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或许是因为带了一个……
或许是因为带了一个人的原因,点穴盘和五兽香这次生效的速度很快,但跨越空间的速度慢了很多,能看到身边变成各种奇怪线条的建筑。
白以执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妹妹捏住的手腕,眼底不自觉映出笑意,触手轻轻拨弄对方凌乱的头发,“带着我去干什么?”
四周很安静,白以执声音低低的,像钩子一样钻进白千羽耳朵里,像是心中紧绷的弦被人戳了一下,她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大了点,捏得他手腕咯吱作响。
“嗯?跟哥哥说。”拨开她散落的发丝,猩红一片的眼底像最浓郁的红宝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白以执不由得把声音放得更轻了,“怎么了?”
从小到大,很多次,很多很多次,白千羽哪里做得不好被白雄志惩罚时,他都会这样温柔地问她,怎么了?白千羽从不隐瞒,她总会直说,父亲严苛的要求,自己不堪重负和那难以承受的委屈。白以执每次都会耐心倾听,有时候会暗戳戳地帮她报复回去,也有的时候跟她一样,坦荡自己解决不了。
嘴唇颤了两下,白千羽的眼神有点迷茫,她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把握。
如果我不是我,那寻找迟瑞溪有什么意义?迟瑞溪到底是她母亲,还是一个难堪的真相,比如自己只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真正的白千羽另有其人?
自我认知动摇产生的震颤足以让她心绪激荡,白千羽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这种感觉,低低回了话:“我担心你。母亲、父亲、弟弟,都不见了。我不想再弄丢你。”
不仅仅是受感情驱使,这些人还代表了她一部分的人生,是她佐证自己身份的重要证据,白千羽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消失。
“哦?你竟然还会担心父亲的安危?我以为你巴不得他死呢。”
这话倒也不假,白千羽对白雄志下手的时候不会手下留情,她没反驳算是默认了,又解释道:“死不死不要紧,但只能死在我手里。死在其他人或者诡异手里,岂不是我的无能?不管是人还是诡异,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能保住我想保的人。”
“那我呢?”白以执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呢?我说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真正的亲人,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被我杀了。你怎么还带着我?”
“那无所谓,哥哥就是哥哥,无关血缘。”从一开始就是他陪在她身边,过往的回忆与时光是两人之间最紧密的联系。白千羽本就不是道德感很强的人,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所谓亲哥,没有任何情绪。
触手窸窸窣窣摩擦抽动着,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白千羽不解地看过去,却见白以执的神色有些莫名的兴奋,又夹杂着一些,额,痴迷?
白千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松开他的手。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白以执没注意到这点小动作,他死死盯着她,兴奋又紧张,触手抽动的的频率更高了:“哥哥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是。”白千羽没有迟疑地答道,随后又因着这黏稠的氛围补充了一句:“尤莲达我也派人保护起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五兽香终于把两人送到了地方,也就堵死了白以执继续询问下去的机会。
萧家家主给的位置是十七楼,据他所说,整个寰宇商厦十六楼往上全是研究所的地盘,总共应该有三十层左右。假设迟瑞溪真的在这里,那短时间内业难以确认对方的具体位置。
白千羽带着白以执在十八层落下,别问,问就是稳妥打入敌人内部。
研究所的内部倒是,出人意料……
眼前是一条走廊,四周墙壁均以冷硬精钢制作,一眼望去能够清晰照出人的长相,虽然是支离破碎版的。因为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各种符咒,白千羽仔细看了两眼,她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上面的符咒种类多而杂,囊括东方西方各种有名的神秘学,一层叠着一层,看着就眼晕。
一只大手伸过来,白以执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别看了,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研究诡异的研究所,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是对什么起效的,白以执担心看久了对她身体不好。
白千羽任由他拉着,无语之中又有点烦躁,感情没把她当人啊。
“不是那个意思……”白以执正要解释,白千羽直接丢过去一股力量暂时封住了他的嘴。
走廊动了,密刻的纹路亮起暗黄色的光,空隙出浮现一颗又一颗眼睛,本就密密麻麻的墙壁变得更加拥挤,没有眼白,只有漆黑如墨的瞳孔。
冰冷的机械女声随之响起:“DL3区诡异出逃,DL3区诡异出逃!请相关人员迅速赶赴现场追捕,请相关人员迅速赶到现场追捕!”
随后是有点惊慌的男声:“已经启动监察程序,霍乱之眼正在启动中。将无差别灭杀DL3区一切活体诡物,请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请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我再说一遍,请无关的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霍乱之眼三十秒之后启动,迅速撤离!”
霍乱之眼?这么巧的么?
身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压迫感逐渐增强,本来还算科技感十足的走廊之中变得阴冷无比,暗黄色符咒蠕动着,看上去很快就要从墙壁上脱体而出。
DL3区不知道有多大,两人所在的走廊中并没有其他人或诡出现,所以白千羽和白以执就成了霍乱之眼的唯一目标。
白以执挡在白千羽身前,抽飞一只激射而来的眼珠子,语气十分平静地问:“往那边走?”
现在只知道这条走廊位于十八楼,具体位置不知道,但有意思的是,除了走廊尽头,这里两面都是空荡的墙面,白千羽感应了一会儿,没发现火焰印记的踪影。
她正要示意白以执敲敲墙壁,看有没有隐藏的房间,身侧却又突然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声音幽幽的从墙缝中钻出来:“你是谁呀?”
……装神弄鬼!
白千羽挥手直接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她随手抓过一根触手扯过,人已经先一步消失在门中:“这边。”
*
与此同时,寰宇大厦顶楼,研究所的监控室内。监控室呈圆形,四周都是明亮的玻璃,因为位置过于高了,四周能看到流动的云,偶然有几道风吹进来,温度冷到刺骨。
四面挂的显示屏十分大,每间隔两米配备三个研究员,老中青三代精英,力求保证不同视角的全面解读。
监控屏幕上分为三块内容,最左边是一间牢笼一样的实验室,其中用不同的法器道具关押着数十只不同的诡异,吊诡的人头像是卫士一样来回巡逻。右侧监控屏上就简单多了,唯有一个旋转不停地漩涡,整体呈现黑色,中心却又不知道什么东西,隐隐发着一点光晕,里面还能隐隐传来脚步声。
中间一块屏幕最大,跟随式镜头,正在不停移动着,视线之中是一男一女,赫然便是白千羽和白以执的身影。研究员正襟危坐,眼睛就像黏在上面似的,根本不敢离开。他们的耳朵里都装了监听芯片,能够实时记录两人之间的对话,以便随时调整策略。他一边听一边在脑中输出自己的观察报告。
有人用权杖点了点研究员的后背,聚精会神的观察员却没有任何被惊吓的迹象,他毫不迟疑地将注意力从显示屏上移开,回身跪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训练有素,跪姿是最基本的,腰要直,背要挺,双腿并拢,角度也标准的话,就只能看到被跪拜者的裤脚和鞋。
按规矩,观察员只能注视对方的鞋尖,他眼中是一只考究的手工皮鞋。
权杖又点了点他的背,示意他可以开口了:“回主人,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她们正在接近九次方漩涡,预计十分钟到达。”
见眼前的人没动静,研究员又紧急补了一句:“一旦计划出现问题,我们会立刻启动紧急预案……”
话没说完,权杖轻轻点在他头顶,研究员如遭雷击,随即他无力地伏倒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伸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内响起,所有人却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做事,仿佛死的不是同事,而是一只苍蝇。
尸体很快被地板吞没了,权杖的主人踏过那一块地板,语气十分惋惜:“唉,总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
走廊之后,是个档案室一样的房间,靠墙摆满了书架,上面都是各种各样成色古旧的老书,白千羽随便翻了翻,多是一些记载各种与神秘学有关的传说和术法。
她们两个人进屋之后,根号四九关掉了那扇门,白以执则去另一边的办公桌上查看。工作智脑中干干净净,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或许要特定的密码进入才能打开内部系统。
他左右翻了翻,从书桌的安格里找到一本笔记本,念给白千羽听,似乎是一本研究员的工作记录。
【帝国历769年,12月,26日
张工不见了,她下班后说要回家一趟,然后就再也没出现,组长销毁了她的工牌,不知道是不是被诡异杀了。诡异什么时候能消失?
还好有研究所在,我们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几个字被划掉过一次,随即又用红色的笔重新写了一遍,更有力更坚定。
【有意义的!!!】
【帝国历769年,12月,26日,晚
血月又升起来了,我总是很害怕这样的月亮。我有几次下夜班的时候,都觉得它在看着我,就像一只眼睛。
OMG怎么可能!
我把这话跟组长说了,他说我精神太紧张了,让医疗组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
或许我真的是精神太紧张了,我昨天还看到DL3区门外有黑色的漩涡一闪而逝。
不可能的,这里不会有副本。这里的诡也不是用这样的能力啊。】
【帝国历769年,12月,27日
我解剖了一只诡,好恶心,不愿回想。希望下次别抽到我了。】
【帝国历769年,12月,28日
今天是张工解剖,她手法太厉害了,一点也不抖,也不嫌恶心,好厉害!偶像!
她说以后可以替我解剖。妈呀我要爱上她了。】
“29号没写,但她的情绪好像一直不太稳定。”
白以执把笔记本展示给白千羽看,一开始的字迹是标准的帝都教育产物,标准而格式化,但从那个张工失踪之后,从那句“是有意义的”之后,就变得非常凌乱。29号更是只有一团团的黑色线条,凌乱不堪。力透纸背,看不出写的什么。
白千羽接过笔记本,仔细辨认了两眼,然后发现自己认识,“是一种失传的古文字,她写的好像是……”实在是太乱了,白千羽仔细看了好几遍才认出来,“只有一个张工。”
只有一个张工,我只认识一个张工,DL3区只有一个张工!
“只有一个张工?”白以执皱了皱眉,他和白千羽不一样,相对而言,白千羽被迫在各种高雅的爱好上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而他更了解的则是帝国的底色以及贵族运作规则。
“我听说过两次研究所,研究所的内部架构仿照帝国卫队,各区的员工不许私联……”
他们彼此之间不知道另一个区的工作,也不认识其他区的人,每组的组员直接向组长负责,组长对区负责人效忠,而只有区负责人才能面见研究所所长。
这是为了防止机密泄露,也有效地限制了员工反叛。
“所以只有一个张工的意思就是……有死人复活了。”
不然26日就已经消失的张工,怎么能在28号帮助我解剖?
白千羽认可他的推测,“按理说诡异没有实体,自然也没办法解剖。不管研究所用什么做到了这一点,那过程一定都不太舒服,‘我’甚至恶心到不想提,张工怎么会大包大揽所有‘我’的解剖工作?”
要么张工是诡,要么,第二个根本就不是张工。
天空疗养院门口的遭遇还历历在目,白千羽后心发凉,天空群岛的能源核心一方面支撑着它的浮空,一方面也维持着能量磁场的护持。如果真的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大诡出现在上五京,那就十分不妙了。
【帝国历769年,12月,30号
今天我休班,回家啦。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本子揣了回来,那就写两句好了。
邻居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走了。
是不是军部那边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啊?】
【帝国历770年,1月,1日
新一年,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我要去找】
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后续内容。白以执把笔记本翻到底,才在笔记本的背面看到一句话。
“我是谁呀?”
第92章
“我是谁啊?”
“你是谁啊?”
前一句是懵懂地对世界发出的疑问,后一句则是对身份持有者的恶意搅局。
白千羽把之前在天空疗养院回溯时间遇到的事说了,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白千羽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好在自己比白以执强,他要是也说自己是假的,就杀了他。
白以执倒并不怀疑,真要是不了解她的人,早在她逃婚进副本,后面又那么强势张扬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她了。君不见循规蹈矩二十年,一朝叛逆直接三十吨炸弹轰炸闹市区?这种狠厉的手段,实在很像灵魂被恶鬼占了。
他倾身看了一眼她的脖子:“我送的项链呢?”
项链上镶嵌的宝石和他手上的戒指同源,能够感知到彼此额存在,白以执的感应中,妹妹就在眼前,但脖子上没看见。
“项链项链,你每次都问这个……”白千羽不耐烦地嘟囔着,还是把项链变出来给他看,宝石中的银灰色很浅,映衬着雪白的脖子,清凌凌的,闪着细碎的光。
白以执笑得矜持,他默默转动着戒指,语气含混地应了一句,白千羽只听到后半句:“戴着就好。”
白千羽有些疑惑地把笔记本捞过来,心说这是验明正身的意思么?可一个项链道具又能证明什么呢?
说来很慢,实际上两人也就进了这间房三五分钟,外面眼珠子从墙上挤出来的噗嗤声还隐隐约约在耳边,不过根号四说:“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破门哦。”
“知道了。”白千羽没当回事,继续翻那笔记本,直觉告诉她,这上面还有其他的线索。
她拿着翻来看去,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笔记,却突然觉得不对,触感不对。
顺滑硬质的纸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温热粘手,湿滑的触感一闪而过,翻过来一看,白千羽瞬间沉了脸。
笔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皮制品,还长了一张恶心的嘴,就是这张嘴里伸出来的舌头,在她手背上舔了一圈,自己还没抓到它……
白千羽指甲暴涨,从嘴唇的边缘扎进去,她力道太大,那张嘴无力抵挡,很快吱哇乱叫起来。
笔记本四周开始渗出血,尖叫刺耳又恶心,有股黏糊糊油腻腻的猥琐感,白千羽不悦地皱起眉:“闭嘴!”
她说着五指全塞进去,崩碎了它一嘴牙,笔记本却突然合上了,它像扇贝一样在空气中开合着逃跑,边跑边大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书架被它撞开一个大洞,与此同时,走廊那边的墙壁也被破开,黏成团的霍乱之眼个挤个地流进来。
白千羽、白以执:………现在就是恶心。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笔记本冲出去,那破玩意儿动作不大,跑得倒挺快的,白千羽身后巨大的纸翼一展,腾空而起。
白以执身后出现八根巨大的触手,即便白千羽看不见,也感受到了耳边呼啸而过的劲风,他很快赶了上来,身体悬浮在半空,跟她并肩。
白千羽带着小笑意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倒是看不出到底是怎么运行的,“是像蜘蛛那样走路么?”
白以执轻笑着没接话,而是说起了眼前的事,“你觉得我们会被引到什么地方?”
白千羽摇摇头,不管是不是阴谋,对方拿了迟瑞溪做诱饵,就算知道前面是陷阱,她也只能跳了。
“只要能救出妈妈,怎么样都行。”
白千羽今年二十岁,只有前七年跟迟瑞溪在一起,她其实不太能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束手就擒一样被父亲欺负?
陷入昏迷前也没有给她找个好去处,不是明明知道自己丈夫不靠谱吗?
迟家其实还是有一些亲戚的,但在迟瑞溪执意要嫁给白雄志这个破落户的时候,多数就都断交了。他们看不见池家还有什么未来。但是,但是,这些亲戚都是贵族,再不济也是上京的富人,如果求上门去,只是照顾一个白千羽,应该还有人会同意的吧?
但她没有。
白千羽记得很清楚,白雄志约迟瑞溪去家中的化工产业巡视的时候,她似乎有什么感应,一直哭一直哭不许她去。
但迟瑞溪就只是淡淡地掰开了白千羽的手,然后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忤逆爸爸,好好活下来。”
像诅咒,亦是忠告。
白千羽就那么乖巧听话、压抑着活了十三年。
但或许是前面的七年太美好了,那些儿时的记忆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像一场梦,让白千羽对母爱有种近乎偏执的向往。
“哥哥,我只有妈妈了。”
人生在天地间,金钱和权势都是外物,如果哪天死了,就连力量也会从她的尸身里流走,她只有妈妈了,那是斩不断的血缘。
笔记本飞在最前面,白千羽紧随其后,白以执跟她并肩,但微微落后半个身位,他身后触手漫天飞舞,像一道透明却无法逾越的墙,将所有的霍乱之眼和那些凌乱的暗黄色带有诅咒气息的线条死死压制在后面。
一滴深蓝色的血液从后方飞来,落在白以执手背上,他随手擦掉,扔掉手绢后淡淡地道:“我们都是死人?”
白千羽啊了一声,她刚刚一边说着一边用火焰绳索围成的网兜去抓前面那个小破笔记本,但这玩意儿像故意遛她似的,每次像要被抓到了,却又突然窜出一大截,迟迟没有落网。她脑子里思绪混乱,有点没明白白以执的意思。
“哥,你说什么呢?”
白以执的声音有点冷,却又隐隐含着无奈,那种无奈甚至与爱慕无关,就是一种,亲人无可奈何下透露的哀伤。
“你只有母亲了?那其他人呢?她们都是死人?”
不等白千羽说话,他就一一细数她身边的人,“婚姻管理局那个小姑娘,管理理。她是你的信徒,被人严刑拷打也没有出卖你,每次见面都叫你姐姐,你也很关心她信任她。
卿御,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当年为了她,你几乎跟家里闹掰,甚至真的动了心思委身兰因。
还有时希明,我记得你有一段时间最喜欢跟他聊花,家里所有的花都要从他那买才行,两人一起插花看星星到凌晨三点……”
白以执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数家珍,当年要不是他年少心慈手软,早就送那个时希明去见阎王爷了,指不定今天诡异复苏他还能更进一步。
“张灵秀,岁岁,还有你救下来的那个小孩,你让她喊你小姨的,叫什么来着?”
“……郑长乐。”
“对,”白以执沉着脸搅碎了一团黏腻的眼睛混合物,恶心发腥的汁液爆发溅在触手上,隐隐勾勒出狰狞的形状,白千羽这才发现,平时里专门用来撒娇的那根胖胖触手也参战了。
“她们都是死人?”
张灵秀和岁岁是死人和死猫,其他人可不是。白千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哑口无言,这玩意儿不就是想念母亲所以才这么说的么?为什么要上纲上线?
可这种话她还真是说不出来,“我……”
“还有我。”
白以执终于压不住情绪,他铅灰色的眼睛中雾气翻涌,像有某种可怕的存在正在登岛。他定定看了白千羽一会,随即笑了。
完了,感觉比这屋子还阴,白千羽看着他脸上的笑,后背都凉了。
白以执闭了闭眼,身后的触手之中骤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嗡鸣,无数触手尖端像放烟花似的,怦然炸响,隐藏在内部的机械手从头部探出,银光像冰冷的刀尖,旋转着冲进扎堆的霍乱之眼中,电火花接连炸开,砰砰砰——
破空声与之俱来,一只机械手越过她,闪电般刺破空气,直取十米外的笔记本。
白以执眉梢微微上挑,像笑又像哭,他温柔地抚摸白千羽的头发,像小时候每次哄她睡觉那样,语气柔软而温和:“哥哥不重要,哥哥自己会死。你放心,我一定把母亲救回来。”?
白千羽都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白以执整个人从天灵盖裂开了,一只粗壮远超成年人大腿的触手从中挤了出来。
它像是在破壳,轻轻松松撕开了“白以执”这间衣服,随后是巨大的章鱼脑袋,足有两三米高,居高临下时影子将白千羽整个笼罩,头部鼓鼓囊囊的,形状也不规则,但那双眼睛倒还很熟悉,是灰色的。
喉咙干涩沙哑到说不出话,白千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战栗,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白、以、执?你发什么疯?”
超大号章鱼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最后一眼,又像是……白千羽说不清楚,只听到他低沉之中蕴含着让墙壁倒塌力量的嗓音:“哥哥不重要,哥哥自己会死。”
“白以执!!!”
章鱼委屈,章鱼没理她,章鱼从她头顶过去,轰隆隆地撞倒了墙壁,强行将这里扩大了,它逮住了笔记本。
“去哪,你说。”它对笔记本说。
白千羽舔着后槽牙跟上去,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了,不过白以执这么一闹,她也感觉到哪里不对,自己平时里,不像这么软弱的人啊?再一看系统面板,果然理智值又掉了。
心里暗骂一声,白千羽随便打了些乱七八糟的药剂,不管啥了,先追上人再说吧。
*
那边监控室里,新接手的观察研究员心脏都快停跳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笔记本上的信息将人引到漩涡前,然后那边会按照约定把迟瑞溪拿出来遛,借此引诱白千羽跳坑。
霍乱之眼并非是用来镇压抹杀诡异的东西,它本身就是再危险不过的诡异,主要的影响便是放大人心中的情绪和欲望。
这里就以白千羽作为例子,之前的铺垫已经足以勾起她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母爱的渴望,等到被霍乱之眼包围的同时,心底的欲望不断膨胀,由不得她不跳陷阱。
一开始他们看到白以执捣碎霍乱之眼的时候,甚至在暗自窃喜,因为霍乱之眼本就是有这样的特性,被破坏之后汁液飞溅,直接接触人体之后效用更强。这样一来,她们追着笔记本不放手,后面的其他环节都能省了,直接带人去漩涡那里就行了。
谁能想到这个白以执突然发疯?研究员也疯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研究员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去按按钮,打算按规矩启动第二级计划。主要是看这触手怪的破坏力,她们到不了漩涡跟前就会直接推倒房间墙壁,到时候离得太远,漩涡前设置的陷阱用不上,白千羽的情绪又被打断,万一她不上钩呢?
在他按下按钮之前,一直权杖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背,制止了他继续动作。他刚要起身下跪,身后的权杖又按住了他,男人轻飘飘地给了他莫大的荣誉,然后命令道:“启用A4203号诡异,把漩涡的房间送到走廊尽头,让他们现在就进去。”
诡异膨胀酵母,代号A4203,功效是生长与扩大,准确来说,对无机物的生长与扩大。曾经一块小拇指的大小的膨胀酵母失落,短短两分钟,就晃晃悠悠长大到五米多大,当天吃掉了四个研究员。
如果现在把它喂给更高等级的诡异漩涡……研究观察员被自己的设想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怕附近几个街区都保不住了,到时候附近的所有人都会被送到矿区去,这……
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不少东西,经过千百次训练的身体却训练有素,没有任何迟疑地按下了按钮。
指令:投放A4203。
白以执带着笔记本在前,白千羽挥着翅膀在后面追。
在两人看不见的路线尽头,一件特殊道具打造的房间转过来面对两人,只需要打破这面墙,她们就会掉进漩涡的怀抱里,去到她们“应该”去的地方。
触手怪的行进速度很快,不过一分三十秒,前面的墙轰隆一声碎了,白以执触手一松,笔记本没有任何磕绊地直接投进去。
那漩涡实在是太大了,白以执变成触手怪后三四米的身高在它面前甚至显得渺小,并且它还在不断扩张着。
跟诡异副本展开时的漩涡不太一样,其中没有太过诡异的气息,白千羽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但并不是迟瑞溪身上的。
然而很快她又疑心是自己的错,因为漩涡中心一片衣角一闪而逝,那是诡异复苏前,她亲自挑选的衣服,因为实在很适合迟瑞溪,整个上京的同款都被她买空了,东西还是白以执送过去的。
很好,白以执也认出来了,它硕大的身躯往后一倒,无数的触手像是收束的世界线,轰隆隆一头栽进去。
“白、以、执!”白千羽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跟上去,到底发什么疯!就算要进去也得她先吧?
纸翼未曾收束,被汹涌晃荡的气旋淹没了。
还寰宇大厦顶楼,研究所的监控室内,监控屏幕和玻璃融合为一体,天花板从中心点分裂成八瓣,像朵花似的缓缓展开。地面升起巨大的台面,一架悬空战机缓缓上升,精密流畅的车型标志着造假不菲,也标志着使用人身份的不平凡。
研究所的所长跪在权杖边,头垂得比所有人都低,他语气恭敬卑微,低声提出自己的建议:“漩涡吞噬诡异酵母已经五分钟,很快就会扩大到这里。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移步。”
白千羽按照设计中那样,顺利地被丢进了矿山,为了一片光明,他心情好了不少,也就宽宏大量地懒得计较他的以下犯上。
他移动自己尊贵的脚,不染一丝尘土地登上悬空战机,悬空战机是悬空车的改良版,专供军方作战使用,而他这一架更是武装到了牙齿。
马达声响起,尊贵的陛下带着自己的五名下属起飞,嘴角带着傲慢又平和的笑意。
观察面板之前,一名研究员似乎终于想起了楼下发生了什么,刻在骨子里的训练成果和人的求生本能来回剧烈拉扯,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我们呢?陛下走了,我们怎么办?”
声音很小,落在马达声和屏障合并时的机械运行声中一点都不明显,但还是周围的人还是都听到了,那也是大家想问的问题。
那个从矿山来的,被认为创造的漩涡,为了防止白千羽用别人顶缸,设计的吞噬人数是10个。但它现在吞掉了膨胀酵母,100个……不,1000个人,能打住么?1000个人够不够它吃的?
答案是一声枪响。
子弹从胆敢开口的人的眉心穿过,一击毙命,尸体仰面倒下,好在没有痛苦,只留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所长看向悬空战机消失的方向,攻击用的枪械正从底部收起,他带着狂热的笑意和痴迷鞠躬,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这也是恩赐。”
这也是恩赐?这也是恩赐。
全尸,怎么不算恩赐呢?
勇敢的人用诘问为自己换来了死亡,但至少不同被恶心的东西吞掉了。
白千羽可以作证,真的很恶心。
她进来之后就发现不对,虽然看不出是人造的漩涡,但这玩意儿的运转太滞涩,也或许是吞噬了奇怪的东西所以消化不良,反正空荡的黑色空间到处都是面团似的残渣,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失活了。但它们铺满了所有地面,浮浮悠悠地颤抖着,像沼泽,根本没有能站的地方,白千羽只踩了一脚就蹦到了白以执身上。
反正他现在在开大,能者多劳咯。
白以执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得气死,但就算不知道,他也猜出了一二。形态改变之后,他的智商和年纪都折半,现在人就是很幼稚,他觉得自己在跟白千羽闹别扭,就想把她往下甩。
“滚呐!!!”
章鱼这玩意儿就是滑溜溜的,白以执头顶有黏液,这地方又一直在晃,白千羽站不稳,只能勉强扯住两根触手。把自己绑在上面。
她这边本来就很难了,听到白以执的话人都傻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猛地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脑门:“喂!是你自己在发疯好不好?你还让我滚!”
白以执才不管,平时的温柔体贴随着年纪随风而逝,它猛猛摇头,声音又闷又响,轰隆隆的像是火车:“我不管!你赶紧给我下去!”
下面本来就待不了人,但讲道理白千羽也可以用小屋道具,但是白以执这个样子也进不去啊啊啊啊!好吧,她也不舍得自己的小屋道具在这种地方被糟蹋。
“我就不!我就不走,你吼也没用!我赖定你了。“白千羽死死抓住他的触手,怎么晃都没有丝毫挪动。
白以执气得不行,触手到处霹雳啪拉地乱抽,这下更完了,脚下那泥潭一样绵软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一抽就碎,伴随着呼呼啦啦的触手飞舞起来,落得到处都是。
无所谓,爱谁谁。
白千羽抓紧触手,随便从系统商城里取了件衣服盖住自己的头脸,闷声跟他置气:“有本事你就拿触手抽我,你抽我我就下去了。”
触手愤怒到劈啪作响,空气中到处都是响声,还夹杂着根号四的不可置信地哭嚎。
它那不存在的嗓子都劈了,吱哇乱叫的样子活像被人吃了:“白千羽!你还是人么???你不给我也盖盖?!”
谁理它啊?
白千羽反正不理,她默默抱紧了白以执的脑壳,手掌心拍拍,声音放轻,恰巧是白以执能听到,根号四听不到的程度:“白以执,不许生气了!结束之后,我帮你洗澡好不好?算赔罪。”
白千羽觉得自己已经拿出来十分额的诚意,也不管白以执答不答应,就没再往下说了。
而听清她在说什么的白以执,饶是以章鱼厚重无比的脸皮,都有点红了。好在是这里光线黯淡,看不出什么,也没有别人在这里看。
高高悬着的、本来准备用来抽白千羽的触手在空中不自觉地打了个转,空气被它卷起不大不小的漩涡,然后又默默收了回去。
一只熟悉的胖胖触手沿着自己的脑壳慢悠悠地往上蹭,没办法,这里气场不对,而主体太滑了,路实在难走。
等它上去之后,白千羽已经说完那话五分钟了,白以执很急,这人不会给自己玩食言而肥那一套吧?
白千羽倒是不知道他心里想啥乱七八糟的,她说的洗澡也是给章鱼洗,反正愿湖地方大的很,直接往里面一扔就行,里面到处都是阴蛇草,刷洗一个章鱼不成问题,每根触手和上面的吸盘都保证给他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白千羽终于看见了那只努力往上爬的触手,她伸手把它捞过来,就是它,最喜欢贴贴她,每次见面还得用吸盘嘬嘬。
不知道怎么的,白千羽脑子一抽,捏捏它,语气随意:“宝贝,给你起个名字吧?”
第93章 九次方公寓满房
“它有名字。”白以执闷声说,“这里的每一根触手都有名字,都叫白以执。”
那以血腥手段偷来的名字是他在这人世间的印记,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姓氏是他的、名字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
“……这样好无聊。”她要是白以执,没准会给每根触手都起自己的名字,一周七天用不同的触手轮流抽人。
白以执又开始发狂,触手抽碎了混乱的黑暗与雾气,地上不停涌动的面团碎块跃跃欲试地臌胀着想要吃点什么,却只能在劲风中被搅碎。
一根纤长的触手从身下探出,不停地生长绵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触及到这里的边界,触手从中间毫无预兆地折断,精密冰冷的机械臂探出,嗡鸣着旋转起来,像钻头一样向外探。
也或许是到了承受的极限,没多久,这里就啵的一声,破碎掉了。
包裹在身上的大气泡破碎,白千羽嗅闻到了不属于上京的气息,像是一种泥土的味道,夹杂着青草香气,却又隐隐泛着腥味。
白以执身体嘎吱嘎吱的响,触手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着,只能被迫缩回体内,他硕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断压缩,压缩着,很快不堪重负的自己回归了正常人的形态。
幽长的走廊中,尘灰在黯淡的夕阳光中浮动,一男一女两道高挑的身影落在尽头,在一阵模糊的波动后逐渐凝实。
【邦邦~
清水入黄泥,你我皆一体。各位玩家晚上好,欢迎入住《九次方公寓》。九次方公寓,末世中的天堂,天堂中的田阳,这里没有诡异,没有杀戮,我们摒弃了一切血腥的手段,隔绝了一切令人不适的怪物,您可以放心在此安睡,请尽情享受吧!
副本生存期限:不限
主线任务:取悦你自己
支线任务待探索,通关方式待探索,听说出门的钥匙就在物业管理员手中,不过这里这么好,又有谁会想走呢?】
研究所遭遇的诡异漩涡是通道,将她们直接扔到副本之中,白千羽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确定这里不是上京。东赫帝国有七千多万平方米的土地,各处差异巨大,外面高壮艳丽的植物显然不是上京能长出来的东西。
系统通知响起之后,窗外很快出现一层隐隐约约的屏障,光能透进来,但想要看清什么却不能了。
白千羽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白以执,他微微弯着腰,手帕按在嘴边,一缕血色十分刺眼。
白千羽握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就对上他猩红一片的眼底,手不自觉的收紧:“哥,你怎么样?要不要什么药?”
“没事,”白以执借着力道站稳,将染血的手帕揉碎,又变成那个清醒克制的兄长,“本体被规则压了一下,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就好,副本本就不好对付,迟瑞溪还没找到,研究所废了大力气千里迢迢将她扔到这,这里面还不知道藏着什么阴谋,再加上那个神出鬼没的“自己”,白千羽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担心身边的人再出问题。
触及到她紧绷的神色,白以执心底的烦躁突然就散去了,本体带来的失落感也在同时消失,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带着银灰色戒指的那只手落在白千羽头上,语气一如既往:“不要担心,哥哥会照顾自己的。”
说完白以执眼底划过微不可查的落寞,以前的后半句是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妹妹长大了啊。
白千羽现在就想滚烫油锅上到处乱窜的水珠,空落落的没有头绪,她没注意到白以执晦暗的情绪,随手递过去两支药剂,被拒绝后也不在意,抬脚就走:“走吧,看看研究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九次方公寓,一楼物业大厅。
长相平平无奇看不出男女的员工站在服务台后面,声线也平稳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包括恶意,它一板一眼地重复:“入住需要登记,请各位玩家按顺序排队,以便我们操作系统,早日为各位办理入住。请各位玩家按顺序排队,请按顺序排队。”
不配合副本规则的下场就只有死,诡异复苏之后四个月不到的时间,无数人的死亡论证了这一点。所以倒也没人敢不排队,队伍弯弯曲曲地扭了三行,三三两两的玩家站位紧密,大家都自己跟同伴抱团,与其他小团体拉开了距离。
他们讲话的声音带着点不同于上京的湿气和转音,黑皮肤黑头发的小姑娘低声跟身边的伙伴嘟囔:“九次方公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副本,我们是不是误入了新副本啊?”
他们所处的希尔大区,或许是地区生命力旺盛的原因,这里的诡异格外多,早在诡异复苏的第一时间就全面沦陷,所有人类玩家都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多数底层玩家靠的是在不同的安全副本中流转,获取物资和食物,才能艰难的活下去。
小黑妹和她的同伴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敢闯敢拼,倒是没有沦落至此,不过也多数是在熟悉的副本的缓冲带等着被系统捞走,这还是第一次毫无防备就进了某个副本。
“没听过名字的副本……要么是新扩张出来的,要么就是从没有人活着从中走出去。”伙伴脸色凝重,“如果是第一种,证明副本实力强悍,咱们两眼一抹黑地扎进来,估摸着是死定了。但看系统播报,应该是第二种。”
“第二种怎么?”
“也死定了呗。”男人一摊手,三个人一同笑起来。
大厅中总共有三十二个玩家,除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扎进来的,有备而来的玩家也不少。
张悦点了一下自己的人,副本不会刚开门就开杀戒,但有时候会有逃走的下属。好在这回,总共八个都到全了。
她压低声音:“都振作点,这次要是能拿到能源核心,之后就不用这么疲于奔命了。好歹,能进管理会休息几天。”
副本多的地方诡异也多,整个希尔大区都没有未占区了,诡异叠着诡异的缓冲区都越来越少,多得是副本核心区,这意味着她们每天都要从下副本,除非能交得起入门费。管理会那边才会让他们进门,这种类似于安全区的地方收费太贵,积分要的十分昂贵,倒是能源核心这种东西,要是能过了副本,就能在矿山白捡。
“老大你不用叮嘱,反正都是死,不如赌把大的,赢了就是赚的。”
以上两种类似的对话发生在队伍的各个角落,大家毕竟站得近,信息很快传开,都知道这个副本能够产出能源核心,而能源核心可以在管理会那边换安全房,一时间喜悦的氛围像春雨笼罩了众人。
白千羽和白以执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人变成了喜悦的笋,乐颠颠的长大,副本里出现这种东西堪称惊悚。
因为现场情绪太过于热烈,一时间很少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两人,白千羽两人排到队尾,低声交谈着:“怎么就我们俩在二楼啊?”别人都是在一楼大厅集合的。
白以执:“是有点古怪,你的猜测呢?”
“我猜是因为我们非法闯入?”副本无法跨越长距离捞人,研究所那个漩涡看上去也不是正经东西,她们大抵是被人算计了扔进来的。
至于原因,白千羽很快就知道了。
两名登记的前台流程很多,队伍移动缓慢,众人都在讨论能源核心的事,白千羽把信息整合了一下,真相呼之欲出。
她被人算计了。
天空群岛的能源短缺一定没有说出来的那么乐观,或许早在得知自己能力的同时,他们就在策划这件事,而自己因为和皇室的合作以及议政厅的颓败忽略了可能存在的陷阱。
她一系列的作为很明显不会妥协,所以迟瑞溪是饵,让她不得不上钩的饵。
想到这白千羽倒没那么担心了,既然她手里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迟瑞溪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但是……那个她对付不了的女鬼到底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排队的男人眼含恐惧,身体有微弱的颤抖:“342楼当然不行了!我恐高,我真的恐高,你就不能给我安排个正常楼层么?”
东赫帝国的建筑有标准,普通民用楼宇不得高于五百层,这是极端情况,只有多数地标性建筑才会冲击这个高度,至于普通人的家多数在二十层以内,有钱人的地盘扩展则多数是横向的。
三百多层的楼都是声名在外的建筑,九次方公寓并不在此列。不过这里是副本,也不能一概而论。
但不管怎么说,三百多层的高度,就算是普通的飞行异能者,也未必就不害怕,这男人的恐惧完全能理解,人群中很快出现小声的声援。
“换个房间也不费劲吧?你们就给他调一下呗,342层太高啦。”
“还是说,你们有不能调换房间的规定么?”
副本刚刚开始,是获取信息的好机会,众人倒不全是为了这个男人。
“兄弟别管它们怎么说,你就要换,不换咱就走。”这就是纯挑事了。
男人知道这一点,也没有被挑动的意思,要不是他有心理障碍,在高楼上就腿软,他也不敢跟NPC硬刚的。
他递出几根香火,语气十分卑微:“两位,行个方便,我连走都走不上去,我腿软……”
这种香火是商城道具,白千羽到没想到还能这么用,果然过副本就是各显神通啊。
十八根香,两个NPC,也算是份不轻的礼了,那皮肤黑黄的NPC收了东西,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说出了第一句流程以外的话:“换不了,满房了。”
这下不止他了,后面的人群一下子哗然,刚刚挑事的搅屎棍男用肩膀挤开恐高男,扯过登记表就填:“342楼07号房?这是最后一间么?那我住,我不恐高,我登记好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恐高□□本没反应过来,而NPC并未阻止这一切,转眼间刚刚那人已经拿到房卡到一边等着了,他张口结束地啊了两声,就要动手。
但或许是看在那几根香的面子上,NPC开口拦住他:“342楼07号房,你住不住?你实在要换的话,就只剩七百层……”
这下恐高男也不恐高了,忙不迭地抢过那张放开,到电梯旁等待,他呸了一声搅屎棍男,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处理完这桩小插曲,NPC对着后面的人重复:“入住需要登记,请各位有序排队。”
刚刚那下不少人混乱地离开了队伍,现在只能重新排,白千羽和白以执因为站在原地没动,这回到了队伍中间。S形的队伍重新动起来,白以执不动声色地隔开左右的人,用无形的触手给白千羽隔出一块空地。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NPC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其中一定隐藏着玩家需要知道的信息。
比如既然满房了,到底怎么塞进这一大厅的人?而且看样子,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换房的余地。
类似的困惑或许是所有人的想法,很快轮到了白千羽,她提前从系统商城买了不少香,直接一大捆拍在桌子上:“我能选房么?”
嘶——
这么财大气粗吗???
触手不自觉收紧,白以执垂下眼睛,紧绷着肌肉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他看一眼雾气翻涌的大楼,那个方向能闯出去么?
NPC也惊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震惊,“先登记。”
白千羽三下五除二填完了登记表,NPC接过去看了两眼却摇头,“不能选,你只有一间房。”
它说着扔出一把钥匙,不同于其他人的房卡,已经朴实无华到上锈了,“一楼001。”
白千羽环顾四周,这大厅一览无余,除了刚刚自己和白以执下来的那个楼梯口外,就是一部电梯,其他玩家正在在那边排队。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步梯入口缓缓消失,NPC一板一眼开口:“所有房间都要乘坐电梯入内,这里不是一楼。”
后面这句算是提示?白千羽还是把那一捆香推过去了。
跟那位342的恐高男比起来,白以执的房间还算可以,5楼06号,但显然也不如白千羽的房间特殊,他想换的更近一些,却被告知剩下能调换的房间都在二十楼以上。
白以执:……
似乎是有些烦躁,之后前台NPC不再理会玩家的调换房间请求,其他人倒也提的少了,反正除了恐高的,怎么也换不到001去,那属实就没什么必要了。
等到所有人都领到了房卡之后,墙角的电梯终于启动了,众人呼呼啦啦挤进去,电梯中海显得空旷。
不需要人为操作,电梯按钮一一亮起,上面的数字并不连贯,数字间的跳跃也没什么规律。
1、2、5、11……56、73、102、342……
眼看着一楼就要到了,白千羽赶紧开口:“有人住在三楼么?四楼呢?六到十楼呢?”
都没有,最终得出结论,亮起的电梯按钮和有人居住的楼层是一致的。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白千羽塞给白以执一根特质蜡烛,语速又轻又快:“睡觉的时候点上。”
她能够在不同的火焰中跳跃,这根蜡烛中有白千羽留下的印记,如果那边有危险,她能够第一时间赶过去。
第94章 一楼只有白千羽自己……
一楼只有白千羽自己,她捏了捏白以执的手指,感觉胖胖触手似乎留恋地缠了一下她的手指,她走出去,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留下运行的震颤嗡鸣。
白千羽四处打量了下,走廊上的房门倒是跟她手上那把钥匙不一样,装修极简,颇具现代美感。
左边是五间单数房,从001到009,右边是双数房,002到010。
她走到自己那间房掏出钥匙开门,吱呀的沉重响声像是现掏个住处出来,白千羽没不耐烦,慢悠悠地拧钥匙,跟人较劲似的不放松。
002的房客听到动静开了门,他顶着一头鸡窝头,眼底有长期熬夜的青色,苍白的皮肤像是很久没有见过太阳。
“新人?那扇门只用钥匙打不开的,你录一下指纹上去。”
白千羽看看极简到只有一个锁孔的白木头门,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缓缓在头顶打了一个问号。?
她的意思太明显,鸡窝头一下子就懂了,他走到白千羽身边,伸手想抓她的手,很热情地示意她抬头看门框,上面有个小小的圆圈印记。
鸡窝头抓了个空,白千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她语气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鸡窝头只捏碎一团雾气,他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退开,飞快暼她一眼,有点被误会似的不甘心:“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嗐,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在九次方公寓不用打打杀杀的,这里跟以前的世界一样。”
或许是白千羽的视线太过平静,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又嘟囔了两句“算了,你这样也对……”“我一定是在这住久了,忘了外面是什么地方……”
门框上方的圆圈颜色更深,又因为位置歹毒,白千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过拧了几次门怎么都打不开,她感应了一下没有什么阴森的气息,也就试探性地把手指按上去。
像是一种什么黏膜似的东西。
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刚刚的拉锯仿佛是错觉,白千羽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对鸡窝头道谢后就进了屋。
001的房门关上后,鸡窝头神经兮兮地缩回自己的房间002,站在门内向外伸手,他刚刚展现的热心和琐碎的温暖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和隐隐的焦躁。
此时的走廊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从精英极简风变得死气沉沉,腐败而陈旧。白千羽房间所在的那一侧,房间号是奇数的那一侧门板变成了纯白,而鸡窝头自己所在的这边,所有偶数房间的门则都是浓稠的黑色。
001的门上飞出一只极小极轻的蜂,尾后针纤长而隐秘,肉眼很难看清它的存在,但身为主人的鸡窝头还是立刻就分辨出上面微不可查的一抹红色。
眼底的情绪被狂喜覆盖,鸡窝头低声说了句话。
隔壁004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并不见主人出来,唯有略显尖利的嘲讽声,“老鸡你又骗人,小心遇到黄鼠狼把你吃了。”
蜂落在老鸡指尖,他头也不回,“咱俩现在可是一头的,你少说风凉话。”
“我是提醒你,住一号房的没有好惹的。这点你不是比我知道么?“
那可不一定……
老鸡刚想反驳,蜂针上的血色当着他的面汇聚成黑色,极具腐蚀性的怨湖之水滴落,却没有血肉被腐蚀。
水珠融进手指,皮肤被泡的松软,老鸡把它抠挖下来,泥巴似的弹在对面墙上,他半是阴郁半是茫然地开口:“真能出去?出去真比这好么?”
没人答话,这里其实不错,比诡异复苏前的平民日子还舒服多了,吃穿住行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更不会有突然冒出来的诡异。
老鸡看着001号房,他刚刚让出的房间紧闭着门。
“我可不想被塞到外太空去,”004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至少要死在熟悉的地方吧。”
房间内,白千羽已经看过了整个房间,整体是略显局促的套房布局,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像楼下所宣称的那样适合生存,厨房冰箱塞满了各种食物,很多东西即使在诡异降临前都十分昂贵。
只除了无处不在的,咬尾蛇。
墙壁上的雕花,家具上的暗纹,茶杯精美的把手,处处都是这种形象:人身蛇尾,身形扭曲缠绕,蛇尾被人咬在嘴中,像平躺的数字八和正无穷符号,如此反复循环不息。
既来之则安之,白千羽选了几样爱吃的东西下锅,她把煮好的海鲜饭放在桌上,转身又去冰箱里拿甜牛奶。然后发现冰箱里食物的数量不对。
海鲜锅里下了三只青口两片海鱼肉,而现在装青口的盒子已经被补满,就连她片鱼的伤口都已经长好了。看着完整的鱼身,白千羽没怀疑自己出现错觉,而是想,怪不得这个副本在末世后能养活那么多玩家,但总吃同一种东西也受不了吧?
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吃过饭之后她顺手把杯子挥倒在地上,水杯应声而碎,紧接着空气一阵扭曲,桌上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杯子。
她看着地上逐渐隐没的碎片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副本的的特性是复制和再生?
但结合之前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冒牌货白千羽,这种可能性也并非不可能。
情况一下紧迫起来。
迟瑞溪身上的火焰印记除了定位以外还能在诡异袭击面前保住她的命,不过也就一次,但要是其他类型的侵蚀,比如复制本体然后无限分裂之类的,那就会很棘手。
想想自己对着一大群迟瑞溪喊妈的场景,白千羽人麻了,房间内没有更多的线索,看上去也不像是能藏个大活人的样子,还是出去转转。
找人是第一要义,白千羽站在门口打量极简精英风格的走廊,副本以旅馆形式呈现,迟瑞溪或许就藏在眼前的某个房间中,也可能藏在副本的最深处。
咚咚咚,她礼貌性地敲002的门:“你好,还在么?”
如非必要的时候,白千羽总是温和而守规矩的,她向刚刚交谈过,现在一脸便秘的男人解释:“我在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能让我进去看看么?”
老鸡:“……你找什么?”
这就不方便说了,白千羽笑着摇摇头,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挤开他进门,嘴上倒还客气:“我就看看,打扰了打扰了。”
老鸡不是不想阻止,主要是这女人碰到他的时候,阴冷感从尾椎窜起,整个人像是被凶兽盯上似的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屋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里一权衡,还是没跟她硬刚。
002号房跟001对门,布局完全相反,两间房互为彼此的倒影,细节处完全相同,只除了这间更乱。
白千羽随手推了个花瓶摔碎,果不其然看着原地立刻复制出一个新的。
老鸡:“美女你到底找啥啊?你找啥我这也没有,能不能早点……”
确实没有,白千羽看过就打算走了,顺口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房间?”
老鸡靠着门,听到问题后身体有些僵硬:“不知道。”
“数不尽么?”
满房但能塞下整个大厅新住户的旅馆,上不封顶的房间号,能够无限生成的物资,那这里有数不尽的房间似乎也很合理?
老鸡没回复她的问题,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按规律,新客人会在第一夜之后被同化并且重新塑造,那才是两个新阵营之间争锋的开始,而现在,他看了看表,晚十一点四十五,同化尚未开始。
一间一间找过去的效率太慢了,白千羽站在走廊里中间展开了自己的诡域,《文明寝室生存公约》,两侧的房间被扭曲成经典的学生宿舍木质门,白千羽身上的衣服变幻成制服。
她敲了敲自己手里的查寝表,整个一层的房间逐渐在她眼前变透明,第一眼就看到个泡在浴缸里搓背的白色小胖。
啊……对不起,白千羽赶紧移开目光,继续看别的房间,心大边哼歌边洗澡的还是不多,大部分人都在苦大仇深地忙道具忙异能,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要有大事发生了么?
白千羽不太在乎这个,高跟鞋的响声在走廊之中回荡,她从头走到尾,把每个房间都仔细审视了一遍,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每个房间内都只有一个生命体,并且是强悍的生命体,以白千羽的水平为满分,从老鸡依次递减,到最后一个房间至少也有93分的水平。
所以白以执为什么被分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短短一刻,很快就被淡淡的违和感打破,白千羽站在走廊尽头,眼前是一面挂着挂画的墙,结结实实的,预示着无路可走。
想上楼的话,就只有回到001去,搭乘那边的电梯才行。
但《文明寝室公约》开启之中,白千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栋建筑的主人,她应该可以明显感知到这里的物理边界不止这面墙,而是延伸到更深的地方。
第95章 九次方公寓镜
墙的那边是一个水池。
环境保持了一致的干净整洁,一眼望过去十分明亮,但水池却保留着纯天然的模样,里面有海草和正在到处游弋的小鱼。
阴蛇草从白千羽脚下探出,缓慢沉进水中。经过了这么久的融合,阴蛇草现在相当于她身体外置的触须,忠诚地将感知到的一切传达给她。
然而就在入水的瞬间,五根阴蛇草同时绷断失去联系,快到没有痛楚,像是被什么高级存在一瞬间斩断了。
“她自己”出现在对岸,歪着头冲她笑得很甜,很像是挑衅。
白千羽嘴角勾起一个笑,正要下水,系统面板上的时间开始飞快跳动。数字后面有鬼在追似的,从十一点四十五逐步加码,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早上六点二十。
身体变得很沉重,简单的抬腿动作需要废平常的两倍力气,视野同步变得狭窄,眼珠转动十分困难,像是被塞进封闭的躯壳,感知能力十分受限。
对面的克隆体也一样,但看上去倒是更加自在。
她在这里很久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吃掉她,这里的秘密就对自己敞开了?
这个想法诞生的瞬间,她悚然一惊,但假如她自己才是冒牌货呢?万一对面那个是真的怎么办?
思绪转过脑海瞬间,白千羽立刻动手,不管真假,活下来的才是白千羽。
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湖水从中劈开,烂漫如山骤然升腾,狠狠撞击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内掀起滔天巨浪,冲击力之强竟让白千羽直接被掀飞出去,对面那个也同样。
两人就像彼此的镜子,连头发丝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不管这边出什么招,对面都能在同时使出相同的招数,这就使得了基本都是在做无用功,除了房间被破坏之外,毫无其他进展。
眼见远攻不行,或许可以尝试进展。白千羽展开羽翼,纸片逸散,轻易割开空气,对面的白千羽也如法炮制,却半晌没有再动。
她不耐烦再等,挥动翅膀穿过湖水构成的雨幕,从上往下攻击,直取那个冒牌货。
而此时,冒牌货第二次露出了与她不同的神情,嘴角平平的扯着,像有点控制不住肌肉,腮边在颤。
白千羽落进了水里。
翅膀太沉了,明明是纸质的羽翼,却仿佛背着重逾千斤的钢铁,她一路下沉,纸翼湿透了,气泡从身侧浮起来,水面的金光一荡一荡的。
白千羽看着逐渐平静的水面,脸色愉悦地转身离开。她踏出墙壁,寝室副本逐渐坍塌收缩,缓缓被她收容。
走廊原本的面目显现出来,正惊讶于环境变化的玩家们一秒都没耽搁,直接动手互砍,她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的一号房。
002的老鸡和004的乙女背靠背抵抗敌人,他们俩暂时是走廊中势力最强劲的一对组合,两人边战边聊:“你觉得这回能打出结果么?”
“就不可能。”
俩人是老对手了,在新玩家进场重新划分阵营之前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但从没有哪次分出胜负,也就没有胜利阵营。
在九次方公寓待久了的玩家都知道,一切花里胡哨的异能都没用,因为你不知道你那二分之一阵营的队友们都在干啥,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对砍,还能发泄一下。
乙女一刀砍在对手的面骨上,奇道:“一号房那位呢?你看见她没有?”
“没,那女人神经得很。不出现最好。”
说这话的时候,白千羽正从他们身边经过,但两人睁眼瞎一般,愣没看见。
白千羽穿过紧闭的门,回到自己“家”。
一号房内仍然是熟悉的格局,客厅中间却停放着几个大箱子,或者说棺材。
两大一小,依次陈列着。
她打开最左边的,露出一具女人的身体,赫然是迟瑞溪。
白千羽躺进去,伸手环抱住自己的母亲,她指尖流淌黑色的力量,持续修复着怀中孱弱的身体,迟瑞溪的脸上很快有了血色,身体健康之后本能的欢欣情绪反哺对方,白千羽裸露在外的骨头很快长出一层薄薄的血肉。
中间的棺材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但没人管,旁边飞来一道红光,将棺材盖压紧了。
白千羽闭上了眼睛,灵魂在灯火间跳跃,落在五楼。
506内亮着一根小小的蜡烛,就在床边,不过白以执本人不在。
不在正常,这个点应该忙着打生打死呢。
一群蠢货。
焰火跳动两下,啵的一声熄灭了。
玄关处点穴盘的影子一闪而逝,房间内悄然燃起五兽香。
很久之后,白以执重回房间,触手上的血还未擦干净,就眼前一花,被丢进了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506的房间铭牌仍然是亮的,房门却不见了,只留下光滑的墙面。
而另一边,白千羽从湖水中不断坠落,似乎要一路坠进地心之中了。
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带来的debuff还在,她吸取不到血亲的正面情绪太久,身体在不断地崩溃之中,然而因为本身力量强悍,重塑的过程亦在不断持续,于是崩溃、重塑、崩溃、再重塑……
白千羽的身体就处在这种濒临突破底线的循环之中,破坏和新生不断拉扯着。
但在这水下,竟然有种解脱似的感觉,也不是不疼了,而是被某种物质带来的正面影响,暂时抵消了。
她身下生出鱼尾,艰难地拨开沉重的水流,向着那股力量的方向游去。
大概五十分钟后,她抵达湖水的边缘,白千羽有点期待,自己总在跟各式各样的水打交道,每次都有新收获,这回呢》
然而让她失望了,边缘地带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她不甘心地在附近打转,鱼尾在水中飘荡,婚纱摆层层叠叠很漂亮,只是有些破损,孔洞不停呼吸收缩着。
根号四:“找啥?你还不赶紧回去?那倒霉玩意儿跑了!”
“既来之则安之,没准这有什么好东西呢。”
“这破地方能有啥好东西?这副本那么多玩家,真有什么好东西早就被人掘地三尺了。”
对啊,白千羽眉心一跳,掘地三尺,她怎么没想到呢?
说干就干,她身上没有存储道具,但谁说一定要用道具了?看不见的暗光涌动,卷着湖边的淤泥,像龙卷风,投入白千羽体内。
反正身体本来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不用白不用,她在腹腔开了个大洞,淤泥就从这塞进去,逐渐灌满了她的身体。
还挺有趣,身体回归纯粹的躯壳,变成容器,鱼尾巴处的皮只剩浅浅一层,有人的话就能看到内里漆黑的淤泥,好像一戳破就能流出来。
“完蛋了,这回他们更说你不是人了。”
白千羽就当听不见,至少她有一颗人的心。
其实是本着贼不走空的想法,能捞点啥就捞点啥,但没成想,身体充满淤泥之后反倒变得轻盈,这里的湖水不在排斥压制她,白千羽得以游回去,从来路上了岸。
那个冒牌货早就走了,湖边空无一物,只有两人对轰留下的烂摊子。
她扒着岸边翻上去,指甲扣进地里,沾染了不知名的杂草,她边走边剔,穿过走廊尽头的墙回到正常空间里。
一回去白千羽就愣了一下,我副本呢?我诡域呢?我那么大一个安全寝室文明公约呢?
啪!不见啦!
走廊里玩家间的斗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满地没人捡的断臂残肢,困在这的人戾气重,下手的时候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最好你死,都死!
老鸡和乙女作为临时队友,又是实力靠前的两位,全程联手,将其他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三号房的男人半边脑袋都被切掉了,他艰难地往室内爬,听到声音后果断退回来,大喊:“老大,你可算回来了!”
什么老大?谁是你老大?
老鸡和乙女则是对视一眼,同时眼疾手快地拉开房门,每次这个时候,房门都只认钥匙不认人。
三号房吃了一早上的瘪,能让他们跑?当下就丢出人偶去捉两人的后心,同时语速极快地将现况讲给自己的新帮手:“单打双!别放过他们!”
这意思是,玩家分成两个阵营,按门牌号划分,单数和单数一起,双数和双数一起。
而且是天然阵营,不以玩家本人的意志为转移,比如现在的二号原来是一号,现在的四号原来是二号,三号房的这位没动。按照这个划分,就在昨天早上,三号房还跟老鸡是同阵营来着,结果新人住进来,俩人转眼就翻脸得打生打死了。
九次方公寓住久了的都知道,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所以一般都会避免建立亲密关系,不过这年代本也没什么所谓的亲密关系就是了。
其他单数玩家看大腿到了,都附和起来。而白千羽飞快扫过众人的神色,很轻易就判断出真相,是真的,没骗她。
那就对不起了。
她能输么?不能。白千羽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只见走廊里闪动连绵的红光,一只只舞动的手臂从血泊中钻出,三分钟后,所有双数玩家都被按着蹲在墙边了。
而单数玩家们站在她那边,暗戳戳空了一大段距离,每个人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就这?然后呢?怎么判断输赢啊?”
三号房的尤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眨巴眨巴眼,吧艰难地扫过二号和四号等人。
“你,你到底什么人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这种玩家?”
“废话,你上哪听说去?我们在这都困了他妈的八百年了。”
实际当然没有那么久,但感官上,也差不离了。
尤奇对上白千羽催促的眼神,没敢迟疑,立刻道:“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判定规则是,剩下人多的那个阵营就算赢了。”
听着倒是很简单,白千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那我把他们都杀了?”
第96章 当然是不行的。……
当然是不行的。
“你也注意到了对吧?这里有无数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能无限复制,旅馆无限大,住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通关的方式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把其中一个阵营的人杀光。”
一对一,百对百,千对千,十万对十万……杀到最后总有剩下人数更多的那一方。但要是正无穷对正无穷呢?
楼下前台正在擦拭登记簿,表面的浮灰被擦去,露出上面的烫金标识,希尔伯特旅馆。
而楼上,白千羽经过队友的同意后分别读取了几个人的记忆,发现事实却是如他们所说。
九次方公寓存在的时间已不可考,光看玩家的记忆甚至在诡异降临之前就已经存在,感官上几十年都打不住。
根据尤奇的记忆,这里曾经有过三次非常大的动荡,也是最接近通关的时候。大概是半个月前,一号房入驻的新玩家十分强势,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三天内血洗半个旅馆,孤身杀上九十九层,排名靠前的双数玩家全都死在这人手下。
“我当时排名1187,这才逃过一劫。”尤奇苦笑,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当时眼睁睁看着祂上了一百层,再之后就不知道了。”
显然这位杀神失败了,不然这一号房不会落到后来人的手里。倒是替她论证了把人杀光这条路行不通。
白千羽便大发慈悲把人都放了,要不是没办法,自己也不想造那么多杀孽。双数房的玩家如蒙大赦,忙不迭跑了。
回屋的时候,白千羽发现屋内的陈设似乎有变化,非常微弱地变得陈旧了一些。
洗了个澡,把身上那股湖底沾来的泥水味清洗干净,白千羽坐在化妆镜前看自己,所谓红颜枯骨,这回算是在她身上集齐了。
姣好的容颜映着典雅华贵的陈设,像是家中平平无奇的下午,但脸上的肌肤不断腐蚀,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雪白的骨头,难免又有几分吊诡。
根号四担心的不得了:“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么?”
“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尚未感受到临界点,但如果一直得不到补充,后果明摆着的。
对白千羽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不是通关,而是找到白雄志一家子,和白以执。
刚刚她发现,白以执也丢了!
到底谁在陷害!等她查清楚,非得把那人找出来撕了!
“会不会是你自己的偷的?说不定另一个你自己现在也需要家人呢?”根号四没说的是,一言不合就把人全杀了的作风也很像她能干出的事。
“那也撕。只有一个白千羽能活下来,那就是我。”
“可是万一,你不是正品呢?”
“我不是正品那你也不是,我现在要不要把你融了卖废品?”
根号四吓得赶紧捂住嘴不敢说了。
其实根本不用想那么多,这世道成王败寇,活下来的是本体,死了的是死人。
短暂修整后白千羽在商城买了个转换器,小小一个像个纽扣,按在项链上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白千羽脑子里多出一个坐标。
A级道具【Switch双插头】,商城售价188888,价格昂贵,功能却稍显局限,需要搭配其他道具使用。至于作用嘛,简单来说就是改变从属关系。
比如白千羽脖子上这根项链,原来是白以执用特殊手法制作,以他为主的一件定位道具,他那边能单方面看到项链的位置。用了转换器之后,白千羽这边也能定位他了。
奇妙的是,白以执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但这不大的房间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里还有隐藏的第二层空间。
在副本中,有表里世界这种布局很常见,很多东西表层世界是看不到的,细节和通关方式往往都隐藏在里世界中。
分开不同世界的通常是“节点”,事件节点、时间节点、或者地点。
白千羽下意识就想把寝室副本召唤出来,手都抬一半了才想起来自己副本丢了。
……
她闭了闭眼,身前身后的墙上浮现一阵阵涟漪般的暗影,怨湖水降临在万里之外,缓缓湮没了这间房子的每一处。
前台似乎感受到什么,抓起手电筒走向楼梯,陈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它的脚步在地上留下泥泞湿漉的痕迹。
湖水不受控地从门缝里钻出去,对门2号房内响起了尖锐凄厉的叫声,简直像真的杀鸡现场。
乙女跌跌撞撞地从门内冲出,她目标明确地向电梯那边去,只是不如水流快,没走几步整个人便像是烂泥一样,委顿在地了。
两个诡域,两股不同的力量撕扯拉锯,周围环境陈设出现锯齿状,肉眼可见地开始晃动,本身精装修的房间逐渐变得陈旧,墙皮开裂、陈设干瘪,所有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有种熟悉的腥味儿。
是刚刚墙那边湖底下闻到的味道。
这里被水淹没了,白千羽打开门,走廊的尽头拍过来半人高的浪花,那水干净澄澈,和怨湖水泾渭分明,却不容阻挡。
很快白千羽就知道融化在她门口的那一坨稀泥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她自己也变成那样。
身体像泥巴,顺着骨架稀溜溜地往下滑,但骨架本身也是泥塑,根本撑不了多久,她消失在两股不同的力量中。
水波啊,汹涌荡漾。
耳边传来许多意味不明的声音,音调陌生,语言不通,似乎在诉说某种喜悦的情绪,但听不懂,闹哄哄的,吵得人脑子发疼。
其中有一股让人非常舒适的气息,白千羽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却已经下意识追过去,很快像是落入母亲温暖的手掌,她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再醒来,她好端端地站在房间内,那双手像是从未出现过,但自己身上的伤全都好了。就跟自己睡着之后,她的血亲用最浓烈富有爱意的情绪修补过她的身体。
“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就好了?”根号四的角度,白千羽就是召唤出诡域,然后走出门,突然就好起来了。
白千羽正要说话,电梯突然打开,前台扯着古怪的笑脸出现,它像没看见白千羽,自顾自地询问地上那摊烂泥:“姓名?”
“乙女。”
稀奇了,烂泥会说话。
不仅会说话,还变成人了。
乙女狠狠剜乐了她一眼,留下一个愤慨又无可奈何的背影。前台站在那没动,咧着嘴笑:“客人,房间内用水请注意。再出现这种情况,旅馆会取消您的居住资格。”
看它的样子,显然取消居住资格不是送她通关那种美事。
白千羽微笑着说好,目送对方离开时像极了曾在上五京备受推崇的交际花,她双手交叠,目光落在对方拖地的脚跟上,那里有一道湿痕。
电梯离开后,她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脑海里回荡着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首诗,严格来说也不是诗,而是叫做元曲的东西。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你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那时候白千羽不被允许随意看书,这首《我侬词》的背景故事她还没来及记住,就跟其他的不符合淑女训导的东西一起被烧成了灰。
倒是刚刚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个,给了她灵感。
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候,又如何判定躯壳属于谁呢?那自然是没有你我之分,谁强谁说的算了。
白千羽调动诡域重回墙后的水池边,里面空空荡荡,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好像之前的打斗根本不存在,人的眼睛一离开,就恢复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沿着池边下水,果然像白千羽猜测的那样,这里的人进来之后就被同化,变成泥人一般的存在,其他东西想来也不知道是谁捏的。
这到正方便,旅馆之内,阵营两边都是泥人,白千羽只需要把自己“掺”进去就行了。
她的脚化在水中,然后是小腿,腰腹,随之整个人全都被水波温柔地冲散了。
一整个白千羽融化进一整个湖泊,身体像是万千星辰那样散开,顺着水草,顺着引力,慢慢流淌向每个房间。
最大的泥块比婴儿拳头稍微大点,内里裹着根号四,安安静静地缩在湖边,等同胞回来接她。
不知何时,湖水漫上两岸,淹没空地,顺着早就被打通的路径涌向走廊,渗进每间门内,借助这里的“复刻”规则,白千羽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融进了每个人体内。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沉寂已久的旅馆,突然就热闹起来,第一层、第一百层、第一千层、第一万层……
所有人都打开门,走出了房间,每个人脑中都有同样的思绪,嘴中发出一样的声音。
没有正无穷对正无穷了,众生归我,我既立场。
白千羽流淌过无数房间,终于在不知第几深的里世界找到了一个棺材,棺材中迟瑞溪,白以执,白雄志,白景熙躺着围成圈,手心诡异地朝上,共同托举着一个泥人。
迟瑞溪和白雄志白景熙都不是玩家,只剩下白以执了。
白千羽轻轻拍醒白以执,她望着这最后一个未被同化的玩家迷离的眼,轻声问:“哥哥输给我好不好?”
没人能说不,白以执不会对她说不,永远不会。
本能先于一切给出答案,他唇瓣轻轻颤动,胖胖触手悄无声息缠上她的手腕:“当然,妹妹永远是对的。”
阴蛇草迅捷无声地扯走她的四位家人,泥人落在白千羽掌心。
系统通报随之响起。
【恭喜玩家白千羽,获得S级道具女娃的泥人(觉醒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