发原本的预警机制,进行正常的蜕皮了。


    人体就像是先进精密的机械,虽然每一个部件看上去都很神奇, 但只要一个部件出现了细微的问题,就很有可能带来连锁反应, 风漪现在所面临的便大概是这个情况。


    如果换成正常的蛇类, 这种情况自然是很好解决的, 毕竟它们从小就掌握着这些技能, 跟吃饭喝水一样已经形成了本能, 然而对风漪来说, 她仅仅只是知道蜕皮这个概念, 却不知该怎么实际操作。


    好在, 左思右想又想之后, 风漪想到了一个刺-激蜕皮的好办法。


    蛇的蜕皮除了因为自然生长的需要以外,另一个原因便是表皮鳞片严重磨损也会促使蛇类蜕皮,既然如此,她把尾巴划上个几十刀不就可以了吗?


    风漪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


    她是不怕痛的,任何一个经常上战场的人都不会太怕痛,更别提武者了,从练武起就没少挨揍,不然练的就不是武而是舞了,所以生出这个想法后,风漪丝毫没有迟疑,立马就拿石刀开始操作了起来。


    这种伤口并不致命,除了影响行动以外也没有别的风险,风漪划着划着,激动的发现,真的有感觉了!


    蛇在蜕皮前身体会呈现出半僵的状态,风漪没当过蛇,不知道那是什么状态,反正大抵是跟腿麻差不多的感觉,现在她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了。


    武者的恢复能力不差,图腾战士的恢复能力更好,风漪因为这种情况停了一下,很快便发现哪种感觉蜕去,伤口逐渐愈合,却没有蜕皮的迹象,连忙又重新的划拉起来。


    已是深夜,女青女赤怕它们这一身鳞片刺-激到风漪,难得的选择了回蛇谷睡去,所以寝宫只有风漪一人,自然也就没有人去阻止她这种窒息的操作。


    女锤好不容易从孟极巫的盘问里逃脱出来,连忙往王宫赶去。


    她们这一只队伍比较倒霉,绕路赶到女丑山时,正好是女丑山翻转过来的时候,跟风漪她们这些站在不远处等候的不同,因此倒霉催的还没参加战斗就差点光荣牺牲了,但好在她们实力不差,又或者是因为运气比较好,刚好落在了女丑附近,十个太阳又不在,于是还是等到了女丑重新抬起手臂掩面的时候。


    本想在这之后就去找大王汇合,但因为侠古发现了疫巫的缘故,她们只能暂缓回归先去追捕了。


    毕竟让一个疫巫逍遥法外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尤其是躲在暗处的疫巫,谁知道对方会给自己带来怎样严重的损伤。


    只是可惜疫巫毕竟是阴沟里的老鼠,比任何人都要更会躲更会藏,她们如果不会隐藏的话,早就不知道该死多少回了,也因此女锤并没有抓住她,反倒是带回来了另一个人……


    这也是女锤回来之后不得不去孟极巫那里走一趟的原因,有些事哪怕巫们能占卜,有当事人的口述自然才是最好的,而且有些巫的幻术几乎能让人不知不觉就将重要的线索忽略掉,尤其是对铁憨憨来说,因此那就更需要问清楚了。


    说到底,女锤毕竟不是巫,很容易忽略很多线索,这才需要孟极巫去反复的盘问验证,这也是为什么女锤半夜才出来。


    这么久没有休息,女锤本可以先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才来找风漪,但对女锤来说,睡在风漪附近,反而才是能让她放松的。


    因此哪怕被放出来是大半夜,女锤仍然朝着王宫而来。


    她轻车熟路的走进王宫,图腾是最好的通行证,更别提她那标志性的个头,因此没有人将她拦下,女锤迫不及待地走向王宫,突地眉头一皱。


    有血腥味!


    大王受伤了?


    可没听人说起过啊?


    不管如何,女锤都立马紧张了起来,急切的大跨步走进寝宫:“大王!我……”救驾来了!


    女锤话还没说完,风漪立马就把桌上的簪子甩过去封住她的哑穴:“别出声。”


    女锤本能的闭上嘴,把簪子从身上拿下来,看着风漪血淋淋的尾巴:“大王!您怎么了?”


    “……我没事。”风漪拿起石刀又划了一下,她也觉得奇了怪了,明明腿麻的感觉都那么明显了,她为什么没有一点想蜕皮的冲动?


    女锤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大王,您要不换把刀吧?您手上那把是女青平常拿来磨牙的,刀锋都黑了,容易感染。”


    风漪:“…………”就说怎么会麻。


    她甩开刀,有点郁闷,难道这么干真的没用?


    女锤小心的将刀收好,怀疑大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怎么会突然作出这种事来,她要不要偷偷去找五长老开点药给大王吃?


    不不不,大王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女锤你怎么能这么想大王呢?!


    女锤努力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想法,见风漪陷入沉思,连忙出去将石桶端进来,风漪看了眼,把尾巴放了进去,毕竟血凝固在身上也不好清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划出的伤口太多了,又或者是尾巴被折腾坏了,这次风漪停下后伤口好得要慢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点,速度仍然很快。


    风漪想了想,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她一直在增加新的伤口,所以身体机制才一直没有行动,想着等完了之后攒着一起恢复,又或者是磨损程度还不够高?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让女锤拿了个石碗过来。


    看着石碗,风漪伸手揉了揉腮帮,露出尖利的毒牙。


    “嗬——呸!”


    装了一整碗金黄色的毒液后,风漪伸手,迅速的划开了几道长口子,然后将毒液倒了上去。


    这一次,伤口并没有恢复,甚至伤口处都呈现出了骇人的色泽来。


    风漪不由舒了一口气。


    她平常吃东西咬到舌头时会应激喷出一点毒液来,吃下去并没有什么感觉,就跟口水差不多,然而并不是没有生物不会被自己毒死,只要到了一定浓度,哪怕是自己产生的东西都照样会杀死自己。


    而且,伤口出现在哪个部位也是会影响恢复速度的,血液循环、张力大小都会影响这一切,一般来说,脖子以上的伤口因为血液循环丰富的原因愈合得最快,腹部最慢,四肢的血液循环也比较慢,更比不上身体内部的调节能力。


    武者最擅长的可是内调,哪怕是外功实际上也是由内带动的外,所以毒液吞进去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但落在腿上反而就不一定了。


    被自己的毒液毒到,这着实是一个新鲜的体验,风漪细细的感受起来,跟神经毒有类似之处,能阻断肌肉,但似乎还不仅仅只是如此,应该是种混合毒素,心脏、细胞、血液都因此受到了影响,但并没有血液流出,这是血循毒中凝血毒的典型象征,除此之外,这种毒素渗透进了肌肉中,因为是自己的毒还有一定的抗性,因此风漪感觉得不太明晰,但她能感觉远不止于此。


    “大、大王,你的脸……”


    风漪‘嗯?’了一声,见女锤睁大眼睛,以为是自己因为中毒的缘故脸色看起来太差,但拿起铜镜一看,才发现并非如此。


    她的嘴唇,起皮了。


    或许是因为蛇毒阻断了身体的感知,风漪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现在照镜子才发现。


    风漪并不缺水,尤其是在长出尾巴之后,几乎已经失去了口渴的能力,因为蛇类鳞片的作用之一本就是防止体内水分过多蒸发,而且蛇的皮肤缺乏腺体,没有皮脂腺和汗腺,风漪虽然还有,但对自身的影响却已经降低倒了微乎其微的地步,肌肤也从来没有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过。


    所以她顿时惊喜起来。


    蜕皮了?


    她记得,蛇类蜕皮好像就是从上下嘴唇开始脱起的。


    于是风漪立即动手撕扯了起来,蛇类蜕皮是需要依靠粗糙的地面或树枝,但她可没必要在那些东西上蹭,毕竟又不是没有手。


    小心的撕扯开一点后,风漪越发肯定这是在蜕皮了,因为这层表皮跟唇部的死皮还是有些差异的,柔软却坚韧。


    这本该是一个有点诡异且恐怖的行为,风漪一边撕一边不由想起了某个关于画皮的鬼故事,她没有多想,像翻头套一样,一路给卷到了脖子,然后才抽空看了眼镜子,不由愣了一下。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