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邪神[无限]》 1、联姻 花房内,玻璃花窗将阳光分割成一块块菱形格子,瑰丽的彩光照射在白千羽身上。 她姣好的面容掩映在花枝之间,偶尔颤抖的长睫比黑天鹅的羽翼还要浓密优雅,散落的裙摆闪着柔润的绸光,比这满屋的花卉更加纯洁诱人。 白雄志对这一幕很满意,任何男人都无法抵御这样的美人,这正是他想要的。 “千羽。” 白千羽正在修剪花枝,像父亲对她做的那样:磨掉她的棱角,拔掉她的尖刺,让她无害,柔软,芬芳。 她放下剪刀,提裙行礼,动作优雅流畅。扬起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惊喜:“父亲!” 白雄志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浓,嘴上却责备道:“千羽,淑女不会这样情绪外露。” 白千羽歉疚地低头:“抱歉父亲,我只是太惊喜了。外面太危险了,我一直很担心你和兄长的安危。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好。” 话题顺利地转移了,白雄志向她透露了一点现在外面的状况。 一个半月前,全球诡异复苏,副本降临。白家亦没能逃脱这场灾难,上五京沦为了大型围猎场,十面埋“副”,一步一“阱”。 白家庄园之外,早就已经是一副地狱的景象。而他们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庄园优越的地理位置——白家位于天空群岛和地面之间的半空中,此时还未被诡异盯上。 “但平民的损耗速度实在太快。要不了多久,诡异的目光就会从地面移开,投向天空,到时候白家首当其冲。千羽,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如同造物主一般,白雄志审视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千羽,家族需要你。你会为家族奉献的,对不对?” 白千羽继续修剪花枝,面庞仍然沉静美好,平静之下涌动的危机并未侵蚀到她分毫。 “当然,父亲。我会那么做的,像您一直以来教育我的那样。”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再说下去就顺畅多了。更何况白雄志从不认为那是一件坏事。 “我为你挑选了一位丈夫。他是积分榜上有名的强者,能够在这样的乱世中护住你不受伤害。” 积分榜也是才出现没多久的新鲜玩意儿,它是诡异副本的产物,用来记录任务者在其中的表现。 积分越高,证明这个人越强。 同样的,积分作为诡异副本的通用货币,拥有得越多越富有,能够用来兑换副本中的各种神奇道具,并且作用于现实。 保护她么?或许是的。 “可是父亲,承诺并不牢靠。” “当然,”不会再有比千羽更贴心的女儿了,白雄志罕见地温柔了一些,“他的聘礼是一件a级防护道具,这会写在婚姻契约里。” 帝国的婚姻制度直白且赤裸,所有一切利益交换都会被摆在明面上,以前是股份、金钱、生育孩子的数目,现在是道具。 一件a级防护道具,这就是白千羽的价码。 “形势每时每刻都在改变,谁也不知道诡异明天会扩张到什么程度。我希望你们早点完婚,千羽,你愿意么?” 咔嚓一声,花头落下,白千羽将剪刀扎进营养土,乖顺地点点头:“当然,父亲。” 从头到尾白雄志都没有提过白千羽“丈夫”的出身、长相、性格,除了积分榜强者和阔气地拿出一件a级道具以外,白千羽不了解任何细节。 但她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没有人觉得不对,白千羽生来就是要去联姻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或许她的兄长会有不同意见,但父亲特意选择了他不在的时候,显然是不希望他插手的。 白千羽在仆人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古典优雅的白色礼服,精致的手工蕾丝遮住她空洞璀璨的双眼,珍珠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宽大的裙摆随她走动荡漾起雪白的浪花。 在下等人甚至要吞吃血亲活命的现在,她仍然是最精致的礼物。 穿戴好一切,登上悬空车之前,白千羽首次打破流程,像精致的ai人偶突然有了意识,对白雄志道:“父亲,我想去看望母亲。” 白千羽的母亲躺在天空群岛的疗养院内,每天续命所需的金钱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带你弟弟……” “不,我并不是指夫人,我是说我的母亲。这是我的婚事,她理应被告知一切。即便她只是一个躺在床上的空壳。” 白雄志十足厌恶自己的原配妻子,闻言几乎将不悦写在了脸上。白千羽毫不怀疑,若不是在今天,若不是在众人面前,他的巴掌恐怕已经落了下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白千羽马上便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她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她的靠山。 女儿不能带着红肿的巴掌印出嫁,她必须如同传说中那样——做最完美无瑕的白玫瑰。 于是白雄志第一次对女儿妥协:“可以。但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们从婚姻管理局回来就去看她。” 他甚至对未来做了规划:“好好与你的丈夫相处,如果他同意,你可以将她接回来照顾。” 这样他便能顺理成章地甩掉那天文数字的疗养费。 白千羽同意了,白雄志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食言。 级别所限,婚姻管理局坐落在地表上。悬空车自上而下驶过,繁华的都市映入眼帘,只是因为诡异副本的存在,这繁华多少显得有几分吊诡。 这里是东赫帝国的京都,集整个国家的繁盛和生机于一体,几千年来都是世人最趋之若鹜之处。这里从不缺少投机客,亦不缺少枉死鬼。 而坐落在京都之上的天空群岛,便是常说的上京,那是真正权贵云集,纸醉金迷之处。因居住着帝国真正掌权的五大家族,亦称上五京。 那是白雄志一辈子的野望,他做梦都想挤进去的名利场。 白千羽名扬上五京后,野望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但直到现在,五京贵族也没有人对白家伸出援手。而处在半空的他们,很快便要撑不住了。 白雄志并未迁怒女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上五京的贵族也没有那么值钱了,真正一件难求的只有道具。 只要拿到那件a级道具,白家庄园便可以上升五百米,走到比真正的上五京还要高的高度。 白千羽坐在悬空车的另一侧,垂眸看窗外。 他们走的是只有权贵才知道的隐秘的“安全通道”,但窗外仍能看到冒着黑气的建筑——曾经刺破云霄的帝国之剑笼罩在不祥的光芒里,那是被诡异副本彻底占领的象征,警惕人们绕路走。 但为了活命的人们不仅不能绕路,甚至还要自己走进去,在副本中拼搏出一线生机。 毕竟如今的京都与世隔绝,早就没有粮食运送进来了。除了在副本里搏命,他们别无选择。 路边的景色飞速而过,白千羽捕捉到一个个画面,在心底拼凑起世界的真面目。 任务者是第一等人上人,能够在副本里活下来的,没有一个好惹的。法律崩坏的程度比想象更严重—— 强壮的男人仅仅因为小孩挡了他的路,便残忍地把附近的人全部杀了。 他一定是个任务者,因为他的头发火一样红,火焰愤怒地扩张时,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殆尽。 白千羽看到他的口型,他想把悬空车打下来,看看里面是哪个贵族家的下流货色。 好在悬空车飞得够高。 一只大手探过来,白雄志拉下了她这边的遮光板,隔绝外界的信息。 “千羽别怕。这样的平民,哼……”他轻蔑地哼了声,想法不言而喻。 白千羽垂下眼,这世界正在重新洗牌,却仍有人沉湎在过去的荣光中。看似心明眼亮,却从没有真正清醒过。 都到了这个时候,只有老派的贵族还会守着婚姻契约的仪式感。今天的婚姻管理局就是为了上京白玫瑰开的。 他们到时婚姻管理局十分萧条,只有一个瘦弱的女孩躲在角落中,看到他们进来立刻指着墙边的机器道:“那那那就是录入机器,只要扫过虹膜,导入婚姻契约就行了。” 嫌弃她不上台面,白雄志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自顾着在仆人带来的椅子上坐下。 白千羽盛放的裙摆扫过地面,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语气温和:“好的,谢谢你。我们知道了。” 流程很清晰,但新郎还没来,他们只好等着。被挤兑来应付这桩事的小姑娘自然也不敢走。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可对方迟迟不到,白雄志的脸色越来越黑。 直到他马上便要控制不住发飙了,那位新郎才终于姗姗来迟。 日头已经西沉,诡异降临后白天的时间变得更短,白千羽看了一眼表,现在是京都时间下午四点三十七分。 那个男人一出现,目光便黏在白千羽身上。那目光十分富有侵略性,长驱直入,上下流连。 恍惚中,白千羽以为自己是待宰的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变故 买主从黑暗中走出,压迫更加强烈,让人生出无路可去的窒息感。 白雄志已经收敛了愤怒的神色,他笑着迎上去:“这位是马定,你未来的丈夫。千羽,过来问好。” 白玫瑰展露笑意,微抬的下巴是最迷人的弧度,她伸出手去: “幸会,马先生。我是白千羽,你未来的—— 妻子。” 微勾的尾音正如她的名字,羽毛一样撩拨人心。 马定握住她的手,拇指在手背上摩挲。 白千羽从蕾丝的缝隙中打量这位“买主”。 矮胖而丑陋,气势却彪炳,黄豆大小的眼中放出摄人的凶光,与那位屠杀路人的火男一样—— 对崩坏的现状游刃有余,不将法律和贵族放在眼里,手上一定有不少人命。 “跟男人睡过觉么?” “你!”白雄志猛地站起来。 马定只一眼就震住了白家的保镖,无视他发青的脸色,摊手道:“我不是冤大头,不会拿a级道具换一个破鞋。” “听说你有哥哥,你经常跟他出去喝酒?”马定按着白千羽的肩膀逼迫她坐下,居高临下审视她,“有没有失身?” 当权势的光辉蒙上阴影时,上流社会的觥筹交错俨然与情.色交易对等。 世界正在洗牌。 堆叠的花边轻轻颤抖,白千羽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换在以前,倨傲的白家家主不会允许任何人羞辱自己。 白千羽摘下帽子,目光越过马定,滑过远处的消防斧,落在录入机器上,最后回到眼前: “你会要求男人守身如玉么?” 马定一愣:“当然不会。” “任何一件事,如果你不要求男人,那就也别来要求女人。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否真的有一件a级道具?”她平静地说,“我要验货。” 名为婚姻的华丽遮羞布被撕碎,露出下面惊慌四散的蠹虫。 “哈?”马定笑着坐在她对面,抛出一只小巧的盒子:“你看吧。不过你不是玩家,就算是假的,你也看不出来吧?” 市井无赖、混不吝,各种脏话在白雄志心中翻涌。如果盒子里不是一件a级道具,他会让这下等人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玩家?原来任务者内部这样称呼自己。 白千羽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小巧的豌豆,躺在深红色绒布上无害而普通,与任何豌豆都一样。 出乎马定意料的是,白千羽很快就合上了盖子,好像已经确认了豌豆的真假。 她对父亲点点头,将盒子攥在手里:“成交,我是你的了。” 事实上马定也并没有耍花招,这件a级道具名为“公主的豌豆”,能够笼罩至少三千平米的空间成为安全区,只要将它种在白家庄园里,那里便会成为真正的净土。 自然,到那时白家庄园姓什么就不一定了。 仆人已经在录入机器上输好了白千羽的个人信息,以及包括a级道具在内的婚姻契约。 马定输入自己的信息,录好虹膜后侧身对白千羽露出轻佻的笑意: “你验过我的了,让我验验你的?” 马定喋喋不休的话如同恼人的蚊虫萦绕在耳边,奇妙地与白雄志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高大健壮的浓黑阴影笼罩她,言语织成的丝线缠绕她的四肢,牵引她在规则烧成的玻璃罩子内盘旋—— 腰肢要纤细,舞姿要优美,姿态要优雅,举止要端庄。 女人堆里不许拿第二,男人在时不许争第一。 规训是她顶在头上的光环,枷锁是她披在身上的美衣。 她的身影倒映在显示屏上,只需微微抬眼对上光标,录取虹膜后,就能完成一次所有权转换。 “马先生,副本是无拘无束的地方么?” 马定关于她身体的畅想被打断,却又很快聚起笑容,这就开始崇拜他了么? 他的目光上下流连:“不,那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你这样的要是进去,骨头都得被人嚼碎。” “是么?”白千羽不置可否,“它刚出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黑雾,阴冷的气息,悄然出现的漩涡……” 白千羽歪头浅笑,指着马定脚下:“你是说这个么?” 什么?! 灯光不知何时被驱赶,黑雾的触角从录入机器身后探出,已经搭上了白千羽的裙角。 马定噌地闪开,臃肿不耽误他灵活,肥肉duangduang颤抖,他眼睛瞪得老大:“这怎么会有副本?” 副本泄露的阴风吹动白千羽柔顺的发丝,如同疯涨的玫瑰尖刺。 她被马定滑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空洞的瞳孔中逐渐燃起两点火星,在间隙中发问:“父亲,您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 她会的东西太多了,品茶、插花、钢琴、舞蹈、厨艺…… 白雄志用它们妆点她,侍弄她的枝桠,抬高她的价码,让她成为上五京最精美最贵重的玫瑰。 至于健体、游泳、骑马、射箭、枪械、体术这些,她需要了解,却不必精通。 白雄志脸色铁青躲在仆人身后,正催促保镖去将女儿带回来,闻言下意识道:“华尔兹?” “不,”白千羽收敛了癫狂的笑意,否定他:“是近身格斗。” 白千羽不退反进,她猛地扑出,裙摆翻起海浪般汹涌的波涛,抄起沉重的消防斧用力一挥—— 哗啦! 录入机器像脆弱的水晶,腐朽崩溃的速度超乎想象,墙后正在生成的诡秘漩涡露出真容,黑雾喷涌而出。 白千羽提着裙角,像每次听从父亲安排奔赴舞会那样,一头扎进漩涡。 她丢掉了典雅复杂的舞步,轻巧而自由。在被黑色漩涡吞没之前,留下一句:“你这样的都行,我有什么不行?”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所有人,但相较于白千羽的反叛,飞速扩张的副本漩涡更令人胆寒。 “卧槽?!” 诡异副本的难度等级并不是有迹可循的,就连马定也不敢贸然追进去,即便这只是一个刚刚生成的副本。 马定揪着白雄志的领子把人扔到对面街道,一脚踩住他,怒火杀意沸腾:“老东西,你指使她的?” 白雄志比他还惊还怒,一向温顺的女儿突然反叛,毁掉的不止是婚约,还有整个白家的希望。她怎么敢! 顾不得羞辱,白雄志急急发问:“她要是死在里面,道具还能拿出来么?” 副本诡谲,道具一旦损坏或丢失,白家庄园怎么办,他怎么办? 马定阴恻恻的:“你最好祈祷她活着把道具带回来,不然我要你们整个白家陪葬。” “你也最好祈祷她不要有事。不然我会敲碎你的手骨,抽干你的肥油,熬一锅浓汤亲手喂给你喝。” 门扉的阴影下转出一人,他银灰色的眼睛里海潮翻涌,暴戾的凶气无差别笼罩了在场所有人。 白以执轻慢地扫视过父亲,半小时前他从副本中脱身,听到消息后一刻不停赶过来,却只见到阿羽一片决绝的衣角。 在场的人都是凶手。 “这么牛逼啊?不过我很好奇,你这么心疼妹妹,”马定讥诮地笑笑,脚下用力,“怎么面对你的好父亲呢?” “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啊。” - 诡异漩涡被所有人避之不及,但它本身并没有危险,甚至是安全的。白千羽意识晃荡了一下,落入铺天盖地的黑暗与阴冷中,随之而来一道女声。 “检测到新手玩家,玩家资格已激活,游戏面板载入成功。” 面前浮现一块半透明的幽蓝色光屏,信息十分简洁,除了姓名外就只有玩家等级和副本数量,二者都是0。更多的信息要在她通关第一个副本之后解锁。但持有道具那一栏已经点亮,说明白千羽身上有至少一件道具。 倒数的最后,系统按照惯例询问每个新人玩家:“你有什么遗言?” 硬质的盒子在手心有点硌,白千羽垂眸露出一个笑来:“祝我万寿无疆。” “好的,已记录。祝您好运。” 下一刻,血色泼天落下,副本载入完成—— 【叮铃铃~ 瀣雾生阴,诡行月下。欢迎来到大型多人对抗副本《仙灯愿》,请玩家自行探索主线任务获取通关钥匙,努力生存。 副本生存期限:216小时 可获取钥匙:3 玩家载入中… 9/9…… 玩家载入完成。 请注意,本场游戏为半封闭副本,准入积分4000。】 血色褪尽后,白千羽对上一双灰白带青的瞳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仙灯愿 白千羽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 朽木似的脚感,隐约是个枯瘦老头,噗通一声落进水里,挣扎着往岸上游。 人没什么好关注的,白千羽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残阳斜挂在天边,像晕染开的陈年血污。 这里建筑风格跟帝国相比偏向落后保守,青砖白瓦,流水潺潺,倒也整齐漂亮,只是被夕阳衬得有些阴森。 不知道是不是照顾新人,系统很快发布了指示:【天黑前寻找旅馆落脚。】 白千羽找了七个人问路,得到的答案一致:“镇上只有一家旅馆,就在河水的尽头。” 她穿得算是出格,这里的居民却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除了最开始的那个人,她遇到的每个镇民都淳朴热情。 晚风乍起,一直远远跟着白千羽的人终于忍不住冒头。她噔噔上前,讨好地递出件外套。 “白姐姐,你冷不冷?穿我这个吧?” 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她? 视线不好,白千羽拳头都快砸到对方脸上才认出来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刚刚。 “你不是婚姻局那个实习生么?你怎么在这?” “我不是实习生了!我转正了!”说到这个小姑娘倒显得没那么害怕了。 “恭喜。你叫什么,怎么进来的?” “我,我叫管理理……”整个婚姻管理局都在副本捞人的范围,管理理逃命的时候没赶上趟还撞晕了头,一睁眼就在这了。 管理理很害怕,只有说话才能缓解她的紧张,她喋喋不休完了自己的事后,又开始说白千羽的事。 “白姐姐,你家的人好像都不太好,我其实是被人掀飞了才晕倒的……” “但也有好的,晕倒之前好像看见一个大帅哥,他很紧张你,差点就直接冲进来了。” 应该是她哥,算算时间他也该从副本里出来了。 白千羽嗯一声,打断她:“谢谢你。不用再说了,我不关心。” 管理理愣住了:“为,为什么?” 显而易见,要是她能活着出去,这些事她都会知道,要是不能,知道也没用。 二人顺着河流找到了旅馆,白千羽发现镇民的说法并不准确。 严格来说,河水没有尽头。河流在这里汇入大湖,又从另一侧流出去,绕着小镇涌动,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管理理:“这么平的地势,怎么转起来的啊?” 白千羽:“诡异永动机,喏,就在湖里。” 管理理被她一吓,回头看见旅馆全貌立刻绷不住了,尖叫声扎人耳朵:“白白白,多、多了个人!” 旅馆坐南朝北,是栋木质的二层小楼,又破又旧,门漆都快掉光了。红灯笼随风飘荡,露出下面的“欢迎住宿”。 白底红字,歪七扭八,怎么看怎么别扭,宿字还写成了“亻宿”,管理理就是被它吓的。 “我看到了,真的,相信我!门板上,一个灰色的人影,那么长,它还……” “闭嘴!” 旅馆门口已经有玩家在了,他们都不是新人,了解副本忌讳,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愣头青祸从口出不要紧,怕就怕连累到周围的人。 带队的丁健刚面色不悦地扫过两人,正要再教育两句,他们自己的新人也叫起来:“我就说这里有问题!我不住,住这里会死人的!” 好一个男高音,比管理理声音大多了。 身边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傻逼,不住你现在就得死!” 白千羽避开几人,进门敲桌子一气呵成。 “你好住宿,要一间最好最贵的。” 店老板抬起腐烂橘子似的脸,眼神扫过几人,好像在笑:“房费九十,每人一间,不许串房。” 白千羽:“你不提醒我们天黑后不许出屋么?” “你会出屋么?” “当然不会。”白千羽抓一把珠宝递给他,重复要求:“我要最好最贵的。” 管理理扯扯她的袖子,面露乞求。 “……两间挨着的。最好能洗澡。” “哪里来的大小姐,以为这是上五京呢,还想用钱开路,脑残……”五人小队里的秃头男低声嘟囔,却见店老板收了珠宝,递出两把钥匙。他惊呆了,叫喊起来:“他怎么会收你的钱?” “怎么,你没钱啊?”白千羽指着店老板,“那你试试给他烧纸呢?还是你不打算住店?” 店内本就黯淡的灯管突然熄灭,红灯笼的余光笼罩众人,店老板脸上的霉菌涌动起来,他阴恻恻开口:“住宿的缴费,不住宿的,出去。” 丁健刚头皮一紧,连忙道:“住住住,我们几个都住。” “只有人才能住宿。房费九十,每人一间,不许串房。” 没人敢耽搁,众人马不停蹄地交了房费,只有秃头大概是拉不下脸,磨蹭到最后才付款。白千羽看他手在空中一划,然后问收到了么。 店老板上下打量一圈秃头男,态度堪称和煦:“收到了。” 灯管啵地亮起,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惨白灯光下,秃头眼中流下血泪,而系统面板右上角的人数微微跳动,从9/9变成了8/9。 恐惧如同钢刀刮骨,几个玩家吓得发抖,有人甚至手脚抽搐。丁健刚脸色异常难看,他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两个女人,想不通秃子的死因。秃子死了?他怎么死的?为什么是他?而不是…… 没有人敢出声,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管理理死死咬着唇,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支撑她不至于腿软摔倒。 不过几秒,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样,但有些东西永远都回不去了。 店老板掏出本子:“住宿要登记,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就从你开始。”他指的是门口喊着不住的年轻男人,这也是个新人。 按理说,旅馆登记身份正常,但出行计划可不在此列,那是客人隐私。但是望着刚刚死掉却还像活人一样站着的秃头男,傻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硬刚。 年轻男人额头上有根不吉利的红色纹身,他硬着头皮:“我我是来探亲的,我找我表叔。” 别人也跟他一样,反正就是个借口,主打胡编,说什么的都有,旅游的、写生的、调研投资的。轮白千羽,她微微一顿。 “我来看灯。” 管理理:“我我我,我和她一起的。” 客房在二楼,不多不少正九间,和玩家人数一致。众人上楼安置,秃子也跟着往上走。 他走起路来正常稳健,没有死尸的凝滞感,但就是因为这样,才从里往外透着一股鬼气。 没人敢把后背露给他,秃子走在最前头,第一个踏上二楼,突然说了一句令人迷乱的话:“这里是安全区啊。” 寂静,极致的寂静。 白千羽恍惚听到了管理理的心跳声,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又快又响,像要从胸腔蹦出去。其他人也害怕啊,有人对着丁健刚使眼色,怎么办啊队长?总不能真让这东西跟咱们住一起吧? 丁健刚正在犹豫不决,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让让。” 白千羽走到前头,看见了暗影里的秃子。 不知何时,他的身体悄悄改变,变成了很长……一根?好像融化过又被揉捏起来,红的血、白的肉、嫩粉的内脏和金黄的脂肪,疙疙瘩瘩挤挤挨挨,每一处都饱满有光泽,沉甸甸地坠在身上,不停流淌、滴落。 死人才有安全区,活人得自己谋求生路,丁健刚打出个手势,无声后退。有人愿意做冤大头,他们也不用客气。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秃子转过头,身体艳丽又吊诡,说话却还像个活人一样:“你说呢?” “我说啊……” 白千羽一闪身出现在秃子背后,抓住他的脑袋一掰一拧,然后借力起跳。 脑袋连着脊椎,丝滑地抽出身体,握在白千羽手中,像一条扬起的雪白长鞭。 没了支撑的烛身哗啦散架,皮肉疙瘩落下,胸腔喷涌出黑血,汇成腥臭糟烂的血肉泥沼,如同燃烧过后温热的蜡液。 白千羽一撒手,脑袋落进血泊,激起小小的水花,污秽打湿他稀疏的头发,红汤淹没他洁白的脊骨,脊骨吃水后柔软地散开,尾端飘摇。 系统播报一秒钟都没耽搁就响了。 【玩家白千羽击杀尸蠟张图,奖励积分200,张图遗物道具3件,首杀额外奖励50积分。请玩家们积极游戏,自行探索主线任务获取通关钥匙,努力生存。】 在这里,人命的斤两是具象的,200积分,明码标价。 “你杀了秃哥!。” 管理理吐得难受,勉强反驳:“不是吧?秃,张图早就死了啊。他都不是人,怎么能说是白姐姐杀的……” 小队中另一个:“可是刚刚秃哥没死啊,不然系统为什么给她首杀奖励?” 令人眼红的首杀奖励正在走流程,积分系统立刻就发了,道具显示还在抽取中,白千羽静静等着,没有搭理的意思。出事的时候他们不上,危机解除了就来摘桃子,哪有这种好事。 丁健刚神色复杂,眼看这女人不接茬,也只好自己上了。 “这位…小姐,张图是我们疾风公会的人,他死了咱们都不好交代。这样吧,一件道具,这事公会就不追究了。” 管理理愣住,世上真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其他几人也赞同。这不算为难,她虽然是新人,但手上最起码也有张图的三件道具。 “蠟,古语中与蜡相通。我不杀他,等他着起来你负责灭火?” 什么? 众人再看过去,融化的身体是蜡液,棉线纤维似的脊椎是灯芯,再一想他不断融化滴落的状态,这不就是蜡烛? 这可是木楼,这么大一根蜡烛要是烧起来,在场的人全都得给他陪葬,几人眼神立刻变了,这么算起来她是不是救了大家的命? 丁健刚发现得更早一点,只是赶不上白千羽。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新人不仅嗅觉敏锐,出手更是干净利落。在他纠结继续打压还是松手拉拢的时候,白千羽动了。 她把脚边的平安扣踢进尸液里,然后扔下一枚六角冰花。冰花落地,变成蠕动的潮水,将蜡液沼泽整个冰封,干净透亮的冰晶裹着脂肪油花,像精美的琥珀。 白千羽下巴一扬:“喏,想要自己挖。” “你!” 丁健刚气得不行,到底没再说什么。一是人家毕竟算救人,二则张图的道具都不咋值钱,有就有,没有也够不上动手。绝不是因为忌讳她身手了得。 架没打起来,几人各回各家。钥匙上标好了房门号,白千羽的在走廊尽头。 进门第一感觉是逼仄,室内极其狭窄,挑高却特别高,白千羽目测至少有五六米,或许还不止。灯光十分黯淡,一进来仿佛落入深谷,有种毛骨悚然的纵深感。 因为白千羽出价高,她这间还多了扇窗户,正对着那片湖,月光下幽深冷漠。 向里向外,仿佛两条都是死路。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洗脸架和一个热水瓶。 白千羽在床边坐下,迫不及待地调出游戏面板,副本载入后它发生了一些变化。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0 玩家积分:250 副本数量:1(进行中) 体力值:89/100 持有道具:aaa公主的豌豆,通用b级冷兵器,通用c级鞋。】 玩家信息多了体力值,右上角可以实时看到在线玩家人数。最早九人满员,张图死后就变成了8/9。 白千羽查看几样道具,公主的豌豆是马定那抢来的,剩下的是张图遗物。 b级冷兵器是一把三棱刺,开刃锋利,材质坚硬。白千羽试了一下,轻易就能斩断床头木架,十分趁手。通用c鞋的介绍只有穿上可以跑很快,具体多快不知道,没有标时速。看它的等级,白千羽猜测肯定比不上悬空车。 这两样道具不花哨,但很实用,是副本里杀人保命的利器。白千羽略微遗憾,早知道就把那个平安扣收起来了,回去之后交给张图的家人还能留个念想。 最后是a级防护道具,公主的豌豆。确切来说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名头很长,没办法,系统介绍就是这么写的。 道具效果也是由此而来,它使用后可以形成安全护罩,不怕水不怕火不怕刀枪棍棒不怕重力碾压,就连诡异侵袭都能抵挡得住。 用法有两种,一是栽种,二是吞服。 前者范围大扩展好,虽然防御力差点,但用来建安全区再好不过。 前者的好处是范围大,可以无限扩张,虽然范围越大防御越差,但能够保护更多的人,适合用来建立安全区。马定和白雄志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第二种办法防御更强,吞服后道具和主人融为一体,低级异能无法破防。相应的,防护罩扩张能力受损,上限只剩下两米。 副本规则所限,消防斧没能带进来,但有了这三件道具,好歹短时间内保命没问题。 白千羽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些许,三棱刺心念一动就能出现在手里,鞋要提前换上,道具可以根据心意变化,她选了一双舒适合脚,防水防滑的登山鞋。 最后是a级道具—— 所有道具都由诡异副本产出,吞服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从长久来看,栽种才是更好的选择。前提是能活得长久,死人是没资格谈以后的。 没多犹豫,白千羽生吞了这颗道具豌豆。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嚼不碎…… 等了一会,身体和精神都没有不适。护罩跟身体完全贴合,需要时可以随心意变化。至少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坏处,还非常令人安心。 从上五京到婚姻管理局,再到副本,这一天白千羽经历了太多事,但重头戏这才刚刚开始。 白千羽摘掉了除项链以外的所有珠宝,包括腰间的珍珠和裙摆的水钻。然后动作粗暴地撕碎厚重累赘的裙摆,用轻纱将珠宝打包收好。之前的房费就是这么来的。 脱下那层繁重的公主皮,白千羽的身形展露无遗,纤细的曲线下,是健美精劲的肌肉,流畅而爆发力十足。 虽然没人期待,但她确实有好好珍惜每一个能够提升自己的机会。 新世界新牌桌,她要亲自下场赌一把。不论敌人是鬼还是人,她不会输。 收拾好后白千羽提壶出门,却不想角落里的玩家人数突然一跳,变成了7/9。 又死了一个!是谁? 太快了,副本开始甚至还不到两小时。人数变动震惊了所有人,丁健刚率先反应过来,挨个叫门看情况。 不是他热心,而是副本求生要抓住每个可能获得信息的机会,不然下个死的就是自己。 而死亡,往往最能暴露问题。 不用他叫,其他人也纷纷出来查看,好在二楼六个玩家都全须全尾的。 “估计有人死在外面了。”丁健刚说到,副本的夜晚比白天更危险,这是共识。 管理理则注意到白千羽要出门的架势,她把风衣递过去:“白姐姐,你的衣服不方便,先穿我的凑合一下吧?” 这次白千羽没再推拒,副本里穿吊带衬裙确实不方便,她收下衣服,认真道谢:“出去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 “你要去哪啊?” “我去打水,顺便出去逛逛,找找线索。” 管理理一咬牙:“我跟你一起去,可以么?” 白千羽有些意外:“可以。” 这么一耽搁,下楼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楼下有两个人在登记,都是正宗的京都口音。 男的情绪低落:“咱们要是早点找过来,二哥也不会死。” 双方擦肩而过,管理理捂着嘴,紧紧跟着白千羽,直到出了门才敢出声,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多了一个人!” 五人小队加她俩一共七人,张图死后还剩六个,加上刚来的两个,总共是八人。而系统显示当前存活玩家数量是七! “没事,人多也住得下。” “这是住不住得下的问题么?”管理理头皮都炸了,她不敢说出那个字:“问题是这里面肯定有不是人的!” “嘘——” “你不说,它们就都是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仙灯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姐你别说这种话!”本来就害怕,一想到晚上还得跟鬼住管理理脸都绿了。 也没办法,“这就是副本的常态,慢慢习惯吧。” “习惯好难……”管理理现在都没习惯诡异复苏后的世界,更别说堪称惊悚的副本了。人说死就死,连个理由都不给,“白姐姐,你知道秃子的死因么?” “嗯,”马定有一句话说错了,副本不是无法无天的地方,“副本里有特殊的生存规则,他暴露玩家身份,触犯了禁忌。” 看管理理神色迷茫,她解释道:“店老板说过,只有人才能住店。那是一句提示,包括后面他问我们行程,都是副本在提醒我们隐藏好身份。” “在我们眼里,玩家是人,副本npc不是人。但这在npc眼里或许恰恰相反。” “积分是系统货币,他用积分付款等于把自己的玩家身份写在脸上。只有人才能住店,但玩家不是人。绞杀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还需要理由么?” 管理理打个寒颤:“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白姐姐,要不是你,我也要死的,我身上没钱。” “也不一定,”白千羽说,“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管理理觑她的表情:“白姐姐,你后不后悔当时没提醒他?”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是生物都有的情绪,白千羽脸上不自觉带了点低落。 “不后悔。”白千羽摇头,除了她自己,她不需要负责任何人的生死,“但有点疑惑,按理说张图这种老玩家应该知道这条规则,不会这么冒失。” 管理理也觉得蹊跷,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件事:“白姐姐,你还知道别的规则么?” 白千羽知道也不多,她的消息来源太闭塞,只在闲聊的时候听哥哥说过几句。 副本求生,最重要的是守规矩,人的规矩要守,鬼的规矩更要守。鬼也一样,杀人要守规矩。鬼和玩家之间有一张规矩做的纸,玩家一旦捅破,就会迎来杀机。张图,便是违反了人的规矩。 但相对应的,也不能一味守规矩,犯规通关和守规保命之间有个微妙的度,这就需要玩家自己拿捏了。 另外,玩家出生点被称为原始点,是副本前期最安全的地方。学会分辨原始点也是学问,虽然玩家们刷新在小镇上,但这个副本的原始点明显是旅馆。 管理理塞了一脑子知识,刚转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被身边的人震住。 明亮月色为白千羽披上一层流光,她睫毛颤动时的弧度那样诱人,她白瓷般细腻的皮肤无比耀眼,她双眸凝聚的火星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管理理喃喃道:“白姐姐,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特别漂亮,特别强大。” 但她还是费解,别人就算了,明明白姐姐也是新人啊,是怎么做到这么镇定的:“白姐姐,你就不怕么?” 白千羽轻笑了一声,“怕?自从我亲眼看见我爸把我妈推下化工池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管理理突然想起上班时听过的八卦,原来那些传言是真的啊。 “可我听说,你母亲还活着,你违逆你父亲,还抢了人家的道具……你不怕他对你母亲下手么?” 要一个病人的命太容易了,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白雄志切断疗养费,她妈五分钟都挺不过。 “不怕。精明的商人不会在对手亮明底牌前就掀桌。” 白千羽很确定这一点,她是赌徒,白雄志又何尝不是呢?他会赌,赌白千除非她死在副本里,否则他不会对母亲动手。 管理理突然抱住她,安抚地拍她的背:“这些年,你过得很苦吧?” “也不是,”白千羽拿出随手带的几个宝石,“至少我有钱。” …… 确实。 管理理:“冰糖我都不敢……” “嘘!”白千羽突然神色警惕示意她噤声,“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没有啊……” 不,有的。是丧乐声。有人出殡。 “骑鲸天上哎,砰砰砰…肉身糜费——” “入我生泽哩,百世流芳!” 白千羽看向声音来处,夜雾里影影绰绰一队白灯笼,深夜出殡本就蹊跷,还没有哭声,只能听到尖利的丧乐和离奇的唱词。细听下去,没有哀伤怀念,反倒含着隐秘的亢奋。 随着队伍走近,白千羽终于看清了棺材前的遗像,这人她见过! 是下午时候那个枯瘦老头,他死了。难道是淹死的? 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们要到哪去,白千羽决定跟上去看看。 “我跟上去看看,你先回去。” “什么?!白姐你别去,这明显有问题!太危险了,说不好会死人的!” “不去也会死。” 管理理知道她的意思,通关钥匙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苟且偷生照样是死路一条。她一咬牙:“我也去……“ 白千羽飞快打断她的话:“可以,各自找机会,如果你死了,我会帮你通知家人。” 出殡队伍离她们还有点路,白千羽找到一处小巷,飞快闪身过去藏好。她融入影子里,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静静等着他们过来。 很快,丧乐走到近前,声音越来越大,白千羽堵上耳朵也能听到,翻来覆去的念词钻进脑子里,像蛇一样扭曲缠绕,填满脑中沟壑,吞噬她所有的意识。 白千羽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流芳百世”?不是“瀣雾生阴,诡行月下”么? 浑浊的白光在夜风中飘摇,出殡队伍的末尾多了一个提灯女,她垂着头,嘴僵硬地开开合合: “骑鲸天上哎,肉身糜费——” “入我生泽哩,百世流芳!” * 子夜将至,疾风公会的开荒小队聚在丁健刚房间商讨对策。 一小时前有人发现了楼下的殡葬队,它们围绕着附近的建筑来回兜圈子,人一圈比一圈多,队伍一圈比一圈长。 “第八圈了丁哥,咱怎么办?” 要他说肯定是回去睡觉,就算是公会让他们来开荒,深夜主动撞鬼也有点太超过了。运气不好就像秃哥,他可不想自己的尸体也躺在楼梯口。 丁健刚:“没时间了,就现在下去,我们都去,活下来的给公会送消息,道具你们都知道怎么用吧?” “知道……哎能不能不去啊丁哥,我腿软……” “啊啊啊啊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光坐在这纹身男就已经快要受不住了,更别说下楼了。 丁健刚皱起眉,不悦道:“进来前都说好的,你们这样我怎么跟公会交代?” “求你了丁哥,求求你……咱们明天再开始吧?” 都不想去,丁健刚也没法强压着他们,最后几人想了个办法:让别人去。把这个消息递出去,引其他玩家出头,自己坐等消息就好了。什么你问人家不说怎么办?要么买要么武力胁迫,他们人多总是有办法的。 主意是好主意,可惜最后没找着人。 “白千羽不在,另一队也不在。我在楼下碰见管理理,她说让我们早点回房,否则可能会出事。” 这么一耽搁,楼下的殡葬队也没了踪影。没办法,丁健刚只好把人都打发回去,“明天再看吧,希望他们能带回线索。” 打发走人,丁健刚松了口气。他们这种半瓶水小队下新副本最重要不是通关,而是收集信息,方便后面公会精英入场,行话叫闯缸。虽说奖励丰厚,但闯缸鱼的死亡率极高,没有大佬带队团灭也是常事。 他知道内里的猫腻,自然没那么积极找死。但副本这玩意烦就烦在,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藏着通关线索,苟在原始点屁用没有。他还是想通关的,如果明天得不到线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子时一到,旅馆灯光全灭。而另一边,出殡队伍停在愿湖南岸。 队伍直直没入大湖,幽深平静的湖水默默吞噬掉引路灵幡,逝者遗像,黑木棺材。白千羽走在队伍中央,缓缓沉入湖水,暗红血迹四溢,转瞬消失不见。 “开生泽嘞~” * 魔咒似的唱词停下,白千羽终于被痛苦唤醒。她没有第一时间睁眼,而是深呼吸两次,让身体和精神都平静下来,适应当前的状态。 身体被阴沉的冷意包裹,双腿沉重,脚底酸痛,右腰疼得厉害,她拔出绑在那的三棱刺,顺手在衣服上蹭蹭沾到的血肉。 昏迷前,她怕自己醒不过来,特意把三棱刺绑在衣服里面,走起路来刀锋刮磨皮肉,磨得右腰血肉模糊,疼痛难忍,最后把她唤醒。亡羊补牢,还算好使。 提着灯笼,白千羽四处看了看,这里像古书上说的……祭祀台?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高台,匝道盘旋而上,顶端隐藏黑暗中,只能看见一点影子。匝道上密密麻麻的摆着东西,方方正正,像盘山公路上堵住的车潮。 走近原来是骨灰盒,末尾正是白天见过的老头,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白千羽好像看到他对自己笑。 不是眼花。 骨灰盒还能聊天呢,会笑有什么稀奇?白千羽咧嘴回以假笑。她凑近听三楼的骨灰盒聊天: “听说了么?新来的是淹死的!” 这算什么大新闻?用得着兴奋成这样? “天呐,那可真是给祖宗丢人!“ “你不给祖宗丢人,你不也在这了?” “那,那怎么一样!我是被勾来的,那帮…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抵挡得住!” “唉,咱们命苦啊~~~” 白千羽竖着耳朵凑近,为什么淹死会给祖宗丢人,勾人的是什么东西,接着说啊。 可惜了,不知是发现她,还是被“那帮东西”吓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消失,白千羽只能赶紧离开。 此处阴气太重,祭祀山周围尤其可怕,除了阴冷还有怨毒黏腻的气息,顺着脚面向上攀爬,留下湿漉漉的恶意。 这里高得上不封顶,占地面积却不算大,也是窄而逼仄,跟旅馆的房间十分相像。 白千羽不禁猜测,难道这是所谓的里世界? 绕着走了一圈,墙壁由流动的黑水构成,她将每个角落都看过,没找到出去的路,直觉告诉她没有尝试攻击黑水墙的必要。 最后白千羽走回祭祀山下,决定开一个盒子看看。这回选的还是自己的老朋友,末尾老头。她走过去,动作轻巧地拿起盒子,避开平台上钻出来拉扯她的枯长手指,转身就跑,免得再惊动其他东西。 三棱刺左右用力一撬,顺利地打开骨灰盒,一股黑雾钻出来,还没汇聚成人形,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这是白千羽第一次“听见”鬼叫,惨厉而怨毒,在灵魂深处响起,攻击的也是灵魂。她眼前一黑,喉咙腥甜,被震得吐血。 这种攻击就算刺破耳膜也没用,白千羽不费那个功夫,她边跑边挥舞三棱刺,然后就证实了冷兵器对鬼没用…… 好在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比晕倒硬控强多了。 白千羽试着“斗牛”。老头鬼生前不济,死了也是弱鬼,除了执念,根本不会思考,看见她只知道硬冲。白千羽带着他横冲直撞,然后闪身溜走,老头鬼不会拐弯,一会撞上祭祀山,一会撞上黑水牢墙,鬼气越来越弱。 追逐过程中白千羽发现老头鬼习惯性从左边扑过来,右边看都不看,把灯递过去,还会避让。 仙灯愿,是这个仙灯么?又或许,是单纯的怕火? 白千羽继续遛鬼风筝,试着打开小白灯笼,可惜灯是一体的,行不通。那就只有放火。 古代人打火用火石,白千羽用宝石。 她身上带的宝石种类繁多,其中有种叫做卢缇美的,色泽银白,闪亮如星。最重要的是,它的粉末与特定的金属摩擦会瞬间点火爆炸。而镶嵌用的底座碰巧正是这种金属。 新死之鬼智商低,连避着都不用。白千羽算准距离抛出卢缇美之石,三棱刺甩出去,准确无误地将其贯穿。她则猛地扑开,就地一滚,顺手把灯笼投进去。 ——要是不他怕火,能炸碎灯笼也行,保底是个重伤。 老头鬼就没安刹车,他直直蹿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被冲天而起的火光吞没。环境特殊,爆炸和火光只持续了两分钟不到,但足够了。硝烟散尽,他又死一回。 要是三棱刺没坏就更好了,白千羽走上前,发现不仅三棱刺没坏,灯笼也是好的,只是灯光更暗了。 原来他怕火啊,果然是水鬼。 心里这么想着,白千羽弯腰捡起两样道具,没注意到灯笼下扭曲的黑影。它游走着钻进她脚心,白千羽动作一顿,身体僵硬地砸下。平地变成涌动的潮水,水里伸出无数只纤细苍白的手,拽住她往下拉。 入水瞬间,白千羽眼前开始走马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仙灯愿 原来走马灯不是脑内电影,而是片段闪回。 庄园里的花房,晴天时阳光通透漂亮,下暴雨时黑压压的,雨点砸下噼啪作响,好像整个世界的水都倒灌进来,只为摧毁。 七岁时被领回家的私生子哥哥冷漠的眼神,八岁时被推进化工池的母亲模糊的脸…… 四方小院里,极端狂热的偏执父母,三岁跪灵堂,五岁拜神幡,不学无术长到十八,一个头磕下后换来金山银山…… 大红花轿轻轻晃,貌美新娘睡新房,种子落在肥沃地,瓜熟蒂落捉迷藏。 大郎啊大郎,你如今在何方? 二郎啊二郎,你何日能喊我一声娘? 三妮啊三妮,天黑路远难相送,你孤身上路别心慌~ 何其有幸我为人母,慈悲殿前把香上,灯火娘娘你行行好,让我骨肉聚首,再呀么再呀么再会一堂~ “请神明将我的孩子还回来吧。” “请神明将我的孩子还回来吧。” “请神明将我的孩子还回来吧。” “请神——” 巷口到山顶灯火娘娘庙,白千羽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磨破膝盖露出白骨,耗尽生机血肉,献上全部的灵魂和信仰,终于换回了自己的三个孩子。 不,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是怪物!不是! 虚弱的女声中含着被人愚弄的怒火,转瞬变成尖利的鬼啸,鬼啸掀起洪水,淹没一切。 深水,黑暗,随水浪晃动的阴蛇草中,睁开了一双眼睛。 “咳咳咳……咳咳……” 身体还是僵硬,但比之前好了不少,白千羽把豌豆护罩撑大,隔绝了一部分水压。然后摸出三棱刺,艰难地割缠在身上的水草,或者说鬼手,这玩意儿纤细枯瘦,但坚韧力气大,绞碎衣服勒进肉里,疼得她意识模糊。 三棱刺反复地磨,终于清理干净,护罩隔绝了新缠上来的鬼手,白千羽借力一窜,飞快向上。但她本就受了伤,身上被阴气浸透,强提气也只向上游了十来米,距离湖面还很远。 一分钟,白千羽最多只能再坚持一分钟。 没多慌乱,她把蕾丝织带绑在灯笼上后撒手,看着它在浮力的作用下上升,最终变成一个光点。 做完这一切,还有三十秒…… 二十秒…… 十、九、八…… 朦胧的光点微动,像是月亮沉入水中,映着身后的人,来人水性很好,没费什么力气游到白千羽身边,揽住她的腰。 把灯笼收回道具背包,白千羽终于放心地晕过去了。 早听说今晚唯一出门的是个女玩家,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勇。柏清把人带上岸,也不敢生火,只能给她围了件衣裳,坐在旁边等她醒。 白千羽没晕太久,主要是身上伤太重,想睡都睡不着。她拢拢身上的衣服,坐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吧,想问什么?” 柏清:“我救了你的命哦?就这个反应?” 白千羽恹恹地:“所以不是问你想知道什么?下面的情报,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一夜相对安全,是获取信息的好机会,白千羽笃定附近有玩家在,救她不过顺便,值钱的是独一份的通关线索。 柏清看着她,丢过来一个小急救包,挑眉道:“先止血吧,你身上的伤太重了。” 除了她自己弄的腰上的伤,还有被老头鬼扑到的后背,鬼手水草缠绕的勒伤,都快没一处好肉了。 急救包里不仅有止血剂,还有绷带和抗生素。白千羽在系统商城看见过,50积分一个,价格不算很贵。问题是进副本之后系统商城会禁用,只能提前购买带进来,这就很麻烦。 她给自己上了药,缠好绷带,吃了两片抗生素,剩下的收起来:“系统能加好友么,积分我转给你。” 柏清本来没这个意思,照顾新人顺手的事,不过见她这么说了也就没拒绝,点头:“加不了,出去还吧。emmm,你后背的伤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不影响活动。” 两人开始交流信息,白千羽只讲客观事实,把祭祀山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梦境。 “大体就是这样,那个梦境的前半段是我自己的记忆,后面的可能是老头鬼,也可能不是,我不确定。” 柏清略微沉吟,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就是白千羽?” 白千羽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三棱刺蓄势待发,笑道:“所以呢?” “别紧张别紧张,还没到紧张的时候呢。” “哦?” 柏清举起手:“我真没敌意,只是偶然听说了你的事。我们先说完副本的事再聊这个?” 白千羽不置可否,柏清接着说下去,他出门晚了,错过了殡葬队的行踪,只好趁夜把镇子摸了一遍,打探的消息不多,但也算有用了。 这里叫千灯镇,旅游业繁荣,镇民生活富庶,每年都有无数旅客慕名而来,参加敬神节,拜见灯火娘娘。 这就跟白千羽梦里的信息对上了:“据说这个灯火娘娘有求必应,百验百灵。敬神节就在八天后,要许愿的跟着敬神队伍在镇上游行,然后上山拜神,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与白千羽看到的记忆对比,显然这个灯火娘娘有诈。梦里不仅找回的三个孩子是怪物,就连“我”最后也变成了怪物。 “副本里所谓的神,我们当然知道她是什么。但重点不是她是什么,而是从哪拿到通关钥匙。” 副本的通关钥匙只有三把,玩家之间其实是纯粹的竞争关系,要不是对方救了自己的命,白千羽是绝对不可能说这么多的。 柏清也是一样:“你实力不错,要不是……我就跟你结盟了,加上我大姐,咱们人数正好。” 白千羽记得当时柏清身边确实还有一个女人,“她去哪了?” “大姐留守,就我自己出来。” 白千羽挑挑眉,没说什么。 柏清又叹了一声,道:“越危险的地方,越通往安全。你还不知道这条规则,就已经这么做了。你真的很有潜力,可惜了。” 副本求生的行事准则第一条:守规矩。 副本求生的行事准则第二条: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接近安全的地方。 二者看似彼此矛盾,实际却又相辅相成。 “谢谢,我记住了。” 柏清笑笑:“你挺有意思的,怪不得能狠狠摆马定一道。你要是活着出去,我请你吃饭。” 说着,他甩给白千羽一张卡,上面是系统论坛的登陆方法。 白千羽照着步骤登上去,看了两眼就笑了:“你要是能活着出去,我请你吃马定的席。” “对了,这些买票来的玩家,要是死在别人手上,积分怎么算?” “死在诡异手上就积分收归系统。要是死在玩家手上,一半给击杀者,一半进入通关奖池,由通关玩家按劳分配。”柏清如此总结,“所以说啊,副本里最赚的还是杀人越货。” “好主意,那副本外呢?” “也可以,但具体能拿多少,要看当时的环境。” 诡异副本诞生之初只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但随着吞噬的人命越来越多,副本会无限扩张下去。 以“仙灯愿”副本为例,它现在还只能算是一颗种子,等它获取了足够的养分,就会向外扩张,吞噬婚姻管理局,甚至整个上京。如果真有那天,走进帝都,就是走进千灯镇。 这就是诡异复苏的由来。 “副本核心,缓冲带,和未占区,每个地方击杀玩家的价格都不一样。” 白千羽挑眉:“多谢了。” 今天得到的信息足够,两人结伴回旅馆。柏清随意道:“通关钥匙必然第九天才会出现,前期最重要是保全自己,线索还是比不上命重要。” 两人顶着店老板杀人一样的眼光进门,上楼时发现楼梯口的冰块还在,里面的蜡液却消失了。柏清的大姐等在房间口,两人互相点点头,算是认识了。 累了一天,按说应该很困,白千羽却清醒得很。这种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简直是太爽了,隐隐的兴奋感让她浑身战栗,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她打开系统内网登录上去,页面很简洁。只有四个区域:死亡名单,攻略区,闲聊区与直播区。 点开死亡名单,下面是随机排序所有副本的名字和每天死亡玩家公示,刷新时间是零点。这部分对外开放,用京都的网络也可以登陆查看。 ——不知是恫吓还是慈悲。 攻略区打不开,直播区也打不开,这两者在副本内无法查看。死亡名单倒是可以,但不能查看当前副本的。唯一能进的是闲聊区,内容由系统严格把控,禁止发布任何副本信息。 点开闲聊区,飘在最上面的就是白千羽的名字。 一条是言辞平静的为她寻求保护的帖子,悬赏积分高昂,发帖人叫w,看样子应该是她哥。但很显然没有另一条的热度高。 【悬赏上京白玫瑰!杀个女人就给八千积分!直播虐.杀两万!带回指定道具五万!又能爽又能捡钱,有识之士速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仙灯愿 标题激进,内里亦是煽动性极强。 【横刀立马(楼主):这事也怪哥们单纯,长得好看还穿成那样……毕竟那可是上京白玫瑰啊!爬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真爱呢。谁想到她只图我的道具,栽了栽了。 但那道具是咱们公会的,公会震怒,我也没办法。哪个兄弟在副本里碰见她,给她留个全尸吧,别什么虐杀不虐杀的。老大的怒火自己背就是,咱们夜狼也不是不体面的人。】 【北方的狼:还是女人舒服啊!这年头还能…… 上京是我家:真的假的?上京白玫瑰??? 看热闹:给不知道的兄弟科普一下,上京白玫瑰可是天空群岛最有名最优雅的大小姐,不知道跟多少公子哥是好朋友呢,懂了吧?[图片] 绝对力量:楼上,她在婚姻管理局新开的仙灯愿副本。要去抓紧,我估计她活不到明天。 我你6763789:这身材,啧,上京的兄弟们真有福气啊。 再看挖你眼睛:估计已经死了吧? 贱男人都死了:能不能别满嘴喷粪?人家清清白白的,合着在你们这漂亮成了罪过了。 爷空手接导弹:那可说不定。毕竟长得那么漂亮,但凡她……嘿嘿,是吧? momo:你们是真贱……什么爬床,我看是逼婚还差不多,马定那张脸,看一眼都得做噩梦吧? 雪顶草莓来一杯:就是!你们不要被骗啊,别去伤害她!!! 爷空手接导弹:等不及了,我现在就下副本!记得看直播~ 苍山北渡:你该庆幸系统内网查不到ip。 ……此处省略污言秽语彼此攻讦八百楼。 胡吊吊:兄弟们,上五京瞿氏的三公子开了盘口,赌白千羽的死期,这不送钱的?快来快来(跳转连接) 上京是我家:查到了查到了!我这就去!马哥啊,给你带出来先*后*能给多少钱啊? 一直没出现的楼主秒回:十万。】 污言秽语,造谣煽动。浏览着回帖,白千羽的脸色始终平静坦荡,还以为什么呢,不过是一场蛆虫的狂欢。 有人试图在帖子里讲道理,为了她的名誉和生命,但白千羽不喜欢讲道理。 光屏滑到最后,她顶着大名留下四个字—— 想死就来。 * 第二天早六点,副本准时刷新,玩家数变成了28/30,足足涌进了二十几人。 白千羽毫不怀疑,这其中有不少人是来杀她的。马定开出的条件很诱人,换做是她自己,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另外,论坛上说副本彻底张开前还有摧毁的可能,契机就藏在第一场游戏中。为了这个来的人应该也不少。 浓雾尚未散尽,旅馆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是新下副本的玩家。 白千羽在大厅里吃早餐,听管理理讲自己昨晚的经历,她撞鬼了,一晚上都没睡好,人差点交代掉,气色很差。 管理理回忆着昨晚上的细节,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用:“店老板说十二点前必须回房,我怕出事,就早早睡觉了……” 一开始还好好的,她睡得很沉很安静,但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惊醒了。 凉意从后脚跟窜到天灵盖,一双冰凉腻滑的手揽着她的腰,卡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吹起,怨毒的目光牢牢钉在脑后,像是要将她整个穿透。 管理理没有应对的经验,也没有道具,只能硬生生挨着,好在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我当时一动都不敢动……就闭着眼睛装睡,它摸我啊,吹气啊,甚至在我耳边说话,我都当不知道的,最后慢慢就睡过去了。” 管理理说话时候微张着嘴,里面全是豁口,可见昨晚吓得不轻。 “还有今早上我发现床铺湿透了,窗户上也有水珠。我听说水鬼会这样,不知道昨天那个是不是。” 白千羽捡了几条能说的消息告诉她,嘱咐道:“之后会很危险,你自己保重。除非必要别接近我。”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躲着白千羽,显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只有管理理一无所知。 “可是……” “没有可是。” 很快旅馆大门打开,门外门内的两拨人对上视线。敢花积分进副本的都是狠茬子,一身浓烈的煞气让人不忍直视。 通关钥匙只有三把,玩家之间天然就是敌对的,没有人会抱着合作的想法。第一批的处境反倒更危险,毕竟早一天进副本就多得一天的消息。 而消息不仅能自救,也能杀人。 早上的时候丁健刚找白千羽和柏清问过消息,两人谁也没说,他气得脸都绿了,这时候看见外面的人却露出笑脸。 他连忙迎上一个壮汉,点头哈腰地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视线转过来,在白千羽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这人是疾风公会的,那其他人呢? 白千羽一一扫过全场人,没看到熟面孔,马定不在其中,他竟然没来? 牵头的几人直接走上来,手里拎着奇怪的武器:“你们几个,谁手里有消息?现在说,不折磨你。” 这是冲着副本来的,利诱都没有就直接威逼,可见这世道坏到了什么地步。 “白小姐是哪个?让白小姐说!”这是冲着马定的赏金来的。 白千羽低着头喝粥,姣好的容貌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半边脸仍能看出绝美的长相。她想要是自己也冲着积分来,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杀死目标,把道具拿在手里才安全。 “哟,那不就是白小姐吗?怎么不理人?听说你最是会讨人喜欢啊?” “嘿,你这架子还真大!” “要么人家是上京白玫瑰呢,就是会耍性子。” “消息我有。”白千羽突然开口,吵闹的人群安静下去,“我知道通关钥匙在哪,但我只告诉一个人。” “你有?你们权贵都不刷牙么,这么大的口气。第一天就拿到了通关线索?你怎么不说你手里现在就有一把通关钥匙啊?” 白千羽没理他,拿出昨夜得到的灯笼:“这是证据,信不信随你们。反正这消息我只告诉一个人。” 灯笼一出,周围的气温明显下降了几个度,和昨夜不同,它现在看上去明亮而温暖,只是周身的阴冷气息更重了。 几个玩家呼吸一滞,这明显是道具,还是跟副本有关的道具。仙灯愿,最重要的不就是灯么? “你就不怕我们虐杀你,问出情报?” 白千羽收起灯笼,十分镇定:“你可以试试。” 其他玩家对视一眼,这倒是有点不好办。虽说有人是为了马定给的积分来的,到底也得通关出去才有命拿是不是?副本里通关线索一向是最重要的。 白千羽手里没有通关线索,就算有她也不会说。她要的就是他们犹豫的时间。 系统把所有人聚集在这肯定不是为了他们开会方便,只要副本杀机展开,众人必然会分开,她的机会就在那个时候。 跟白千羽预料的一样,白雾散尽之前,旅馆内走进来一个喜笑颜开的中年男人。 不,应该说一看就不是人。如果说昨天是副本潜在的“安全期”,今天的副本便是明明白白露出了獠牙。 管理理下意识就想往白千羽身边凑,得到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后才老实下来。 中年男人自称是镇长,咧着嘴笑得很憨厚,挥舞的双臂却像是那种淤泥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木头,又掉泥又掉渣滓。 他搓着手道:“诸位都是来参加千灯节,拜见灯火娘娘的吧?” 没有玩家说话,他也能自己乐呵呵地把戏唱下去:“这拜神讲究的就是心诚,供奉用的灯必须是最好的。诸位的家伙事都带着了没有啊?” “镇长,您说的是什么家伙事啊?” “自然是做灯的家伙事啊,你们这些外来人真是一点都不小心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准备。那只能在镇上找咯。”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众人,憨厚的笑容突然变得格外阴森恐怖,白千羽恍惚中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 对待这种明显是交代信息的npc,玩家们态度都很慎重。 “不好意思啊镇长,您能不能说一下,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镇长的脸色明显更加阴沉,但还是不得不回答:“哎呀,做灯不就是那些东西么?灯芯啊、蜡啊、灯身用的木头啊,上色的油漆啊,还有罩子嘛。” “不过你们一定要记住,敬神的灯必须用最好的。” “去吧,去镇上找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镇长说完就背着手离开,木屑泥浆洒落了一地。 而或许是为了防止玩家苟且偷生,原始点也变得不再安全。旅馆内部起了黑雾,细长条的鬼影突兀出现在众人中间,阴冷诡异的气息弥漫,敞开怀去拥抱最近的人。 有个玩家被抱了个正着,当这众人的面就爆成了一滩水草。 “鬼啊!!丁健刚队伍里那个额头有红色纹身的年轻人尖叫一声,奔向二楼。 店老板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没交钱的都出去。” 趁着这个混乱劲,白千羽追着镇长的脚步偷偷溜走,她想先去看一看所谓拜祭灯火娘娘的那座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仙灯愿 白千羽跟着镇长,穿过小镇,远远看见那座笼罩在浓雾之中的山,神山坐落在镇西,与愿湖遥遥相望。 神山笼罩在浓雾中,看不清山体,但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白千羽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这念头太快,没等抓住就溜走了。 而她自己也被一种恐怖的存在攫取,刚刚踏进山脚,便身体战栗,头发丝都快竖了起来,脚上像灌了铅,耳边开始出现幻听,或许不是幻听。 窸窸窣窣的响声,和液体滴落奇异的嗒声。有人在她耳边低语,说着系统都翻译不了的语言,但她就是听懂了—— “你想要自由么?求我吧。” “你想要杀死你父亲么?求我吧。” “你想要母亲痊愈么?求我吧。” 山道的浓雾里隐约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笑得温婉明媚,对着她招手:“阿羽?快来!” 印象中母亲的脸早就模糊了,眼前的人却越来越清晰,白千羽眨眨眼,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明媚漂亮的女人走过来,脸色在正常和阴诡虚弱之间切换,一会是山路,一会是惨白的太平间。 女人抚摸白千羽的脸,像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温柔又慈爱,引领着孩子走向正确的路:好孩子,去拜见灯火娘娘,她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白千羽知道应该怎么做,跪拜,虔诚,献出自己的一切,来换取神明的欢心。 那道声音更近了,几乎要钻进她耳朵里,想让你母亲好起来么,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 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求我吧 求我求我求我! 浓雾挤压,好像整座山的重量都落在她身上,眼前母亲笑着地催促着,心底的欲望不断发芽,白千羽的膝盖微微弯曲向下。 跪下吧,跪下就好了。神明慷慨而慈悲,只要跪下,就能过上好生活,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你不是想要通关钥匙么? 通关钥匙? 眼前的画面恍惚中发生变化,那是个阴雨天,母亲迟瑞溪也是这么看着她。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远离危险,不要忤逆你父亲,平安长大。 膝盖弯曲,山路潮湿的水汽透过衣服钻进来。白千羽张嘴“我……” 话落,她猛地咬穿舌尖收声,起身掏出三棱刺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刺过去。 三棱刺入体,犹如划开顺滑的黄油,假象散去,“母亲”的脸瞬间扭曲,变成圆而实诚的大脸,这张脸上没有五官,被刺中后却发出了尖利的惨叫。 这玩意儿通体是纯白色的,迷惑人的能力还算不错,动起手来却实在不怎么行,只会一个劲地尖叫,刺得人脑子生疼。 白千羽顶着高山上投下的沉重的压力,掐着它的脖子,将“人”拽出了山脚的范围,掼在地上。 魔音灌耳,又不知道它的发声部位在哪,白千羽只好按着它,漫无目的地拆解。拆解的过程中它的部分身体凭空消失,体积变得越来越小。等到把它大卸八块,尖叫声终于消失了。而白千羽得到了一块,额,不确定? 应该是蜡? 巴掌大小的凝脂,泛着白腻腻的油光,在手心有点黏,凑近了还会有肥肉的味道。 ……白千羽把这玩意儿丢进系统背包,打算去之后点火试试。 她看眼山顶,然后转身离开,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心都在滴血。系统背包需要积分购买,昨天为了放灯笼已经花了五十,现在又花了五十,它最好有用,不然…… 白千羽面无表情地拢拢风衣,不然就只能到其他玩家那里拿一点了。 跟她想法一致的人还有不少,白千羽没走多远便碰见了两个玩家。是两个胖男人,拿着奇怪的道具探路,小心翼翼地靠近神山。 她从最深处走来,暂时没被发现,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听他们说话。 “啧,我还是觉得不靠谱。咱还是撤吧?” “撤什么撤,白家那小丫头奔这来了,那可是好几万积分,你不想要?” 哦,是来杀她的。 两人嘟囔着走远,白千羽悄无声息地跟上去。敢接悬赏的玩家身上都有两下子,也就是神山压迫感太强阴气太重才暂时没发现她,她必须趁这个机会尽快解决两人。 她的优势是刚刚从神山出来,对里面的压力有抗性;了解小怪的能力和弱点,如果陷入幻觉能更快醒来。 两人在山脚处徘徊半天,或许是因为没找到白千羽,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白千羽咬牙跟上,熟悉的压迫感降临,似乎比之前更恐怖了。或许是因为灯火娘娘看见自己的违逆举动,还杀了这里的东西,不过问题不大,还能抗住。 她嘴里含着块捡来的碎玻璃,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剧痛让她浑身冒汗,与之俱来的却是极致的清醒和警惕。 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资深玩家到底不是新人能比的,两个胖男人比白千羽多走出好几百米,看起来仍然游刃有余。白千羽变得十分被动,坚持不住是其一。另一方面,如果两人被里面更凶的诡异杀死,她可就白忙活了。 雄大雄二走在前面,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受,高山上的诡异强大无比,这里阴诡的气息越来越重。他们碰到三个无影小鬼,虽然都解决了,但体力也消耗不少。 “不行,撤撤撤,再不走那位要怒了……” 一般情况下,副本开始前几天boss不会开杀戒,都是下面小鬼难缠,但你要真的不知死活地去找麻烦,那也是死路一条。 两人决定后撤,回身却看见半张雪白的脸,不用彼此商量,直接追了上去。 雄大问:“杀不杀啊?” 雄二眼底闪过绿光:“那就要看这位白小姐伺候人的本事了。” 白千羽就躲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作死,不枉费她找了半天白脸怪将其引过来。 白脸怪这种东西,最大的杀伤力就在它迷惑人的时候。白千羽猜测,一旦你听话下跪,便视为契约达成,自动变为山上那位灯火娘娘的信徒,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道具鞋让她在深林里行走如履平地,紧紧坠着两人。终于白脸怪下手了,两个胖男人身影一顿,双双停在原地不动了。 就是现在! 白千羽可不敢赌他们俩的意志力有多□□,几乎是同时,她摘下一串卢缇美吊坠甩过去,三棱刺瞄准,发射! 别问为什么有这么多卢缇美小炸弹,白千羽没事的时候就爱研究怎么跟她爹同归于尽,现在能用上证明机会确实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熟能生巧,有过上次的成功经验,白千羽连落点和风向都计算好,爆点精准地在两人一怪之间炸开,蘑菇云腾空而起,时间掐得刚刚好。 ……就是周围的枯木和树好像也着了,阴森恐怖的神山好像都震动了一下。火焰愈演愈烈,大有烧山的架势。 没多耽搁,白千羽抱着块大石头冲过去补刀,照着两人脑袋咣咣好几下,管他死没死,谨慎为上。 阴风乍起,由她自己点燃的火焰变得扭曲而可怖,焰心透出诡谲的黑光。看着就知道是有恐怖的存在即将降临。 白千羽捡回三棱刺,拽住尖叫的白脸怪玩命逃跑,边逃边扎它,很快又收获了一块白色油脂。好在系统背包同类型的东西可以叠加,不用再买新的了。 她本来身手就好,把道具鞋用到极致时,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终于在那玩意降临前逃出了神山。 一脚迈过山碑,系统播报终于响了,它姗姗来迟,不知道是不是在遗憾白千羽没死在神山里。 【恭喜玩家白千羽击杀玩家雄大雄二,奖励积分四千五,获得遗物道具六件,道具抽取中,请稍后查看。请玩家们积极游戏,自行探索主线任务获取通关钥匙,努力生存。】 白千羽一向淡然的脸上也不禁现出喜色,积分就是命,自然是越多越好。她还不知道这条播报在其他玩家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也不关心。 回头看眼神山,火焰烧得很高,声势浩大,离得很远也能看见。嘈杂的吆喝叫喊声在四处响起,老弱到处奔走叫人,青壮则抄着家伙事去神山救火。 正在寻找制灯材料的玩家看着系统播报懵逼半天,看到神山着火之后更懵,今天不是才副本第二天么?为什么会有人在boss家门口放火啊?! 是的,所有人都认为是玩家干的,毕竟你看npc都快急得上吊了,怎么可能是他们自己干的? 然而罪魁祸首·白千羽只知道,白脸怪死后掉落的真是是蜡!她刮了一点在山火中试探过,遇火即燃,火光明亮温暖,还带着股诱人的油脂香味,像烤肉……为什么是这种味道就不用深究了,总之必定是敬神的好材料。 当时镇长提到了五种材料,分别是灯芯、蜡、灯身木,油漆和灯罩,她已经拿到了第一种。 镇民纠集着上山救火了,白千羽翻进一间无人的小院,想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灯芯?她是不是在哪见过? ……张图! 张图被绞杀后变成了一根等人高的蜡烛,她亲手抽出了他的脊椎,彼时他的脊椎变得柔软轻盈,吸饱水后像散开的棉线,那就是上好的灯芯。 但张图的尸体被她用冰封住后就消失了,不知道是被其他玩家弄走了还是被副本或者诡异收去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白千羽将此事暂时放下,进屋找衣服穿,她这身实在是太显眼了。 翻找时还是忍不住去想,也就是说死后的玩家身上会掉落做灯的道具。是只能掉落灯芯么?还是也会掉落其他的? 现在看来第二种可能性不高,毕竟蜡是在神山里找到的。正常来说,五种材料各有获取途径才比较合理。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是玩家死后都会掉落灯芯,还是说只有被副本杀死才可以?早知道刚刚杀死雄大雄二的时候查看一下好了。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拿到了一件材料,第二件材料也已经有了头绪,进度应该算快的。 白千羽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找到一身灰色棉布衣裳换上。做这一切的时候她面色平静而自然,没有愧疚,没有恐惧,没有不安,即便她刚刚杀过人。 跪了十几年,她跪够了,再也不想弯腰曲腿。人不行,神也不行。 神山的大火似乎不太乐观,这正好给了白千羽机会。 千灯镇的建筑都是那种老式的青砖白瓦,只在大门上一道锁,今天出门走得急,很多人家连门都没锁。白千羽挨个翻进去,乱七八糟的东西见了不少,就连古董都有,愣是没找到灯。 有点不对。 柏清说过千灯镇旅游业繁荣,镇民生活富庶。但在白千羽看来,岂止是富庶,简直是豪奢。 不大起眼的小院子,里面摆着的全是上好的瓷器和红木,帝国早就不流行这种东西,因此也很少有。但白千羽记得明白,这两样东西在以前是非常昂贵的,更豪的还有什么翡翠屏风,织锦床帘,一米多长的金丝楠木桌子。 即便以白千羽的见识,也觉得这镇上的百姓阔得太吓人。却没有琉璃灯罩、玻璃灯罩、塑料灯罩就不用提了,这里的人好像都是点蜡烛的,纸糊的倒是有,但那玩意肯定不能拿来敬神啊!要么就是灯笼,里面挂着不知道什么油。 白千羽蜡烛和油都收了一些,实际却不报什么期望。 难道是因为灯火娘娘? 昨晚湖底祭祀山的时候,她在阴蛇草的闪回中依稀看过老头鬼的过往,他不学无术长到十几岁,上山许了个愿回来就什么都有了。灯火娘娘真有那么大方? 那老头高高兴兴活到几十岁,被她蹬河里才死了。然而那个生了三个小孩的女人,许愿之后却什么都没得到,最后连自己都赔进去,也没能换回自己的孩子。 这两人都许过愿,得到的结果却截然相反。而且在白千羽看来,那个当娘的虔诚多了,实现愿望的心也更迫切,为什么反倒她下场更惨? 带入一下,如果自己是邪神,白千羽会根据信徒祭品的好坏程度为他们实现愿望。如果从这个角度看,老头鬼年轻的时候肯定献祭了更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肉身、灵魂、寿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总不可能是美貌,声音这种飘忽又不切实际的东西。 目光扫过屋内漂亮的木质婴儿床,白千羽脑中灵光闪过,到底是一叶障目没能抓住。 天色越来越晚,远远望去,神山上的火势似乎已经熄灭了,浓雾散尽,山体一如既往苍翠娇艳,好像白天那场大火只是错觉。 这一天时间里,存活玩家的人数持续在掉,包括雄大雄二在内已经死了六个人,现在是22/30。之前管理理还担心玩家中混进了鬼怪,这下倒好,再也不用担心了,反正到处都有鬼在杀人,多个内奸也不多。 她自己溜门撬锁小半天,运气倒还行,收获了两个薄胎瓷器大肚花瓶,和一个空窗珐琅的圆碗,她看着都挺漂亮,要是找不到合适的玻璃罩,没准能客串一把。竟然没碰上什么鬼怪,连点异常都没有。这样挺好,她今晚在外过夜胆气也更足一些。 但世事就是这样,你越怕啥就越来啥。 白千羽在愿湖边看准一处空院落,这里离旅馆近,能够监控其他玩家的状况,若是大湖今晚上有什么动静也方便过去。 她缩在门房里,微微阖着眼休息,直到太阳落尽才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吐出去,就听见耳边响起咿咿呀呀的唱腔,有人拍拍她的肩膀。 “姑娘~~~可是今日婚宴的客人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仙灯愿 几乎就是她一晃神的功夫,空宅变得灯火通明,院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洋洋的喜气几乎要将人淹没。 就着灯火,白千羽看到在自己身后说话的那位的影子,身形纤长,扮相隆重。见她没反应,凑得更进了,水袖优雅地搭到她肩上。 “客人何故闭口不言~” 倒是不觉得多么阴冷,但是地上湿漉漉的,水渍好像在涌动,马上就要淹没她的鞋底。身后的人更近了点,抑扬顿挫地嗯了一声。 白千羽挺直脊背,脸上露出个又漂亮又喜气的笑,转身弯腰行礼:“贺主家大喜!” 那人水袖一收,屋内黑水瞬间隐没,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似的,“嗳,你这丫头倒懂事。” 白千羽弯着腰,看得最清楚便是大红色绣花的漂亮裙子,看着就是非常贵重的戏服,目光缓缓上移,撞进一双翦水秋瞳。 明明这人一身珠光璀璨,但她就是看不见别的,似乎被这双深湖似的眼睛魇住了。 那人笑得更开怀,水袖在她面前晃晃:“嘿看呆了?” 白千羽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这种地方她竟然走神了。她借着低头整理情绪,缓缓道:“抱歉,不该盯着您看。我是来贺喜的,但弄丢了请帖,倒是有些给主家添堵了。不知我现在……” 铁钳似的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冰冷得让人直打哆嗦,她笑吟吟的:“姑娘大德,自然不需要什么请帖。随我入内便是了。” 这鬼看上去通情达理,实际上却半点不理她的试探,拽着人就往里走,一点余地都不留。 白千羽悄悄摸出一把黄符,这是杀了雄大雄二之后刷到的新道具。然而不等她动作,艳伶的眼睛已经看过来,那一把符纸在她冷凝的眼神无风自燃,化作飞灰簌簌落下。 女人笑得得意:“我叫艳伶,你叫什么名字?要说实话哦,不说实话的小孩可是会被鬼吃掉的。” 殷红舌尖扫过唇角,白千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和不知道哪个倒霉鬼残留的血肉。 “……白千羽。” “千羽今年芳龄?” “十九……” 艳伶漂亮的眼睛中仍是笑意,抓着她的手却一点点收紧,凑得很近,乱颤的花枝落在白千羽眼前:“哦?确认么?” “确认。不过我们那有两种算法,我应该是十九周岁,二十虚岁。”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哦,这样啊。” 艳伶一路絮絮叨叨,把白千羽生平问了个遍,就没有她不关心的。这可不是小怪,而是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难搞的大鬼。白千羽不明白她的意图又不敢不答,被问得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千羽可有婚配?” “……有,但马上就没了。”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好烦!”怼完白千羽猛地清醒过来,对着这红衣厉鬼笑吟吟的脸,寒气从尾椎窜上天灵盖,“抱歉抱歉,艳伶姐姐,我有点累了……” 艳伶似乎不以为意,长长的指甲刮过白千羽的脸,留下深深的血道子:“那去吃席吧。好好享受哦~” 她说完就消失不见,白千羽这才发现,看似走了很远的路,实际根本就没离开门房这一亩三分地。 这似乎是个大户人家,来贺喜的人乌泱泱地挤着她往里走,直到把她推到喜宴之上。 白千羽摸着自己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静静等着,刚刚她引以为傲的身手就像落到了泥潭里,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随波逐流地进来,或许只有等喜宴结束了才能出去。 遇见艳伶,进了这个喜宴,像是一桶冰水浇在头顶,之前获得的成就感不翼而飞,让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紧迫感。她对诡异副本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仅凭本能是不够的。 神山之后,白千羽有点轻飘的眼神沉寂下来,静静地打量这个地方。 四周张贴着漂亮的喜字,排场煊赫,听周围的人说是陈府大婚。可喜宴用的碟子下明明刻的是胡字。 喜宴很快开始了。 戏班子开场,好听的唱腔响起来,白千羽听出那是艳伶的嗓音,只是没看到戏班子在哪。但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玩家,是最早跟着丁健刚的,年纪轻轻的男人,额头有一根红线纹身,很好辨认。白千羽调整角度,暗中注意着他。 唢呐的声音由远及近,拖长腔的唱词也飘进耳中: “骑鲸天上哎,肉身糜费——” “入我生泽哩,百世流芳!” 怎么回事!这是挽联的词!那昨晚上—— 花轿慢悠悠地飘进来,没有什么仪仗也没有接亲的人,唱词和唢呐戏曲声都是从其中传来的,难道里面的人是艳伶? 出乎意料,但又不是那么出乎意料,里面走出一个纸和泥糊起来的“假人”,说是假人也不正确,毕竟新娘会说话,长得也算好看,宜喜宜嗔。 她走下轿子,笑吟吟地跟大家问好,然后放松似的晃晃脖子,取下了自己的半个头。 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娇笑着:“诸位贵客耶,主家请赏啦~” 这个份子随得也太血腥了,虾线男孩本就但胆子小,被这么一吓立刻尖叫起来,叫声凄厉非常,比白千羽昨夜听到的鬼叫不输半点。 他出声的那一刻,戏乐声便停了,闲聊的宾客也停下,有人整齐划一地转头看着他。 视野合适的正常转,视野不方便的光转头不动身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虾线男孩掀翻椅子,屁滚尿流地往外爬:“鬼!鬼啊!救命!!!” 新娘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捧着自己的头骨走过去,“贵客,请赏嘞~” 陈谷呼哧带喘,觉得自己腿都要跑废了,怎么就是到不了门口呢!他急得又惊又叫,闭着眼挥舞胳膊,连新娘到了脸前都没发现。 新娘叫了几次得不到回应,露出一个有点苦恼的表情,她歪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亮起,从身上扣下一坨混着草根木屑的的泥巴,塞进他嘴里。 声音还是那么甜那么喜庆:“贵客,请赏嘞~” 陈谷的嘴被泥巴塞满,叫声卡在嗓子里,口腔被划破,血腥味弥漫,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扣出泥巴,新娘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着,陈谷顾不得疼,咽下口水,整个人抖似筛糠:“你你你你要什么?” “贵客,请赏嘞~” “我问你要什么?”其实陈谷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不停地跟新娘问答,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应该只有他自己啊,这里应该还有别人的,别的玩家呢?丁哥呢? 陈谷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女人!那个挺有本事的女人! 他当机立断,一指白千羽:“她!我的贺礼在她身上!” 白千羽的桌子里陈谷还算很近,在一众神情诡异麻木的鬼怪npc中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但凡不是眼瞎都能认出来。 白千羽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好在她早有应对的办法。艳伶不在,这些npc全是一副待机的模样,对付一个新娘,她还是能够有点把握的。 她对着陈谷笑笑,吓得对方直哆嗦,好瘆人啊!比鬼还瘆人!但是刻在骨子里的对鬼的恐惧很快就战胜了对人的恐惧,陈谷也听过对方的事,只要过了这一关,对方那么多仇家可没空找自己麻烦。 他提着因为湿透而下坠的裤子,眼神闪躲,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没错!就是她!我们一起的,贺礼在她手上!‘ 她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很快染红了衣襟,她站起来,神色冰冷,好像也是一只厉鬼。 新娘的眼睛扫过来,又甜又木的圆眼睛迟疑了一下,摇头,重新面向陈谷,声音低沉:“贵客,请赏嘞~” 陈谷急得快要火上房了,这个节骨眼也顾不上害怕了,他拨开新娘,想走到白千羽那去:“我说了都在她那,哎你怎么回事——” 话音戛然而止,新娘在他身后伸手,甜笑着摘下来他的头骨,从眉毛往上,像是拿走了一顶瓜皮小帽。 “陈氏公子,赠香炉一樽!谢客人赏~”新娘扬声,一板一眼地道,动作珍惜谨慎地把陈谷的头骨和自己的叠在一起。 唢呐声戏曲声热热闹闹地重新响起,白千羽坐下,不觉有些庆幸,还好刚刚没有贸然动手,她错估了新娘的实力,看她摘虾线男孩脑子的样,也不是个善茬,估计也有半个艳伶了。 ……回去一定得恶补下副本里鬼怪的实力划分。 白千羽不认识其他玩家,不清楚还有没有人隐藏在婚宴中,因为新娘看上去对所有宾客一视同仁。 有个绿衣老太太,刚刚还三百六十度转头看热闹的,新娘来了她却不愿意掏东西,被新娘如法炮制摘了脑袋,那老太太看着神色怨毒了不少,身上都开始冒鬼火了,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共九桌客人,每桌九人,新娘动作不慢,大部分宾客给东西更是爽快,感觉没怎么花费时间就轮到了白千羽。 众宾客交上去的东西都是身体的一部分,要么就是一些看不懂的黑色团子,白千羽根本没有,她手里捏着道具,神色晦暗不明。 新娘站在她身前,嘴唇开开合合:“贵客,请赏嘞~” 在她过来的那一瞬间,白千羽便知道自己硬拼不了了,她收的东西越多,看上去状态越好,进门时还是个泥草塑的假人,现在的皮肤已经隐隐有了瓷器的光滑色泽。 白千羽浑身绷紧,试图跟对方交涉一下,她掏出自己之前得到的灯笼,既然都一套唱词,万一能用呢? “这个给你行不行?“ “贵客,请赏嘞~” 那就是不行……白千羽把身上的道具掏了个遍,人家一样能看上眼的都没有,她一只手背到身后握紧三棱刺,手心还握着卢缇美小炸弹,准备随时搅混水跑路。 “贵客,请赏嘞~” 白千羽深吸一口气,掏出一堆珠宝,红蓝宝石钻石各种璀璨流光,映得新娘的脸都亮了。 “珠宝配美人,您这么美,自然要配最美的饰品。这个你喜不喜欢?” 岂料话音落下,白千羽便觉得浑身一寒,耳边还响起了幽咽可怜的低声哭泣:“哼~~~怎么不给我?我不好看?” 阴冷小风一吹,白千羽手里的珠宝不翼而飞。 ……艳伶! 白千羽站起来,一边后退准备动手一边继续交涉,道:“你能不能别拿我的脑袋?最好也别拿腿,其他的随你便,能不能稍微商量一下?” 副本中受到的非致命伤在通关结算那一刻会被系统完全治愈,因此就算断手之类的也不要紧,最重要是先保住命再说。至于腿,没腿之后不好跑路。 新娘这时候看着白千羽恼怒的脸色,却是不像个复读机了,反而弯腰凑近她。 “我要这个。” “哪,哪个?” 新娘捧着自己的头骨,现在已经变成了漂亮的白冰碗,她把小碗贴近白千羽的脸颊,接住上面流下来的鲜血。 “这个。” 伤口一直血流不止,白千羽用了止血剂也没用,现在已经痛得有点麻木了,倒是痒的不行。 白千羽又痒又头晕,她怀疑自己快要失血而亡。这也是刚刚没有直接动手的原因之一。 那头骨一凑近,血流得更快更多了,新娘捧着头骨接了满满一碗,好在她的头玲珑小巧,不然白千羽估计要被抽成干尸。 神奇的是,她接完了血之后,那里凝滞的阴气似乎也一起消失了。白千羽又用了一支止血剂,血竟然真的不流了。余光中她看见一道水袖甩过去,伤口愈合了。 收齐“份子钱”,新娘高兴地一摆手:“开宴!” 此时的她神情雀跃,喜气洋洋,已然活脱脱是个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仙灯愿 新娘子唱着曲,喜气洋洋地进屋。空荡荡的桌子上出现一道道浓油赤酱的酒席,异香直往人鼻子里钻。除白千羽以外的其他宾客,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去,捧着盘碗大快朵颐。 趁着他们吃东西,白千羽矮着身子往外挪,结果刚一离开凳子,其他人就全部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 正式开席之后,宾客们好像得到了某种信号,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白千羽被这群血肉模糊、缺胳膊断腿的东西盯得后背发寒。 试着往门口走了两步,隐藏在黑暗下的“人”蠢蠢欲动,脑袋转到极限,发出拧断脖子的喀嚓声,她离酒席越远,他们越兴奋,垂涎的目光紧紧黏在白千羽身上,似乎她才是这宴席上压轴的大菜。 副本求生第一条,要守规矩。参加婚宴要随礼,要吃席,提前离席是不礼貌的行为。 白千羽脚步一顿,直接进了正房。既然是婚宴,那么去祝贺新人再正常不过了。 正房没有灯,只点了两根昏暗的蜡烛,映着后面鲜艳的大红喜字,看起来阴恻恻的。 门口看不见新娘,白千羽一脚踏进去,好像踩到柔软的沼泽,随着她动作颤悠悠的动。她提着自己的小灯笼低头,黑红夹杂,看不出是血肉还是别的,油腻腻坨坨挤在一起,泡在黑水里,颤抖着,流动着。 像有生命,白千羽进来后迫不及待地黏上去,包住她的脚底,没过鞋面,道具鞋的耐久开始掉。 有豌豆护罩在,倒是没什么危险,就是恶心。白千羽费力地把脚拔出来,扯过门帘垫在地上,这才好了一点,但还是很恶心,那种颤悠悠的眩晕感无处不在。 她提着小灯笼往里走,丝毫不敢放松。越深入了解副本,白千羽就越谨慎,杀机无处不在,放松就是死。a级道具对上艳伶根本招架不住,这副本里可不止一个厉鬼。 泥水里似乎有东西在拉扯鞋底,却因为豌豆护罩的压制无法继续。白千羽自顾自地观察整间堂屋,突然动作一顿。右上角的玩家人数掉到了17,刚刚有玩家死了。 桌案上的灯火在此时变得极其旺盛,几乎点亮整间屋子,桌案角落被照亮,白千羽看到那有个不起眼的水钵。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猛地弯身一拐,身后小巧的绣花鞋脚尖一转跟上来,阴冷触感像要直接钻进骨头缝。 好消息应该不是艳伶也不是新娘,坏消息这个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白千羽摸出三棱刺往后一扎,刀尖像是陷入水中,阻力微弱,触感松散,毫无杀伤力。 她闪身甩出一张黄符,借着灯光看过去。 浑身湿漉漉的,像影子,又长又细,诡异地扭曲着,四肢耷拉着不成型,却穿了双花红柳绿的绣花鞋。 水鬼。 它被黄符刺伤,发出尖利的鬼啸,脚下的黑水泥沼流动起来,涌向白千羽。 白千羽边躲边跑,一脚踹向桌案,没想到那桌案是钉在地上的,震得她一个趔趄。水鬼张开扭曲的双手接住她,像是拥住自己的情人。 阴水钻进口鼻,呛得人直打哆嗦,白千羽一口气唤出七八张黄符,黄符遇到阴气自燃,水鬼体内瞬间冒起浓烟,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白千羽趁机脱困,抓起桌案上供奉的龙凤烛捅进水鬼体内,水鬼瞬间爆发出比刚刚更尖利的鬼叫,外面吃席的鬼怪们被声音吸引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更加兴奋了。 白千羽又去拿水钵,可惜它纹丝不动,只好抄起剩下的蜡烛收进系统背包,麻溜往外跑。 进神山前她脑海中闪过的灵光终于在此时具象化,这个副本内应该有两个阵营。简单来说就是水与火。 之前白千羽一直想不通的是,boss是灯火神的副本,为什么会有完全不同的鬼混进来。 灯火娘娘毫无疑问属于火的阵营,店老板、镇长、神山上的无面白蜡怪,都属于这一派。死在它们手下的人也是,都与火有关,比如化作尸蠟的张图。 然而愿湖水下的阴蛇草、夜间旅馆索命的水鬼,涌动不休的水雾以及艳伶这个控水的大鬼。它们应该属于另一派,也就是水。 “入我生泽哩”中的生泽,指的是旅馆后的愿湖,那里也有一座用作祭祀用的高山,应该是水鬼的大本营。 管理理说过,夜间旅馆内会有水鬼寻找替身。被水鬼杀死的人她还没见过,如果真有区别,或许就能肯定自己这个猜测。 白千羽跑到门前,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影,只感觉两眼一黑。艳伶笑眯眯地看着,新娘子站在她戏服的阴影里,低眉顺眼得不像个厉鬼。 “艳伶姐姐……” “好妹妹~”艳伶拖着嗓子应她,水袖轻扬。白千羽整个人倒飞回去,撞在桌案上,脑袋痛得发昏。 沼泽地面涌动,吞没了她和水鬼。 软绵绵的泥巴糊在口鼻上,黑水倒灌进耳朵,白千羽耳边嗡鸣,眼前发黑。她把豌豆护罩扩大,视线之内全是黑色,深沉而诡异的黑。 阴蛇草爬出泥巴,铆足劲往白千羽身上钻,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她没理会,看准阴蛇草的空隙抓了把泥水进来,触感绵软微油,是蜡。 黑蜡沼泽涌动不停,小小护罩裹着白千羽随波逐流,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去。 白千羽默默计算心跳,她大概漂了二十分钟,远处终于出现不同,是形似千灯镇的建筑,但更破败更惨烈,陈旧腐蚀的气息离着很远依然让人心惊。 黑水轨迹固定,从建筑上方流过,二者泾渭分明,看似互不干扰。 白千羽把豌豆护罩调整到最大后向下使劲,但蜡做的黑泥绵柔固执,根本不受力。 她抬手把卢缇美小炸弹贴在护罩顶端,算准时机,在建筑上方的时候戳破,立刻收缩护罩。 浓烈灿烂的火团在黑泥内部爆炸,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东西推开,豌豆裹着自己的公主,被掀飞出去。 借着这股冲击力,白千羽脱离了黑水的束缚,落在更破败的千灯镇中。 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群宾客,只是样子大不相同,从上到下都跟正常人没有关系了,缺鼻子少眼睛那都算好看的。多数血肉模糊,身上爬满了蛆虫。 白千羽认出之前被新娘摘掉脑袋的男性玩家,他顶着空荡荡的脖子,正在往里灌菜。浓油赤酱的食物积在脖腔,断口处咕噜噜冒血,菜香混着血腥味,阴风一吹还是温热的。 ……呕 活人的味道飘散,喧闹的院子瞬间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钉在白千羽身上,争先恐后地涌过来。 白千羽掀翻最近的桌子,转头就跑。大门口被浓雾笼罩,这回倒是没人拦着,她蒙着头冲进去,半分钟不到又转回来。浓雾里细细密密的蜡虫,遇什么缠什么,着起来不用半秒,她出去这一下,好好的外套已经被阴火燎成破抹布了。 耳边女鬼轻笑:“千羽缘何去而复返?” 白千羽咬牙:“不爱闪现迁坟。” 外面的路走不通,鬼宾客已经到了近前。白千羽踩着桌子往房上窜,离得近宾客抓住她的脚踝,远点的抓住她的衣摆,还有鬼扯她的头发。 割了头发,掰断不知几条胳膊,掰断七八个脑袋,白千羽终于成功上了房顶。这院子里算水鬼的地盘,跟外面的蜡虫有结界,白千羽暂时得以喘息。 这院子里的鬼垂涎她身上的人味,各个馋得双眼猩红,谁也不肯让着谁,彼此扯后腿,打得断肢残体满天飞。 白千羽索性脱掉坏得差不多的外套,擦擦身上被蜡虫烫伤的血迹,挂在最高的房檐上,暂时迷惑它们。 副本求生第二条,越危险的地方越接近安全。她又回了之前的堂屋,不过这回没直接进去,而是在房顶掀开瓦片张望。 果然副本最重要的就是谨慎,不知道这里是副本的第二层还是其他时间线,堂屋内聚满了水鬼,挤挤挨挨像是在涨潮。 贴着的喜字变成了一副画,角度所限,画的内容看不太清,看着是个人形。桌案上不再摆着龙凤花烛,而是一个小小的香炉。 香炉的外形很特殊,形状是半圆的,正中有红痕,叠着香火,正成一线。白千羽瞳孔微缩,这是那个男玩家的头骨!他额头就是这么一条纹身! 水鬼似乎察觉到上面的动静,抬起头来,白千羽猝不及防对上眼,灵魂深处泛起寒意,腿软了一下,踩翻不少瓦片。 鬼宾客被响声惊动,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放弃屋檐上的沾血外套,直冲人味大餐。 屋顶年久失修,白千羽顶着水鬼怨毒的眼神来回横跳,身手矫健地在刀尖上左右试探,鬼宾客们混乱着冲上来,你叠着我我踩着你。终于,屋顶塌了。 白千羽早早躲到坚固的地方,看鬼宾客下饺子,下面很快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和充满兽性的嘶吼。 等了三五分钟,白千羽踩着横梁往下一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仙灯愿 下去之前白千羽抓了一只鬼宾客开膛破肚,肉泥、污血、腥臭的内脏,一股脑涂在身上。 屋内已经乱成粥,白千羽勉强站稳身形,被水鬼的阴风扫到,躲过挠到眼前的利爪,收走桌上男玩家头骨做成的香炉。 然而香炉消失的那一刻,喧闹嘶吼的战场瞬间安静下来。白千羽去摸水钵的手顿住,余光看向身后—— 大打出手的两方停下动作,分列左右,幽幽地盯着她。水鬼扭曲诡谲,鬼宾客血肉乱飞,本来全靠本能行事的它们好像突然长出了脑子,一左一右包围了她。 ……白千羽扭头继续掰小水钵,力气更大了。从上层空间到这里,这间屋子只有它没有变化,是锚点的可能性很高。 想法是好的,但水钵像是焊在桌子上,白千羽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挪动它。而这时候,身后众鬼已经贴到她的脖颈了,水鬼阴冷的水雾和鬼宾客腥臭滚烫的口气混杂着,越凑越近。 白千羽回身横扫,扔出几张黄符后弯腰钻进桌子底下,猛地往上一掀。水钵被掀翻,里面的水洒出来,落在鬼宾客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水鬼则像是得到滋养,阴气大盛。 此消彼长,刚刚构建起的微妙平衡再次被打破,水鬼按着鬼宾客的脑袋锤。 白千羽搬着那张桌子挥舞几下,然后一起收进系统背包。她觉得自己很像上五京的拾荒者,流连在权贵庄园附近,看见什么东西都要捡起来带回家,万一有用呢? 阴风和血肉满天飞,只是令人心悸的杂乱吼叫中,好像混进了奇怪的声音。 白千羽抬头望过去,铺天盖地的蜡虫冲破结界,嗡鸣着飞过来。那已经不能说虫潮了,更像是砸下来的山。 宅院建筑、酒席桌子、留在院中的鬼宾客,只要被蜡虫碰到,就会燃起蓝色的幽火。短短几秒钟,阻挡在蜡虫面前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只有幽蓝色的火焰不断升腾,再看不见别的东西。蓝火眨眼之间来到堂屋,整面墙直接蒸发。 没了阻碍,视野更清楚些。别说小院,远处的建筑都已经消失不见,这里是最后的孤岛。 白千羽眨了眨眼,面色平静地开口: “艳伶姐姐,救命啊。” 没有反应,第一排的水鬼淹没在蓝火之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白千羽继续说:“只有我能帮你。” 婉转的唱腔像蛇似的,钻进她耳朵里,发出一声轻笑:“你求我呀。” 白千羽摇摇头:“不求,大不了我死。但你好像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规则上来说,副本的第一次游戏最特殊,等到它彻底降临人间,不管是想要铲除副本,还是想要在副本里称王,都再无可能。 “好自信啊千羽妹妹,这么笃定我会选你?你凭什么,不会是凭你这张脸吧?”说到最后,艳伶的语气已然变得十分冰冷,流露出鬼怪特有的怨毒和邪肆感。 白千羽面无表情:“因为我比他们都强。” 艳伶:“我曾见过其他玩家,比你强的大有人在啊~” 蓝火虫潮已经到了脸前,白千羽的飞扬的发丝被燎着,她慢条斯理地歪头:“是么?但那或许是他们的终点,而我站在起点,才刚上路。” 沉默蔓延,白千羽闭上眼,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冷凝,她的身体在颤抖,人却站得笔直。 她莫名回想起很久以前,继母进门的那天。继母人长得漂亮,脸上常带着笑,性格更是天真柔顺,只是身高有点不足。她进门时白千羽十二岁,两人身高相差无几。 白雄志无意间扫过两人,突然说:“千羽跪下,比你母亲还高,像什么话?” 那天别人什么反应白千羽都忘了,只记得白雄志用一张疗养院的缴费单,轻描淡写就砸断了她的脊梁。前妻那里矮人一头,他通过修剪女儿的高度来弥补。 压缩到极致的高温铺面而来,鬼宾客和水鬼消融在数不尽的蜡虫之中,只除了一处。蓝色虫潮勾勒出豌豆型的空缺,白千羽站在其中,像是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 白千羽吐出已经有些陌生的字眼:“迟瑞溪……妈妈……” 短暂停留之后,白千羽顶着虫潮缓慢向外推进。公主的豌豆是a级道具,她算过,这种强度下,最多可以支撑40分钟左右。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她还剩下半个小时,还有机会。 白以执说过,副本没有绝对的杀局。 蜡虫聚集下视野发黑,能见度很低,白千羽只能跟着之前的记忆走。没有方向,阻力巨大,她走了十来分钟,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也只挪出大概三米的距离。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力竭而亡。 “命都快没了还这么傲?你求求我,我救你,还送你通关,不好么?” 白千羽充耳不闻,默默思考对策,手上的道具基本没用,卢缇美小炸弹也没用…… 等等!白千羽眼前一亮,蜡啊! 她拿出无面白蜡怪死后掉落的蜡块,用顺来的火柴点燃融化,将蜡液涂在脸上手上和其他裸露的皮肤上。 果然感应到同类的气息后,蓝色虫潮的包围放松了点,慢慢退散,过了一会,视野出现点点空缺。 压力骤轻,白千羽选定方向,埋头赶路。 “啧,求人能死?” 阴风乍起,数不尽的水鬼从地里冒头,转瞬生长成随风飘摇的诡旗,石碑寸寸拔起,林立在四周,蓝色虫潮被逼退,硬生生清出几米高的空当。 脚下漫出黑水,阴蛇草摇曳其中,阴风聚裹,汇成姿态鲜妍的厉鬼美人。 白千羽脚步一顿:“……求人不会,求鬼不好说。” 艳伶换了身倒大袖旗袍,长发盘起,各色珠宝点缀其间,点点白千羽被狗啃过似的头发: “那你还敢跟诡谈条件?” “左右都是死,不想死了都不高兴。” 死后没高兴过一天的艳伶微滞,紧接着抬手把白千羽推到最近的石碑里,笑道:“九份供奉,我亲自送你通关。” “知道了。” “你知道供奉是什么?” 白千羽被涌动而出的阴蛇草拉着,身影陷入石碑里,声音听起来有点缥缈:“玩家。” “哦?你也愿意同类相残?” 白千羽愿意,而且她杀玩家的理由有很多,比如一共三把通关钥匙,不争就是死。比如有些人本就是来杀她的,她只是自保。这些都能让她站在道理那边,不用受人攻讦。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白千羽垂下眼眸,黑暗淹没她脸上冷漠的神色,真正的原因她自己知道——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 石碑是通道,白千羽这次熟练多了,她从阴蛇草丛里现身,女人手指似的鬼草托着她向上,湖水也在涌动着送她上岸。 闭眼感受了一下,白千羽感觉到自己现在能够短暂操控湖水和阴蛇草。所谓“获取供奉”的方法也已经被塞到了脑子里,她只需要在愿湖西北角埋下之前得到的水钵,点香祭祀艳伶,然后将玩家推入愿湖,就算是上供成功了。 白千羽找了距离旅馆最远的湖边上岸,暂时修整。 系统显示,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她在深层空间里过了将近24小时,玩家没再减员,仍然是17个。 这里点火不方便,白千羽也没那个功夫,她挖坑把水钵埋好,脱下衣服拧水。 巧的是,她刚上岸就有玩家送上门。不巧的是,白千羽还没穿衣裳…… 她安静地滑进湖水里,召唤阴蛇草把自己裹起来充当遮挡,浮在岸边一米多远的地方等那三个玩家过来。 三人边走边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到个大概。诸如“你确定那女人在这么”、“我的狗头虫从来没错过”、“拿下、虐……”之类的字眼。最后那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是早上说白大小姐招人喜欢的那个中年男玩家。 这就好办了。 白千羽无声游到岸边,默默卧在岸边浮泥上,她半个身子被水草和污泥掩盖,露出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和血迹斑斑的后背。 狗头虫嗅到了新鲜的味道,激动得窜出去,它的身体长得像蚯蚓,脑袋上却长了一颗狗头,此时身体绷直,狗头激动地嗅来嗅去,狗爪子在地上拍得啪啪响。 尤彪跟着它,看到泥地里的人时兴奋地怪叫了一声:“哎哎哎!找到了!” 两个队友紧随其后,资深玩家多数会兑换夜视能力,何况今晚的月色不错,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白千羽。 她没穿上衣趴在泥里,洁白的肤色与泥水对比明显,肩颈和后背上布满伤痕,蝴蝶骨振翅欲飞,美得脆弱而无助。 尤彪咽了咽口水,愣愣道:“这也不能全怪马定。“ “别废话了,谁去抱她上来?” 三人都没有长距离道具,试着让狗头虫往里走了一下,结果这玩意儿被湖水阴气吓得腿软,最后还是尤彪去的。 尤彪有些心猿意马,他拉住白千羽的胳膊一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仙灯愿 没扯动,但这胳膊挺滑的,这是尤彪最后一个念头。紧接着他就被无处不在的阴蛇草扯进了湖底,连求救都没发出。 而白千羽躺在原地,无知无觉的,像个死人一样趴着。 阴蛇草本就力气大而且坚韧,挣脱十分困难,有了人操纵之后,更加难以对付。尤彪被扯到湖水下,挣扎发出给两个队友发求救信号。 他的两个队友分别是络腮胡和小秃顶,两人在他发生意外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收到求救反而松了口气。有消息是好事,没有那才是真的死透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下水救人,反正那个姓白的女人半死不活,怎么也跑不了。 将狗头虫拴在边上看着,又拿了一个系统道具将这里暂时单独封闭起来,免得有人发现白千羽这个战利品。 隔绝气息的道具安放好后,四周的声音完全被隔绝在外,明亮的月光也看不见了,络腮胡满意地点点头,提提裤子就准备下水。 小秃顶却站在原地没动,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有点低,有点阴恻恻的:“胡哥……” “干啥?” 小秃顶沉默片刻后开口:“这个女人很值钱,马定出了不少钱买她的命。” “废话,不然咱们在这干啥?赶紧下水救人吧,救了小尤,再把她抓回去,这趟就不算白来。” “胡哥,要不咱们别救他了?直接带着这女人走,到时候积分你我平分……” “啥,你说啥?那肯定不行啊,咱们兄弟之间……” 小秃顶直接打断:“一共三把通关钥匙,弧面公会的柏清肯定要占一把,咱们剩下的人……” 话还没说完,络腮胡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跟柏清争肯定是争不过的,那他们三个人最后还是免不了要走到对立面,不如直接就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尤彪,毕竟两个人没亲自动手,心里也好受点。之后积分分成的时候更能占到便宜,小秃顶想不出不这么做的理由。 要不是白千羽自己也处在其中,是被他们讨论下场的“鱼肉”她都要忍不住拍案叫绝了。微微勾起唇角,白千羽静静趴着。 那边已经商量出了结果,络腮胡没多挣扎就同意了小秃顶的提议。为了表示诚意,小秃顶表示他先下水把白千羽捞起来,然后在一起带着人离开。 小秃顶年纪不大,心肠却毒得发邪,他嘿嘿笑着下水,眼神在流连在水草中的那片洁白上,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有点发淫的笑。 “胡哥,我不光有隔离道具,我背包里还有一张床。怎么样,要不要尝尝味啊?” 他语气近乎痴迷,感叹道:“这可是上京白玫瑰,五京公子哥们人人都爱的交际花啊。” 络腮胡的眼睛也有点发直,他往前走了两步,嘴上推拒道:“不好吧?毕竟是马哥的女人,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啊,万一他要是……” 小秃顶:“没有万一,大不了把人杀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络腮胡人已经半浸在了湖水中,两眼发直,低低念叨着他刚刚的话:“做鬼做鬼做鬼做鬼做鬼做鬼……” 他朝着小秃顶走过去,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指指白千羽,挤眉弄眼道:“我还带了点有意思的东西,你看……” 络腮胡没看见有意思的东西,只看到一把雪亮的弯刀,他眼睛发直,躲闪不及,被狠狠一道捅在肋下。 小秃顶得意地笑起来,那大笔的积分,当然还是都归他自己最好,谁会跟傻子分积分啊!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络腮胡被砍了一刀后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转眼出现在白千羽的位置,扔了一张网扣住她。 络腮胡盯着小秃顶,眼神阴鸷:“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一定会为小尤报仇的!” “你!” 两人互相算计,眼看撕破脸皮,乱七八糟的道具甩出来对撞在一起,因为有隔离道具的存在,倒是没有惊动别人。但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愿湖的湖水颜色越来越深沉,缓慢地涌动起来,想是有人蛰伏在下面缓慢呼吸。 杀人简单,不杀还要留着活的比较难,下方的尤彪在湖底苟延残喘,白千羽花了点功夫才操控阴蛇草控制住他。 没办法,这仨兄弟来得太快了,她还没点香呢! 祭祀中只有这点比较麻烦,一个人对应一根香,点香和杀人两个步骤之间最多相隔十五分钟,不然就会被判定为无效。白千羽现在需要先制住这三人,然后上岸点香,然后才算上供完成。 秃顶男和络腮胡现在在她眼里就像两条自带锅盖的鱼,被煮熟只是时间问题。就是可惜这个道具没办法拿到了,用做祭品供奉的玩家算是被副本诡异杀死,击杀成绩不算在白千羽身上。她拿不到道具和积分。不过也有好处,这样不会惊动其他玩家,没人会发现她在助纣为虐。 她静静等着,直到看着络腮胡明显落入下风,快要支应不住才动手。 幽深的湖水在这一刻涌动而起,无数女人的手臂挥舞着,甩动着,扯住小秃顶的腿,拉住他的脚,抓住他的头发,将他往水里按。 两人还以为是诡异突然发疯,差点就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结果很快就发现只有小秃顶挨揍,络腮胡什么事都没有。小秃顶都气完了,眼里几乎冒火。 “你跟诡异联合!你不得好死!” 络腮胡就当没听见,毕竟他知道自己没做,而且这可是个好机会。没有犹豫,他立刻猛烈攻击起来,不再留着手里的道具,不管什么都一股脑地砸过去。 络腮胡在明,白千羽在暗,很快就逼得小秃顶维持不住身形,眼看着被阴蛇草拉进湖水之中,络腮胡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蹲下呼哧带喘了一阵,收起白千羽身上的网状道具,嘴里骂骂咧咧,什么救个女人是真费劲,一会又心疼小秃顶被诡异抢走了自己没有得到道具和积分。 他一把将白千羽扯到怀里,发现她还有些微弱的气息,语气突然变得有点低沉伤感,说:“抱歉啊妹子,公会有命,我也是不得不从。” 说着他只觉得喉间一凉,阴风刮过骨头缝,愿湖冷水那种潮湿感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白千羽收起三棱刺,湖水裹着阴蛇草一拥而上,她面无表情:“抱歉啊,艳诡有令,我也是不得已。” 络腮胡捂着喉咙,眼底流露出不可置信,他仰头发出赫赫的杂声,身体干瘪下去,原地变成一张飘摇的人皮。 白千羽挑挑眉:“你这个道具还挺好用的。” 络腮胡出现在岸边,神色复杂,他这个道具确实牛逼,得到的时候废了大力气,好几次在最后关头救了他的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结果今晚上竟然用了两次!耐久就剩下一点点了! 他看着白千羽身后漂浮的湖水,和温顺又听话地缠在她身上的阴蛇草,明白她成了这个副本诡神的伥鬼。刚刚对付小秃顶的时候也是她在暗中动手,现在的白千羽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胡发群捂着脖子神色复杂,他有些拿不准是拼一把还是就此退去,道具只能保他不死,伤是结结实实受了的,肋下一道和割喉的重伤让他不敢硬拼。 看了白千羽一眼,胡发群还是选择退走,临走时留下一句:“与虎谋皮,为虎作伥,你必死无疑。” 白千羽挑眉没回话,看着他离去。端足了大佬风范,直到远离了愿湖后,才着急忙慌地上了岸。 点香点香,尤彪一个不小心被阴蛇弄死了,时间快到了啊!她动作利落地点了香,没有诵读艳伶给的祭祀词,而是默念了几句您请用之类的废话,转身又飞快地下了水。 幽深巨湖之下,尤彪的尸体已经被收,小秃顶还在挣扎。他穿着奇形怪状的盔甲护住身体,一边割身上的阴蛇草一边在心里咒骂,怎么这么多不人不鬼的水草,到底为什么盯着他不放!怎么不打别人!什么愿湖,明明是怨湖!这些鬼东西,早晚给它们都杀了。 要是艳伶在这就会说:还真让你猜对了。 白千羽游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秃顶脱下面具后脸色阴鸷,三角眼上挑,嘴角却下垂,被困在水草里,看上去比鬼还像鬼。 巧的是小秃顶也是这么看白千羽的,她身上缠得全是阴蛇草,却每株都安静乖巧的,甚至还有两只手在给她捏肩!!小秃顶叫彭志民,平时就小心眼,看到这一幕肺都气炸了。刚刚在上面就是这女人阴他!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输! 到这个地步也不用装了,他张嘴就是一串下流脏话,虽然在水底没发出任何声音,但白千羽还是从他的神色看出了他在说什么。 她挥挥手,小秃顶怨毒的喊叫响起:“你给诡异当伥鬼,你背叛人类,你不得好死!” 白千羽没说话,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被疯狂涌动的阴蛇草包裹淹没,只露出肩膀以上。她飘到他身前,伸出手,轻飘飘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系统右上角的人数轻轻跳动,现在的玩家人数是15/30,玩家只剩一半了。而她还需要上交七份供奉。 白千羽转身飘走,在另一面上岸,找了个空院子休息。短时间内她不需要警惕诡异了,夜晚的千灯镇是水鬼艳伶的天下,她分享着一部分诡神的权柄,不会有不长眼的找上她。 她换掉身上的破烂,冲洗身体后上药,裹上宽松舒适的棉质衣裳,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 安静下来后,才有时间思考更多东西。 比如敬神的任务,艳伶和灯火娘娘这俩诡谁能赢还不一定,敬神的任务还得继续做下去,两条路都得准备着。她在神山拿到了做灯用的蜡,灯罩也已经有眉目,现在还剩下灯芯、灯身木、和上色的油漆。 灯芯需要去找被灯火娘娘杀死的玩家,油漆不知道在哪,至于灯身用的木头,白千羽记得自称镇长的怪物,就是木质的。如果之后两天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应该就只能对上他了。 艳伶和灯火娘娘争夺的重点就是这三十个玩家的命,诡怪和副本杀人都有必须遵循的规则,这也是艳伶找上自己的原因,玩家动手没有顾忌,可以加快推动进程。至于之前死去的那些人有多少落入艳伶手中,艳伶没说,她也没问。 白千羽疑惑的是,镇民明显站在灯火娘娘这边,不然也不会说死在湖中的老头鬼给祖宗丢人。那假设镇民是灯火娘娘存在的基础,那艳伶依附的这股力量又来自何方? 两个阵营生前必然不共戴天,死后才会诞生两股完全相对的力量,水火不容啊。 白千羽闭着眼慢慢推演,气息逐渐安稳下来。 睡前她还在想明天一定要偷偷去找柏清买几个医疗包,身上这么多伤真是够人受的。食物也要准备些。她都一天多没吃吃饭了,要不是刚刚从那俩玩家身上搜刮了些,非饿死不行。 想到他们俩,白千羽就想起逃走的络腮胡。她不是很担心对方走漏消息,就是很眼馋对方手里的道具,能替死的人皮看起来真的很好用。 白千羽安稳睡到天亮,说是一宿,其实只有四个小时不到。 她打着哈欠照镜子,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是极少熬夜的,白雄志对她的要求很高,除非有宴会,否则必须在晚九点准时睡觉,敢不听话就要挨耳光。一开始不适应,经年累月下来也就习惯了,突然间改变作息身体还没适应过来,更别说这几天转得像个陀螺。 她捧了把阴水洗脸,鬼气几乎浸入骨子里,这才清醒过来。镜中人的眼神变得坚毅,白千羽心想出去之后必须找张大床狠狠睡上几天。 不知道她爹有没有被马定杀了泄愤,马定要真这么做了,她就放他一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仙灯愿 白千羽今天的计划是跟踪其他玩家,旅馆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合适的位置,她环顾四周看上了一处民房。这间房子有两层,另有半层高的阁楼,镶着几扇花窗,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找准角度却可以看清外面。 这个时间点艳伶的掌控力仍有残余,愿湖逸散出浓雾尚未散尽,玩家们应该还在原始点吃饭。 她潜进自己看中的那间院落,用三棱刺干脆利落地了断这家的主人,深感自己现在越来越堕落了,杀人放火从不手软。 看着慢慢变成木头的镇民,白千羽心中不仅不高兴,反而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副本里人形的不是怪物就是鬼,最次也是npc,杀了就杀了,不需要有任何情绪波动。可副本之外的人,就是人。长此以往下去,玩家真的还能对自己的同胞保持善意和同理心么? 答案是否定的,玩家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失去对死亡的敬畏。看看副本外崩坏的程度就知道了。 正想着,眼前的镇民彻底化作一块人形木头,白千羽沉默着将其收进系统背包,感觉自己头顶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 就这镜子一照,竟然是拳头大小的红光,非常非常浅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静静她浮在头顶。白千羽玩过游戏,她了解红名制度,杀的人越多,名字越红,其他人能够根据名字颜色判断这个人的行事风格,红到一定程度,会有npc发出悬赏追杀。她之前杀怪物杀玩家都没有,这次杀镇民才出现,看来只有特定对象才会触发。 太像游戏了,白千羽一直觉得千灯镇很真实,就好像来到了幽冥世界。直到现在才有一种自己身处游戏的荒谬感。她不禁想,副本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像游戏又像真实,“游戏”的一部分由谁操控,真实的那部分从何而来? 算了不想了,她这个层次注定得不到答案,想也没用,等以后再说吧。趁着寡淡的浓雾,白千羽摸进里屋,用阴蛇草绞死了剩下几个镇民。 她把尸体木块都收进系统背包,彻底消除后患,揣着手上了三层阁楼,被刺眼的金光晃得失神。半层高的小阁楼里,满满当当全是黄金,即便天光黯淡,仍然夺目到摄人。之前的疑问又冒出来了,灯火娘娘到底哪来那么多钱发给信徒? 打开窗户,远处旅馆门前已经有人在活动。白千羽看见管理理自己拎着个东西蹲在门口,好像在刷牙,柏清蹲在她旁边,她那个大姐站在廊柱的阴影下。 另有几个生面孔的玩家,应该是后面进来的那一波,白千羽都不怎么认识。 看到管理理还活着,白千羽算算自己手里的材料,略一勾唇。 没让她等太久,就出现了符合她要求的玩家。一支两人小队小队离开了旅馆,两人走到镇口分开,一人一个方向各自搜索。 白千羽没在旅馆所以不知道,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原始点的安全程度大大降低,最慢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失去庇护作用,到时候整个仙灯愿副本也将彻底“活过来”,变成一座鬼蜮,现在是最后的安全时间。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凑齐五样材料,甚至有的玩家连一样都没能找到,焦急的情绪在旅馆蔓延,用不了多久玩家间的混战也会开始。 这个副本诡异非常,已经有不少人后悔交积分进来了,更别说那些单独为了白千羽来的,游戏难度眼看着就要飙升,他们暂时歇了心思,放在白千羽身上的注意力逐渐递减。 但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攻防双方早就互换位置,该他们躲避猎手了。 白千羽本想直接跟上这两人,余光里却看到一个高挑英挺的身影,她停下脚,心里莫名有些在意。 对方长相俊美无比,是那种极具倾略性的美,五官立体,目光深邃,远远看去像古希腊的塑像复活了。 白千羽翻翻记忆深处,这人是第二批刷新进副本的,当时站在队伍最后方,没有威逼其他玩家交线索,也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安静得几乎不存在。 然而一点手段都没有的玩家能活到现在么? 余光扫到管理理,白千羽噎了一下,转瞬还是把那个俊美男人拉进了警惕名单,不为别的,直觉。 她从阁楼爬上屋顶,几个跳跃消失在建筑中间。 管理理正在泼水,目光不在意地扫过远处,突然一滞。 柏清:“怎么了?” 管理理有点犹豫,想到人已经走远,还是说了:“我好像看见白姐姐了……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低下头,喃喃道:“我真希望她能活下来。你,你别告诉别人……” 羊海洋跟妹妹分开后走进一家商铺翻找,动作之中充满怨气,他们第二天进来就已经是慢了别人一步,之后更是步步落后,神山大火没赶上,没得到那种神奇的蜡烛。之后夜里殡葬队入水的时候,他们兄妹俩没人会游泳,又是只能错过,还有店老板给出线索的时候两人不在,错过了…… 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就生气,直到现在都没拿到任何祭神用的东西,要不是好歹在水鬼手里保了一条命下来,他都要怀疑这个副本是不是就是来天克他的啊。 羊海洋摔摔打打,丝毫没注意到店铺内逐渐亮起的光芒。人和人不同,有的人被逼到绝境,只会更加冷静,伺机寻找一切可以翻盘的机会。而有些人,越是危险越是慌乱,然后把自己推入到更加危险的情况中。 羊海洋就是这样,明明还有五天,他已经急得忘了分寸—— 副本求生铁律之一,遵守规矩。 进店里乱翻的那是贼。这种闭塞的小镇对外来的贼可不会手软。 杂货铺的主人是个老太太,裹着小脚,走起路来半点声音都没有,她提着一个小灯笼从货架中转出来,站到不速之客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声音嘶哑像将死的老马:“后生伢,找什么呢?” 冰冷的手掌搭在肩头,灼热的吐息却已经扑到了脖子上,羊海洋这才明白自己太放肆了。他身后好像贴着一块冰,微微低头就能看见那双三寸金莲的脚。 咽咽口水,因为手里信息不足,羊海洋选了个自己绝对不想见到的材料,他声音颤抖,道:“大大大大娘,我想找灯芯,你这有么?” 这句话落地,老太太笑眯眯地咂摸咂摸嘴,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他,脸上蠢蠢欲动的五官也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你要买灯芯啊?” “对对对,我要买灯芯。您这有么?我付钱给您。” 老太太一手扯住他的胳膊,铁钳似的将人从里面拉出,笑得慈祥:“有是有,不过要现做,毕竟材料有点难得,你能不能等啊?” 羊海洋点头如捣蒜,眼里迸发惊喜的光。 老太太手一挥,看着他:“那你付钱吧。” 下定金的时候羊海洋想,自己可算赢了妹妹一次,他是决计不肯相信自己是靠妹妹才走到今天的。 正想着,羊海洋的妹妹羊光走了进来,她还是不放心哥哥一个人行事。果然,跟老太太一打照面她就知道这个鬼已经“苏醒”,哥哥做错事了。 她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色剪子,招呼羊海洋:“哥哥,到我身边来。” 羊海洋不肯过去,脸上有一种十分狂热的神色,笑容几乎要咧到后脑勺,羊光能看见他喉咙里跳动的小舌头。 他欢呼雀跃着说:“我许愿了!我们能拿到通关钥匙了!小光我厉不厉害?” “许愿?许什么愿?” 羊海洋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神色却一如既往鲜活如真人,他感觉有点热,抹了把脸,掌心和五官糊成一团,高高兴兴地说:“哎呀我许愿了,灯火娘娘会给我们通关钥匙的。” “我这么虔诚的信徒,祂应该会喜欢吧?” 羊光还是来晚了一步,就在她进门之前,羊海洋因为身上钱物不够,答应了老婆婆的要求,跪在地上给灯火娘娘上了炷香。 眼看亲哥横死,羊光脸上怒火沸腾,抄起银剪子就冲向了老婆婆鬼。 而白千羽站在街对面,将一切尽收眼底。是时候了,她抬脚迈出一步,往那边走去。 杂货店的门扉下却突然出现了人影,正是之前那个长得俊美如雕塑的男人,他对着白千羽笑笑,摆手进了杂货铺。 看似神态自然没有敌意,白千羽却眼神一凛,身上多了几分杀意。 * 与此同时,白家庄园。 副本内外时间流速不同,从白千羽进到副本,一直到现在,外面正常的世界才刚刚过去一晚上不到,里面却已经刷新出了前三天的所有死亡名单。 白家庄园灯火通明,男人的怒吼与东西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用网上的话说就是现在一只狗路过白雄志身边都得挨上两脚。 庄园的女主人袁清凌早就带着儿子躲了,这个时候还敢跟白雄志共处一室的也就白以执。 他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死亡名单,看着面色平静,实际却紧张地连手都在抖,嘴唇紧紧抿着,浑身上下的气势比暴怒的白雄志更加冰寒。 他将死亡名单从头翻到尾。 【雄大、雄二、张图、胡有为、李长青、白芸、、、】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的石头落地,终于有心情说点别的了。 “父亲,您就不能安静点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白雄志猛地踹到屋内的古董立钟,像一只败犬似的喘着粗气,怒视着他。 “我说谁,我自然是说您。”白以执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水晶吊灯下显得极具压迫感,遏制不住的杀意从四肢百骸冒出,寒冰似的气息在整间屋子蔓延。 被冰冷的气息一催,白雄志发昏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早不是那个任由自己摆弄的儿子,而是在副本里杀人如麻的玩家了。 他后退两步,又觉得有些丢了面子,强撑着道:“我怎么了?你妹妹做出那种事,还不许我生气么?真是丢光了整个白家的脸。” 白以执垂眸:“我说过,千羽好好待在家就好,我会护着她。您为什么非得给她找联姻对象?您知道的,庄园需要用的道具我这次就已经带了了回来。” 白家庄园的问题确实已经非常急迫,白以执和父亲聊过很多次这件事,两人对前景的猜测都不容乐观。约定是白以执在副本中寻找能用的道具,白雄志去天空群岛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五京贵族暂时收留他们。 结果这边白以执玩着命,那边白雄志找路子卖上闺女了,白以执得到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看见白千羽下副本的那一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 要不是他需要冷却二十四小时,他现在就已经追进去了。不仅如此,事发突然,有本事在初副本里保护千羽的人一个也找不到。他现在看着白雄志喋喋不休的样子,只觉得像是一只苍蝇,一只需要立刻拍死的苍蝇。 白雄志却不管这些:“我现在就断了迟瑞溪的疗养费,我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从小到大,不管白千羽骨头多硬,有多坚定的想法,只要他使出这一招,简直是好用至极,就没有一次是不奏效的。 白以执:“那您去吧。母亲死了,这座庄园立刻就会坠落,您知道的,到底谁才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你……!” 这一夜白千羽牵动的不仅是她爸她哥的心,几乎整个上五京都在关心这件事。 根据仙灯愿副本的时间流速推断,她们这批玩家明天早上游戏就会结束,到时候通关的人会从远处出现。 自从京都沦陷之后,各家富贵公子哥都被按在天空群岛,再也没了那么多找乐子的地方,什么你说天空群岛内部?那可不行,玩腻了不说,也不能肆意得罪人啊啊! 白千羽在上五京名气不小,她逃婚进副本这件事一爆出来简直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就她?白千羽啊?那个软弱无能的漂亮废物?她还敢逃婚?她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上京人对此的态度出人意料的一致,她肯定得死。 “啧,不会第一天就死吧?” “乐,柔弱富家大小姐,落地成盒都算她命好。” 没人认为她能活下来,然而死亡名单已经更新了三天,从来没有她的名字。她竟然还没死?! 但众人一致认为,也就是前后脚的事了。三十名玩家,三把通关钥匙,九死一生的概率,她个废物凭什么? 总之白千羽引发的这个乐子持续扩大,玩家内网下,马定的那个帖子仍在在更新: 【张冠李戴我今天就是愉快:我这死亡名单是不是出问题了?白千羽怎么还没死? 巴山楚水凄凉地,哪个刁民想害me:没错啊,你看,就是对的。(跳转链接) 大老虎:别说了,就是没死,副本什么时候在这种地方出过错? 我的天哪:估计是找什么大佬了呗,以她那个紫色还是可以的,不然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楚歌四面起:也别这么说吧,万一人家就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你们多打脸啊!!! 兄弟抱一下:不可能,她是天才我倒立吃屎。 陈多余:好了别总说这种话了,大家在诡异手底下求生都不容易,都是同胞,你们总这样就没意思了。 58976897099:谁说不是呢?贱的嘞…… 川哥哥的狗:就你们这种,也就帖子里吵吵嘴能耐,有本事下线见真章,我让你们两只手。 无敌是多磨寂寞: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野狼公会的内部消息啊,马哥进没进副本? 否几个:应该进了吧?不然追不回道具会主生气,也够他手的、 胡咧咧:我有内部消息!等我吃个饭回来说!】 有用留言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踢了多少次也没见那个胡咧咧再出现,可见果然是胡咧咧。 至于这帮人关心的问题,白千羽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她反握三棱刺,跟在那雕像男的身后进了杂货铺。 羊光这样对上已经苏醒的鬼不算违背规则,这种情况下,鬼的杀伤力有限。 她一把银剪子左右横冲,打架的时候带着滔天的怒气,即使看到有玩家进门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攻击。 但老婆婆鬼也不是白给的,这个时候正值大白天,灯火娘娘一派的鬼怪能力是最强的时候。她长出了八条软绵绵的腿,整个人都变成了蜘蛛一般的怪物,或者也可以说是章鱼,总之悍不畏死,身上钻出数不尽的刚毛,紧紧抓着天花板。 看似绵软的手脚抽人时却带着劲风,即便已经被剪断了两根仍然没有一点逃跑的意思。 屋里的东西都在混战中被砸碎,露出本来沉浮破败的模样。羊海洋就躺在这堆东西上,抱着一块石头笑得开心。 “嘿嘿,我的心愿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仙灯愿 白千羽目光扫过,羊海洋和那天张图的样子差别不多,只是神色更加癫狂些,还以为自己拿到了通关道具。 被灯火娘娘转化的玩家看上去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尸蠟,系统玩家存活人数也没有减少,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成为了副本的一部分,还是满足通关条件也能正常离开。 希腊雕像男有一头灿金色的短发,微披在肩头,被阳光照耀着璀璨而神圣。他站在门边,既不往前也不退后,深邃立体的五官藏在阴影中,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全不在乎。 白千羽走向羊海洋,他却突然开口:“羊海洋就是羊光的命,你动他,羊光会跟你不死不休。” 羊光确实有两下子,要不是刚刚被愤怒冲昏头脑,早就已经拿下鬼婆婆。她逐渐冷静下来,出招明显更有章法,已经想起来用道具了。鬼婆婆落入下风,被拿下就在这几分钟的事。 白千羽点点头:“那我可得快点。” 她走向羊海洋,动作毫不迟疑,直接抓着他的头一拧一拽,将那根绵软而柔韧的“脊椎灯芯”拉出来。 系统面板右上角的人数轻轻跳动,从15/30变成了14/30。 羊光刚刚用银剪子铰断鬼婆婆的头颅,看到人数变动后整个人都懵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白千羽收起灯芯,希腊雕塑男低笑道:“看吧,不死不休。” 羊光猛地冲过来,身形快到出现残影。脸上怨毒的表情跟鬼差不多,她甩手扔出银剪子,带起一阵劲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白千羽咔嚓咔嚓。 “为什么!为什么!”羊光想不明白,哥哥已经变成诡物附属,不会影响任何人通关,为什么还要伤害他?让他在副本里静静活下去不好么? 三棱锥反手抵上银剪子,带起一串火星,白千羽面色平静,没有掩饰的意思:“玩家被诡异杀死后,脊椎会变成灯芯,是敬神的道具之一。” 她顿了顿:“敬神用的灯身木或许在镇长身上。” 羊光眼中闪过错愕,紧接着更加愤怒:“你什么意思?你要用这两个消息买我哥哥的命?” “没有,只是表达我的歉意。如果你能在我手里活下来,或许可以试着通关。” 她说完掏出张漂亮的卡牌,这是之前得到的道具,一张只对玩家生效的b级规则牌,耐久还有两次。生效的规则不算严苛,虽然羊光全不满足…… 白千羽对着羊光晃晃卡牌:“你要是不退,我可就动手了。” 羊光理都没理,开玩笑那是她亲哥,他死在这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家里人交代。 她操纵着银剪子继续攻击,眼中闪着冰冷的杀意,对在场的另一个人说:“你帮我杀了她,马定给的积分全部归你,我只要你出去后帮我作证。”她已经认出了白千羽的身份,认定这个男人不会拒绝自己。 希腊雕塑男:“证明什么?” 羊光抿唇:“证明我帮我哥报仇了。” 雕塑男点头低笑:“不帮。” 羊光瞬间暴怒:“那你在这看什么热闹?!”说话间白千羽的□□已经戳到眼前,她只得反身格挡。羊光越打越心惊,她以前是冰壶运动员,打架比起普通人多了不少实战经验,诡异复苏后也极少遇到对手,这个看着娇柔的大小姐竟然能跟她你来我往?! 白千羽手上的道具没有能对付她的,只能耐着性子跟她对打,羊光手上的道具不少,件件都冲着要害招呼,白千羽身上挂了彩,渐渐有点力不从心。 羊光乘胜追击,手上的骷髅手串飞出,嗷嗷叫着包围白千羽,每颗珠子的眼睛都冒着绿光,雪白尖利的密齿从而内外渗出血来。 白千羽躲闪不慎被咬了一口,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嘴里嘟囔句:“没有护身道具还是不方便,早知道就……” 骷髅头张牙舞爪,追得白千羽到处跑,眼看就要撞上银剪刀,她就地一滚,抓住古希腊雕塑男的裤脚,笑得勾人:“不帮她的话,帮帮我呗?” 雕塑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的点点头。他的异能也跟他本人一样,是灿烂的圣光,半个天使圈萦绕在脑后,挥出的光辉瞬间击落骷髅头,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羊光:“你有病吧?你知不知道这个白千羽值多少钱?” 古希腊雕塑男漂亮的眉眼一皱,像是被冒犯后感到不悦的神明,淡淡地再一挥手,打落剩下的骷髅头。 他的异能属性特殊,天克诡异,在诡异副本里几乎横着走的地步,怪不得从头淡定到尾。只有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来铲除诡异的。 但是羊光已经几乎要力竭了,连着打过两场,遇上这种强劲的对手太吃力了。她恨恨地瞪了白千羽和希腊雕塑男半天,终于收起武器,抱起羊海洋的尸身,几个跳跃后消失在两人眼中。 希腊雕塑男低头看着白千羽,伸出一只手拉她起来,极有风度地用圣光为她扫落身上的浮灰血污。 他声音很低沉,像是刻意夹着嗓子的男主播,从喉咙里钻出一股柔情。 “还好么?” 白千羽低着头,脸被刘海挡着看不太清,声音有些闷:“还可以,谢谢了。” 雕塑男:“那就好。还能走么?这里可能不是太安全,结伴么?” 白千羽点点头,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这条街继续搜索,毕竟镇长说过,所有需要的材料都能在镇上找到。 两人离开杂货铺,来到隔壁的粮油店门前,粮油店的老板就站在门口,穿鲜红挂金的衣裳,脸颊上点着深肉色的腮红,笑起来喜气盈盈,却让人直打哆嗦。 在杂货铺耽搁几个小时,太阳已经西斜,整条街都变得更加诡异黯淡。 希腊男笑着跟粮油店老板打个招呼,问白千羽:“发现了?” 白千羽嗯了一声,副本内时间的流速越来越快了,杂货铺只耽搁了两个小时左右,天就快黑了。照这么下去,等到第九天祭神的时候,恐怕玩家只剩下仪式的时间能用。 雕塑男看看太阳,抬脚:“这是最后的安全期,第五天副本就会真正解禁。” 三十个玩家,已经死伤过半,这还是副本前期。等到副本真正解禁后,鬼怪杀人的束缚大大削弱,玩家的处境会更艰难,要在这种情况下寻找通关钥匙,难上加难。 白千羽肉眼可见地有些焦急,希腊雕塑男问道:“你的道具收集得怎么样了?” “只有灯芯,别的都没找到。镇长那边我暂时得罪不起。”她声音嘶哑,神色有些倦怠,似乎被刚刚的战斗消耗了太多精力。 “你速度还挺快的。不过灯身木的话,也并不是非要用镇长身上的木头。普通镇民的应该也可以。” 白千羽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 两人正说着话,看到街头一抹鲜亮的绿色闪过。 古希腊雕塑男抬腿迈进粮油店,不甚在意的说:“应该是羊光吧?她还没死心呢。” 说着他嗤笑一声:“为人畏畏缩缩的,头发还挺张扬。” 白千羽突然扯住他的衣袖:“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吗?” 雕塑男愣了一下,眼神落在她手上,神情莫名:“在别人头上的话,还行。” 天黑得越来越快了,两人只是在粮油店待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外面就已经黑透了。 粮油店老板鲜活的神色随着夜色降临而变得僵硬呆滞,他端着一盆冒尖儿的白米,看着两人。 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信号不太好:“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买米” 肉色的圆形腮红慢慢渗出一层油腻的膜,覆在脸上,看起来光滑油腻。鲜艳的褂子却慢慢黯淡。 白千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声音颤抖,但又强自撑着面子似的:“要买一些么?” 雕塑男:“不买也不坏规矩。不过你想买的话,也行。” 白千羽掏钱买了一盆米收入系统背包。 两人离开粮油店,去找地方落脚,街道漆黑阴森,到处都是浓雾,浓雾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怪物,一直幽幽噎噎地叫着。 雕塑男突然揽住白千羽的肩膀,凑近耳语:“害怕的话,就挽住我的胳膊。” 白千羽摇摇头,低头走路不说话。 “对了,你是怎么杀掉雄大雄二的?以你的实力和胆子,他们俩不可能死在你手上啊?” “在神山脚下,他们被一种白色的东西缠上了,我纯属捡漏。” “真的?你这戏也太过了…” 白千羽笑笑:“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温柔的跟班。” 将人在一处有漂亮阁楼的院子落脚,白千羽进门时余光瞥到远处闪过的绿色,低头不语。 为了安全起见,白千羽和希腊雕塑男睡在同一个房间。 希腊雕塑男用异能点了一盏小灯,俊美的容颜在跳动的灯火下,仿佛天神下凡。 他将白千羽禁锢在衣柜前,声音含糊,咬字暧昧:“一起睡,好不好?” 白千羽微微一动,发现周围不知道被什么封锁住了,没有挪腾的余地,她垂下眼,突然笑了。 “好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仙灯愿 影子被圣光拉长,混混沌沌地交叠在一起,仿若一对耳鬓厮磨的有情人,暧昧气氛在灯火下荡漾。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动手。 突然炸开的圣光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白千羽扭身躲避,闪电贴着她的鼻尖擦过去,在她身后的墙开了个大洞。高速旋转的卡牌刮过希腊雕塑男肋下,带起一串血珠。 短暂交手,男人后退半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啊,我的未婚妻。我这样子你满意么?” 无视系统面板上若隐若现的锁眼,她抬手揩掉嘴边的血:“再好看的癞皮狗也是狗,有什么分别?” 马定眼神阴鸷,那股由好看皮囊所带来的贵气荡然无存,他嗤笑道:“那你眼巴巴地叫什么老公?” “当然是因为……”白千羽掏出自己的b级规则牌示意,“它啊。” b级规则牌“老公老婆你真好卡”,可以且仅能针对玩家制定新规则,有效期为一个小时,规则需要符合基本逻辑。 我叫你一声老公(老婆)你敢答应么?如果对方答应,那么目标确认。 但规则卡有条件限制,目标必须是异性,24小时内必须和规则卡主人有至少五次肌肤接触。所以说羊光不符合任何一项要求…… 白千羽屈指轻弹规则卡,卡片染血,道具生效。她提前写下的规则是:人不会拥有异能。 副本里,系统规则就是玩家的天。马定体内的异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马定脸皮一抖,很快又镇静下来。神色阴得能滴出水来,一脚踢翻屋内的屏风,咬着后槽牙道:“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杀我吧?你看看你自己的游戏面板呢?” 游戏面板的异常白千羽自然注意到了,幽蓝色的界面中间出现一个锁眼,隐隐能听到开锁的咔咔声。显然在她算计马定的时候,对方也在算计她。 “不管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在打开这道锁之前,你会死。” 阴风黑雾涌进来,很快淹没已经是无根之水的圣光,充斥整个房间,阴雾之中高大石碑若隐若现,阴蛇草舞动招手,很快把马定逼到了墙角。 “你跟诡异合作?你还真是胆大啊。” 白千羽站在阴雾之后,神色晦暗不明。怎么每个人都这么惊讶?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夜晚是水鬼的天下,阴风水雾强大无比,几乎汇聚成纯黑色,包裹住马定。水雾无形,顺着七窍钻进身体,像是阴冷的蛇,蜿蜒着爬进耳道、喉管,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白千羽冷眼看着,马定漂亮的灿金色头发被打湿,希腊古神似的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还别说,身体的线条竟然不错。 距离愿湖越近,调动的力量就越多越强大,白千羽把位置选在这,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一会毁尸上供更方便。不过她很快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马定那张不知道哪来的俊脸突然融化,变成一滩涌动的肉泥,紧接着重新平整,但是上面的五官消失了。对水雾的感知告诉白千羽,他身上连一个毛孔都不剩下。 他身上怎么这么多好东西?!白千羽瞬间改变主意,不能上供,她要自己杀他,拿积分和道具。 她的权柄不够,黑水,阴雾,阴蛇草暂时都派不上用场,只好微微收敛阴雾,改用热武器。 卢缇美小炸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被紧随其后的三棱锥扎透,爆出火光。与此同时,感受到阴雾压力下降的马定也掏出个圆东西往前扔。 两个“霹雳弹”相撞,爆炸冲天而起,圣光璀璨、火焰炽热,白千羽被强烈的气浪掀飞,算算自己和马定到爆炸中心的距离,扬手又扔了三枚卢缇美小炸弹。 更巧的是,马定也是这么想的!他失去五官后看不见,只能凭体感推测那小贱人招来的诡异被削弱大半,直接乘胜追击,一连扔出浓度最高的圣光储存球,连数字都跟白千羽相同,也是三个。 这下好了,三层小楼直接整个被爆炸撕碎,璀璨灼热到极致的蘑菇云腾空,小院砖瓦乱飞,附近几间房子全被夷平,小院附近的阴气席卷一空,整个千灯镇都亮了。 旅馆里,半块废砖擦着管理理的后脑勺飞过,砸在店老板的破算盘上。 大厅内或站或坐的几个玩家一股脑冲到门口,吃了屎似的看向那朵蘑菇云。 “开,开团了?” “这不还没到第五天么?谁啊,这么大动静?” “灯火娘娘下凡了吧?我的灯还没准备好呢!” 眼看着第四天就要结束,大部分玩家都弄清楚了关底boss的身份,这一局的通关方式也基本明晰。那就是收集齐敬神灯所需要的材料,在敬神节那天得到灯火娘娘的认可,应该便能兑换通关钥匙。 而人数减员之所以那么快,主要是因为初副本特殊,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有的玩家被表象蒙蔽,死得凄惨。 再就是,阵营复杂,玩家之间也会互相坑害。螳螂捕蝉,谁都想当黄雀,水就更浑了。 就比如说那个白千羽,都以为是被逼上梁山的小白花,谁能想到一出手就杀了雄大雄二?之后两天更是连面都没露过。 他们还不知道,死在白千羽手里的可不止雄大雄二,尤彪和小秃顶的尸体已经在愿湖底下泡成骨头渣子了。 知道真相的络腮胡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是不可能告诉别人白千羽跟诡异联合这件事的,折损了两个兄弟,马定的积分他势在必得,还指望别人帮他趟雷抗伤呢。 柏清给眉目冷凝的女人披上外套,低声道:“大姐,回去吧?明天开始就是硬仗了。”女人点点头,耳边的发卡一闪一闪。 被震动的不只有玩家,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死人也该醒了。 店老板扒开门口的玩家,小心翼翼地护着一盏油灯,弯腰放在门口的地上。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镇上不断有镇民掌灯走出家门。小小的油灯散发出暖黄明亮的光芒,整个千灯镇远远看去就像灯海,数不尽的光点汇聚在一起,逼退夜晚带着水汽的阴风。 旅馆店老板枯瘦的脸上露出笑容,笑得玩家心里慌张:“诸位,请吧。” 只有白天才会出现的鬼影突然充斥整个旅馆,开始无差别的攻击所有玩家,直到将他们全部逼出旅馆。 玩家们分散开退进千灯镇里,管理理望一眼最安全的原始点,擦擦嘴边渗出的血迹,扭头走进灯海。她知道,安全时刻结束了,而且是提前结束。 有豌豆护罩在,白千羽没受什么伤,但她被气浪冲得旋转着飞了好几圈,气血翻涌,胃一折一折的犯恶心。好在最近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来。 她落在一户人家前,顺手解决了掌灯出来的npc,用黑水浇灭油灯,靠在石狮子上边喘边哕,然后就发现自己头顶的红光更深了。算了,随他去。 千灯连成光海的景象只持续了两分钟左右,阴雾便重新席卷而来。千灯点点,被黑雾围着,像是渔网的格子被点亮,二者边缘混沌,彼此较劲,互不相让。 只有白千羽所在的格子是全黑的,没有燃烧的小灯。一抹绿色穿过亮格,走入黑暗,站在白千羽面前,是羊光。 白千羽立刻直起腰,理直气壮地伸手:“快快快,补充包。” 羊光递给她三个小型补充包,神色是冷淡平静的,声线也是:“我要的东西呢?” 白千羽依照约定递给她一面镜子,那是羊海洋的遗物,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是二人约定好的交易内容。至于其他交易内容,只剩下一项还没有完成。 补充包和之前柏清给的医疗包不同,也是系统出产,但内容不同。补充包通常用来恢复状态,内含兴奋剂和营养液。白千羽喝了两支营养液,又扎了两支兴奋剂,脸色这才好看些。 一支营养液就管五个小时,之前羊光和羊海洋分开时,白千羽找她交易来的营养液已经用掉了。 两人交易的最后一项是,羊光出手帮她偷袭马定。羊光摆弄着镜子,脸色好了点,看着白千羽恢复过来,她点点头:“要动手就现在,副本已经醒了,再拖变数太大。” 白千羽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商议几句,羊光率先离开。 白千羽看看四周的灯火,顺便感知愿湖水雾的状态,就算没人告诉她原始点出了问题,她也能看出来,安全时刻结束了。要想活命,接下来一步都不能错。 三棱锥绑定之后可以隔空收回,白千羽路过废墟把它收起来,向马定的方向走去。 从规则牌生效到现在,时间刚刚过去半个小时,马定身上的异能还没有恢复。而白千羽游戏面板上的锁眼没有任何变化,咔咔的开锁声吵得人头疼。 马定身上没有强横的防护道具,被炸得浑身是伤,人黑得像块焦炭,他面色阴鸷地处理伤口,期间还砍死三只僵硬的小鬼。副本已经彻底张开,竟然还没能解决那个女人。 他正想着,就看见羊光走出来,神色愤恨地看着他:“让你之前不帮我,失手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仙灯愿 第15章 仙灯愿两个阵营,两个循环…… 马定没说话,就见羊光继续说:“怎么样到底要不要联手?只要你帮我杀了白千羽,出去之后再帮我作证,马定给的积分就分你一半。” “之前说都给我,怎么现在就剩一半了?” 羊光愤恨的神色中闪过贪婪和市侩,声音都高了:“你说呢?之前我俩有仇,现在你跟她也有仇,当然得平分!” “好,那就这么定。我要她的尸体。”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之后这积分还给不给,还是他说了算。 “成交。”羊光点点头,伸手指指远处,“走吧,她就在隔壁街。” 两人来到隔壁街没见到人,于是分开搜索,一左一右查过去。 马定看到有一家门口的油灯被人踢翻,院子里也没有动静,他转过一棵大树,果然看见黑暗里藏着的白千羽,两人对上视线,白千羽冲出院子转身就逃。 “动手!”马定厉喝一声追上去,白千羽在前面逃,他在中间追,羊光从后面飞快赶上来。 银剪子的寒光在暖灯下显得有点飘忽,拐了个弯,嗖得一声冲着马定飞过去,直插太阳穴。!!! 马定猝不及防,太阳穴被开了个洞,血水哗哗流个不停,疼得整个都在发抖。他脸色铁青,第一万次后悔找白雄志那个老废物交易,他的防身道具!要不是白雄志教不好女儿,他至于被算计两次么! 趁他病要他命,白千羽提着阴蛇草编织成的长鞭狠狠甩马定耳光,抽得他原地转圈。没办法,艳伶和灯火娘娘似乎陷入了某种胶着状态,附近的阴蛇草和黑水阴雾全都不听她指挥了。 她权柄不够。 羊光的银剪子从太阳穴的血洞豁开向下剪开,从肩膀到肋下,马定整个左边都开了,衣服垂落,远远看去像开裂的假人模特。马定就一边转一边掉血,旋转的银剪子像是围绕在他身边的精灵,看上去别有一番奇异的美感。 白千羽笑着开口:“哟,马先生这脱衣舞跳得不错啊!” 羊光面无表情:“抱歉,我忘了衣服的事。” 听听这是人话么! 马定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简直要把自己一辈子的窝囊气都在今天受完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身体一侧变得黏稠而柔软,银剪子像是陷入泥沼之中,被死死黏住无法抽身。 他站直身体,神色已经不能说阴鸷了,白千羽认为至少怨毒得能跟镇长拼拼。 “好,好样的。是你逼我的。” 到底谁逼谁? 交易内容只到偷袭为止,羊光出手一次,不再理会场中的两人,远远召唤回被腐蚀得锈迹斑斑的银剪子,点点头后离开。 马定也并未纠缠,只是看着白千羽,他刚刚被阴蛇草抽得眼冒金星,现在脸还火辣辣的。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好声好气地求我,保证以后好好待在家里伺候我,我就放过你。” “真的么?老公?” 马定点头:“嗯,我……” 白千羽挥挥手打断他,低笑着在规则卡上写下新的规则,然后笑盈盈地抬头看他,吐出一句脏话:“Idiot.” “你!”马定冷笑一声,“我会让你后悔的。” 到了这个地步,马定反而不想着杀她了,把人带出副本带回家关在地下室里做奴,那才是她应该有的下场。 白千羽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 她看着马定拿出一个人型玩偶,正细致又认真地在上面画画,虽然不知道做什么,反正阻止就对了。她掏出卢缇美小炸弹如法炮制,但马定早有预料,不知道用了什么道具,走位风骚,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下来。 马定笔下线条流淌,人偶的五官渐渐成型,五官和白千羽有三分像。他在人偶脚底落下最后一笔,写下白千羽的名字和生日,然后沾了身上的血给“她”点睛。 白千羽看他的动作顿觉不好,果然很快便感觉一阵头晕,半边身子撕裂似的痛起来,而且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的状态正在变差,游戏面板上的锁眼被拧开了一半! 马定满意地眯起眼睛替身类的道具都很好用,比如他手里这个,能够将主人身上的伤转移出去,只需要画上对方的脸并写下对方的名字和生日就行。 其实有点鸡肋,玩家基本萍水相逢,互相之间很少会知道生日这种隐私,但白千羽显然不在此列。 他笑着走近,炫耀似的对白千羽解释,或者说羞辱:“而且用了移伤娃娃之后痛苦加倍。要恨就恨你爹,你知不知道,他可是连你的生理期都告诉我了?” 这种因果规则类的打击不在豌豆护罩的防御范围之内,白千羽疼得浑身发麻,冷汗打湿衣襟。她咬紧牙关,转身能跑。 马定猫戏耗子似的,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甚至还帮白千羽挡了两只鬼化的镇民NPC。 白千羽跑得踉踉跄跄,她再强也是单打独斗,还是第一次进副本,道具和回复状态的药物准备严重不足,就一纯新人。对上马定这种腰缠万贯的资深玩家还是太吃力,虽然仗着布局暂时压他一头,到底不行。 夜幕下,明灯旁,两人一前一后,看着竟然还算和谐。 替伤娃娃的威力非同凡响,随着时间过去,白千羽身上越来越疼,眼前一阵阵发黑。为了防止自己昏迷,嘴唇被咬出血来,血腥味弥漫。终于…… “骑鲸天上哎,肉身糜费——” “入我生泽哩,百世流芳!” 如听仙乐耳暂明,白千羽从来没觉得这种呕哑嘲哳的诡声这么好听过! 她远远地将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对着领队念唱词的老太太喊:“艳伶姐姐!救命啊!” 领队老妪用纯黑的眼珠扫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念自己的唱词,没有出手为她站台的意思。艳伶分给白千羽的权柄太过稀薄,她控制的湖水阴雾和阴蛇草足够对付普通的玩家,真正对上马定这种等级的玩家太过吃力,想命令领队老妪这样的鬼怪也太过吃力。 马定明显没料到白千羽投靠的诡异是殡葬队,但他没有迟疑,反手就在自己肚子上来了一刀。钢刀入体,发出噗嗤一声,马定自己完好无损,没有血迹流下。 反而白千羽直接啪在地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脸着地那么躺下了。鼻子砸在地上酸得不行,但与肚子上剧烈的疼痛相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更糟糕的是,一个小时已经过去,马定身上的圣光恢复了。白千羽趴在地上微微抬头,圣光透过发丝投在地上,映得青石砖地都有了几分圣洁。 似乎也看出了对方不会援手,马定放下心来,继续慢悠悠的接近。白千羽硬提着一口气,咬牙跑到殡葬队尾,掏出自己的小灯笼,低眉顺眼,开口: “骑鲸天上哎,肉身糜费——” “入我生泽哩,百世流芳!” 她就知道领队老妪不会救自己。索性她也没有指望这个,她赌的是平衡。 她和羊光交易的时候解开了自己的一件困惑,那就是,艳伶掌控的那波水鬼是有何而来。 最早她从愿湖底下窥见过的那份记忆里其实有明示,那个丢失三个孩子的女人最后化作了滔天的巨浪,明显便是水鬼一员。 白千羽想不明白是同为镇民,是怎么分成两个阵营的。到底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到底为什么老头许愿献祭后长命富贵,女人则下场凄惨? 羊光随口说的话昭示了答案,她当时说:“子女都是父母的筹码,作用不同而已。”就像羊海洋的作用是给他们传宗接代养老送终,而她的作用是给羊海洋输血。 白千羽茅塞顿开,老头鬼献祭的是自己的孩子!他和记忆里那个女人的三个孩子! 两方就是这样结成不共戴天的死仇。 从这里推断来看,镇上家家豪阔,那么这些享受着好处的人必然是伤害过另一个群体,并且不是一般层次的伤害。 完整的流程是,灯火娘娘收取信徒许愿带来的虔诚的信仰之力,然后降下福祉。但祂作为邪神,收取的酬劳过高,信徒得到的金银财宝与许愿本身需要付出的代价相比后根本不值一提。 但人性贪婪,有一部分镇民不舍得这个好处,于是从中想出了其他路子——献祭别人。 比如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妻子,在白千羽没看到的其他地方,或许还有人献祭自己的父母。就如同那个失去三个孩子,最后连自己也搭进去的女人。 贪婪者献祭自己的血亲之后得到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完成第一个闭环。 而以在女人为代表的受害者死后,第二个循环开始了。 想想吧,你含辛茹苦为丈夫剩下三个孩子,结果孩子竟然被他卖了,卖了还不算,还是卖给邪神,让他们被抽筋拔皮,敲骨吸髓。 该有多恨? 白千羽光是想想就觉得怨恨滔天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被献祭者”的死后成为千灯镇的另一股灵异力量,占据镇西的愿湖,与神山遥遥对峙。 祂们争夺的不止有玩家的命,还有镇上NPC的命。如果白千羽没猜错的话,镇民在落水或是夜间被水鬼诱惑之后,会出现阵营转化,或许转化的契机就在愿湖底下的那座祭祀山之上。 不知道在其他时间线上二者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样。但毫无疑问的是,二者之间此消彼长,每一处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比如白天灯火掌管一切,夜里雾起之后,却是艳伶的天下。再比如旅馆房间里,布局形似上供神龛,店老板明明是灯火娘娘的人,夜间出现索命的却是水鬼。 祂们是千灯镇最重要的两个阵营,并且力量相仿,吧彼此咬得很紧,尽力维持每一处的平衡。 今夜她和马定已经打破过平衡了,殡葬队里的鬼怪不会再允许平衡继续被打破。 后面殡葬队的一串鬼对她怒目而视,身上冒着森森的鬼气,灯笼的光芒都快被遮掩。白千羽全当看不见,殡葬队里只有领队的那个是水鬼阵营的人,也只有她下“生泽”不需要灯笼护体也不怕被同化。至于其他拿着灯笼的,都是灯火娘娘的那边的人,不用管。 马定显然没料到她这么简单就混了进去,但这也难不倒他,毕竟有替伤娃娃在,白千羽的命相当于捏在了他手里。 他站在远处,希腊雕塑一般俊美的容颜随意变化,两侧的耳朵消失,将诡异摄神的唱词隔绝在外,然后对着白千羽晃了晃手里的刀,对着自己的脚就砍下去。 白千羽低头默念唱词,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的动作,也根本不关心。 果然,没有发生任何事。白千羽被殡葬队微妙诡谲的气场笼罩,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伤害。但是来自内部的伤害就没办法了…… 系统面板上的锁眼响了很久,终于咔哒一声,打开了。 那一瞬间怎么说呢,感觉那把钻进来的钥匙是活的,就像一只大手,在白千羽的系统背包里到处翻找。道具的力量白千羽不能阻止,系统不会阻止,但它自然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A级道具“公主的豌豆”早就被白千羽吃了啊。 白千羽安静跟着殡葬队伍在附近绕圈,安静乖巧的样子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个逆来顺受的贵族小姐。 而钥匙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恨恨地离开了系统面板,白千羽看着它退出去,愣是从它背影上品出几分气急败坏。 白千羽轻轻勾了勾唇角,结果那钥匙走了没两步又杀了个回马枪,这回不翻系统背包了,翻她。无形的大手在体内挑拣了一番,最后挑上了心脏,抬手轻轻一拽。 没拽动。 白千羽的口袋里,花纹诡秘的B级规则卡轻轻一闪,上面匆忙之间写下规则鲜血一般流动起来。她写的是:独一无二之物不可被窃取。 显然肠子血管之类的不被那把钥匙看在眼里,它逡巡一圈,最后恼怒地摘了个肾走。 ……还好副本结束后都能恢复。 白千羽身上痛得要死,到处都是伤口,还丢了一个肾,精神却好得不得了。她脸上流露出笑意,还有趣的道具,马定真是个好人,这把钥匙她要定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仙灯愿 第16章 仙灯愿今天是个好日子! 另一边马定就高兴不起来了,公主的豌豆没拿回来不说,搭了一次耐久,就带回个这玩意儿? “你拿她的肾干什么?” 钥匙真的会说话,不仅会说话,嘴还特别臭:“不然你想要十二指肠?” 它嘟嘟囔囔,偶尔夹杂着脏话:“还不是你废物?让那个女人有机会用规则卡,我又不能违背规则卡!独一无二之物不能窃取,我有什么办法?” “我还真的看见那颗种子了,但是种子长在她心脏里,都生根发芽了,我估计拿回来也不能用了。你们人类就是办事不牢靠,你大爷……” “停!”马定怒喝一声,把钥匙塞回系统背包,脸色铁青地看着殡葬队在附近转圈圈。 他的神色和今夜的局势一样晦暗不明,时间已经不多了,最多再耽搁五分钟,他必须要离开了。 就在刚刚,镇上所有的镇民NPC全部在往神山汇聚,除了这脑残殡葬队,附近哪还有人? 副本求生规则之二,越危险的地方越通往安全。看这架势,通关钥匙必然就在神山之中,他绝对不能错过。 白千羽也急,她现在要靠殡葬队中的平衡保存自己。但她明显能感觉到,属于艳伶的力量正在飞速衰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确实发生了。 殡葬队一圈又一圈地绕,两人就这么僵持在这里。 直到第九圈结束,白千羽跟着殡葬队走向大湖。马定恨恨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白千羽半边身子没入湖水,此时的愿湖水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的水,湖面上悬着一枚巨大的月亮,圆月无缺,只是有内往外散发着诡异不祥的红光。白千羽抬头看看,天上没有红月。 “瀣雾生阴,诡行月下……” 白千羽动用最后一点属于艳伶的力量,转身从湖水中游走。 此时的千灯镇已经是灯火的海洋,到处都有举着油灯的镇民NPC,他们穿行在街道上,高谈阔论三天后的敬神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三天后?! 白千羽这才注意到,右上角倒数的时间已经不多,竟然在无知无觉中就已经到了第六天!可太阳从未升起过!太阳还会再升起么? 太阳从未升起,那艳伶的力量为什么会削弱?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似乎敬神一道更好走,毕竟白千羽已经集齐了四样道具。但在那之前,白千羽还有一件事要做。她拢拢头发,旋身走进灯海。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最好的日子。 除了敬神节以外,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日子啦! 镇民们热情地跟自己的远亲近邻打着招呼,人人脸上都是笑容,夸张地能够直接吞下一个土豆。 他们见到每个人都说同一句话,不停提起的话语开始还是窸窸窣窣的,不整齐也不响亮。但逐渐就变得整齐划一,声音越来越响亮,环绕在整个小镇上。 他们相携着到河边放灯,各种造型精致漂亮的河灯,中间燃烧着灯油,会散发出出莲花一样的烟雾,有最漂亮的灯光和色泽。 那条平时他们只要接近就会死的河,在今天温顺地像是家中的狗,任由对手的灯到处飘荡,任由加害者的光芒笼罩四方。 小镇整个活了过来,几乎到处都是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有NPC,根本避不开。 “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句句钻进耳朵里,吵得人脑仁都疼了。 路边支起了小摊,白千羽走过几个摊子,发现都是卖灯的,兔子灯、跑马灯、侍女灯满目琳琅,再不就是各种与灯有关的物件,灯油、蜡烛、漂亮的荷花灯罩、自己扎灯的竹骨等等。 秉承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只要是能从NPC手里弄到的,白千羽从不错过,她走到一个摊子前,开口招呼:“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说完自己就愣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精神污染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除了具体数值以外,没有其他变化。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0 玩家积分:8350 副本数量:1(进行中) 体力值:40/100 持有道具:AAA公主的豌豆,通用B级冷兵器,通用C级鞋(严重破损),B级规则卡(已失效),C级血毒,D级人傀儡等。】 或许这里有理智值的变化,但既然系统上暂时没显示,白千羽就当它不存在。她看了看积分,满意地笑了笑,大部分积分都是从玩家手里继承来的,果然杀人越货才是最赚的。 卖东西的摊主一口利落的方言,看到白千羽说出那句话之后,整个人更热情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好,你要哪个?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觉得兔子灯比较适合你,提着很方便。今天是个好日子!” 白千羽没再说话,赶紧付钱拿了一盏兔子灯,想了想又买了一盏月亮的,转身逃之夭夭。 她钻进小巷子里,专找黑雾横行的地方进,但似乎黑雾越来越少,几乎稀薄得要看不到。小巷两侧的民房前,家家都点着灯,油灯照亮方寸,也照着人们酣畅鬼气的脸。 白千羽用棉球塞起耳朵静静走,满脑子都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她看着神山的方向,收回视线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记得是最开始的九名玩家之一,叫什么丁刚来着。 白千羽混沌的脑子瞬间一清,不知道马定什么时候会受伤什么时候会对她下黑手,她的时间不多。好在这里她来过,白千羽从小巷的另一侧穿过去,抢先截住丁健刚的去路。 不过她没有现身,而是远远坠在对方身后。 丁健刚不算那种心智特别坚定的人,不然也不会被人忽悠着带队闯缸。他一开始带手下的人龟缩在原始点旅馆里保命,第二天公会大佬来了之后还以为自己这把稳了,结果就看见对方拿自己手下喂鬼探路,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他趁着平衡被打破的时候从旅馆里逃出来,龟缩着躲起来。而他现在都没死,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命还在,身体却多了好几处残缺,人也惊弓之鸟一般,神经质得很,看见什么都要吓一跳。 白千羽跟上去,看他畏畏缩缩的走进一间房子,不久之后提着个小小的包袱出来,包袱染血,淅淅沥沥地滴着。 他出来之后就进了对门的院子,院子里坐着个老头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招呼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阿刚。” 白千羽刚刚扎了两支兴奋剂,有自信拿下丁健刚和这个NPC,于是也没怎么避险。于是离得很近,就站在院门边上,看到了十分令她惊讶的画面。 丁健刚跪在地上上供,掀开的包袱中,是一只眼睛和两块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肉。 老头笑眯眯地捧起来就啃,一边啃还一边点评,什么眼珠子很鲜很弹牙啊,又说但是这块肉稍微有点柴,感觉你肚子上的肉会更好吃之类的。 丁健刚疼得浑身颤抖,剩下的另一只严重却满是病态的癫狂和兴奋,吃吧吃吧吃吧,你吃了我就能活到第七天了! 反正只剩下两天,他身上的肉还够用,肯定能撑过去的!到时候就去抢别人手里的通关钥匙,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 过于敏感紧绷的神经让他立刻便发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猛地跳起来,却又愣住:“你,你还活着呢?” 白千羽点点头,神色不是那么淡然,回答他:“嗯,活着。” 丁健刚上下打量打量她:“可你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是啊。” 有豌豆的护罩在,白千羽一开始还好,没受什么伤,但马定用过替伤娃娃之后,他身上的伤就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还是加倍效果,现在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仙灯愿副本一共三把通关钥匙,玩家之间相当于零和博弈,根本不存在任何合作的可能。 丁健刚寒暄一句后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就逃,快得像只兔子,白千羽看着他的背影,没追。 她默默走到坐在原地的那个镇民老头,在对方醒来鬼化之前,将他钉死在原地,然后站在原地没动。 两分钟后,丁健刚从逃走的后门踉踉跄跄地逃回来,身后跟着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他看到原地的白千羽一愣,看到已经死去的镇民老头之后则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跌坐在原地,眼神惊恐地看看白千羽,又看看门外。看看门外,又看看白千羽。 “你不要过来啊!” 追着他来的那人停在门外,不动了。D级道具人傀儡,没有任何攻击手段,唯一的作用是让人走反路。只要你看到ta,便会开始走反路,你以为自己走了很久的路,实际上却是在ta的追逐下一点点退回最开始的位置。 破局方法也很简单,有点实力的玩家基本都能一拳一个,丁健刚也能,可是现在他被吓破了胆子。 白千羽用三棱锥插进他的心口,左右拧了两圈又快又利落地送走了他。 【恭喜玩家白千羽击杀玩家丁健刚,奖励积分七百二,获得遗物道具三件,道具抽取中,请稍后查看。请玩家们积极游戏,自行探索主线任务获取通关钥匙,努力生存。】 白千羽静静等了一会,这次运气还不错,果然让她发现了让丁健刚苟到现在的那件道具。 B级道具“生死相随”,是一只手指大小的金刚杵,使用方法是埋在自己肋下三寸。使用者的血肉会获得变成鬼怪最喜爱的味道,拿去上供没有任何一只鬼能阻挡得了这种诱惑,而且鬼怪会对这种肉上瘾,越吃越想吃,到后期则会直接吞噬使用者。 好处是,在它吞噬你之前,你能够享受它的“寿命”,它不死你就暂时不会死,所以叫生死相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保命利器。要是自己上供的鬼怪死了,只要24小时之内能够找到另一只鬼继续上供,那么使用者也不会死。 反之,如果使用者死在鬼怪前面,鬼怪会则随之死亡。不光能保命,还能够算计鬼。 要白千羽说应该叫“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她面无表情地挖开左肋下的伤口,这里之前被三棱刺磨坏过,到现在都完全愈合,把那根金刚杵怼进肋骨间,疼得青筋直蹦。 没招,为了防止马定那个狗东西暗杀她,只能出此下策。白千羽甚至觉得这个道具来的实在太及时了,不然她暂时还真的没办法解决替伤娃娃这个debuff。 在原地喘了一会,白千羽慢慢缓过来,接下来就是找个大鬼上供。想到上供每次不能少于两种肉食的硬性规定,白千羽脸色更难看了。 说不难捱是假的。 白千羽自小养尊处优,虽然人格上经常被人打压,到底还是没吃过真正底层的苦,她的生活水准超过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训练的时候受过累,但身体上是真的没遭过什么罪,除了白雄志的巴掌就没挨过别的打。 进副本的这些天就好像被塞进了一个绞肉机里,骨头连着筋和肉一起被打碎,然后凑合凑合粘起来,就这么着继续用,歇也没得歇,吃也吃不好,睡觉都不敢完全闭上眼睛。 她就在绞肉机里被翻来覆去的碾压,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可这种疼竟然让人上瘾。 这样的疼痛才叫活着啊。不麻木,不行尸走肉,真真切切地活着。越痛苦越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越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存在。 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真是太好了,白千羽猛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慢慢笑起来。 一开始是低笑,声音小而沉,慢慢地声音逐渐高昂起来,她哈哈大笑,眼角眉梢都染上极致的喜悦和快乐。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她扶着门框,歪歪扭扭地出去了。 * 千灯镇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越过神山往外走,便是一片连绵的大山,高高低低错落着,根本望不到头。但千灯镇是方圆十里,不对,应该是方圆三千里内第一个富起来的地方。 都说要想富先修路,千灯镇就不,哪怕藏在十八道弯弯扭扭的山路里,仍然有人络绎不绝地来朝圣。就为了一睹灯火娘娘的风姿,为了实现自己心中那见不得人的愿望。 每次有人来的时候,都是十八辆车打底,不是轿车,是大卡车,装满各种好东西。金山银山那都是最低标准,那些卡车里装着的都是前朝古董,上古青铜,海外名家手作的艺术品,邻国总统昨天亲笔签名的照片…… 所有你能想到的一切好东西,都在上面。 奥对,除了东西还有人,各种西装革履的人,带着金丝边眼镜,抱着一看就昂贵的波斯猫,款款而来。不跟镇民说话,只指挥手下挨个把镇民们要的好东西发下去。 每次外来人出现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一开始灵秀不知道为什么,都说他们这是旅游胜地,可怎么没见到其他人,只有这些人每半年来一次? 为什么他们给镇上的人那么多好东西? 他们这种人家,真的需要这么好的东西么? 外来人是做慈善的么? 灵秀一直没能找到答案,直到她死也没有。 今天是阴历八月十二,距离八月十五敬神节还有三天,运货的大车又来了。 神山的另一面,镇民们捧着油灯,整整齐齐地等在山道上,听不到一点杂音,也没有一丝混乱。 柏清缩在颗大树后,他穿着一件披风,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一体,不仅如此,这披风还有遮挡声音热量的功能,就算NPC走到脸前也发现不了。 他戳戳身边的女人,用气声偷偷说:“大姐你的披风呢?” 女人沉默后开口:“你二哥死的时候遗失了。” “那你进来我这里?别被发现了。” 女人拒绝,然后死死盯着山路的那一边。 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车,与传闻中的不同,它破旧异常,开起来摇摇晃晃的,车上不断传来哭声。 镇长迎上去,笑眯眯地:“哎呀来了这就好了,灯火娘娘会救你们脱离苦海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仙灯愿 第17章 仙灯愿异变之前 最重要的是找大鬼上供,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白千羽就会被马定弄死。 最好的上供人选自然是艳伶,但现在艳伶的力量龟缩起来,白千羽把愿湖附近逛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个鬼影。 倒是遭遇了两个小队,对方认出她后动手围杀,折腾一趟下来,白千羽身上又多背三条人命。 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是所有玩家的必经之路。带有对抗性质的副本数量非常多,而那些真正降临人间的副本,很多时候连对抗的机会都不会给,踏进去就是个死,因此很多人称这是一次针对人类的清洗。 白千羽默默把只剩一口气的三人推进愿湖,然后点香敬诡。艳伶鬼影不见,收供奉倒是收得勤快,三柱黑香连火都没冒,一溜烟就烧到了底。 过了第二天的大减员之后玩家人数趋于稳定,现存人数为9/30。 刚忙活完,天亮了。 天亮后整个千灯镇就是灯火娘娘的地盘,留给玩家收集道具的时间已经不多,众人在神山附近聚集,都想趁着最后的机会集齐道具,再不济就是抢。系统通关道具与普通道具不同,玩家死后会直接掉落。马定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四周,大不了就把人杀光,谁也不能挡他出去的路。 白千羽没去神山,她下湖了。 愿湖,或者说怨湖底的三具贡品已经被收走,阴蛇草安安静静地飘摇,像无数伸出泥潭的求救的女人的手。 白千羽穿过阴蛇草,面无表情地下潜,最后消失在湖底。 怨湖湖底的石碑是来往“表里世界”的通道,只是不知道这次会被扔到里世界的哪条时间线上。 白千羽再睁开眼依旧是在大湖湖底,但水色清澈,没有无处不在的阴蛇草,隐隐能看到波光灿烂的湖面。 出水后发现,现在里世界的时间线似乎在千灯镇变成诡异之前? 论坛上有一些对副本的猜测,认可较多的说法是,诡异副本来自于无数世界的无数时间线,然后被不知是什么力量剪切后黏贴。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虫洞,压缩着无数副本文件。副本解压的方式就是吞噬人类,吃得越多降临越快,如果人类不能阻止这一切,那么对多两年,整个星球便会全面沦陷。 镇上一切都寻常而普通,上次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虫潮已经消失了,整个世界都明媚安静,来来往往的大人小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白千羽听了几句,说是昨天灯火娘娘赐福了,这下又有一年的好日子。敬神节真的一年一过?这镇哪来那么多韭菜割啊。 白千羽来到神山脚下,山碑前有人守着,山脚处有岗哨,几乎五十米左右一个人,进山的路被看得死死的。 仗着身手和道具鞋,白千羽卡了个死角用道具潜入,成功躲过镇民的看守。可惜没走两步就发现神山在变化,清幽安静的神山逐渐变样,阴诡的气氛悄然而起。 蜡虫振翅的声音紧紧贴着耳边响起,空间在扭曲,隐约能看见不少无面白蜡怪,每棵树下都至少有两只,明明没有五官,就是能感觉到是在看你。 白千羽犹豫了一下后直接退走,看来暂时还不能打这里的主意。 再次卡着镇民的视线死角下山,白千羽回到镇上,找个了高处观察,可惜一切那么普通,除了泼天的富贵以外没有任何不对。 等她蹲到异常已经是傍晚了,一支送亲队伍突然出现在镇后的黄土路上。婚同昏,大红花轿遵循古礼,摇摇晃晃,吹拉弹唱,一路走近。 白千羽混在凑热闹的镇民中跟上去,听到身边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说这次是胡家少爷娶亲,难不成就是她参加过的那场鬼宴? 白千羽在人群中回头,花轿晃悠悠的,喜帘下一双红色的精巧的绣花鞋若隐若现,那里面坐着的会是之前的鬼新娘么?还是艳伶? 花轿出现后,时间和空间好像都变得没有意义了。白千羽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吊诡而没有逻辑可言的。轿夫扛着喜轿三两步穿过整个镇子,在唢呐声中直接落在神山山顶。 白千羽来到这的时候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上一秒眼前还是青砖白瓦,下一秒就变了。 神殿高阔,幽森昏暗,上不见顶,左右无墙,点着一排又一排的灯火,无边无际延伸向远方。 正中神龛暗红,四周描金嵌玉,极尽富丽堂皇之相,上奉青面红眉的一尊诡神。 诡神体态庄严,非男非女,亦男亦女,但细节处却又让人感觉这是个男神。 他微阖着眼,似睥睨似慈悲,反正不正眼看人。左手托着半盏残破的明灯,右手微垂,刀尖倒悬,隐隐能看见繁复的血色花纹,盯着看得多了,便会觉得那花纹好像在流动。 花轿就停在神龛之前,准备接受灯火娘娘的赐福洗礼,凡是外来千灯镇的人,都要经历一遭。 这样的好事谁又能避得开呢? 诡神轻睨花轿,昏黄黯淡的灯火不住跳跃着,镇民聚集在庙宇门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嫁进胡家的这位新娘子。 “能得到娘娘赐福,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啊!从生前到……” 周围的人怼了他一杵子,这话没能继续说下去。但白千羽已经猜到了剩下的,从生前到死去,这姑娘的一辈子就全被灯火娘娘接管了。 白千羽盯着不断蔓延的血色花纹,问身边的人:“新娘子叫什么名儿呀?” “张家灵秀啊,你不知道?他们家的闺女啊,都是好生养的。” 对上了。 神庙里慢慢地起了风,新娘子盖头却纹丝不动,她被扶着下轿,三寸金莲艰难地挪动到神像前,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红颜枯骨就在一瞬间,神龛上繁复的花纹垂落,像蛇似的爬到新娘身上,扎进她的心口,从后背钻出来,餍足地舒展身体,变得更艳更鲜活,新娘转眼间变成干尸。 凑热闹的镇民满脸艳羡,眼巴巴地往前蹭,嘴里嘟囔着这才是好福气呢,回头点了仙灯,这张灵秀便真算是胡家的新媳妇了,真是天大的喜事。白千羽站在人群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被身边的小男孩一搡,才想起来应该抬头看看。 “花纹”抽干了新娘身上的血,却又像是恩赐似的反哺她,泥巴木头抹起来的干尸逐渐变得丰润光莹,垂下的指尖白得晃人眼。 新娘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被喜帕盖着看不清神色。其余人脸上神色狂热而偏执,一开始低声念诵着灯火娘娘的名,后来就变成正大光明的乞讨愿望。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同时跪下,掀开上衣,露出肚脐,嘴里叽里呱啦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神像上分出更多的“花纹”,扎进他们的肚脐眼里。 所有人都跪着的时候,站立的人便像锥子一样露出来,白千羽愣愣地矮下身子,这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什么花纹!! 像是长着尖嘴的绦虫,又像是垂下的蜡痕,透明的外壁水蛭般蠕动,只是身体里流动着血液,看起来便像深浅不一的工笔痕迹了。它从镇民身上抽取的东西是一种小小的金黄色的圆珠,经由体内输送,最后汇集到神像之中。 人总贪心不足,镇民又求寿命又求子嗣有出息,甚至连隔壁邻居的死期都要求上一求,更多的还是求荣华求富贵窸窸窣窣的愿望钻进耳朵里,悠忽的灯火跳跃在脸上,白千羽面如金纸,眼神直愣愣的,眼底有沸腾的渴望。 她默默屈膝,左腿处却突然一阵剧痛,小腿腿肉被撕开,鲜血洒落,溅在神像血绦上。!!! 白千羽有些迷离混沌的眼神快速清醒过来,她就地一滚,避开横扫过来的血绦,拥挤在一起的镇民被她撞倒,现场立刻栾城一团。 诡异降临一个半月,多数事都走上“正轨”,比如外面主动下本的新手都会提前做功课,购买各大公会整理好的注意事项。白千羽要是看过那册子就会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跟找死没有区别,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不管是一开始躲避玩家的追杀,还是后来和艳伶合作,加之缺衣少穿身体受创,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对上马定失利之后,那种无声蔓延的焦躁情绪更甚。 千灯镇异变之后精神污染几乎无处不在,她的理智值在安全线边缘摇摇欲坠,距离堕落成副本诡异只有一步之遥。要不然也不会直接不管不顾地戳穿肋骨,把金刚杵硬塞进去。那明明不是一个安全稳健的破局之法。 好在她选择进入里世界,而且幸运地碰到异变前的时间线,才能得到喘息的时间,慢慢恢复了一些。 再被突如其来的剧痛一激,反倒从神像散发的气场中脱身出来,理智重新上线。 说晚不晚,说早不早,还够救命用的就是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 仙灯愿 第18章 仙灯愿梦里不知身是客 神像血绦略微抽动,诱人的金黄液体涌出,内管变得神圣明亮,与之相对的是,镇民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很快变成佝偻的老人,这还不够,血绦继续动作,直到吸干了才罢休。 痛苦挣扎的镇民撞在白千羽身上,轻得像捧飞灰,轻飘飘散掉,落了她一身。 血绦吸足好处,高高拱起,神像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掀了掀,冰冷的眼神看得人浑身发寒。 被诡神盯上的滋味或许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深刻体会,白千羽的伤口血肉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留下参差不齐的缺口,很快便见了白骨。 上方绦虫也动起来,见分散着无法击破她身上的防护,便彼此融合,血绦汇集后有成年男人手臂粗细,顶端像蛇口一样开合,能看到内里殷红的血液和金黄色液体。 白千羽用黄符炸了几次,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激怒了它,血绦直接摇人了。 庙宇内冥昭瞢暗,神像目光低垂,白千羽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没有鬼怪应有的怨毒,也没有任何情绪。那双眼睛如影随形,白千羽的目光转到哪,它就出现在哪。 神的眼睛直面的,是凡人的心。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白千羽却战栗起来,不受控制地打摆子,阴冷的力量钻进骨头缝,她没了力气,四肢垂落,像遇火变软的蜡烛。 白千羽跪下了,温驯地低着头,嘴中喃喃着父亲,也或许是神明。没什么区别,同样高高在上,同样掌握着她的生死。 巨型血绦拍碎豌豆护罩,灵活地撬开白千羽的嘴,直往她喉管里钻。 白千羽人还沉浸在恐惧之中,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反击,她含糊地吐出“艳伶”两个字,衣摆下钻出两根阴蛇草,拼命把血绦往外拉。 借着这点空隙,白千羽艰难地甩出一串卢缇美小炸弹引爆。神像血绦从中间被炸开,她握住血绦断肢仰头,血液混杂着金黄色的不知名物质顺着内壁滑落。 这玩意儿血腥味又重又带着泥土的苦,舌头一尝就开始抗议,胃也一折一折地翻腾,白千羽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咽下去。 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变故,诡庙里突然变得很安静,被炸断的血绦都忘记扭动了。 白千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滚到神像脚下,捋着根把血绦体内的东西挤出来,用花瓶装好塞进系统背包。 虎口夺食,神像悲悯的脸色悄然发生变化,白千羽看都没看,脚底抹油飞快蹿了。 白千羽一头扎进花轿,缩在新娘脚边的空处,仰头看她光洁的下巴。 她伸手握住对方,冰冷滑腻的触感仿佛是条死鱼,白千羽轻声道:“张灵秀?带我走。” 白千羽已经了解到许多真相,手握许多筹码,但她什么都没说,这里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话,也不需要威胁和利诱。 沉默片刻,张灵秀绷起三寸金莲,轻轻踢了下轿沿。 阴冷的窥伺感被隔绝在外,神像眉眼低垂,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咿咿呀呀的喜乐又响起来。 “张府大喜!起轿!” 接下来,白千羽目睹了张灵秀再正常不过的人生。 时间颠倒跳跃,她始终过得幸福安稳,公婆像疼爱亲生女儿似的疼她,老头鬼年轻的时候称得上干净俊秀,对她更是没得说,夫妻俩恩爱非常。 张灵秀出身小户,家里五个兄弟姐妹,身为老三最不受重视,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珍爱的感觉,满心都是这个家,结婚三月后就怀了孩子。之后的日子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直到她生下孩子。 张灵秀是顺产,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后,就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告知说是孩子丢了。说是夜里家人睡得熟,贼摸进来把孩子偷走了,他们还说,那是个男孩。 白千羽记得,那个孩子叫大郎,连名字都没起。 胡家动手把附近乡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回孩子。张灵秀悲痛欲绝,用提前给孩子准备的襁褓小衣裳缝了个布娃娃,黑天白夜的抱着,眼瞅着人就要疯了。好在婆家为人厚道,周全照顾,才让她渐渐好起来。 张灵秀养了半年,脸上有了笑模样,经历过患难,跟丈夫的感情倒是更好,很快又怀上。 接下来的事白千羽早就看过,张灵秀生了二郎,二郎也丢了。再后来意外怀了三妮,三妮也丢了。 丰润美好的小媳妇变成了疯子,也不是没怨过,但怨谁呢?丈夫,公婆,自己,还是那从来没露过面的贼? 张灵秀想不明白那么多,丈夫也不要了,家里也不管了,她自认身怀罪孽,日日天不亮就起身拜神。从胡家的大门口,绕着千灯镇一路跪拜磕头,手掌磨破露出白骨,膝盖红肿得像馒头,不曾有一日懈怠。 人人都说她命好,到最后张灵秀自己也觉得自己命好了。毕竟都这样了,胡家还惯着她。公婆一句重话不说,好吃好喝供着,她去磕头求神,年轻时候的老头鬼就跟着她,陪她一圈一圈地走。 白千羽也跟着,一圈一圈地走。 这个时间线不知道怎么的,时而真实到所有人都能看见她,时而虚假到像是海市蜃楼。 白千羽是其中游荡的幽魂,她找不到自己。 她来到愿湖边,然而这个时间线上愿湖并不存在。旅馆倒是老早就有,小楼还是崭新的。旅馆背后,本该愿湖的地方是个大坑,鬼影憧憧地看不太清。 白千羽越来越不舒服,举目四望,只有神山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时间的存在被扭曲,或许只是一瞬间,也或许是漫长的一辈子,张灵秀终于跪满了九九八十一天,可以上山求灯火娘娘赐福了。 老规矩就是这样的,但凡不在敬神节想要求事的人,就得这么跪,才能显现出极致的虔诚和和对灯火娘娘的敬重。 白千羽陪着她上山,张灵秀跪着,她走路,慢慢地靠近那座山。神山脚下,白千羽又能碰到张灵秀了,她紧着去拉她起来。 张灵秀甩开她的手,对着她开口,声音沙哑苍老:“干什么?” 白千羽垂眸:“你在乡下的时候养过猪的吧?” 张灵秀还在跪拜,脊背挺直,动作标准,一丝不苟地贯彻敬神要点,她没说话,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算是默认。 白千羽帮她扫干净前路的碎石,声音显得冷淡而平静:“年猪养肥便该杀。脑满肠肥时切下头颅,褪毛下锅,然后端上养猪人的餐桌,成为食物和养料。” “你就是那只猪。” “别上山了,我带你走。” 张灵秀的动作微顿,脸上一会是木头泥巴拼接的木偶模样,一会是涟漪扭曲的水鬼模样。她看向白千羽,咧咧嘴。 “梦里不知身是客,你倒是很漂亮的一只蝴蝶。”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蝴蝶改变不了梦中的任何事,杜鹃也只能吐血而亡。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千羽摸出三棱锥,问她:“你会死么?” 越接近神山,张灵秀身上的阴冷感越重,她弯腰下跪,遮住鬼气滔天的脸,后背毫不设防地露出来,摇头:“不会。” 白千羽甩出最后十张黄符封锁她的四肢,反握三棱锥,狠狠扎在她后心处。 张灵秀就像熟透的番茄,金黄流油的液体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人皮收缩,抽抽着卷成一团。 白千羽面无表情地坐下,拿大碗舀起凝而不散的金黄油液,她大口大口吞吃,很快便将这东西全部清空。 吃完后她也能没动,指甲暴涨三寸,慢条斯理地割下自己的一丝腿肉,又掐掉一块耳垂,丢进嘴里囫囵咽下。 吃完有点胃痉挛,怎么都抵不住那股恶心味,于是她又面无表情地扎了两针阻断剂。 握着阻断剂的手外表奇特,手掌倒是正常,皮肤雪白细腻,沾着黑泥,上面狰狞的血道子翻翻着,尚未愈合。但指甲弯曲,带着非人的阴冷感,隐泛寒光,十分坚硬,可以毫不费力地扎进人的咽喉。 白千羽看了看系统面板。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0 玩家积分:9070 副本数量:1(进行中) 体力值:56/100 理智值:64(此项隐藏,通关前玩家不可查看) 堕诡程度:23%(此项隐藏,通关前不可查看,通关前状态不可逆,堕诡过半者丢失玩家身份,阵营转化不可逆) 持有道具:AAA公主的豌豆,B级特殊道具生死相随(生效中),通用B级冷兵器,通用C级鞋(严重破损),B级规则卡(已失效),C级血毒,D级人傀儡等。】 白千羽看不到上面隐藏的条款,但她知道有些东西确实发生了变化,并且应该算得上好事吧?毕竟她刚刚自己对着自己上供,而且成功了。 算是卡了个BUG,她身上属于人的那一部分暂时能够跟属于诡的那一部分同生共死,替伤娃娃暂时杀不了她了。 时间线没有因为张灵秀的死而崩溃,反而跳得更快了,白千羽身边重新出现那个伤痕累累的妇女。她一步一叩首,虔诚而又带着幸福地期待上山。 灯火娘娘没有降下福泽,但给了她承诺,必然会把她的三个孩子归还给她。 张灵秀在山顶小庙住下,对亲生骨肉的愧疚和思念熬成一锅虔诚的信仰浓汤,被看不见的食管抽走,日夜滋补着诡神。 过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她的孩子们回来了! 外来人开着大车,载着金银财宝和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不假。张灵秀怎么可能不认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大郎二郎三妮一个不少,但大郎二郎三妮都少了东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仙灯愿 第19章 仙灯愿从生到死,敲骨吸髓。…… 大郎没有左腿,二郎没有胳膊,三妮眼睛是瞎的,嗓子是哑的,身段和脸倒是被养的极漂亮纤细。 车上不只有他们仨,还有数不清的人,有张灵秀小时候见过的邻居大姐,也有从未谋面的看得出家境优渥的城市学生,也有年纪不小头发花白的老人和镇上富贵人家养大的小姐。各个奇形怪状,不是没有鼻子就是缺了眼睛,总没个囫囵。 胡家的人不肯接受这三个怪物,好在镇长说灯火娘娘慈悲为怀,允许她带着三个孩子住在山腰。其他“怪物”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灯火娘娘不救无缘之人,她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就埋在镇上旅馆后的那个洼地,或者说叫万人坑。 母子四人都是灯火娘娘的信徒,凭着许愿虔诚安顿下来,顶着一身白蜡,在神庙点灯敬神,胡家偶尔照拂,日子也算一天天慢慢好起来,直到某夜。 当夜大雨,却正逢血月当空,不知名的雾气从小镇的每一处逸散。 张灵秀在山上放了一把火,大郎二郎和三妮在山下点了无数把火。 这么大的雨,谁也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反而雨助火势,越烧越烈。 雨水汇聚成湖,绕着千灯镇流动,将这里隔绝成孤岛。无数石碑破土而出,一面石碑一个人名,多数没有生平,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卒日。所有的卒日都相同,正是今日,可下面很快又浮现了新的生辰,亦是今天。 身形细长、面貌模糊的水鬼从湖中爬起,湿淋淋阴恻恻,汇聚在一块,走上神山。 血月之下,千灯镇最终葬于大雨和烈火,无人生还,只剩下水鬼和火的仆人。 张灵秀那个时候才知道,开着十几辆大车来的贵人,锦衣玉食目中无人的贵人,原来被砍断手脚也会叫得那么惨。 原来以人命洗罪孽的贵人们,心脏剖出来竟然也是红的。 * 旁观了一切,白千羽的疑问终于得以解答,诡怪异神的赏赐通常虚无,力量啊寿命啊藏宝之地,没听说过会直接赏赐金银珠宝古董花瓶的,那是世俗的做派。 这样疯狂的局,白千羽在上五京都很少见。 那所谓的贵人以重利诱导千灯镇民许愿、献上灵魂与虔诚,滋养邪神异鬼,邪神降下的福祉并非落在镇民身上,而是回馈给贵人,帮他们消解罪孽,延长寿命,永葆青春。 大卡车上送来的金山银山,才是镇民们获得的报酬。这些钱财比起上面的可是差得远了。 就像都市里经常流行的养小鬼一样,只不过这所谓的贵人胃口大实力强,养的是真邪神,还有一堆乐在其中助纣为虐的伥鬼。 镇民就是伥鬼,白千羽猜测,他们在长久的交易中发现了端倪,却又不肯放弃唾手可得的庞大利益,于是将持刀向更弱的人,最终变成新的加害者。 邪神需要收割信仰,伥鬼镇民便亲手制造信仰奉上。人为推动的信仰最煎熬最虔诚,张明秀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所在的那个局更是丧心病狂。 老头鬼年轻的时候磕头献祭妻子子女,换了一座金山银山,一切都苦果都被张灵秀吞食。 他们家一边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假装爱她接纳她,然后偷走她的三个孩子,让她无可奈何地求助灯火娘娘,奉上自己的自由、信仰、全部的灵魂。 那三个孩子也没浪费,送去采生折割,输送进黑暗利益链条,等到挣够了钱碰上合适的时机,再让他们信仰灯火娘娘。 身处地狱的人们,只要看到一点光,就会拼了命地抓住,他们带来的信仰最虔诚最芬芳,效用最好。 收割信仰之后再叫他们许愿,换取好日子,然后贵人获得更多好处,镇民得到更多钱财,邪神滋养壮大。 只有他们自己,一无所得。好点的能变成尸蠟,行尸走肉似的活着,像张灵秀母子四人那样。再次点变成无知无觉的无面白蜡怪游荡在山间,绝大多数人都被扔在了旅馆后的大坑里,暴尸荒野。 从生到死,敲骨吸髓,利用得彻彻底底。 瀣雾生阴,诡行月下。人因贪愿而亡,怨气化诡,逢阴月得重生,愿湖实为怨湖。 仙灯愿,实为仙灯怨。 这便是仙灯怨副本内有两种水火不容的势力互相对抗的真相,亦是副本生成的真相。 【恭喜玩家白千羽解密成功,奖励积分两千,获得道具一件,道具抽取中,请稍后查看。请玩家们积极游戏,自行探索主线任务获取通关钥匙,努力生存。】 【仙灯怨副本解密成功,副本直播将于24小时后开启,敬请期待。】 听到这两条系统播报,白千羽浑身战栗,紧紧咬着牙关,嘴唇咬破血腥味蔓延。 很久后她镇定下来,看了眼时间,216小时的生存倒计时已经落到两位数,还剩46个小时40分钟。 只剩两天了。 通关钥匙会在哪呢? * 另一边马定的牙都快咬碎了。 眼前的神山开始震荡,那辆该死的小破车走进波纹中之后就消失了,不知道开去了哪里,反正脱离了他目前所处的第一层世界。 世界线开始融合了,而他还不知道这个仙灯怨副本到底有几层。 世界线开始融合,意味着初副本时间即将耗尽,副本吞噬了足够的人命血肉,开始整合,准备降临。 这倒是次要的,马定并不在乎现实世界是否被诡异倾轧占领,他所在的野狼公会奉行的是丛林法则,公会里高手如云,根本不在乎普通市民的死活。 主要是他现在还没集齐通关道具,而那个姓白的贱人竟然解密了副本背景,这说明她至少在第二层世界里,这对通关副本来讲是极大的助力,要是她先拿到通关钥匙…… 马定眼神阴鸷,那就抢过来。他狠狠往自己胳膊上扎了几刀,想象着那个贱人惨叫的模样,这才感觉好了点。 她想多了,白千羽是从手脚开始异化的,过了这么一会,手臂已经全完与鬼怪等同,一点不适都没有。 要么说人幸运的时候,就是会遇见好事,白千羽不仅没被马定打击到,还转眼就看见了一辆小破车,晃晃悠悠地从她脸前开过去。 白千羽跳上去,催动异化后的气息覆盖自己身上的人味,悄默默往里看。 里面几只怪模怪样的鬼,身体各处都有残缺,很像采生折割留下的伤。但上个时间线里,最后没有采生折割的受害者活下来,或者说整个千灯镇没有一个活口。所有被人为制造成怪物的人,都已经归于水鬼阵营。这几个是谁啊? 解密是解密,该做的任务还是要做的。白千羽静静趴在车顶,跟着小车上路。 敬神的道具一共五样,分别是灯芯、蜡液、用来制作灯身的木头,上色用的油漆,还有最后的灯罩。白千羽手里有灯芯和蜡液,灯身木和灯罩也有次一等的留着备选。油漆已经有了头绪,她现在要跟着这车上山去扒村长身上的木头。 毕竟,敬神就要用最好的,不是么? 小车开啊开,在山路上晃得厉害,白千羽突然瞥见车底下有一块熟悉的衣角。像是,柏清的冲锋衣? 她没有招呼对方相认,一是处境不合适,二是没必要,副本进行到现在,玩家之前就是零和博弈,此消彼长的关系,见面不如不见。 系统显示,存活玩家人数为8/30。 每一把钥匙都很珍贵,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背刺。 白千羽谨记自己的原则,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她绝不会手软。 小车行驶在山路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周围的树木时隐时现,偶尔能看见弥漫的雾气和成片成片的无面白蜡怪,闹鬼似的闪烁着,一会离得很远,一会又悄摸贴近,一张又白又圆的大脸都快贴到车上了。 白千羽在间隙出手,杀了一个蜡怪,又得到一块白蜡。 走到半山腰之后,偶尔树木消失的时候能够看见山脚下的千灯镇。 左眼中,千灯镇沐浴在一片火光之中,大火冲天,镇民的哭喊声落在耳边,渐渐走调,变成尖利的鬼哭狼嚎声。 右眼里,则是十足的阴森废墟,滚滚黑河绕镇而过,将一切禁锢在其中,镇民却快乐地支起摊子,卖灯,各色漂亮的河灯漂浮在水上,点缀着黑水。水鬼沉默地立在水里,众鬼簇拥之下,是一道艳红漂亮的身影。 等等,那艳伶是哪里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白千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贴着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蛇似的扭曲,又夹杂花一般的甜腻,带着刻骨的怨恨。 艳伶笑起来,浓烈的情绪下,声音仍然是好听的:“千羽妹妹,你答应我的祭品,不够啊~~~” 白千羽跟艳伶交易的内容是她给对方供奉九个玩家,对方送她通关,而直到现在,白千羽一共只点了五次香,还差四个人头。 虽说白千羽现在已经不指望这个了,到底还是得有个交代。看艳伶现在这个样子,她的计划好像不是太顺利。 白千羽垂眸:“抱歉艳伶姐姐,千灯镇太大了,我没遭遇到那么多玩家。而且我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才耽误了……” 艳伶置若罔闻,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穿过屏障,慢慢抚摸白千羽已经有些干涩枯瘦的脸,声音颤抖,喃喃地有些像情人间的耳语。 “虎口夺食,你倒是胆子不小。” 白千羽抬手,轻轻摩挲对方的手背,讨好似的道:“我并没有抢您的东西啊。” “啧,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装傻?这里所有的信仰都得是我的。我的!” 白千羽突然笑起来:“好姐姐,别生气。等我们杀掉了灯火娘娘之后,你送我走,我把信仰留给你,这种鬼怪的信仰对人类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你知道的。” 帝国曾经流传过信仰成神一说,但那已经是十几万年前的事了,具体如何操作早就不可考,多数学者认为只是杜撰的神话故事而已。 诡异降临后,神话故事这个概念似乎消失了,大部分人都认为既然有鬼,那自然就有神。 但神要的当然是人的信仰啊!诡神才需要鬼的信仰。白千羽现在的状态就印证了这一点。 她扬起脸,轻蹭对方的手心,猫似的撒娇:“好姐姐,我状态这么差,没了这力量要死的。通关之后再还给你,好不好?” 艳伶似乎顿了一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冷哼一声:“车下两个玩家,半里外的山道一个,山顶两个,左面密林里一个。够数了其他都好说,不够数。哼……” 白千羽:“不够数怎么样?” “那就拿你自己的命来填。” 话音未落,玩家人数又跳了一下,从8/30变成了7/30,艳伶低笑两声:“密林那个我捏死了。” ……那你直接全自己捏死得了呗。 这话她可不敢说,只能赔着笑,手脚麻利地从车上爬起来,有异变后的力量和道具鞋在,白千羽行动起来跟真正地鬼魅没啥区别,一溜烟就赶到了半里往上的山腰处。 早点解决早点上山,还能赶在小破车和柏清之前上山。 白千羽飞也似的在山道上疾行,碰到无面白蜡怪就是一把掌抽开,终于找到那个藏在树上的玩家。 这边的树时隐时现的,意味着两边隔了一个时间线,但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只要小心一些,穿越过去还算容易。 白千羽瞅准机会窜过去,那人穿一身黑衣服挂在树梢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但这个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白千羽的手都搭对方脖子上了,到底没下手,掰过脸来一看,竟然是管理理?她有点震惊,管理理能活到现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奇迹了。 迟疑了两秒,白千羽弯腰把人抱起来,下山是不可能下山的,只能就进找个土坑把人藏进去。 白千羽在附近转了两圈,杀了三只无面白蜡怪带回蜡块。她给管理理注射营养针和抗生素,稍微处理了一下对方身上的外伤,把蜡块融化后涂在她身上,又把人放在土坑里埋起来,只露出口鼻。 这里地处山腰,距离山顶还有段距离,要是运气好的话,没准能苟住。运气好的话没准能活到副本结束,至于能不能通关,那就不是白千羽该考虑的事了。 她微微叹气,起身要走,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抓住,回过头,管理理迷迷糊糊地睁着眼。 管理理昏迷前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救她,她隐约感觉到有人抱起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却又带着一点陌生的血腥味。 但她没力气说话,直到身体吸收了那两针药,才聚起一点力气,抓着人的力道还是很虚浮:“白,白姐姐?” 白千羽只能重新蹲下,将她脸上的乱发别到耳后,温声问:“怎么了?” 她自以为温柔地不行,实际声音沙哑如夜枭,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似的。 管理理的眼泪立刻就落下来了,眼中闪过心疼:“白姐姐,你……没事吧?” 白千羽不知道自己系统面板上的理智值已经落到了61,她笑吟吟地答道:“我好着呢,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管理理费劲地摇摇头:“我不担心,我死定了。” 白千羽沉默,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虚伪。就连她自己努力到这一步,也不保证自己就能活着出去。 她突然想起下本之前,系统问她你有什么遗言,她当时的回答是:祝我万寿无疆。 还真是狂妄啊。白千羽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擦掉眼泪,止住笑,看着管理理。 “你有什么遗愿,不麻烦的话,出去之后我会帮你完成的。” 管理理眼睛一亮:“真的么?你能不能帮我把工资领了?” 触及到白千羽一言难尽的神情,管理理也觉得有点离谱,但自己就是普通的社畜打工人,在意工资也很正常吧? 管理理撒娇:“好不好嘛白姐姐?你帮我领工资,领到的金币我请你咖啡好不好?算我谢谢你照顾我。” 白千羽摸摸她的额头,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好啊。还有你的家人,要不要……” 管理理笑着打断:“不用了,你好好的就好了。我这辈子遇到的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 管理理眼前被水雾糊住,渐渐看不清对方的脸,声音也有点哽咽:“白姐姐,你能不能带一缕我的头发出去,然后给我买个小盒子装起来?有条件的话,找地方埋起来。我们那的人讲究入土为安呜呜呜呜……”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怎么都止不住。管理理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她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副本里死掉的人都会变成鬼,要是能一直记得她就好了。 白千羽伸手割断她一缕头发贴身放好,捏了捏她的手,然后起身: “再见。” “……再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仙灯愿 第20章 仙灯愿用血 破皮卡驶入山顶庙宇后消失,柏清抓着底盘的手一松,摔到地上磕得后腰生疼,他闷哼一声,转头看见自己二姐后脑勺撞在台阶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二姐没有异能,身上也没有身体强化方面的道具,都不疼的么? “没摔坏吧?”柏清拍她后背,仅用户自己可见的系统面板闪了一下,“二姐?” 二姐盯着皮卡消失的方向毫无反应,柏清收回手,掌心的的黑亮短发像是虫子似的蠕动着往他肉里钻。没声张,柏清举起半截雷击木狠狠砸下去。诡异消失的水泡破裂声和冰冷的触感同时传来。 二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脑袋看着柏清,身体却仍然面朝前方,熟悉的冲锋衣不知何时变成了新嫁娘的红绣裙。 神情诡异的“二姐”看着他,握着他手腕的手冰凉,眼中被纯黑占据,她被雷击木劈开,丝滑地分成两半,嗓子眼红红白白一收一缩:“怎么了,三弟?” 类似的情景在各处上演,神色坚毅的女人被黑水吞没,长相宽厚的男人变成蜡液血肉,副本真正的杀机张开后,连反抗的机会没有。 此时距离游戏结束还剩38小时17分钟,距离副本直播张开还剩14小时17分钟。 …… 源源不断的水鬼从怨湖底爬出来,并非灵体的形态,而是从无尽岁月里拼凑起来的腐尸,血肉如淤泥,白骨为支架,撑着一腔怨气,黑沉的阴水逐渐漫过大街小巷。 镇民举着油灯且走且退,一步一叩首向山而行灯光被黑水腐尸包围,却逐渐聚集出更明亮的光,山顶神庙逐渐发出细小的嗡鸣。 一开始是类似于头晕恶心时耳边那种声音,逐渐变成虫翅的震颤声,数不清的蠕虫飞出神殿,落在哪里哪里就燃起火星,神山青翠褪去,逐渐变成一座耀眼的火焰山。 水火焦灼,黑水化汽,羊光被阴恻恻的鬼雾擦掉皮肤,露出痉挛的血红的肉,沉着脸色上山。 马定躲在树下,他穿着黑白色的罩衫,圣光护着露在外面的皮肤,脸色阴晴不定。 副本这种变化他第一次见,或许因为这里是初副本,这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势力,异常凶险瘆人。 诡神相争,寸步不让,玩家夹杂两个阵营之中,自保都困难。 要是灯火娘娘赢了还好,若是另一位素未谋面的赢了,敬神的法子可就不一定有用了。毕竟这法子是敌对势力给的,万一人家不认呢? 白千羽就不考虑那么多,她拖着越来越诡异的身体游走在两方之间,逮到水鬼就杀水鬼,遇见落单的诡物镇民就抢灯杀人。 每解决一个“信徒”就有一滴金黄色的液体汇入她体内,属于人的那部分逐渐被压制,堕诡程度从23%变成27%,她嘴角咧到后脑勺,行走间已经带着诡物的僵硬和非人感。 但与之相反的是,金黄色液体在体内沸腾,手脚越来越有力气,进入副本后一直时隐时现的桎梏感随之减弱。 头顶烈火,脚踝没在阴沉黑水之中,白千羽抬头看了一眼闪电,她掌握到越来越多的力量。 但是,还不够。 远处的树枝动了一下,白千羽走过去,四五个村民扎堆跪着,高高举着油灯,神色虔诚。 尖利黑长的指甲刺破最近的脖子,像是扎进糟烂的木头,她面无表情地解决掉几个镇民后将木身甩开,这种成色的木头可不配用来上供。 堕诡后身体感官更加灵敏,即便白千羽尚不知道这个歌概念,但已经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人类的呼吸声在此时无比清晰,她拨开树枝,看羊光躺在土坑里。身体没有伤口,快死的状态却不是假的,眼神涣散,呼吸微弱。一直没死的原因可能是体内那团红线似的诡异物。 白千羽看了她一会,蹲下身,轻拍对方的脑门,声音嘶哑:“遗言。” 羊光低声说了几句话,白千羽点点头算是应下。她尝试着将羊光献祭给艳伶,发现对方留下的香无法再点燃了,这证明对方已经凑齐了所需的祭品。 白千羽抬手扭断了羊光的脖子,按住那团想要逃窜的红线,卷吧卷吧塞进自己嘴里。 口感嘎嘣脆,大补。 此时右上角的玩家存活人数是4/30。 天色渐渐暗淡,火焰山的光芒却始终如一,黑水围山,汹涌的怨气浪潮拍打着山腰。 在游戏结束,副本降临人间之前,谁能够吞噬对方,才算成为鬼蜮领主。 白千羽从怨湖边下水,这里的水已经很浅了,湖底的阴蛇草张开手臂,将她拉进怀里。 穿梭过好几个石碑入口,白千羽来到熟悉的祭祀山,她第一夜被送葬队伍拉进来的地方。沿着山底盘道向上,挨个打开骨灰盒,将里面尚未成型的鬼怪吃掉。 祭祀山高得几乎要通天,白千羽走到山顶,捧着最后一盒骨灰,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被山顶的漩涡吞没。 微凉的湖水漫过身体,白千羽坐起来,先开骨灰盒把里面的鬼吃了,然后打量四周。 身下是一洼浅浅的湖,隐约能看到两座身影重叠的山,正是祭祀山和神山。看了一会,白千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她赶紧起来,哪有什么浅湖?这是阴气凝结而成的水洼。 安静而隐秘的未知空间里,存在两股相反的力量,阴火旺盛,阴火却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白千羽裹着浑身阴水,悄悄凑过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高高的神台之上,阴蛇草和神像血绦纠结缠绕在一起,正在互相撕咬争斗,虬结乱团之下,隐隐能看到半截艳色的戏服,被神像划破撕碎。神像也不好过,高大的身体碎成好几段,截面灰败尖锐,慢慢失去神莹的光泽。 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毁了他的两只眼睛。” 白千羽脚步一顿:“怎么毁?” “砸、戳、用血覆盖、用符纸遮住……能怎么做就怎么做。” 所谓画龙点睛,是壁画死龙,还是冲天而起,差的就是眼睛。这也是石像的命门。没了这两只眼睛,灯火毁暂时陷入蒙昧,那时他力量无所依托,艳伶便能趁机吞噬他。 踩在象征着“力量”的金黄色水流中,白千羽走上前,她身上没有能够直接对付灯火这种等级诡神的东西,但也不是没办法。 代表艳伶的戏服和代表灯火的神像颤抖着,互不相让,但明显戏服正在渐渐落入下风。 白千羽抽冷子给灯火来了一下,果不其然神像比帝国精金更硬,她用尽全部“人力”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道。 但是可以试试另一个办法,用血覆盖。解密副本逻辑的时候她抽到的道具用在这正好。 【B级道具:莲子的水瓶。莲子直到饿死前都在回忆弟弟奶粉瓶上的,那种又甜又稠的香味,尝起来会是什么样啊?此道具可以无限复制一种液体,直到你想停下。当然,除了奶粉,毕竟莲子没有尝过奶粉,不是么?】 血嘛,揭开痂挤挤就有了。白千羽扯扯衣裳,黑长的指甲扎进心口带出一滴血珠,送进莲子的水瓶里。 随着小女孩尖利的哭喊声,一滴血变成了一瓶,颤巍巍地在瓶口晃悠。 白千羽刚要动作,身后传来抽动空气的声音,她就地在金黄液体中一滚,瓶口对准石像的眼睛泼出去。 有血绦阻挡,一大半洒在石像和戏服上,但好歹还有几滴沾染了神像的眼睛,身后追着的血绦明显抖了一下,属于灯火的气息也在瞬间变得微妙,似乎是某种平衡被打破。 白千羽恍若未觉,像一只灵巧的猿穿梭在血绦和阴蛇草之中,冷静地用自己的血泼洒神像的眼睛。 怨毒的叫声响起,一只惨白纤细的手贴着头皮擦过去。艳伶终于等不及现了真身,白千羽也终于不用硬撑了,能够躲到神台之下喘口气。 结果还没落脚就被波动更强的两种鬼力震得想吐,被短暂封印了“神觉”的灯火娘娘没能像艳伶想像的那样失去反抗能力,反倒因为被逼到了绝境变得更加凶戾可怖。 另一层空间里,神山上掌灯的镇民们摇摇晃晃倒下,身体被明火吞噬,化为大大小小的木炭人偶,人偶钻进地里,反哺神主。 水鬼腐尸攻占了山顶神殿,撕碎了守殿的镇长,他上好的木头躯体被水鬼分食吞下,变成腐尸骨架的一部分。 络腮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尸蠟,被火焰裹挟着成为诡神的一部分,他终究没能抓住悬赏目标,下地狱跟自己的兄弟相会了。 白千羽咬牙后撤,被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推,“莲子的水瓶”脱手而出,水瓶骨碌碌滚了两圈,鲜红的血不断涌出。 上五京某栋高楼上,有人开启光幕,看到的正是此刻。角度受限,画面中只有白千羽苍白的脸色和满地鲜血。 “哎呀呀,流这么多血的话,好像没法坚持到最后了吧?” 另一人神色冷冷:“她投靠诡异,死有余辜。” “不过也说不好,投靠诡异的哪有一个善茬啊?未必那尊诡神会保她呢。” 神色冰冷的男人随手拿起外套,沉声:“我去婚姻管理局,她要是出来了,我就亲自动手送她一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仙灯愿白千羽掀桌了。 灯火娘娘吸收了“信徒”,艳伶紧随其后,她本就是万千枉死鬼怨气所集,都不用吸收,怨湖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水鬼变成黑光汇入她体内。 蠕虫的浪潮填满了空气,紧接着高大的石碑拔地而起,两方角力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白千羽躲在石碑底下,属于水的力量围绕在她周围,加上豌豆护罩,勉强维持着神智。 良心这玩意儿不常见,但有时候也能拿来骗骗鬼。 她一口气把剩下的阻断针和肾上腺素全扎了,脑子清醒了不少,眼前模糊的画面也能看清了。 艳伶的身体碎成大大小小的块,中间用血红的绣线连接着,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张网,石碑是外层的盾,将灯火娘娘完全包围在内,碎尸块上长了一百张牙齿尖利的嘴,啃噬石像跟吃苹果似的嘎嘣脆。 灯火外层的石头裂开,里面一尊金黄灿烂的“小佛”,它有这里所有诡异的信仰凝结而成,也是二鬼相争的关键。 艳伶也不好受,灯火自己是诡神,力量却不知道为什么是明亮温暖的火焰,虽然对白千羽这种玩家来说仍然阴得不行,但对上艳伶这种极阴之物,反倒有克制作用。 两鬼你咬我的胳膊,我撕你的耳朵,碎裂的戏服和石块撒的到处都是,身体像是泄露的油箱,不一会儿地上的金黄色液体便没过了白千羽的脚腕。 白千羽盯着地上金黄色的浅湖,浅湖不是清澈的,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红色,那是她的血。不远处,“莲子的水瓶”仍在不知疲倦地淌血,只要她不说停,就不会停。 这种金黄色的液体是诡神力量的源泉,或者说至少是艳伶和灯火力量的源泉,不过两人并没有因为它的流失而变得虚弱。这大概是因为,金黄色液体仍然处于两者的控制之下,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将它们全部吸收。 白千羽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系统所说的直播张开已经不剩下几个小时了,时间在这里好像过得异常的快。等直播开启之后,副本就会进入最后的24小时收尾时间。 如果赢的是灯火而不是艳伶,那白千羽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赢的是艳伶……也难说,与虎谋皮从来都不是上策。 好在白千羽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诡神争斗的空间旷而宽阔,偌大的血月遥遥缀在天边,石碑林立,漆黑的湖水从天上倒灌而来,水中飘摇着各式各样的灯,兔子灯,月亮灯,走马灯,琉璃灯,漂亮的侍女灯…… 灯火和艳伶斗了这么多年,几乎在焦灼中融为一体,每一处都是平衡的。 但系统开启游戏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昏暗诡谲的石碑下,白千羽静静坐着,断发参差,脸色惨白,一身褴褛到乞丐都不穿的衣裳,神色安静,甚至有点空灵。 金黄湖水中游弋的血液变成薄薄的血膜,将金黄色的液体包裹成大小均匀的圆球。 随着血膜收缩,金黄色液体被慢悠悠地压缩、提炼、吸收,让人无端想起优雅进食的花豹。 系统面板上,她看不见的地方,堕诡程度飙升,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二、百分之三十七、百分之四十五、百分之五十一…… 最后危险地停留在百分之五十七这个位置。 有经验的玩家没有敢这么干的,只有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还感觉良好。 不对,不是良好,而是很好。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人被诡异侵袭后会神志不清,最终沦落为新的诡异。诡神同样,与其他诡神争斗时,“神智”这种东西几近于无,只剩下吞噬的执念,注意力被对方牵制,对外界的关注自然也没有那么灵敏。 等白千羽把地上的力量吸收干净,饥饿虚弱的感觉传来,撕咬在一起的两诡才察觉到异常。 艳伶眯眼望过去,随便就能捏死的小虫子变得扎手,至少现在不是以一对二的好机会。 灯火娘娘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俩人狼狈为奸,他还是先闪为上。 艳伶和白千羽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围杀上去。 白千羽上次见到灯火娘娘的时候,还是在次空间的山顶神庙里,仅神像云端上投下一瞥,就让她差点死在当场。 这回倒是好了,艳伶和白千羽两人联手,将灯火压制得死死的,几乎是按着锤的程度。 本来么,两边实力差不多,吞噬掉的玩家也差不多,现在白千羽几乎是吸收了两人各一半的力量,两军对垒的局势变成了三足鼎立,灯火招架不来是正常的。 等艳伶和白千羽把他锤得奄奄一息,灯火终于找到了破绽,神像血绦卷起白千羽的腰将人扔出去,硬开出一个缺口,脚底抹油了。 反正他现在是这个副本的“正神”,打不过跑就是了。等到副本真正降临人间,他拿到“认可”,仙灯怨之内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艳伶漂亮的脸上是一片黑雾,隐隐能看到暗红交错的血迹,她尖啸着追上去,顺手拉了白千羽一把,示意她赶紧跟上。 眼看着就要逮住灯火,锋锐冰冷的触感与被同类吞食的痛苦席卷全身,艳伶低下头,一柄三棱锥穿心而过。 三棱锥三面开刃,被诡力加持之后,吸取同类力量的时候速度奇快。至少,艳伶被血绦缠上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难受。 白千羽扯下腰上的阴蛇草,从角落里走出来,神色平静,像是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着力量流逝,妖异强大的诡神逐渐变得疯狂而孱弱,戏服鲜艳的颜色褪去,尖利的嘶吼直刺耳膜。 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艳伶就变成了一滩,很难说清是什么物质,软趴趴地黏在地上,凑近能看到内里流转的画面,一帧一帧都是人死瞬间的场景,残酷程度不亚于十大酷刑。 艳伶是无数人深重怨气的化身,当失去力量后,便回归最原始的状态。怨气黑沼在白千羽脚下翻腾,她微微蹲下身,语气认真:“艳伶姐姐,抱歉。” 这场游戏从来就不是只有两个阵营,这场争夺赛中,玩家因为实力桎梏一直缩在墙角,直到此刻白千羽掀翻了桌子。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皆为异类。 怨气黑沼最深处出现一只眼睛,眉目流转之间,无数的阴蛇草缠上来。 那些在无尽岁月之中死去的无辜的人,用手臂、用五指,像是在烈火中自救的蚁群般,一层又一层将白千羽紧紧包裹起来,收缩,挤压,收缩,挤压。 巨大的黑球沉寂了很久,久到屏幕外的人都觉得这女人死定,内部却突然出现一道更加殷红的光芒,比血深、比怨沉。 阴蛇草慢慢松开抓着彼此的手,张开一条路,白千羽从中走出来,阴蛇草卷曲着缩进她的体内。 白千羽之前被剪得跟狗啃一样的短发重新长长了,颜色是海底最深处的黑沉,又长又茂密,绕着她周身疯涨,每一根发丝都锋利得像箭矢。 耳边是疯狂而尖利的呓语:“别想摆脱我别想摆脱我别想摆脱我别想摆脱我……” 舔掉嘴角的血,白千羽闭了闭眼,周身阴冷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褪去,疯涨的发丝也回归了正常的长度,她疲惫地坐在小祭坛边,拿起灯火跑路时遗落的神像石块打牙祭。 是的,打牙祭。 或许是诅咒,也或许是浓郁怨气必须有所依附,艳伶变成了她的头发。强烈的饥饿感随之而来,胃部像是有火在烧,必须不断添柴才行。 灯火留下的石块上面附着微弱的力量,白千羽吃了之后身体的不适确实有所缓解,但很快又被渴意代替,身体叫嚣着不满,对新鲜血肉的欲望从心底冒出来,愈演愈烈。 嚼着嘎嘣脆的石块,不知哪里蹭到的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流淌,白千羽懒得擦,也懒得抬眼去看游戏面板检查自己的状态,她面无表情地坐着,半长不短的黑发遮掩了神色,远远看上去一身阴诡气息。 这一幕落在马定眼里,就是她已经完了的意思,毕竟不管多么厉害的玩家,只要投靠诡异就只有死路一条。 白千羽不知道堕诡的事,作为老玩家的马定却是门清,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急着杀她的原因。 他嗤笑一声,她走在死路上,再怎么上蹿下跳,也不过就是迁坟而已。 马定披着道具悄悄靠近,虐杀仇人的兴奋感从尾椎窜起来,激得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圣子一般的眼睛中闪着病态的光。这女人长得漂亮,肢解的话,从哪里动手呢? 杀人有很多手法,马定的习惯是迂回。越疼越挣扎越能满足他的施虐欲,他把一根绳子绕到白千羽漂亮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圣光异能像是太阳般闪耀,看着这贱人的血肉融化,露出下面的白骨,马定不自觉地笑起来,病态的笑容越扯越大,扯到后脑勺,直到皮肉从下颌骨上撕下,仍在继续。 等到他惊觉不对时,下脸颊的肉已经彻底变形,像故意似的,绕过后脑勺,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白千羽看着蝴蝶结点头,不错,是白雄志最喜欢的标准贵族蝴蝶结。 马定掏了好几个道具都石沉大海,直到身上的圣光寸寸熄灭,他终于知道自己要栽了,恐慌地喊叫起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对我!” 白千羽脚下一个趔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第22章 仙灯愿若真有神佛,也该神佛拜我。 本来想直接杀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白千羽改了主意。阴蛇草把马定倒吊起来,一边绑着脚,一边穿过他后脑勺上的蝴蝶结,整个人像船似的晃荡着。 “你现在还好奇我有没有跟男人睡过觉么?” 马定很想嘴硬,但浑身上下疼得像被卡车碾过,挑衅的话在舌尖转了两圈后还是咽下去。 他没了嘴唇之后说话有点漏风,听着就格外滑稽些:“你怎额,才肯放过我?” 白千羽想了想:“跪下给我磕十个响头,我就考虑考虑?” “你别耶,太过分!” “不肯算了。” 倒计时很快就要结束,白千羽根本懒得跟他扯皮,转身就走了,她必须在直播开启之前结束一切。 仙灯怨副本倒计时:30小时21分钟。距离副本直播张开还剩6个小时不到。 吸收了灯火和艳伶的力量之后,整个仙灯镇能限制到白千羽的东西很少了,她穿梭在数个时间线中,寻找张灵秀。 怨鬼一方,除了艳伶之外,张灵秀的存在也至关重要。她是“怨”之始。 没费太多功夫,白千羽回到玩家进入的那条时间线后,一眼就看见了张灵秀。她坐在神庙旁边的石阶上,对着锈迹斑斑的车架发呆,身边是尸首分离的柏清。 很难想象红衣厉鬼会有这种安静忧郁的时候,白千羽却愣是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看出了悲伤和怀念。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留下灵体的。大朗二郎和三丫死的彻彻底底,在大火烧起的那天。 白千羽收起柏清的尸首,坐到她身边,问出上次一样的问题:“你会死么?” 张灵秀盯着车架,像是穿过时间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声音嘶哑干涩,像指甲刮铁皮,她给出新的答案:“会。” “……跟我走吧。” “外面的世界还不错,”白千羽竭力回忆着上京的好处,最终干巴巴来了句:“诡异复苏之后,死人很多。跟我走的话,我们可以去尸堆捡个小孩养……” 上五京某处别墅,看着显示器的人嘴角抽了抽,这女的有病吧,这女的绝对有病吧! 他发誓那女鬼听了之后肯定得大嘴巴子扇她,刘西华掏出通讯器准备把这一幕录下来,然而现实的耳光很快就反手抽在了他脸上。 视频中的女鬼化作一道闪耀的黑色流光没入白千羽体内,至此仙灯怨副本80%的力量都被她吃掉,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灯火。 去找对方之前,白千羽顺便从乱七八糟的时间线中把管理理捞出来,她把自己积攒的低级敬神道具扔给对方。 “组装好之后找个地方点灯祈祷,记得刻块牌子。” 管理理根本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抱着那堆零碎,不敢相信通关的好事就这么落在自己头上,好在求生的本能还在。 她连忙问:“牌子上写什么?”神位名字和祷词是最关键的,绝对不能写错。 白千羽笑笑,漆黑到有些阴郁的刘海遮住眼睛,她沉思一瞬,道:“祷词就写,吾主万寿无疆。” “那名字呢?写灯火娘娘?” 白千羽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个字,管理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猛点头。 目送着白千羽,管理理开始做灯,反正不管白姐姐交代什么,照着做就对了。 六个小时很快就到了,白千羽找灯火费了点功夫。 一个诡异还放上风筝了,在不同的时间线里躲躲藏藏,白千羽一靠近就跑,一靠近就跑,甚至她还没走近,只要更换时间线,灯火立刻就撒丫子狂奔。 他打定主意要一直躲到副本结算降临,没拿到通关钥匙的玩家到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不用他费劲。 初副本收益上限高,凶险程度远远超过其他,上京玩家都知道,死在初副本里那就完了,变成诡异苟活都不用想,不通关就是死刑,立即执行,没有第二条路。 相比之下,降临现实的副本,应该叫死缓。当场死亡虽然不少,但好歹还有希望。最最不济沦为诡异生物,等诡异彻底占领世界之后,怎么不算新生呢?如果能力再强点,找到生存规则,在普通诡异领域里短暂苟命也是能做到的。 大部分资深玩家都会避开初副本,本来马定下了悬赏之后就没打算追进来,但他这人受不住激,被组织同僚挤兑了两句之后脑子一热,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呢? 仙灯怨初副本倒计时24小时,副本直播张开。 论坛直播区上方出现幽蓝色的窗口,“仙灯愿”三个大字挂在上面,存活人数3/30,直播观看人数425478。 托马定的福,这场直播堪称万人空巷,不在副本没任务的统统涌入直播间。 论坛每日会更新死亡名单,众人现在都知道马定和白千羽仍然活着,赌白千羽那天能死的盘口已经关账了,新盘口赌的是她到底是怎么给马定当狗,对方才放过她的。 没人会觉得马定不是赢家,白千羽这种娇滴滴的花瓶大小姐,除了色相还能有什么? 白以执早早赶到婚姻管理局附近,靠在车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心理疏导专家和医生就在一公里外待命,异能者已经埋伏好,马定出来那刻就动手,他绝不会让这片阴影长久的笼罩在白千羽身上。 直播间分成三个窗口,画面尚未加载出来,就已经被弹幕填满。 【看热闹:啧啧啧白玫瑰啊,这回出来就是残花败柳了。真替马定兄弟扫兴。 悬空车爱停哪停哪:这你就不懂了吧,副本里玩更刺激啊 法国红酒houhouhou:来了来了!这把能见识一下通关初副本的大佬了! 你的名字:前面的别太乐观,能不能通关还不一定呢。 前缘互娱:名字刷出来了!有没有认识他仨的,介绍认识一下,我买攻略! 我你6763789:真好奇那小娘们的状态哦啊啊啊啊 momo:能不能禁止贱人上网啊??? 川仪:这个副本解密了么?有没有人知道啊? 黎花同梦:中恐背景就那点玩意儿,我看这个副本也整不出啥新意了】 大部分弹幕的注意力都在副本本身,但也有一部分熟悉的id在看白千羽笑话,然而等画面真正刷新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傻了。 一共就仨窗口,一个神神叨叨的小姑娘,跪在泥地里不知道捣鼓啥,一个黑漆漆的只有浓重的雾,啥也看不出来。 最后就只剩下马定,被扇成猪头的马定! 马定在上京的名声不咋地,能力倒也算得上是有口皆碑了,一大串“这怎么可能???”刷过去,玩家面板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四肢被诡异吊着,长得像女人枯手的东西转着圈扇他嘴巴子,那脸的样说是猪头都算抬举了,分明就是一坨烂肉,甚至有两颗牙齿碎片镶在眼睛上。 【妈妈!初副本也太恐怖了!!!】 【不看了不看了不看了,这波无人生还啊。】 【乐死,到现在还有人觉得马定控场?你们上大街上捡个吸尘器,吸吸大脑沟壑里的水吧。】 马定能看到游戏面板,清楚现在系统直播已经开了,自己这幅样子落在了所有上五京玩家的眼里,他完了。 痛苦和耻辱滋生戾气,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虚无。马定现在只希望那女人能赶紧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一定会活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所以上京白玫瑰就长这个清汤寡水的样?】 【你什么东西你也配挑剔人家的长相,这姐好歹在初副本苟到最后你呢你呢你呢!!!】 【不是,这个不认识。白玫瑰很漂亮的,那眼睛带着露水似的,你看见就懂了】 【也就是说,那黑雾之下,才是白玫瑰?】 每次初副本的直播都是最精彩的,只有这次,“铺天盖地营销”了那么久,结果就这?就这? 【散了吧散了吧,马定都歇菜了,这波全军覆没】 副本内看不见直播面板,白千羽也没在意,她边追灯火边梳理力量收拢时间线,黑雾笼罩全身,看不见的波动在她手中被揉圆搓扁,像拼凑魂魄一样,把仙灯镇变回最真实的状态。 白千羽逮到灯火是在山顶神庙,真实的神庙早已破败不堪,断壁残垣之下,是大火燃烧过的痕迹,几具焦尸被木梁压着,人生定格在向外爬的瞬间。 踢开一盏锈迹斑斑的铜灯,白千羽走进去,高大的神像不复煊赫辉煌,倒是还撑着架子,慈目微眯,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 灯火娘娘这位野神的真身,就藏在其中。 也不见白千羽有什么动作,石像的头部便整个炸碎开来,她似笑非笑,对着灯火娘娘说了整个副本以来的第一句话。 “若真有神佛,也该神佛拜我。” 直播间屏幕安静了片刻,紧接着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占满,红红绿绿的字飘过去。 【这谁?好飒!!!】 【妈妈!人类有救了!!】 【草莓雪顶来一杯:姐姐杀我!!!】 【等等,这人,不会就是,你们说的,花瓶,白千羽吧?】 白千羽? 那个花瓶? 第23章 仙灯愿人类第一位诡侯 暗色灵体四散逃窜,呼啸的阴风刮起殿内各式各样的古灯,扬起的碳灰既像是多年前张灵秀心头的阴霾,又像是深湖中沸腾的怨骨浓汤。 欣赏了一会烟雾秀,白千羽挥了挥手,灯火瞬间感觉被难以描述的危机盯上,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他诞生到现在,从未有过。 就像是站在空旷的野地上,狼群从四面八方逼近,被无数只绿莹莹的眼睛盯着,每一丝血肉都被预定,每一缕力量都被安排好了去处。 灯火本来不该有这种情绪的,但那种从心底泛起的战栗感像潮水一样兜头淹没了他。艳伶死之前也这么难受么?死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么? 四散的灵体慢慢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皮肤沟壑纵横的男人。沟壑之中流淌着橘红色的岩浆,只不过已经很黯淡了。 白千羽:“你一个男的,叫什么娘娘?怎么什么都要抢啊?” 灯火娘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死死盯着她,对方身上同类的气息太浓烈,简直与他这种天生的诡物差不多了,他比人类玩家了解更多的规则,阴恻恻地说:“你很快,就会变成跟我一样的东西。” 白千羽从后腰摸出自己的三棱锥掂了掂,神情散漫地瞥了他一眼,“嗯哼。” 说完便不再废话,她略一抬手,仅剩的橘红色亮光从灯火身上剥离,排着队汇进白千羽的指尖。 高高在上的诡神力量消散殆尽,属于灯火娘娘的“意识”被彻底吞没,只留下一具活着的尸体。除了漆黑的颜色,其他地方与正常人别无两样,皮肤甚至泛着晶亮的光泽。 从直播张开到现在两个多小时,唯有浓雾充斥着的第三窗口上,死寂安静的氛围终于被打破。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 诡异复苏以来到现在三个多月,还没人成功从初副本里逃出来。挑战初副本,约莫就等于找死,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头铁,饮恨其中的积分榜高玩也不算少。 系统论坛对全部玩家开放,两个多小时,足够白千羽的生平与她和马定之间的纠葛传得人尽皆知。 不知道是谁放出了她参加上流聚会的影像,视频中她优雅恬静,嘴边恰到好处的笑容看得周围几个男人目不转睛,随着脚步晃动的裙摆不知道搔动了谁的心。 白玫瑰绝对是称得上的,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比起刀口舔血的玩家,总多了两分畏缩少了三分血性,这种人,真能通关初副本? 相比其他玩家,上五京的老相识们情绪就复杂多了,瞿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白千羽通关初副本?根本不可能的事! 即便死亡名单就摆在那,多数人的想法还是跟瞿铖一样,风月八卦和桃色春情似乎是他们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开始出现的是一道璀璨的亮光,然后是尖利的硬物剐蹭的声音。 浓雾终于缓缓散开了。 遍地狼烟野火,通天巨木下掩映着神庙废墟,无数断壁残垣的中心站着一个人影,断头神像匍匐在她脚下,阴尸拜倒在她身前。 白千羽蹲下身,三棱锥扎进灯火的天灵盖,往上一翘。纤长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弄着,在黏腻血腥的脑浆中捞出通关钥匙。 红红白白的黏液从她指缝间落下,三把通关钥匙彼此碰撞着,响声清脆悦耳。 白千羽站起来,对着无人处歪了歪头:“没人来杀我的话,我通关了哦?” 这回弹幕沉寂的时间比上次更久,玩家面板前看直播的人鸦雀无声,震颤的情绪攫取了每个人的心。 不应该啊?她怎么能做到的?? 明明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要一边躲避副本杀机一边应对马定的追杀,正常人对上一个就难受得了不得了。她同时应付俩,还能把两件事都踩在脚下?? 而且,怎么还三把通关钥匙都落在她一个人手里了?这合理么?? 一声声不可置信的疑问在各处响起,却无人应答。 屏幕之内,直播仍在继续。 太阳渐渐落山,阴风乍起,树叶被吹得狂乱起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那风掠过白千羽时却变得安静平和,温柔地吹拂起她的发丝。 仙灯愿副本有两种通关方法,按照正常走的话,玩家需要点灯敬神,“神明”满意后就会赐下通关钥匙。但白千羽猜测,除了点灯,还需要祭品奉神,献祭同阵营的玩家是无法避免的。 第二条路就是像白千羽这样杀神取钥,火力覆盖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拿到通关钥匙之后系统就提示她可以脱离副本,白千羽没急着走,她席地坐下,开始做敬神的灯。 敬神灯需要灯芯、蜡液、灯身木、油漆、和灯罩。 前两种白千羽早就已经准备好,刚刚她从废墟里挖出镇长的尸身,掰了一截碳化的大腿骨,这就是灯身木。 灯罩就在手边,白千羽下手时很仔细,灯火的天灵盖呈现完美的碗型,因为被力量浸润过,光泽感很不错。 至于油漆…… 通关这场游戏的关键是“拼凑”,拼凑真相,拼凑敬神灯。 灯芯只能从玩家身上来,镇民死后会化作木头,可以用来做灯身,神山游荡的鬼怪可以做蜡油。至于灯罩,白千羽最早得到的纹身男玩家的头骨其实就可以,她送给管理理了。 到此为止,就只有怨鬼一方还没派上用场。 白千羽放纵头发疯涨,割了一大把下来研磨。乌黑柔顺的头发逐渐变成乌中带红的血浆,状若清油,质地粘稠。 四舍五入,这就算艳伶的血了。 得益于白雄志的PUA,白千羽的手工活也不错,她摆弄两下,很快把灯组装好。 随手抹了神庙的匾,一笔一划刻下名字和祷词,这便是神位了。 夜色昏暝,白千羽支着腿坐在神庙门槛上,望着破败的千灯镇,点起了那盏灯。 灯火燃起,敬神之始。 匾额神位缓缓升空,屏幕外有些人恨不得把眼睛都扎进去,看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到底写的什么!哪还有神给她敬啊!! 管理理遥遥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按照指令点燃自己的敬神灯。 她做的小神位摆在平整的大石头上,管理理对着神位跪好,咣当一个头磕下去,声线紧绷且认真: “信徒管理理,点灯敬神。”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漆黑的古镇亮了起来,像是热腾腾的火焰终于再次燃烧,镇民们亲亲乎乎地打开家门,在门口点燃油灯,持灯涌上街头。 千灯成火,火河延绵,浩浩荡荡地涌向神山。 细碎杂乱的人声渐渐规整,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尖利: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白千羽,万寿无疆!” “白千羽,万寿无疆!!” “白千羽,万寿无疆!!!” 万千浮灯升腾,最多的是油灯,也有漂亮的花灯兔子灯走马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千羽立在万千灯火之中,蓝火、红光、橘黄的灯影,交杂着点亮她的眉眼。巨大的火焰虚影从背后升腾而起,扭曲晃动的水鬼隐匿其中。 敬神之声几无停歇,沸腾的力量包裹着白千羽,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动荡而起,逐渐覆盖整个仙灯愿副本,覆盖千灯镇内的大小阴诡和每一寸角落。 极端的夜色与灯火之中,暗色与暖光在她身上交相辉映,白千羽指尖轻点,于是时序倒转。 什么瀣雾生阴,诡行月下?她偏不。 太阳升起来了。 发丝扬起,淡蓝色的瞳仁微微一转,隐约可见深处淬着团闪亮的火星。她随意睨了一眼远方,屏幕外的人却总觉得自己像是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与她对视,天灵盖都在发麻战栗。 刘西华把目光从那女人的眼睛里拔出来,瞥见屏幕反光中脸色铁青的自己,他竭力压制发抖的身体,狠狠一拳砸碎屏幕,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 人类的第一位诡侯,诞生了! 直到很久以后,仍然有人津津乐道白千羽这一眼,有人声称一眼万年,也有人说,那是新神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 白千羽如约赐下钥匙,管理理来不及喜极而泣,人就从副本消失回到了现实。 白千羽还没忘记副本里剩下的那条蛆虫,她来到马定面前,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 马定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好在身体素质强,保留了几分神智。被阴蛇草放下的瞬间,他立刻强撑着跪好,开始一言不发地磕头。 白千羽低头看着,想起婚姻管理局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马定张狂叫嚣的样子。如今局面调转,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她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通关钥匙:“再磕十个,边磕边说‘白大小姐我错了’,我就带你出去。” 马定连停顿都没有,立刻照做。 他咣咣磕头,边磕边大声认错,不局限于白千羽的要求,自己识相的添了不少东西进去。 “我猪狗不如,我活该,您饶了我吧。” “我是贱人,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白大小姐,求您放我一马。” 白千羽笑吟吟的,表面上是她一个人在看,实际上直播间不知道有多少观众呢,马定也是真的能拉下脸。 就冲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怎么也值得一个机会了。 她拍了拍手,神情散漫地比出三根手指:“三十万积分,买你这幅贱骨头,干不干?” 第24章 仙灯愿(完)只是我尝过自由的味道,…… 三十万积分不是小数目,即便是马定能掏出来也心痛得不行。但更痛的是身体,他沿着山道磕头叩拜,高喊祷词求神。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马定手背青筋暴起,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那臭娘们是不是故意的? 屏幕外的人倒都饶有兴致,看马定被羞辱不仅能找乐子,而且直播时间越久,仙灯愿副本暴露的细节就越多,这可是造福大众的好事。 等见到白千羽的时候,马定两条腿基本已经废了,人也恍恍惚惚的,以至于莫名的委屈盖过了小命被人捏着的恐惧感,他趴在地上仰头看着白千羽,不解地问:“你至于么?” 他真心觉得委屈,婚姻管理局里,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算是她不愿意嫁给他,那罪魁祸首也不是他啊。至于他发帖追杀她,那也是因为她先抢了道具跑路。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马定怎么都想不通,要磕头他磕了,要积分他出去后也会给,她到底哪来这么大的怨气,还要再折腾他一回? 他眼底一片猩红,近乎是嘶吼:“你要是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啊!” 白千羽把钥匙扔给他,转身通关走人。 与此同时,仙灯愿副本直播掐断,直播窗口回归虚无,幽蓝色的通关提示浮现: 【大型多人对抗副本《仙灯愿》,挑战成功。通关者:白千羽、管理理、马定。】 白千羽和马定前后脚出来,两人不约而同舒爽地吸了口气,初副本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脱离副本的那一刻,身上所有伤痛都会被治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系统就会把你拉回来。 但白千羽听到了艳伶的喟叹声,看来这种治愈对灵体buff没用。 身上疼痛消失,马定笑着抬脚就要走,总算过了这一关,等他回公会之后,早晚要…… 畅想尚未展开,笑容僵在脸上,马定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穿透心口的三棱锥。 “你……”没你出来,三棱锥旋转两圈,干脆利落地要了他的命。 天堂地狱转眼调转,惊喜和巨大的恐惧凝固在一起,衬着马定俊美的脸,显得古怪骇人。 他终究是没走出去。 听着积分和道具到账的声音,白千羽把尸体推到旁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目光随意一瞟,定格在远处的人身上。 白以执几乎是在她出来的瞬间就掐了烟,快步奔走过来。他张开手,用拥抱似的姿态,挑开她头顶的蛛丝,扣住她的手腕,上下检查着:“伤到没有?” 白千羽身上没有外伤,神情看着也自然,但只要是玩家就知道,想从副本脱身,遍体鳞伤是常事,更别说初副本这种凶地。 “伤到了。但没事,伤我的人我都送他们去死了。” 白千羽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像只餍足的豹,意气风发的感觉冲淡了精致漂亮所带来的那种易碎感。 杀穿副本生宰诡神,她还是第一个。 白以执还是不放心,直到医生做完全套检查,又一再保证白大小姐现在壮得能打死野狼,他才松了口气。 白以执一托一抬,让白千羽坐在悬空车的前盖上,兄妹两人对视着,白以执率先开口:“杀人挺利落。” 白千羽已经换上干净舒适的新衣服,她低头看着他,水滴项链从领口滑落,闪着璀璨的光。 “这是责备么?哥哥。” “怎么可能?”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项链,白以执垂下眼,掏出手帕仔细擦拭她手上的血迹,“我从来都不会责备你。” “那你想说什么?”白千羽歪头看他,笑容中有不易察觉的依赖信任。 白以执已经从手下那里得知了仙灯愿副本直播的全部情节,他确定自己的妹妹不需要教导。 她不再是精致脆弱的瓷娃娃,她变得自由、强大、生命力旺盛,并且野心勃勃。 也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是他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她。 “……抱歉,阿羽。我一直以为你喜欢那样的生活。” 上五京的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生活,华丽的服装、贵重的珠宝、男人的追捧,和女人的艳羡。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哥哥,不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看。” “抱歉……” 白千羽主动转移了话题:“父亲那边……” “不用担心,你母亲身边的人我已经换过了。疗养费也续到十年后,你要不要去看她?” 白千羽的母亲叫做迟瑞溪,躺在天空群岛的疗养院内,每年维持生命的金钱是个天文数字。 那边之前一直是白雄志掌控着,得知白千羽逃婚的事情后,白以执连夜换上了自己的人。 白雄志不喜欢前妻,也不许女儿去看她。白千羽上次见她还是两年前。心动一闪而逝,白千羽笑着摇头:“不必了,但后天是她的生日,你帮我给她买个蛋糕送到病房。记得要点蜡烛,她以前很喜欢许愿的。” 没人知道迟瑞溪的灵魂会在哪一刻光顾她的躯壳,于是决定点一整天的蜡烛。 白以执料定她不想回家,在天空群岛给她准备了房子。却没想到这个提议也被白千羽拒绝。 “阿羽,那是我自己的房子。”言下之意是跟白雄志没关系。 “我知道,但我现在只想住自己的房子。” “是要彻底跟家里切割么?就算是,能不能别抛下哥哥?”白以执银灰色的眼中拢起浓雾,身后的空气微微震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白千羽:“没有,只是我尝过自由的味道,就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或者死。” 她从悬空车上跳下来,亲昵地抱了抱白以执,语气轻松:“行了哥,别管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我会对自己的小命负责的。” “那你留下这辆车吧……”白以执虚虚拥着妹妹,放轻声音哄着她跟她商量,“好不好?别再拒绝哥哥了。” 没有悬空车去天空群岛确实不方便,白千羽点点头接受了。 兄妹两人这边岁月静好地聊着天,那边玩家论坛已经炸了。 初副本挑战成功的后劲这才开始,与《仙灯愿》和白千羽有关的帖子占据了论坛首页,每个人都在问这场游戏的细节,以及一切关于白千羽的信息。 什么,你说她是马定的未婚妻,上五京贵族养出来的孱弱玫瑰花?别闹了,谁信啊?! 【马定那怂包表现谁没看见啊?前脚春秋笔法发帖造谣,后脚跪地求饶,那前倨后恭的样我都不想说】 【别管这个了!这位神是怎么杀穿初副本的啊???攻略呢,我跪着听!!!】 本来看直播的都知道她生撕关底诡神,等到白千羽从等副本里出来之后,没看直播的也都知道了。 没办法,一个新人跟坐火箭似的空降积分榜前十,是个长眼睛的玩家就没法装看不见! 这世界正在重新洗牌,积分榜也是。 特别是结合之前马定闹出来的风波,这事就更搞笑了。 【我听说还有人开盘口赌她第几天能死?你还真别说,把这帖子甩到我白姐脸上,她没准能笑死。】 【可不?马定输就输在路走窄了】 【前缘互娱:急求白千羽联系方式!重金悬赏!】 今夜无数玩家辗转难眠,野狼公会和弧面公会基地的灯更是从深夜一直亮到第二天。 野狼公会灯火通明,公会成员来来回回地穿梭着,已经没人再谈论被偷走的A级防护道具,更重要的是白千羽杀了他们组织的核心成员,这是死仇,必须在她强大起来之前将人扼杀在摇篮里。 弧面公会则黑漆漆的,只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几名骨干精英神色哀戚又失落。 白千羽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她送走白以执,扶着悬空车哗哗吐血。 来不及检查下副本的收获,后遗症倒是先找上门来,头顶长发又开始疯涨不停,嗜血的欲望在心中疯狂翻腾,任凭怎么压制都没用。 身上背着一只鬼,有这种反应似乎是正常的。白千羽深吸一口气,驾驶悬空车离开婚姻管理局区域。 玩家通常将副本分为核心带,缓冲带,和未占区。前两者被统称为诡域。 悬空车离开诡域的瞬间,游戏面板自动展开,白千羽盯着上面的提示看了许久后一脚油门驶离。 夜幕下,更加深沉的黑色笼罩婚姻管理局所在的高楼之后,克制地停下脚步。 要是有人这个时候迈进管理局的大门,就能一脚踏入仙灯镇。 这里与世隔绝,古朴好客,神山苍翠依旧,愿湖在阳光下闪烁着清亮的色泽,“欢迎住亻宿”的小旅馆仍然站在长河尽头,静静等着它的下一批客人。 悬空车内装有上京地图,几个仅存的安全点被亮目的红色标注出来,白千羽随便选了一处落下,打量这眼前的建筑。 好像是个居民小区?名叫“住得好”,上京还有叫这种名字的地方是白千羽没想到的…… 说是安全区,其实也就是运气比较好,夹在几个诡域中间,未占区重合,暂时能够住人,也说不准哪天诡域扩张就被吞噬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天空群岛以外,就算是未占区,也会有游荡的诡异,只是数量比较少。 空房子很多,白千羽一间一间翻过去,选了个面积最大、布局最合理、预测阳光最好的房子。 她花了两万积分在系统购买清扫服务和各种家具,又花三万积分装好“永不断电发电机”,洗完澡后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 有选择的时候,她从不委屈自己。 第25章 上京白千羽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 ……根本睡不着。 饥饿感如影随形地折磨着白千羽,她从系统商城买了不少吃的,结果越吃越饿。 那股食欲指向性明确,要温热的血、跳动的肉,和香甜的人类灵魂。越是糊弄,心底鼓噪越是强烈。 白千羽当然不肯,捧着垃圾桶靠在床边吐血,一边吐一边翻找系统。 离开仙灯愿诡域之后,压制艳伶残念变得困难不少,几小时前还是齐肩短发,现在已经长到齐腰了。 与初入副本时相比,白千羽的游戏面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4 玩家积分:2308900 副本数量:1 体力值:97/100 理智值:87(诡域内不可查看) 堕诡程度:54%(堕诡过半者丢失玩家身份,阵营转化不可逆) 玩家已解锁身份:诡侯 负面状态:怨鬼恶咒 持有道具:AAA公主的豌豆,A级道具白小姐的三棱刺,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A级道具根号四,A级道具鬼千面,B级特殊道具生死相随(生效中),通用B级冷兵器,C级血毒,D级人傀儡等等。】 白千羽在副本里的收获堪称丰盛,不仅越级提升玩家等级,高额积分更是让她空降积分榜第九,将无数声名在外的积分榜强者踩在脚下。 道具一波肥,填满了她的系统背包,包括马定那把能打开系统和人体偷东西的钥匙。 或许是因为捅了两只大诡,也或许是因为身份的加持,白千羽常用的那把三棱刺竟然升级成了A级道具,更坚固耐用的同时,附加吞噬属性。 不过比起这些,白千羽更关心自己的状态。 怨鬼恶咒来自艳伶不必说。但她堕诡程度超过50%,按说应该已经丢失玩家身份,可她询问系统后,对方给出的回答却与之相反。 【玩家白千羽,身份确认无误。】 至于没丢的原因和以后会不会丢,白千羽没问,想来系统也不会说,但她猜,这一切的原因都着落在“诡侯”之上。 裂土者,侯也。 白千羽杀死艳伶和灯火,在副本彻底降临现实之前成为副本中新的诡神,她是这块诡域的新主了。 系统论坛里没有诡侯的信息,倒是人人都知道初副本特殊,但到底特殊在哪,也是语焉不详,更广为人知的是其中的凶险。 信息封锁这招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白千羽吐了口血块,关掉闲聊区打开系统商城,她选了治疗分类,从最贵的往下看,很快锁定了一件商品 售价25万积分的“撒手没”,介绍语就八个字:“横扫隐患,做回自己”。 白千羽饿得眼底猩红,没等理智上线就点了购买,吃完之后体力值和理智值瞬间回满,饿也不饿了,头发丝都更轻盈了。 然而……系统到底是什么奸商?这么贵的东西竟然只有即时效果?? 两个小时都不到,白千羽就又开始饿了,疯涨的头发几乎将她裹成一只茧,饥饿感叫嚣着冲破头皮,好像不死不休。 “艳伶姐姐啊……”白千羽无奈地叹口气。 她这边忍得辛苦,对门住着的小姑娘更不好受,她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边无声地哭一边祈祷着今天千万别找上自己。 未占区偶尔会有游荡的诡异,路过的常驻的都有,住得好小区就有一个常驻的,大家都叫它查房鬼。 这玩意儿每到夜里便会一户一户地敲门查寝,检查“睡眠状态”。睡姿不好会死,不盖被子会死,不睡觉更会死……要是都不开门,天亮之前它会随机挑选倒霉鬼。 断电许久了,夜晚的小区一片漆黑,月光穿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照着一个高瘦扭曲的人影,高跟鞋的声音规律地回荡着,哒哒哒,哒哒哒,像催命的号角。 小姑娘听着脚步声停在门口,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她知道今天对门住了人,夜里她听到过开门的声音。看来不是她死,就是对面死,可她不想死,也不想对面死。 查房鬼手里捧着个大大的板子,上面贴着表格,标明了每个房间号和入住人的名字。 今晚,它的领域里来了个新人。 月光下的鬼影逐渐分成两个,一个走向4903,一个站在4906门口。 砰砰的敲门声同时响起,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谷葭就知道自己完了,黏腻湿冷的气息贴着耳朵眼: “为什么熬夜不睡觉?!” 白千羽听到的是:“开门登记!”声音阴恻恻的,难听得要人命。 血红色的月光下,4906的门开了条窄缝,门内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揪着查房鬼的领子把它扯进去。 敲门声停了,小区深处响起一声怨毒的尖叫。 味道一般,还是有点饿。但好歹能睡个好觉了。 * 值得一提的是,天空群岛开门迎客,不禁止平民通行,只是需要缴纳高昂的观光费用。除了最基本的门票之外,还要缴纳逗留滞纳金,以天为单位,指数型增长。 现在依旧如此,只是收的钱从帝国金币变成了积分。 地表基本沦陷的如今,上五京的生活仍然跟过去一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处处透着股奢华的平静感。 白千羽把悬空车停好,走进一家花店。 时希明放下手里的花束,惊讶地迎上前:“哟,白大小姐?” 白千羽嗯了一声,身影淹没在花海里。 “嗯什么,你不应该说,”他掐着嗓子怪声怪气,“叫我白千羽,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了!我要跟他们割席!” 白千羽将一束龙胆花搁在推车里,散漫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时希明走到她身边,声音带着笑意,却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嘴脸:“你这就没意思了哈。所以我以后叫你什么?” 白千羽终于正眼看他:“叫什么随你,我比较喜欢母亲这个称呼。叫一声听听?好大儿~”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很玄妙,白千羽听白雄志的话,戴着张温驯的假面辗转在上流的公子哥之间,却从来没有人真心喜欢她。反倒两个从地表爬上来的“下等人”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 时希明看她能说能笑的样,就知道她在副本里没吃亏,至少没落下什么心理问题,他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选了两种有助于心情愉悦的花材递过去:“这个时候还来买花?” 白千羽道谢后接过来:“人没爱好会憋死的。” 白千羽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买了很多花草,直到填满两辆购物车才停手。 “东西太多了,要不要我回头给你送过去?”时希明问道。 “鲜切花我带走,盆栽就要麻烦你……算了,现在外面不太平,还是我自己拿走吧。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安全点。” “也可以,你接下来什么安排?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 “不了,还要去一趟天际线。” 时希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还以为这人今天会去疗养院,原来也是白家人一脉相承的薄情。 天际线是一家大型机械中心,上到宇宙飞舰,下到电子元件,一切有关机械科技的东西都可以找她们,包括购买,修理,改造等等。 总部就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大街上,看着很是气派。 浮空车驶进大门,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热情周到:“小姐您好,请问有预约么?” “去66楼。” “抱歉,总工程师正在休息。没有预约的话您恐怕不能……” 白千羽把车钥匙递给她,接待员看到上面熟悉的纹样后立刻躬身赔罪:“抱歉,白小姐,我……” “没关系,现在可以去六十六楼了么?” “当然,您这边请。” 六十六楼整层打通,所有区域都属于天际线总工程师卿御。 白千羽刚下电梯就看见她,卿御坐在桌前忙碌,摆弄着各种精密的部件,有条不紊地将它们送回自己应该待的位置。 白千羽倚着门欣赏了一会,开口:“帮我改个车。” 卿御头也没抬,声音冷冽:“要求?” “监听设备,监控设备,定位系统,以及一切,都拆了。如果你这有什么材料或者道具也行,能够增加速度或者增强防御的话,全给我用上。” 白千羽走进房间,看着卿御:“再给它换个外形,低调点。麻烦你了,大机械师。” “工费三万积分不二价,材料钱另算。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穷鬼出门左拐别再来了。” 白千羽展开系统面板,这玩意儿没法加好友,但能面对面转账。她扫描卿御的脸,直接转过去五万积分。 卿御收到钱,终于大发慈悲地抬头看向她,仍然没什么情绪:“给多了。” “不多,”白千羽笑眯眯的,“剩下两万算场地费。” “你借我的地方,做什么?” 白千羽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去看看我妈。” 白以执做事向来靠谱,但那是她亲妈,不亲自看一眼,怎么也放心不了。 卿御没多问,打开六十六楼的防御系统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白千羽坐在沙发上,轻声唤人:“灵秀?” 黑色油漆似的物质从她身上析出,缓缓汇聚成穿着红嫁衣的张灵秀,她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主人。” 第26章 饿了么生而为人,认真为人 “守好我,如果有任何人敢靠近,格杀勿论。”白千羽声音沙哑,说完就没了气息。 她的身体沉睡着,意识落入另一个世界,在浓厚的黑暗中跳跃着,落脚处是光与火。 灯光不行,必须是真实存在的火焰,焰与光覆盖的地方,都是白千羽能够栖身的领域。这原来是灯火娘娘的能力,现在是她的了。 天空群岛不像地表那样一片漆黑,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讲究些的老派贵族,白天也会熏香点灯。 白千羽在火焰之间飘荡,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在疗养院中唯一的光芒处落下,是白以执提前点好的生日蜡烛,她环顾四周,还看到了准备好的蛋糕。 两年前她来看迟瑞溪,对方住在普通病房,现在则是最豪华那档。房间宽敞明亮,装修柔和中带着温馨,露台上种着可爱的小球草,床边摆放着新鲜艳丽的花…… 有时候离得越近,就想退得越远。把房间看了两遍,白千羽的目光终于落在病床的人上。 相比两年前,她瘦了很多。 白千羽走到床边蹲下,虚虚握住母亲的手,依恋地蹭了蹭。她在这个状态下没有实体,迟瑞溪的手穿透她脸颊的虚影,两个人像很久以前那样,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妈妈……” 迟瑞溪被照顾得不错,身上干净清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如果忽略她浑身上下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就像是在睡午觉。 白千羽半跪在床边,贴着她什么也不做,却慢慢觉得心里沸腾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午后和煦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迟瑞溪的脸镀上一层光,大片模糊的疤痕显得不是那么瘆人了,反而很像红珊瑚原矿,有种糜烂的瑰丽感。 白千羽静静看着母亲的脸,想象着如果她在这时睁开眼睛,自己应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张口结舌,毕竟攒了那么多话想跟对方说。 从七岁到二十岁,贫瘠的十三年和疯狂的那九天,她都想跟她说。 白千羽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音节在唇齿间晃荡,最终变成一支缱绻暖融的小调。迟瑞溪以前最喜欢用这首歌哄她睡觉,可时间日久,她连歌词也渐渐忘却了。 无声的小调在病房内回荡着,逐渐蔓延至走廊,直到将整层都扫荡过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白千羽才满意了。 她躺到迟瑞溪旁边,胳膊搭在对方身上,假装自己蜷缩在妈妈怀里,安安静静地陪对方度过了一个午后。 临走时,白千羽轻吻母亲的额头,在那里留下火种,翻转的火焰图案轻轻闪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 “妈妈,再等等我……” 意识回笼的瞬间,白千羽疼得浑身骨头像是被打断重组似的,她哗啦吐出一大口血,心说完了卿御又得让她赔钱,正想着就见张灵秀端碗接住了,而且里面已经积攒起大半碗黑血。 “咳……灵秀?”能力使用过度,白千羽声音有点沙哑,看着递到眼前的大碗,目露不解。 “您喝。”张灵秀木木的,一个劲把碗往她嘴上怼。 ……谁要喝自己的血啊! 见白千羽拒绝,张灵秀很认真地强调道:“喝啥,补啥。” “……有机会我给你找两本现代营养学。” 白千羽说完就把张灵秀召回去,连同那个装满自己血的大腕,但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张灵秀是对的。 力量这玩意儿此消彼长,她一虚弱,身上的鬼咒就变强,之前吃掉的小鬼早就消化得差不多,饥饿感卷土重来,长发疯涨着在室内狂舞,对新鲜血肉的渴望甚至盖过了白千羽见过母亲之后的悲伤。 飙起的长发无意间触碰到防御系统开关,卿御以为她结束了,走进来就看到她这幅鬼样子。 白千羽盘坐在沙发上,纤细修长的身体蜷着,整个人几乎被黑发淹没。她注意到卿御,抬起头看着对方,声音嘶哑:“我要喝甜牛奶。” 卿御走过去,将插了吸管的甜牛奶递到她嘴边,蹲下来掏出一把工具剪,咔嚓剪断一缕头发。 白千羽咬着吸管用牛奶填肚子,垂着猩红的眼睛含糊问:“干嘛?” 卿御把头发收到小小的宝石袋子里,轻笑:“给你下蛊。” 白千羽眼珠子转了转,猩红的眼睛埋在黑浪中,有种强烈的非人感:“你身体还不错吧?” 卿御把宝石袋子贴身收好,随口应道:“当然,我每天都……” 话没说完,眼前天旋地转,人已经被白千羽掐着脖子按在了沙发上,黑发束缚住她的手脚,温热的吐息喷在耳后,紧接着脖子一阵刺痛。 “嘶——” “白千羽,你属狗的是不是!” 等到灼热鲜香的血液落在嘴里,白千羽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反正这顿骂是挨定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吸了两口口才松嘴。离开前还不忘舔舔卿御脖子上的伤口,又顺手在系统商城买了药塞进对方嘴里,这才回去坐好。 她收起满屋子的头发,感应灯自动点亮,灯光下卿御的脸色比她想得还难看,白千羽脑子一抽:“就400cc……等我统治世界,算你血肉入股。” 卿御眼角抽抽,还是没忍住,把手边的精密零件砸过去:“再贫嘴就滚!” 她深吸口气:“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后遗症,”白千羽没提自己身上鬼咒的事,“不用担心。虽然解决办法我暂时还没找……” 卿御冷着脸打断她,直接用内线叫人上楼,白千羽立刻抢过她手里的通讯器:“你干什么?” 卿御的性格跟她日常工作的风格一样,精准,且冰冷。 “还要找什么别的解决办法?京都最不缺的就是人。” 这话倒是不错,不仅不缺人,上五京甚至还存在“奴隶”这种东西,他们没有人权,只有物权,完全归属于主人。就连卿御一开始也是…… “别别别,没到那个份上呢。” “怎么,心软?”卿御不置可否,伸手又要去摸通讯器,“我来动手,你等着吃就是了。” 白千羽无奈地将通讯器丢开,解释道:“不是心软。我只是,不想自己真的变成那种东西。” 这世界正在洗牌,适应新秩序很重要,但维护底线更重要。副本之内,百无禁忌。副本之外,她还想尽量守好生而为人的界限。 卿御神色执拗,显然没有被说服,但她没再提,而是摸出一个新的通讯器递过去:“有麻烦的话,打给我。” “卿卿,你太贵了。” “少来,你端了那么大一个副本还会缺钱?”说着说着卿御自己也笑了,气氛又轻松起来,“心情好的话给你打折。”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 “对你的话,随时。” 天际线效率一绝,车已经改好了,卿御送她下楼去取,提起刚刚白雄志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说她在这,竟然想硬闯。 “我让人把他丢出去了。”卿御神色厌恶,天际线只认一个白,那就是白千羽的白。 白千羽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悬空车,愉悦地笑起来:“救你可真是我做过最值的生意了。” 白千羽开着悬空车扬长而去,刚离开天空群岛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人不多,就俩,看样子是一直在门口盯着她的。跟的很隐晦,不知道是谁的人,可能是野狼公会的人,可能是白雄志的人,也有可能是某个不认识的势力。 她假装没发现,给悬空车设置了安全路线巡航,看着各处被黑雾笼罩的建筑陷入沉思。 怨鬼恶咒暂时无法根除,想要压制就只能吃东西,诡异可以,人也行。 前者不仅能暂时压制饥饿感,还大补,能增强实力。但问题是,诡异在滋养她的同时,也会滋养身上的怨鬼,饮鸩止渴不划算。 至于人,不考虑。 白千羽开着车一圈一圈地转,可苦了后面跟踪的人。 “这娘们儿到底要去哪啊?她是不是发现咱们了?” “等等等,停下了停下了,”张三兴奋的声音很快变得不解,“她上宠物医院干啥去?啥时候了还有营业的宠物医院?” 这家宠物医院在安全路线边缘,店内亮着暖黄色的灯,门口挂着大红色的跑马灯广告牌,一边写着“正在营业”,另一边写着“宠物安乐死”。 白千羽推门进去,瞥了一眼屋内人的铭牌。 “徐医生,你这里怎么处理动物尸体啊?” “动物尸体……动物尸体?”徐栩不耐烦地抬起头,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关心动物尸体,“随便找个诡域扔进去。” “那你这还有没扔的么?我想买,”白千羽谨慎地选择了更折中的量词,“一些。” “……没有,天这么热,留着尸体会滋生传染病。而且哪还有什么动物,有也被人吃了。” 白千羽心情微妙地离开了,走前留下两颗闪亮的宝石,作为这位医生接待自己的诊费。 她走后,宠物医院很快又进来个男人,他手一拍桌子,恶声恶气地:“刚才那娘们找你干什么?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交出来!” “关你什么事?”徐栩抬腿给人踹出去,紧随其后甩出三把锃亮的手术刀,钉在他胯下地板上。 “滚。” 第27章 您的外卖已送达请遵守生存规则,违者…… 回到住得好,白千羽把车停在顶楼,顺手花积分把电梯修了。昏暗的大楼里,轿厢停在49层,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 白千羽走进去,仿佛走进一座坟墓。 走廊变得更加狭长陈旧,一眼望不到头。四周安静到近乎死寂,唯有窗外的血月不曾变化。 有人提前埋伏,把她拉进了小型诡域。 也或许不是人,白千羽随手推开身边的门,房间不大,里面有四张床,上床下桌,看起来像古老的宿舍布局。 门后贴着张写满字的纸,她打开灯,黑底血字映入眼帘。 是一张宿舍生活守则,列举了宿舍里禁止的行为,第一条就是不得在夜间开灯。 《文明寝室生存公约》 1.熄灯时间内必须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禁止开灯、禁止说话、禁止串寝。违者扣分。 2.宿舍人员轮流值日,确保每日卫生情况。违者扣分。 3.同一时间内,宿舍楼只有一位管理员,管理员是可信的,严格的,公正的。违者扣分。 4.若有事外出,需征得生活老师同意。生活老师为人和善,有其他问题向其求助。违者扣分。 5.在寝室只能穿睡衣,离开寝室必须穿校服。违者扣分。 6.爱护公物,友爱室友,人人有责。 7.自觉遵守寝室生活守则,努力争取流动红旗,持有流动红旗者可直接外出。加油同学们! 明亮灯光洒在走廊里,吸引着诡异气息飞速接近,气息很熟悉。白千羽探头一看果然是熟人,昨天被她当零食吃掉的小鬼上门寻仇了。 查房鬼飞似的飘过来,本子摔得啪啪响,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违反规则了!扣分扣分扣分扣分扣分!” 白千羽眯着眼打量她:“你哪个班的?叫什么?谁让你夜里在走廊乱窜?你校服呢?” 查房鬼愤怒地尖啸一声,带着阴风扑向她:“我是管理员!” 白千羽掂了掂三棱锥,侧身躲开:“你不是。” “我就是!!同一时间,只有一位管理员!!” “如果只能有一个管理员,那为什么非得是你,不能是我呢?” 查房鬼肉眼可见地卡住,三棱锥投掷出去,精准地捕捉到她进行吞噬,诡力被血槽吸收反哺主人,饥饿感得到缓解,白千羽满足地眯了眯眼。 感受到查房鬼残留的不甘,白千羽杀鬼还要诛心:“不然你怎么这么菜?” 普通小鬼和诡侯之间的差距,即便白千羽没在自己的诡域中,也是无法飞跃的天堑。 白千羽把文明守则撕下来收好,结合查房鬼的表现,抬脚踹开另一扇宿舍门。 这回还没等她点灯,新的查房鬼就已经出现,阴冷的气息贴着她的后背,对着她耳朵吹气:“你违规了扣分扣分扣分!!!” 白千羽回头,查房鬼,G。 这类副本被论坛称为规则怪谈,鬼杀人,人逃命,都有既定规律可循,危险性相对较低。规则会同时约束玩家和鬼怪,比如,当规则被违反时,宿舍管理员必须出面制止,就算知道对方是在钓鱼。 相比仙灯愿,查房鬼的领域小很多,就是连续不断的走廊和两边的宿舍,白千羽一间房一间房扫荡过去,挨个违反文明守则。她尝试了包括在宿舍里大声唱歌、砸窗户、砸家具,扒掉宿舍“同学”睡衣等一系列令人发指的行径。 查房鬼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源源不断地落在她手里,来得快点都能相互消除了。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不需要道德,也不需要素质。 头发越走越长,黑色海浪似的披散在身后,舞动起来时甚至遮住了血月的光芒。 幽蓝色的火焰从指尖燃起,带着灼热的温度,流动起来却又像水,汹涌地淹没宿舍走廊,拍打着墙壁,钻进通风管道,无差别地摧毁着一切。 灵魂深处响起嘶哑的咒骂:“我的……” “现在是我的了。”白千羽低笑一声,满意地看着异能流淌,她吞噬艳伶和灯火之后,两者的能力都为她所用,水火相融,甚至额外产生了新的变化。 * 楼下,安德鲁有点惊讶地道:“这电梯竟然还能用?” “没有供能的迹象,应该是系统的手笔。白小姐真是壕。” “对,这人肥得很,最好还是活捉。” 电梯上行到49层,安德鲁突然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睁开眼:“楼上有诡域。” 汪航之前来过这里:“根据气息看,应该是D级诡异查房鬼的领域。” 诡异之间会互相吞噬,几人猜测应该是白千羽身上的气息吸引了查房鬼,这玩意儿没脑子,不分大小王就往上扑。 但事实如此么? 电梯停在49楼,几人刚刚走进去,就发现身边的同伴不见了。 语带调笑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文明寝室生存公约》副本重制版现在开始,请认真阅读眼前的生存守则,违者……看我心情。” 评估过白千羽的实力,野狼公会派出的是精英小队,没人犯进门就开灯这种“低级错误”,不管副本出现了什么问题,都应该第一时间查看规则。 《文明寝室生存公约》黑底红字,优雅的花体英文洋洋洒洒,删除了违者扣分的惩罚措施,第六条则是不要得罪我,右下角的落款是一根轻盈耀眼的白羽。 金头负责队伍里的远程攻击,异能是绝对精准,能力加持下视力惊人,他不用靠近就能看清上面的字,并且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门板上多出的阴影。 门突然吱呀打开,这回的任务目标穿着管理员制服,站在门口对着他笑:“好孩子,为什么不穿睡衣?” 金头下意识抬手射击,他的能力强就强在不仅百发百中,而且不需要借助外力,手势假装开枪就能射出子弹。 砰砰砰的枪响连绵不绝,白千羽笑容不变,站在原地任由子弹击中身体,笑容在血月下显出几分癫狂:“攻击管理员,死罪。” 门前的身影转眼出现自己背后,速度快得金头根本没反应过来,白千羽掰开他的下颌骨,一把子弹塞进去。 冰凉的子弹填满口腔,金头来不及想为什么,就听到女人气定神闲的声音。 “砰——” 白千羽眯起一只眼,对着不存在的枪管吹口气,看着耀眼的火光从他脑子里迸发,像一座休眠的火山喷涌,将他从内而外炸成碎片。 白千羽解决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其他人的反应也不慢,几乎立刻就扒了室友的睡衣套在身上。而且,隐藏的规则是不能在三小时内因为同一条连续杀死两个人。 规则副本的特点就在这里,规则本身凌驾于所有之上,就算白千羽刚刚吸收了这个诡域,也不能为所欲为。 没有错误,就只能诱导错误。 这副本地方小,NPC也少,所有人都长了同一张脸,看着怪怪的,白千羽索性直接把五官都抹了。 银角所在的卧室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头看过去,一颗没有五官、没有任何毛发的白色椭圆人头怼到他脸上,一边往他身上蹭,一边发出怪异的嘿嘿声。 搁管理理这个时候就吓死了,但银角只是淡定随意地一拳挥出,狠狠砸爆这个找死的东西。 白蛋咔嚓崩碎,人皮软绵绵地垂落,腥臭夹杂着甜腻香味的液体咕咕流出,里面夹杂着不规则的血块,和乱七八糟不成型的骨头。 银角冷哼一声迈过去,打算先等到天亮再说。 血污渗入地面,留下不可磨灭的脏痕。银角没等来天亮,而是很快等来了管理员的铁拳和生命的长眠。 304,卫生不合格,已处理。 白千羽抱着本子走远,赶紧处理完另外两位坏学生,她还能睡个好觉。 安德鲁和汪航也面对了同样的陷阱,安德鲁选择将人砸晕过去,汪航异能偏向不同,直接把自己的脑袋也变成了白蛋然后上床睡觉,看着NPC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窜。 …… 安德鲁是个肌肉强劲的白种人,脑子也还不错,见到白千羽的瞬间竟然还起身问好:“管理员,晚上好。” 这倒有点出乎意料。 白千羽:“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的白种人微微欠身,十分谦逊:“安德鲁,您呢?” “来杀我之前,没记住我的名字么?你们野狼的记性跟人比这么差?” 虚伪的假面被戳破,安德鲁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难看起来:“你怎么知道?” 白千羽在本子上刷刷刷写字,头也不抬,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因为我是电梯物业,我看监控了。你们就是来杀我的。” 还活捉,真能做梦。 安德鲁想过是跟梢的人不利索,想过白千羽认识自己,甚至想过是其他队友反水,就是绝对没想到这一条。 被他傻眼的样子取悦到,白千羽收起本子,语气轻快地询问:“你想怎么死?” 安德鲁看到规则上的羽毛落款后就知道坏了,眼见演戏没用,他也不再装了,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白千羽。 “你要是人,你就别用诡异的力量。” “激将法对我没用。”长发疯涨,目光扫过系统道具后,白千羽又改了口,“不用也行。” 目的达到了,安德鲁又有点不可置信,谁会放弃这种优势,那不是傻么? “你什么意思?” “打个赌吧?我不用异能,也不动用诡域的力量,也能打哭你。” “赌什么?” “就赌……” 第28章 也算是吃上了我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赌你的忠心,赢了我放你走。要是输了,你回野狼卧底。” 安德鲁没多犹豫就答应了,脱身是第一要义,但他要求带自己的队员一起走。 “成交。” 白千羽拢起长发攻上去,杀招起手,招招致命,三棱刺险而又险地划过安德鲁的眼睛,差点就挖出了他的眼珠子。 “身手不错。”诡异降临前安德鲁是帝国退伍军人,以他的眼光看,她的身手几乎逼近训练有素的老兵。 但还不够。 安德鲁趁着格挡的空隙后退,他大喝一声,身体迅速被金色的硬物质覆盖,双臂变成半米长的大刀,挥舞起来有金色的火星飞溅。 白千羽且战且退,推出去阻挡的家具都被切割成碎片,房间一片狼藉。普通人再强悍也有个上限,根本不可能跟异能者对抗。 白千羽被逼到墙角,豌豆护罩自动激发又被她收起,逸散的刀风切掉了她前额的头发,这一刀要是砍实,白千羽当场就得一分为二。 她却微微仰头,不躲不闪,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安德鲁心中惊疑不定,怀疑她要违约用异能或者诡域之力压制他,他低吼着弹跳而起,必须在她反悔之前结束! 白千羽就那么看着金刀落下,擦过她的肩膀,斩在身后的墙壁上。 刚刚十分威武霸气的安德鲁半跪在地上,脸色隔着厚厚的金甲也能看出红来。他汗水被发丝打湿,眼中蕴藏着浓浓的水雾,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千羽。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身体止不住地哆嗦起来,说话时带着压抑的颤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白千羽蹲下来看着对方的脸,笑得很愉悦:“时代变了,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 异能金甲褪去,高大白男的脸上是种能够滴血的醇红,他盯着白千羽,死死咬着牙不让泪花落下:“停下!” “你认输么?” “不认!你真下流!” 白千羽没有否认他的话,转而很认真地问:“不下流,就能活么?世道会因为你高尚就对你格外开恩么?” 体内的快感潮水似的一阵一阵,安德鲁根本没心思跟她讨论什么高不高尚,他死死盯着她,对敌时用这么恶心的手段,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B级道具胀大气球: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而我,会自己找到退路。能够在任何有空隙的地方胀开,发胀到时间后会破碎爆炸。然后再重新生长,往复循环。注意,爆炸没有杀伤力,时间上限为30秒。 安德鲁自诩硬气,然而等第一次气球在体内炸开之后,就什么想法都消失了。 他扯着白千羽的裤脚求饶认输,希望她能停下。既然他认输,白千羽自然没有再为难他,停止了胀大气球。 她刚要说话,抬眼瞥到对方手臂上的海鹰纹身,这是帝国某军队的标识之一。 她有些戏谑地笑起来:“你愿不愿意回去卧底?” “不……” “我猜也是。”白千羽手起刀落,给了他一个痛快。卧底的话本来只是闹着玩,要是早看到这个纹身,她提都不会提。 四人小队只剩下一个汪航,血色的月光穿过窗户,静静地洒在她身上。 她安静的睡着了,仿佛不是身处诡域,而是在自己的家中那么自然。 白千羽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故意加快了时间流苏,结果两三天过去,她被困在小小的宿舍里,竟然就正常生活下去了,从不犯错,又镇定又出挑。 汪航已经在副本里渡过三天了,诡域里所有通讯设施都失灵,按照她心算的时间来说应该是三天。 诡域的压制越来越强,渐渐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每口空气都带着阴冷的鬼气。 这期间队长和金头银角都没出现,她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早就知道这趟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连目标的面都没见过。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困死在这里的时候,白千羽出现了。 刺目的灯光晃得汪航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将异能布满全身,道具也捏在手里,才看向门口笑吟吟的人。 “白小姐……”汪航捏着道具的手紧张到发白,队友全死的悲伤在瞬间笼罩了她,甚至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你真的很强。” 白千羽走进来,顺手带上门,丝毫不客气地应下:“是吧?那你要不要跟着我?跟着我的话,我可舍不得让你出这么危险的任务。” “跟着您?”汪航愣了,这什么走向啊? “嗯哼,我看你很适合管理后勤诶。”白千羽这次是认真的,为了表示诚意,她缓缓撤去《文明寝室公约》。 外面正是上午,和煦的阳光洒进来,映着汪航发白的皮肤,温暖到令人恍惚。 汪航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试探着开口:“我不愿意的话,你会放我走么?” “你觉得可能么?不愿意的话,就去我的副本里做宿管吧。” 诡异复苏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最贵重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其他都不重要。 汪航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她抬起头,立刻就进入了状态:“我答应你,老大。” 白千羽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对方面前,用游戏面板给对方转账,脸色十分认真:“跟了我,以后绝不让你吃苦。” 王航看到积分后还没来得及高兴,腹部就传来巨大的疼痛,她低下头,身体被大把黑色的发丝穿透,鲜血混杂着脏器与黑发搅合在一起。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去,尚未触及到白千羽的眼睛,就没了意识。 长发将她的尸体带到白千羽面前,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撕开腹部的血洞,用指甲切割嫩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温热的鲜血染红嘴唇,比上五京最贵的口红还要艳丽漂亮。 人肉的滋味儿似乎不太好,白千羽边吃边吐,幽蓝色的眸子也被血红侵染,地上的影子长长拉出去,身材变得纤细又古怪,分明是戏服的样子。 吃完早午餐终于敢冒头的谷葭开门就看到这一幕,头皮都炸了,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尖叫。高亢尖利的叫声从嗓子眼冲出来,引得那个吃人的怪物回头看过来。 谷葭手脚都软了,连逃都逃不了,那个怪物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慢慢走过来,越过她,进了4906的门。 搬家搬家搬家!现在就搬! 女人进了门,片刻后又从里面出来,肉眼可见地有些踉跄。 白千羽走回汪航身前,把她装进系统背包,活人是不能进背包的,但是尸体可以。 她捂着嘴进了楼梯,唇齿间那种强行压抑的血腥肉油似乎根本洗不掉,不管怎么刷牙漱口都没用,就连从系统那里购买来的洗剂也没用。 眼前是汪航死时不可置信的眼神,耳边回荡的则是艳伶那早已经变调的鬼哭声。 白千羽靠着电梯角落,低垂着头,胃一折一折地抽搐着,想吐却吐不出东西来。人几乎要被巨大的焦躁感淹没。 怨鬼更通人心,又因为吸食新的诡域,白千羽和艳伶同时受到滋养,对方竟然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生食同类……这把她栽了个大的。 白千羽惨白着一张脸上车,开车在城里转了几圈后才发现根本没有医院开门了。这种时候她又不想去上五京的医院。 最后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转到了上次去过的宠物医院门口,宠物医院也是医院,就这一个开门的,凑合吧。 白千羽推门进去,脸色苍白难看。 徐栩抬起头,看见她这幅样子还以为她是得啥绝症了,不过这年头想得绝症也难,大多是直接死在诡域之中的。 “来安乐死的?” 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焦躁和各种复杂的情绪让人都有点恍惚,她抬手就掀翻了诊台。 语气十分不耐烦:“少废话,洗胃。” “洗不了。”徐栩指了指门外的牌子,“你不认字么?我们这是宠物医院。不是治人的地方。”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不能再对同类下手了。 白千羽猩红的眼睛渐渐聚起风暴,解决方法脱口而出:“那就开刀,切开洗,用水冲刷干净,然后缝合。” 徐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诡异复苏之后,这世界越来越癫狂,根本跟不上。 他笑着扶起地上的诊台,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行,我接了。后面等着。” 白千羽走进后面的房间,自觉躺在手术床上,把自己碍事的衣服推开,用异能包裹住身体。 徐栩很快做完准备工作进来,说是准备工作,其实也没有什么专业的,他拿了两把手术刀,又端了一盆水放在旁边,上来就直接开刀。 白千羽闭上眼睛,吃人肉那种恶心的触感回荡在脑海里。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淡化了,她忘记可以在系统商城购买麻药,忘记可以查看自己的理智值。 游戏面板上,理智值:64 徐栩握着手术刀,切开了她的肚子。 第29章 围杀没人告诉过你,上京的夜间属于诡…… 徐栩下刀精准,手稳得像在切黄油,那种皮肤被手术刀切开的感觉很奇怪,仿佛自己是一只猪似的,躺在别人手下挨宰。 白千羽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头发被汗水打湿,黏答答地贴在脸上,心里烦躁一阵一阵,脸色逐渐扭曲阴冷。 徐栩瞥见她的脸色,提醒道:“系统里有痛觉屏蔽,你……” 白千羽打断他:“不用,就这样。” 徐栩没再说话,白千羽闭着眼睛感受他的动作,肚子被切开了,他正用手在脏器中翻找,他找到她的胃,冰凉的手术刀划开了她的胃。 然后是生理盐水,这人好像没有什么职业操守,什么活都接,下手也完全不考虑病人的死活。 徐栩带着无菌手套,把里面残留的“食物”清理出来,然后打开水管冲刷着她的胃袋,冲了两遍之后又倒水进去,用手帕仔细擦拭着。 白千羽睁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没有无菌布么?” 徐栩:“没有。我这可用不上那种玩意儿。” 柔软的手帕刮过胃袋褶皱,胃黏膜被蹭得滑动起来,上面的油渍很快被沾干净了,白千羽嘴里的味儿却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白千羽突然坐起来,一把推开他,抓起旁边的水管对着自己的肚子一阵猛冲,脏器在强力的水流下变形移位,却又很快蠕动着回到原位。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嘶哑地开口:“有没有,硫酸?” 宠物医院理所应当地没有这种东西,徐栩礼貌地提出缝合被白千羽拒绝后就退了出去。 下午暖融融的阳光照不进藏在最里面的检查室,白千羽垂头看着自己敞怀的肚子,乌压压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比最深沉的影子还要黑上几度。 胃袋上的伤口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愈合,冲进去的水慢慢消失不见,开膛的肚子也很快长好了。 浅浅的刀痕很快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依旧平坦紧实。 事实就摆在眼前,人类不可能有这种愈合能力,就算是异能者也不行。 徐栩坐在前厅摆动模型,不一会儿眼前多了片阴影,他抬头看过去。 白千羽背光站在他面前,身影被夕阳切割成两半,她敲敲桌子,声音已经恢复平静:“费用?” “玩家的话,3000积分。” 没有异议,白千羽点点头,把积分扫给对方后离开宠物医院。 悬空车缓缓上升,白千羽盯着婚姻管理局的方向,觉得天边的落日很像一滩血。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血月升起,这世界就全然是一片血的红了。 悬空车在高楼间穿梭,白千羽揉着眉心查看附近的诡域,玩家系统中没有解决怨鬼恶咒的方法,她必须进诡域找出路,恶鬼还得恶鬼治。 地表基本沦陷,上京大大小小的诡域无数,有玩家自发整理了相关信息发在攻略区。 帝国历782年,诡异复苏,厉鬼、厄兽、邪神以副本为媒介降临人间。 副本类型很多,背景也不尽相同,或许是因为系统的平衡机制,除了有名的关西禁区之外,其他诡域多多少少都能给玩家带来好处,有的出产粮食、有的盛产道具、有的贩卖欲望,有的甚至进去之后就能得到一个孩子。 有学者认为系统正在构建一种全新的社会形式,并通过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倒逼现在的人适应。 适者生存,不适者死。 白千羽不太在意地刷过那些“衣食住行”好地方,目光落在一个名叫海难的诡域副本上。 这个诡域坐落在京都郊区,几乎已经出了上京,那附近群山环绕,自来偏僻荒凉,所以进过这个副本的玩家不多,给出的信息也有限。 但不知道怎么的,白千羽看过这个副本之后就看不进其他的了,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她要的东西。 她加快了悬空车的速度,打算从千灯镇出来就开车去找这个海难诡域。 然而正想着之后的计划,白千羽后背突然一凉,好像被什么东西锁定了似的。 紧接着一声巨响,悬空车被击中,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悬空车经过天际线改良后增加了攻击系统,白千羽启动追踪系统扫描那枚炮弹的来处,却什么都没有,附近也是空的。 攻击还在继续,源源不断的微型炸弹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击打在车身上。 是异能者。 白千羽给悬空车设定了终点,打开门纵身一跃,落在附近一处高楼上。 微型炸弹的目光果然是她,立刻放过悬空车,倒转轨迹冲过来。 白千羽站在高楼顶端,感觉嘴里的肉油味好像更重了些,她满眼戾气地展开了异能,铺天盖地的阴火升腾而起,微型炸弹穿过火墙时发出滋滋的溶解声,然后咣当咣当地落在地上。 来人似乎特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白千羽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凭借经验猜测对方的位置。 早已逼近临界点的理智值让她没那么多耐心一个一个寻找,黑水裹着阴火投掷向四面八方,阴嗖嗖的冷火落下时腐蚀万物,留下深坑。 调笑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白小姐脾气一直这么暴躁么?” “你管……” 话音落下,看不见的波动笼罩她全身,三个全身都被黑衣包裹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仍然是刚刚那个声音,明明站得很远,却亲昵而恼人地贴着她,对方轻声说了一个字:“爆~” 几乎是同时,白千羽的左腿从下往上,爆成一团艳丽的血花,鲜血染红地面,飞溅在黑衣人身上,像上好的刺绣花样。 “哎呀呀,走不了了呢?跟我们回去喝杯茶好不好?” 大腿炸开的时候疼痛直冲天灵盖,像是有人在头骨骨缝里扎了钉子,猛地一锤子凿下去,全身的骨头都跟着颤起来。 真实的疼痛瞬间击碎心理幻痛,那股肉油味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了。 游戏面板上的理智值跳了一下,从61变成了60,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63、67、73、84、最终停留在90这个数字上。 白千羽咽下嘴里的血沫子,眼底猩红褪去,幽蓝色的眼眸重新变得清明理智,她舔掉嘴角的血迹,看着对方低笑起来:“来日方长。” “根号四!” A级道具根号四,形态是一把钥匙,话痨、素质差,最大的特点是能开。 啥都能开。 繁复古典的钥匙虚影一闪而逝,吱呀开门的声音响起,根号四硬是在禁锢白千羽的东西上开了一扇门。 她从门中挤出去,从系统背包里的尸体上撕了一条腿下来,用黑水连接起来,飞快后撤。 漫天的阴火随之暴起,等到三个黑衣人穿过火墙之后,眼前已经没了她的影子。 为首那人笑了笑,嗓音轻慢:“五点钟方向,三英里。”说着又制止了自己的同伴,背着手往那走:“不急,赶狗入穷巷才有意思。” 借来的腿就是没有自己的腿方便,白千羽被爆开的血花浇了一身,踉跄着走在小巷里,只感觉浑身上下都被血腥味腌透了。 根号四挂在她腰上,叭叭个不停:“你死定了,我说真的,你死定了。” 白千羽没理它,低着头赶路。 “唉真的,我又要换主人了……不过你怎么不往自己的诡域逃?你是诡侯,诡域中的一切都能为你所用,对付三个人类绰绰有余……哎哎哎,别关我啊,别关……” 夭寿啦,就没有爱交流的主人么? 刚整走个话痨,通讯器又叮铃铃地响起来,急得像在催命,白千羽看看上面的名字,还是接了。 “说。” 白以执嗓音低沉,夹杂着无法忽视的惊惶,语速又急又快:“别怕千羽……我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说了一句话后电话那边就一直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回响在耳边,白以执把车开得飞快,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感觉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才再次听到妹妹的声音。 白千羽嗓子有点哑了,语速却还平稳,至少比白以执平稳得多,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静:“不用来。” 潮水流动不休,沉默着在她身后清扫血迹,短发利落的垂在肩头,白千羽的侧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两只眼睛雪亮到几如刀光。 白以执死死捏着方向盘,声线有点不稳:“你……你受伤了,是不是?” “小伤……”白千羽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冷静地告诉对方自己的需求,“不用来,你把野狼公会的坐标发过来,我自己会处理好。” “不行!今天围杀你的都是亡命徒,我必须去。” 白千羽侧头避开一道风刃,声音散漫地像跟他讨论午饭吃什么。 “怕什么?我也不要命啊。” “白千羽!你想死是不是?” 诡异要复苏,妹妹要独立,白以执被惊怒席卷,气得额头青筋直蹦。 “那就给我收尸,白以执。” “你……” “闭嘴!去找坐标。”甩下最后一句话,白千羽把电话挂断。 看着长街尽头的三个黑衣人,白千羽把不咋好用的假腿扯掉,然后淡定地把自己的右腿一同撕下来。 日落西山,血月东升。 白千羽看着几人,幽黑汹涌的水花包裹住她的腰,逐渐化作一条强横粗壮的鱼尾。 鱼尾游弋着前行,留下濡湿的痕迹,白千羽笑容完美到无懈可击,像是去赴一场名流间纸醉金迷的夜宴。 “没人告诉过你们,上京的夜间是属于诡异的么?” 第30章 烟花献礼加新副本我就是因,我就是果…… 血月之下,半人半诡的女人拖着鱼尾逼近,引猩心知肚明她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他声音微沉:“拖……” 水花溅起来遮蔽视线,白千羽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缥缈之中带着森然:“不行哦。” 她第一个目标是使用风刃的黑衣人,诡域的虚影铺开,千灯并现,宽大的鱼尾一拍一卷,卷起人消失在黑暗中。 夜色下,拦在眼前的神山高不可攀,同伴的惨叫却故意被放大数十倍,环绕着两人立体响起。 “坏了,维恩他……” 话还没说完,熟悉的风刃从脚底钻出来,切割开他的鞋底和脚掌,紧接着是不熟悉的阴冷水雾,水珠有生命似的钻进血管,转瞬之间淌遍全身。 阴蛇草见血就涨,填满所有血管后直接炸开,黑衣从内部被撑破,爆出虬结在一起的人形的阴蛇草团,一双双苍白枯瘦的手掌抓挠着。 一个照面,瞬杀两人。 “不愧是诡侯啊。”引猩微微扯下面罩,眼神狂热地打量着四周,还伸手跟阴蛇草击了个掌。 然后阴蛇草就原地引爆炸了他一身淤泥。 “嗯哼,”白千羽在通讯器上点了几下,语气愉悦:“本侯说,速战速决。” 引猩拈了衣角的血渍送进嘴里,状似品尝:“这么甜的血里,一定有蚂蚁在爬吧?” 就算本来没有,他说完也应该有了。 这世界正在洗牌,白千羽每次遇到异能者都会对这句话有更深刻的认识。 她看不见自己体内的样子,但她知道里面一定已经被蚂蚁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刺痛从体内传来,被啃噬的微妙感觉让人幻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鼻尖似乎也有股泥土腥气。 这就是上京顶尖异能者的水平? 怪不得白以执那么担心,她给卿御发了条信息,然后收起通讯器。但是哥哥,我不会输。 白千羽掏出一瓶药,仰头喝下去。 【C级道具血毒生效中:混杂在血液里能药死大象,蚂蚁当然不在话下。】 被烧死的蚂蚁随着血液流动在腰部断口排出,飘荡进水色鱼尾中。 被啃噬的痛感仍在,毛细血管破裂后白千羽浑身糊上一层血色黏膜,她毫不在意地旋身甩动身体,鱼尾穿过空间从上而下拍在那黑衣人头顶。 黑袍在阴水的灼烧下变得破破烂烂,滴在身上就是深坑,引猩边闪边退,循着探知到的方位追过去。 看着对方掌握鱼尾攻击规律后逐渐流畅的躲避身法,白千羽抽调半湖水给他来了场暴雨。 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他淋成落水狗,身上的黑袍彻底被灼烧干净,皮肤坑洼连片,不停地冒血。 自己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他的言灵也不能一直用吧? “你装什么啊?” 引猩抹掉脸上的水,神色阴翳地撑起一把彩虹小伞,几个跳跃消失在青砖白瓦的院落之间。 【B级道具爱丽丝的小伞生效中:就算这大雨全都落下,你仍然是爱丽丝最重要的牵挂~我就在这里,挡风挡光也挡雨!】 两人在旅馆门口照面,引猩的彩虹伞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他随意丢到一边,看着白千羽,启唇: “听说白小姐柔心弱骨,温驯听话。” “因果律异能?”无形的枷锁落在身上,白千羽眯着眼感受了一下,“确实强悍。” “可惜你忘了,诡域之内,我是神。” 枷锁一触即碎,神像血绦划破夜色,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引猩。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动用了瞬移道具,但仍然被撕了半边膀子下来,断口处的肉痉挛着,神经一抽一抽地跳动。 眼前血色充盈,他可没有诡异的忍痛能力,疼得几乎晕过去。 “此域之内,不存在因果律。我就是因,我就是果。” “不愧是诡侯,我领教了。” 引猩催动瞬移道具逃离,一路鲜血洒落,背影歪歪斜斜,看上去狼狈不堪。 白千羽盯着他,千灯诡域的虚影明明灭灭几次,最终彻底消失,她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水色鱼尾消失,整个人跌落在地上。 根号四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啧啧两声:“真能强撑啊。他要是不逃你就完了。” 白千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目光始终落在那人逃走的方向,闻言不以为意。 “比的就是谁不要命。” 与查房鬼那种依附自身存在,可以移动却无法生长的小型领域不同,《仙灯愿》已经降临现实,有自己的地盘。在未占区强行召唤诡域的消耗堪称巨大,更别说白千羽本来就受了伤,身上还背着恶咒。 这招不能多用。 “他去的方向是贝卢斯区。” 根号四把自己跟她的通讯器挂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喊:“对啊,野狼公会的基地就在卢斯区的莱尔港。你不是看过信息了?” 操控着悬空车的机械手把自己拖回座位,白千羽输入目的地,开启自动驾驶追上去。 她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塞进系统背包,开始给自己扎肾上腺素和阻断针。 “说话啊!” “那人不是野狼公会的。” 根号四急得不行,再问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车还没开出去多远,乒乒乓乓的爆炸声又开始了,密集的炸弹在车厢外爆开,这回的悬空车倒没什么反应,又快又平稳地沿着血迹往前飞。 “这个才是野狼公会的。” 因果律造成的伤害到底不是那么好修复的,白千羽断掉的两条腿也没法短时间内就长回来,她阴着脸缩在座位上吃东西,就着爆炸声下酒。 卿御在视频通话里见到浑身浴血只剩半截的人时惊得牙都要咬碎了,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要坏事。她递刀递得顺溜,却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你要不,先回上五京做手术?” 白千羽没搭话,反问道:“炸药足量么?” “放心,足够移平整个莱尔港了。而且我已经查过了,那附近没有安全区,不会误伤平民。” 她坐的这辆新车是卿御连夜改装出来的,下了血本,搭载天空群岛同款量子反嵌技术,上面装满了军部威力最强的新型炸药,足足三十吨。 悬空车速度飞快,追赶的异能者同样不慢,热武器之后是噼里啪啦的异能,各色炫光落下,悬空车险而又险地在火光之中穿梭着。 白千羽用绷带随意地缠好断口,卿御开始读秒,声音在杂乱的响声中稳稳传入两人耳朵里: “本次采取车载式精准投掷,请各位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投放准备中……” 话音落下,整个悬空车瞬间被升腾而起的火焰包裹住,,所有攻击都被吞没,它像一颗陨石,精准地投射向莱尔港中心的高楼,那里是野狼公会的总部。 狂风刮过耳侧,白千羽在爆炸的气浪中翻飞,根号四挂在她腰上,怕她听不见喊得很大声:“哎哎哎?不是说他们不是野狼的?你炸野狼干啥啊啊啊啊啊?” 海藻般的长发被火光点亮,白千羽微微抬眼看向远处,神情沉静淡漠,像是一尊被金光包裹的耀眼的新佛。 她眉尾轻挑,戾气放肆疯涨起来,刺破佛的假象,慢吞吞地开口:“管他呢?” 卿御的声音还在继续:“爆炸倒计时开始,10、9……” 剧烈活动撕开了腰部的创口,鲜血淋漓洒落,很快又被悬空车轨迹的余温蒸发成雾。 白千羽躲避着砸过来的各种异能,乘着火流星的尾巴,落入一团黑雾。 三十吨炸弹被同时被引爆时,能够移平一切,但无法穿越时空。 在她飞扑进诡域核心区的同时,轻飘飘的“1”声落下。 砰—— 巨大到让人失聪的声音唤醒了整个上京,蘑菇云冲天而起,在天空群岛之前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住。 白以执掐灭手里的烟,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在火光声中消弭。 三十秒前,论坛上出现的新帖子很快被顶到第一的位置。 《烟花献礼,喜欢么?》 发帖人没有更改ID,落款用了自己的真名,白千羽。 正文只有一句话:活着的人记得找我寻仇。 聊天内容很快刷了几千条,内容不一而足,什么站位都有,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都被这手震了一下。 而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白千羽本人,擦着爆炸的气浪进了诡域,一个与她挑选标准完全背道而驰的副本—— 【欢迎来到安全副本《温馨宝宝社区》,这里是安全的,请尽情享受吧。】 还没来得及查看通关条件,手就被人亲亲热热地拉住了,白千羽抬头看过去,身前人的气质和她的手一样,温暖中给人以安全感。 “谭家媳妇儿吧?怎么怀孕了还一个人出来啊?大婶送你回去吧?” 白千羽眨了眨眼,抬手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笑得柔顺安静,又带着几分羞涩腼腆,轻声:“那就麻烦婶子了。” 大婶麻利地推起她的轮椅,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嗳,这就对了。” 轮椅咕噜噜地压过柏油路,胡大婶推着人往张家去,心情不错:“咱们温馨宝宝小区这么好,可不能遥哪乱跑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温馨宝宝社区一胎穷,二胎富,三胎四…… 白千羽被自称胡大婶的女人送回自己家,两人告别后,对方满带做好事后的自豪笑意离开。 她摇着轮椅进屋,第一眼看到的是墙上的婚纱照,结合自己刚刚从胡大婶那得到的信息,她知道自己落在哪个副本里了。 当时情况紧急,她凭着随便选了一个诡域跳进去,却没想到来了这里。 安全副本《温馨宝宝社区》,但玩家们称呼它为爱丁堡。 所谓安全副本名不虚传,只要跟着副本规则走,听NPC的话,就基本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通关条件也简单,生孩子就行。 这个副本的开放程度很高,玩家随时可以进入,只要每次能够凑齐三十个男胎,这一批的玩家就能够同时通关。一直是不少人的“速通”副本。 白千羽的“家”看着不大,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感受到任何诡异气息,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有几分温馨。 像是为了匹配身份,主卧内还安装了方便残障人士行动的器械,使用痕迹明显。 床头柜里有几张证件,结婚证上的照片和门口的婚纱照符合,男人名字叫做谭煦,是她的合法丈夫。 拉开主卧窗帘,能看到十分醒目的红字,每栋楼上都刷了这种标语: “一胎穷,二胎富,三胎四胎社区支柱!” “你也生,我也生,社区今天就成功!” “保胎至上!” “你不生,拿什么跟别的女人争?” 斗大的字直往脑子里钻,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似乎里面真的有个小孩一样。 ……差点忘了,就是真的有。 白千羽低头看自己,肚子像西瓜似的隆起,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就算保守估计,也至少有五六个月大了。 白千羽目光在标语上逡巡,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爽朗的男声喊着她的名字接近卧室。 “千羽?千羽快出来,妈给你买好吃的啦。” 门被推开,一张清秀干净的脸映入眼帘,正是照片上的谭煦。他走到她身后,推起轮椅,亲昵地跟她说小话:“妈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我都没有呢,你今天可得多吃点。” 白千羽嗯了一声,被推到客厅餐桌前坐好,一桌香喷喷的鸡鸭鱼肉已经准备好,色泽鲜亮,卖相极佳。 谭煦给她盛了碗鲫鱼豆腐汤,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她吃饭,活脱脱是个好丈夫。 没记错的话,爱丁堡副本里食物和水都是干净的,吃喝之后能够补偿身体所需,不会像其他副本似的,看着是好吃的,实际上都是腐肉断肢。 白千羽拿起筷子,试探着夹了块肉往嘴里送,香喷喷的味道变成难忍的油腥味,手一松,她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很快干呕变成真正的孕吐,食物从嗓子眼和鼻孔喷涌而出,胃部抽抽着痉挛,鼻涕眼泪一大把糊在脸上。 过了很久白千羽才抬起头,辛辣泛酸的食物残渣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她眼底露出几分真切的迷茫。 “我不是还什么都没吃么?” 透过眼泪花看世界,整个世界都朦胧而模糊,她看不清谭煦和谭煦母亲的表情,只听到不知谁随意应了一句:“你早上吃了呀。不过别担心,女人嘛,都这样。” 她吐的时候弄脏了桌子上的菜,谭煦母亲很快把东西撤下去,谭煦帮她洗漱后给她端了杯苏打水。 白千羽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那股恶心劲终于有所缓解,在看到端上桌的新菜后重新翻腾起来。 八菜一汤,十分钟就能做完么? 她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冷声道:“我不吃。” 谭煦的母亲把满满一碗饭塞到她手里,慈眉善目地劝:“知道你难受,今天随便吃点就好。” 白千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不耐:“我真的吃不下去。”她现在感觉有奇怪的气流从肚子往嗓子眼冒,恶心得要命,什么也吃不下。 谭煦又添了一碗汤,塞到她另一只手里:“妈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我都没有呢,你今天可得多吃点。” “我说我不吃。” 两个NPC的还是笑着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扭曲而阴冷,房内光线暗下来,两人一左一右逼近: “怎么能不吃呢?” “不吃怎么能行呢?” “你不吃宝宝还要吃呢,宝宝需要营养啊。” “忍忍就好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忍了又忍,白千羽还是没忍住,她把汤饭砸在两人身上,禁锢住人之后,连饭菜带盘子一块往里塞。 把嘴撕开,饭菜混着碎瓷片填进喉咙,NPC仰着脖子发出赫赫的喊声,满脸不可置信。 直到把一桌子菜全填鸭似的灌进去,白千羽心里那股气终于顺了,她摇着轮椅把两人塞进厨房柜子里,然后下楼出门。 电梯打开,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显然放不下轮椅。白千羽原地没动打算等下一趟,就见里面的人乌泱泱出来,然后她稀里糊涂地就被推上了电梯。 角落里站着的短发女人神色温婉,她一手下意识护着肚子,一边对白千羽挥了挥手。 “新来的玩家?”见对方没反应,林菀也自然地说下去,“不用害怕,在这里说什么都行,不会有危险的。这里和外面不一样,没有人会伤害你,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 林菀给了白千羽个你早晚会懂的眼神,然后热情地邀请她去听讲座,每个新人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听讲座。 嗯,要是她不把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关起来,估计他们就会告诉她了。 “今天的讲座主题是保护。” 白千羽听着她的话,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突然胀起来了,整个人都放大了一号。手背高高隆起,一戳一个坑。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白雄志教育的漏洞。 “这怎么回事?” “只是普通的浮肿而已,放心,讲座之后会发药,吃了就没事了。” 白千羽的手搭在肚子上,对着林菀露出笑容:“谢谢你啊。” 讲座是温馨宝宝社区的固定活动,场地就在小区正中间的礼堂内,她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白千羽和林菀是最后来的,加她们俩来参与讲座的总共十七人,三男其余女。两人在前排落座,大门砰地关上。 大屏幕上出现浮现一张男人的脸,他大声对她们表示祝贺,浮夸油腻的表情像是上台表演的小丑。 搭配着视频,小丑讲解了很多保护肚子的办法,白千羽神色淡淡地听着,林菀突然握住她的手,低声:“别怕。” 白千羽把手抽回来,“我不怕。” 林菀脸色苍白:“我是说,等会也别怕。” 小丑讲到了怎么在滚落的途中更好地保护肚子,随着他的声音,视频中的山崖渐渐变得真实而立体。 白千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环境变化,她站在山崖之上,不仅身下的轮椅消失了,就连肚子也又大了一号,活似吞了大象的半截蚯蚓。 她脑子一阵阵地发晕,嘴里泛着酸水。 根号四悄咪咪开口:“让你不看路。” 白千羽这次难得没回嘴,她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深呼吸压下心里的戾气,“嗯,早知道这样我不如在莱尔港被炸死了。” 没给她太多想七想八的时间,一只冰冷的脚踹在白千羽背上,她整个人就咕噜噜地滚下山。 因为身体浮肿,还有细小的石子卡在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根号四在她腰间旋转,感觉整个人,啊不,整个钥匙都不好了。 “这叫什么安全副本?” 白千羽嗤笑一声:“不死就叫安全副本呗。”怪不得林菀怕得脸都白了。 跟白千羽不一样,林菀她们有不少是走投无路才进了这个副本的,身上没有合适的道具护着,就只能硬挨考验。 反观白千羽,豌豆护罩贴身开启,她从土里埋着的刀尖上滚过去,除了头晕以外连衣角都没破。 肚子被她从系统背包里拿出来的护垫包裹着,也是安安稳稳的。 眼看着山脚就要到了,似乎是不满于她这种过于轻松的通关方式,有一滩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从山顶被倒了下来。 那玩意儿腐蚀性极强,沿途的石头树枝被卷进去后就直接消失了。 根号四:“你能不能快点?后面有东西追来了。” “你害怕?” “当然不怕!”根号四骄傲地挺起自己不存在的胸,语气得意:“我可是A级道具,我怎么可能怕它?” 白千羽滚到一棵树前停下,看着山上流下来的不知名物体,语气散漫:“那你急什么?” “可是它很恶心啊啊啊啊啊!” “不会啊,”白千羽舔了舔唇角,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声音也低下去,“闻着很香,应该很补很好吃。” “你变态啊!” 黑色物质气势汹汹地滚过来,像是流动的尸油般颤颤巍巍,它一定会给这个玩家好看! 然后就撞上硬茬子了,更深更黑的湖水将它淹没,无数鬼手扑上来,撕扯着将它分食。 白千羽打了个嗝,腐蚀性?垃圾。 吃了东西之后白千羽的状态好了不少,阴蛇草拖动着她狂奔下山,山下已经有人等着了,正是讲座视频里的那个男人。 白千羽直接怼到他脸前,伸手:“东西呢?” 社区主管李子明背起手:“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讲座通关奖励,缓解孕吐和浮肿的道具,别说你不知道。” 李子明咧起嘴大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根本没有保护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你不合格!没有奖励!” 第32章 温馨宝宝社区你看看这个诡域,哪里有…… “孩子死了么?” 笑声戛然而止。 “没死。” “没死不就得了?既然是保护胎儿的考核,那考核标准应该只有一条,那就是胎儿是否活着。既然活着,你凭什么不给我道具?” 其他人也断断续续地完成了考核,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挂了彩,众人对白千羽的话是认可的,规则摆在那,你要是随意更改,那社区的公平谁还敢信?往大了说,以后谁还敢相信安全副本的存在? 李子明死死盯着她,胸口起伏不定,铁青着脸色扫过这一群大肚子,最终还是恨恨地把道具甩给她。 他不怀好意地冷笑两声,“呵,你可省着点用。” 所谓道具就是两粒白色小药片,能够消除孕期不良反应,系统上面显示一粒药的有效期是十二小时,两粒是一天,还想要药片的话就接着参加社区活动。 林菀把自己的药收起来,好心提醒白千羽:“社区活动每天有两次,按时参与活动就不会缺药,你要是吃不完想换积分,也能拿去卖掉。” “卖掉?”白千羽不解,林菀对着人群努努嘴,示意她自己看,那三个男玩家站在一块,接过其他人递来的药丸收起来。 白千羽微微皱眉,“他们是什么组织的,收集这个做什么?” 林菀摇头,压低声音:“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止痛片能带出副本,没准卖给什么人了吧。” 考核结束后众人就回到了社区礼堂,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在地上映出漂亮的菱格,讲台上屏幕播放着社区发展纪录片,桌上的热茶还没凉。 她抬手遮住过于明亮的阳光,有点恍惚,这么好的阳光,上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在这里,整个人就像是回到了诡异复苏之前,泡在暖融融的蜜罐子里,舒服得不得了。鬼使神差地,白千羽放纵自己沉醉了一会,等她再回过神,已经被林菀拉到了小区的活动角。 活动角很大,布局温馨,不少居民在这消磨时间,看上去跟真实世界的人别无二致,其他玩家被家人簇拥着坐下,只有白千羽林菀两人身边空荡荡的。 她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林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跟白千羽闲聊:“你丈夫呢?” 白千羽第一反应是茫然,紧接着才想起谭煦这么个人。 “谁知道呢?未必所有NPC都是爱老婆的好男人啊。你身边那个呢?” “出差了。”林菀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神色温柔得好像真的是个普通母亲,“千羽妹妹,你想生男孩还是女孩?” 白千羽敲了敲桌子:“……生啤,来一扎!” 林菀连忙阻止:“千羽,孕妇不能喝啤酒。” “孕妇还不能滚山坡呢。这只是个副本,你别入戏这么深。”林菀说话做事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肚子上,看得白千羽直皱眉。 林菀噎了一下,全当她年轻不懂事,温温柔柔地跟她解释:“怎么会呢?生出来就是自己的小孩啊。” 白千羽正要说话,活动角的服务员端着两杯橙汁放下,表示孕妇只能喝橙汁,这里不提供生啤。 “行。”白千羽咬牙切齿地暼他一眼,故意压低声音凑近林菀,“是么?自己的小孩?” “当然了。李经理说,我们这一批已经凑齐八个男胎了,很快就能通关了。” 白千羽凑得更近了,近到林菀能看到对方眼中交融着翻腾的阴冷火色,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被一只正在捕食中的凶悍花豹盯上。她看着对方露出一个有点诡秘的笑来。 “哦?那些孩子在哪呢?” “且不论上一批通关的,就说咱们这批的那八个男婴,他们在哪里?你睁眼看看这个诡域,哪里有小孩子?” 没有,一个都没有。 就连系统论坛上的攻略中,也从来没人提过。 “生下来就消失的孩子,怎么会是你的小孩?” 这番话让林菀变得茫然,她记得自己进到爱丁堡副本已经很久了,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小孩。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生下孩子,任务就完成了呀。”林菀神色挣扎了一会,很快又变成那个温柔妈妈。 “你刚刚的样子让我想起花豹,我以前在动物园里见过一次,强大又凶猛。你们厉害的玩家都这样吗?” “行,我祝你成功吧。”白千羽没见过花豹,也不知道是否贴切,她一口闷掉橙汁,摇着轮椅离开。 现实世界里,系统不提供修复肢体的服务,花钱也没用。所以白千羽想要重新长腿就只有下副本。 初副本结束时的全身治愈是免费的,但在普通副本里,则需要再通关的时候用积分购买,也能治好这种腰斩程度的伤势。 要么就是回千灯镇,在自己的诡域里白千羽想做什么都行。 在山坡考验中吃过东西后,白千羽的腰长出来大概两三厘米样子,她打算在社区里转转,去找些别的东西补一补。 她走出活动角,迎面撞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样子,十分高知。 耳边嗡鸣又起,头发深海浪潮般蠕动着生长变长,白千羽暗骂一声停下轮椅,余光正好看见林菀和刚刚的眼睛男相携离开,两人靠得极近,近乎耳鬓厮磨着。 只是系统安排的丈夫而已,这么熟稔的? 等到白千羽压制住身上的恶咒,活动角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闭眼感应周围的环境,诡侯在其他人的领域中被压制得厉害,没有收获。这里干净的就像诡异降临之前。 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只能说明藏得深。 温馨宝宝小区的公共区域除了礼堂和活动角之外,还有儿童乐园和阅览室。 儿童乐园只对十岁以下的小孩开放,阅览室则是公共的。白千羽先去的阅览室,她到的时候有人正在跟门卫吵架。 女孩看着年纪不大,肚子却不小,涨红着脸跟门卫据理力争:“社区说了,优待我们,我怀着孩子呢!我怎么不能进?我想去哪就去哪!” “你怀着孩子,不安全。” “我今天就要带着宝宝提前进去感受一下!这样有什么不安全的设施才好向上反应啊。” 反正不管她怎么说,门卫就一句不安全,两人争吵间他的脸色越来越青,身体逐渐僵硬,虽然身上没有诡力散发,但已经明显开始异变了。 白千羽看着那个女人,她面上好像紧张,实际动作却丝毫不惧,一边往前挤,一边肌肉紧绷,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没多犹豫,白千羽支着身体跌落轮椅,大声喊起来:“大哥,门卫大哥!扶我一下,我站不起来。” 门卫一开始没有反应,直到白千羽痛苦地呻吟起来,称他要是不过来帮忙就去李经理那里投诉他,这才好像被触发了似的走向白千羽。 艾殊然没犹豫,立刻走进儿童乐园,白千羽卡着死角把根号四扔出去,然后放心地瘫在地上呜呜咽咽开始哭。 门卫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得在原地团团转。等到看到地上的血泊,焦急直接变成了恐慌。 他嗷一声窜起来,大喊:“李经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然后就只会重复这句话了。 搞得白千羽不是很确定这个副本NPC的智商水平,好在李经理没来,反倒是那个玩家很快闪身出来了。 白千羽立刻召唤回根号四,阴蛇草连扇几十个嘴巴子砸晕门卫。艾殊然神色警觉地走上前把白千羽抱回轮椅上,推着她开溜。 跟聪明人合作就是这么利落,两人什么都没说,就已经默契地完成了儿童乐园的查探。 两人走在树荫下,来不及自我介绍,艾殊然直接就说:“这个副本和外界传得应该不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 艾殊然本来还怕里面有限制她进不去,结果门是开着的,她猜测到是这人帮忙,直接说起自己的见闻。 “我看到了我们自己?”她有些不太确定,“名字叫做温馨小区,被罩在透明球体中,像模具又像模型。” 明明叫儿童乐园,但里面很小,布局跟儿童卧室差不多,各种崭新的玩具堆在角落,房间正中摆放着那颗玻璃球。 玻璃球之内不仅有温馨小区,还有四处飞着的小东西。 “浑身漆黑,指甲盖大小,人脸,口器纤长,背上有翅膀,很像,额……” 白千羽接话:“苍蝇?蚊子?”她立刻就联想到这两种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脏东西。 “不。” 脑海中闪过那些漂亮小玩意的影子,艾殊然露出个堪称慈爱的表情,果断否定了这种说法。 她痴痴笑起来:“像精灵。” 第33章 温馨宝宝社区违者,死。 白千羽到现在接触了两位玩家,林菀和眼前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女士。她们身上有种不该存在的“母性”,不算明显,只有偶尔泄露几分,那种狂热的神色令人悚然。 白千羽关于母亲的记忆很模糊了,但肯定不是这样。 她拍了拍对方的手,暗蓝色的力量悄然隐没,白千羽问她:“我叫白千羽,你知不知道那些生过孩子的玩家去哪里了?” 艾殊然清醒了些,她报过名字后指指东北角,生过一胎的玩家会被暂时安置在那边的独栋别墅,社区好吃好喝地养着,待遇比在外面好得多了。 “听说要什么有什么,经常看到各种东西运进去。很多人诡异降临前都没过上这样的日子,吸引力不是一般大。怪不得大家前仆后继。” “她们的丈夫家人不住那边对吧?” “不清楚。“艾殊然进副本十天,只远远看过一眼那栋别墅,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赶上艾殊然的“家人”来接,两人匆匆告别,约定各自寻找线索,有头绪再交流。白千羽若有所思地摆摆手,摇着轮椅骨碌碌去东北角,她要看看那边的情况。 温馨宝宝社区绿化和设施非常人性化,保证不会有任何东西绊倒孕妇,这倒是方便了轮椅畅通无阻。 白千羽走在树荫下,偶尔神色温柔地轻抚肚子,路上遇到不认识的邻居还会冲对方笑。 ……然后就有人上来摸她肚子。 白千羽盯着对方的发顶,除去家里那俩和社区经理李子明,这个世界的NPC实在是太像人了,眼前这个,白千羽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温暖的阳光味儿。 掌心蓝光明明灭灭,最终还是没能打出去,她冷着脸推开他的头。 “差不多得了。” “别怕,我就是太喜欢孩子了。而且孕妇嘛,哪有性别?”对方没太在意,说完就嘿嘿笑着走了,转过回廊时投过一瞥。他以为白千羽没发现,实际上那眼神存在感强到根本无法忽视。 很熟悉,她参加上五京宴会的时候总会有男人用这种眼神看她,掂量、评估、定价。 那些男人看中她的美貌和身体,副本NPC呢?白千羽目光落在自己肚子上,这里面的玩意? 就这么一耽搁,白千羽没去成东北角,谭煦来接人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笑容温暖,撑着把大伞遮住白千羽,顺便塞个抱枕垫住她的腰。 “抱歉,应该早点来接你的,腰疼不疼?” “……不疼。” 谭煦推白千羽回家,一路上把阳光遮得严实,目光痴迷地落在她身上:“这么白的千羽可不能晒黑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已经上桌,或许是吸取中午的经验,这回菜色正常,看上去清淡爽口。谭煦和谭母跟刷新了似的,只字不提中午的意外,对待白千羽热情又周到。 白千羽吃完晚饭后上床休息,她侧躺着放好肚子,白天过去后它又大了一圈,肚皮气球般吹起,变得薄而脆弱。“胚胎”给人的感觉十分微妙,一直有节奏地震颤着,还有嗡鸣声。 白千羽很快陷入沉睡,梦里全是谭煦的脸,两人恩爱甜蜜的相处经历一幕幕播放,很快看电影的人变成了主角。白千羽听到谭煦向她告白,跟她牵手拥抱,两人一起做最亲密的事情,一起期待宝宝的出生…… 她不自觉地微微弯曲身体,双手护在肚子前,呈现完全的保护姿态。 谭煦满意地给母亲打了个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白千羽睁开眼,幽蓝色的眼睛像月光下的一泓湖,闪过沁凉的光。 她坐起来,面无表情的从嗓子眼抠挖出一团痉挛跳动的红肉捏碎,用来洗脑的真实无比的记忆褪去,母爱也跟着一起死了。 腿废之后行动变得艰难很多,白千羽把桌子杆插进大腿断口内,以诡力辅助连接,从窗口起跳时像夙夜而行的异兽。 她悄悄跟着谭煦母子,夜晚的社区跟白天没什么区别,依旧干净得令人发指。 儿童乐园里,虫子似的红通通的肉条围着水晶球翻涌,谭煦的天灵盖裂开一条缝,光溜溜红通的身子从里面跳出来,他抖抖人皮挂好,那里已经挂着一排人皮。 因为今天又来了一个“新媳妇”,大家的喜悦都很真切。有媳妇的家庭眉飞色舞,脸上的红肉一颤一颤,没媳妇的家庭就很难受了,其他人安慰别急,很快就有新媳妇来啦。 新媳妇就是生的希望啊。 儿童乐园好像铺着一层肉红色地毯,它们欢笑、蹦跳、围在一起唱儿歌,欢乐的气氛 幽深火焰在指尖跳动,白千羽想放一把火,看看会不会有烤肉的香气。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径直离开了。 东北角的别墅正像艾殊然说的那样,装修豪华,供给一应俱全,除了冷得像冰窖以外。不是阴气影响,纯粹人为,中央空调出风口都凝成霜了。 别墅里布局像酒店,穿过大厅就是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壁灯典雅,一切都处于寂静之中。 当当当—— 没有回应就是同意,白千羽直接推门而入,门内的温度低得令人发指,覆鳞蛇三米外路过都要当场冬眠。 茫茫的白雾充斥着房间,被褥整整齐齐叠放着,没有杂物零碎。也确实没法住人,手掌划过时寒意刺骨,连白千羽都会感觉到不适。 检查过卧房和浴室,没有任何发现,白千羽正要离开,突然瞳孔微缩。黑色天鹅绒的窗帘垂感很好,但就在刚刚,它表面那层白霜蠕动了一下。 感知中,那后面什么都没有。 白千羽走过去,晦涩火光窜动,她握住窗帘用力一拉…… 高大纤细的身影砸下来,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性别长相,白千羽抬脚踹上去,身影轻飘飘没有阻碍地落在旁边,用圆瞪喜悦的双眼注视着她。 ……是个人形立牌,印着漂亮精致的中年女人。 白千羽踩住它,黑压压阴水从地底漫出,很快立牌就变得软塌塌,维持不住身形变成立体的了。 女人眼中闪过惊惶,很快又镇定下来:“自己人,别动手!你,你也是玩家吧?” 她解释说并非故意装神弄鬼,而是害怕其他玩家杀人越货,这才藏了起来。 诡域是无法之地,常有这种事。 “我只是想找人问问分娩过程有没有猫腻,”白千羽把人扶起来,“比如趁机杀人之类。” 中年女人脸色松缓下来,热心地给白千羽讲解,总之就是一句话,完全不用担心。 “有专门的道具呀,不会痛苦的,你尽管放心就好。”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白千羽的肚子,“你月份也差不多了,最多三天,就要生了呀。” 要生了呀。 生了呀。 “我还是有点担心……再好的条件还能有帝国之剑第三十三楼的育婴院好?” 看她只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女人温柔又耐心地安抚她:“相信我,我是过来人。不会疼的,你要是害怕,我这还有止痛的道具……“ 话没说完,女人突然长出轻薄的纸皮翅膀,噌地割破空气离开原地,将将避开幽蓝色的火舌。 女人退到门外后停下,纸片高速震动,人类无法捕捉的嗡鸣水波一样扩散。 她召唤完同伴,平静地看向屋内的人:“你怎么发现的?我自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白千羽慢悠悠地走过去,幽蓝色火光围绕在身侧,奇异地杂糅着黑色水雾,看上去诡异之中带着和谐。 她不答反问:“厄兽?” 帝国历769年,诡异复苏。高楼溺于黑雾,血月笼罩群星,无数诡异以副本为媒介降临人间,副本不只一种类型,诡异同样如此,厉鬼、厄兽、尸王、飞僵…… 安全副本只是幌子,爱丁堡实质上是厄兽的骗局。 “对。”中年女人毫不避讳,甚至有几分自豪这高超的布局,毕竟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眼前这个也马上要死了。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蠢货。” 上京人都知道,帝国之剑没有三十三楼,某高官曾在那里偷情,被宣扬出去后恼羞成怒地挖掉了整层楼,之后用来放置量子反嵌核心。 不调研就诈骗,这厄兽蠢得挂相。 “中年女人”,现在应该说披着人皮的厄兽,怨毒地吹起口哨,白千羽脚步一顿,桌腿咚地落下,肚子里的玩意儿突然开始猛踹,隔着肚皮能看到圆咕隆咚的凸起。 挥手压制住波动,白千羽冷笑:“回头再收拾你。” 厄兽召唤同伴无果,在走廊里狂奔时才发现这条走廊不对劲,灯、地毯、甚至两侧的门,全部都消失了,这不是他们的家!!! 不等它想清楚,走廊深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像急促的鼓点,飞速靠近它。 幽火笼罩全身,黑长卷曲的长发穿透制服,勒住滚动的肚皮,女人高挑的身影在血月下漫步行来,眨眼之间就到了脸前。 签到表飞出,锋利得像一道光。 眼前天旋地转,“中年女人”的头颅高高抛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砸在地上,激起尘烟。 纸翼停止了震颤,尸体下面汇聚起血泊,猩香宜人。 文明寝室生存公约之一:熄灯时间内必须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禁止开灯、禁止说话、禁止串寝。 违者,死。 第34章 温馨宝宝社区你看着我生下它,然后想…… 白千羽席地而坐,血月的光芒笼罩着她,三棱锥贴着脊椎下刀,巧妙将肌肉和皮肤分开,很快就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肌肉组织正常,脏器正常,血液成分正常……除了那双纸做的翅膀以外,其他方面完完全全就是人。 完全是人。 白千羽擦干净指缝的血,把手帕随意扔到女人脸上,然后撤掉了寝室诡域。 幽深走廊隐没,血尸、人皮、断头随之消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顶着夜色,白千羽悄然离开。 艾殊然比白千羽早进副本几天,明天就该是生产的日子,晚上“家人”出去聚会,她就自己在房间内准备待产用的东西。 有家里人提前准备好的,也有她自己从系统商城那买来的,以前没经历过,别人再怎么说还是惴惴的。 白千羽敲窗的时候差点没把她吓死,手已经下意识摸上道具,看到熟悉的脸之后才放松下来。 “这可是八楼,你怎么上来的?” 她打开窗户放人进来,看到白千羽形状奇异的桌子腿后震惊到失语,这人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算了当我没问。有什么重要发现?” 阴蛇草隐没在风衣中,白千羽捧着肚子坐下,脸色不是很好。看到床边的待产包后就更难看了。 她嗓音带着点嘶哑:“你明天预产期?” 时针转过十二点,发出一声轻响。 “该说今天了。” 艾殊然的肚子已经大到骇人,像个肿瘤一样挂在身上,遮挡着母体身形,似乎是感觉到时间接近,兴奋地滚动起来。 白千羽尝试用诡力压制,但仅仅维持片刻后,里面的东西就继续颤抖起来,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艾殊然最开始就觉得肚子里的东西不对劲,但毕竟是副本产物,本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而且其他生育过的玩家都好好的,也就没太在意。直到现在看着白千羽的动作,才发觉事情可能远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白千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除了诛杀厄兽时用的手段,连之后的扒皮解剖也没隐瞒。 艾殊然没想到是这个发展,神色惊骇,她拖着肚子艰难地张嘴:“所以你的意思是,厄兽会占据我们的身体?你是专门来救我的?” “……不是。少一个孵化的厄兽,我就少一个对手。”白千羽坦坦荡荡,她是为了自己。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你打算怎么做?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这么大的肚子,恐怕……” 艾殊然本也是杀伐果断的性格,进了这个副本之后却总是犹豫不决,她心中天平左右摇摆,就是拿不定主意。 并非信不过,艾殊然身上有一件道具,能够测谎,她知道这人说的都是真话。 白千羽看着她变幻的神色,突然明悟,或许孵化在她们进副本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了,分娩只是最后一步。 “你自己看看吧。” 【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生效中:神的X光,能看见你身上的一切。】 但是这玩意儿只能自己拿着照自己,比如白千羽身上的恶咒和体内的暗伤,刚刚对那只厄兽就完全没反应。 艾殊然接过道具,镜中景象十分怪诞,像是一个巨大的……纸团? 纸团凌乱地浸泡在羊水中,内部透着流动的肉红色,数不清的红线条从缝隙中伸出,辐射向全身,末端扎根血肉,细小的芽钻进心脏里。 艾殊然的身体成了滋养怪物的温床。 她勉强笑着,笑得十分勉强:“到了这个程度,好像只能生下来了。” 两人沉默片刻,艾殊然拿起手机发信息,一边发信息一边解释。 “我们有个玩家群,是买卖道具和分享养胎攻略用的。我先在群里跟她们通个气,看看其他人有没有办法。” 安全副本内,玩家之间没有利益冲突,相处十分融洽。本来应该把白千羽也加进去的,但因为她在保护讲座上行事太出格,所以,嗯。 玩家群里很快就给了回复,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白千羽的说法,甚至怀疑艾殊然被她骗了。 “不信你问问她的理智值,她敢说么?” 诡域会影响人的神智,总有那么一部分玩家以玩弄其他人为乐。 白千羽看到这句话后扫了一眼自己的理智值,自从炸完莱尔港之后就是铁打不动的98。 她无意解释,根号四先炸了。 “爱信不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总有一些人要为伟大的事业而献身。” 白千羽扫它一眼,制止它继续说下去。 艾殊然抱着手机打字,整个人突然开始打摆子,她颤抖着发出最后一句“你们最好相信她”,身体像濒死的鱼似的开始抽搐。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都说人死之前有预兆,艾殊然现在就很清晰地看见自己的逝去,肚子里的纸团在胀大,橡皮擦掉这具身体里自己的痕迹,无形中另一只灵魂正在生长。 三棱锥在指尖旋转,白千羽垂眸看着在床边翻滚的艾殊然,说出的话和她本人一样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给你个痛快。” “不,不……” 原来皮肤裂开的时候会有声音,通过骨头传到耳朵里,于是那股疼痛变得更加难以忍耐,艾殊然强忍着痛苦,在光晕中寻找白千羽的眼睛。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白千羽重复道:“不会疼,放心。” “不……我要生下来。”生命的最后,艾殊然找回了曾经的果决和判断力,“我生下它,你看,看一看是怎么孵化的,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话音落下,一只纸翼干净利落地切开了她的肚子,艾殊然低下头,她死死咬着牙,看着这一幕,想要死个明白。 但孵化已经完成,宿母没用了。几乎是片刻,体内密植的红线就将她吸成了人干。 厄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纸团展开成宽阔的羽翼,在这个过程中,艾殊然就像被使用过的口袋,软塌塌地被掀开了。 白千羽站在墙角看着这一幕,看着这只从艾殊然肚子里钻出来的,以她血肉抚育的孽兽是个什么模样。 先是手、胳膊、然后是健壮的大腿、腰腹……最后是张眼熟的脸。 一面之缘,白千羽记得很清楚,这是艾殊然的丈夫,下午曾经去接她回家。 男人畅快地伸了个懒腰,看看身后艾殊然的皮囊,颇有点不高兴,要不是这个人捣乱,自己也不至于提前结束孵化。 他收起翅膀,捡起艾殊然的皮穿回身上,软趴的人皮重新变得红润有弹性,仿佛艾殊然从来没死过。 李昌看向墙角的女人,神情玩味:“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不听话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白千羽微微抬眼,丝毫不在意他正在逼近似的。 “什么下场?” “因为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这一批玩家会被关起来催熟。而你,则会成为培养皿。”他说着上下打量白千羽,“四百个幼虫同时着床,大概会把你吸成海绵?” “不过不用怕,我们有最好的药,你不会死的,只会永远留在这里。” “你们这种东西,也是夜里做梦啊?” 顶着高亢的尖啸,白千羽闪身避过劈到脸前的纸翼,她就地一滚,捡起艾殊然的手机扔进系统背包。 劲风在身后呼啸,白千羽直奔客厅,桌子腿不比自己原装的好用,在诡力加持下倒也凑合。 然而靠近门口的地面湿滑难行,地板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泛着一层油光,木头腿打滑,白千羽摔倒了。跟扫地机器人大眼瞪小眼的那一瞬间,她有点恍惚,这就是智能家居? 门开了。 社区经理李子明大笑着走进来,看到门内的景象一时愣住,十分不可置信:“这就拿下了?” 没等李昌说话,白千羽直接把扫地机器人砸他脸上。当着两人的面,地板上裂开一个大洞,白千羽落进去,跑了。 这种翻车方式是白千羽没想过的,瞥到她漆黑的神色,根号四缩了缩脖子,心说还好自己找了个床铺做落点。 “你,你要实在不行的话,去商城买个机械腿用着?你应该不缺钱啊。” 白千羽当然不缺钱,问题是自己身上阴气太重,太过精密的仪器安装上之后就会系统紊乱。至于不高端的仪器?不好意思,没有。 最主要的是,进副本之后不能在系统商城买东西。 早知道让卿御给做一个了,但是当时白千羽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根本没想到。 “那现在怎么办?”根号四已经听到了怪物挥动翅膀的声音。 怎么办?她不睡,别人也甭想睡。 白千羽想都没想直接放火,幽蓝色的阴冷火焰水一般流动着,缓慢地将周围的一切都拖入火海。 等到李子明和李昌找到白千羽,半层楼都已经烧起来,而且还扑不灭。 她站在火海里冲两人笑了笑,然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李子明气急败坏地走进去,急急忙忙跑出来。阴火燎了他满头包,整个人狼狈地好像刚刚从泥潭里滚过。 火势仍在继续。 “这火怎么扑不灭啊?” 不仅扑不灭,而且水助火势,越浇越大。 第35章 温馨宝宝社区白千羽像被折断羽翼的鹰…… 一把大火,烧穿了表面那层窗户纸。 厄兽们连夜行动,晒月亮的也不晒了,将所有待产的玩家全都聚集到一起,名为照顾,实为看管。 进来只为贩卖特效止痛道具的男人坐在房间角落里,破口大骂白千羽不识相,他们都知道了,就是她打了艾殊然,还偷了艾殊然的手机在群里胡说八道。 什么厄兽装人,简直一派胡言! 艾殊然侧躺在床上,肚子搞搞隆起,嘴角有明显的淤青,神色倦怠中带着忍耐,明显就是受了大委屈。 “唉……别怪她,她可能是理智值太低了,这才做出这种奇怪的事……” “那也不能让她连累了我们啊!” “别担心,副本要的就是孩子,只要我们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早晚能出去的。” “对对对,大家早点休息,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 也或许有人相信了白千羽的话,但碍于当前的情况不敢说。总之众人面上都是一副十分痛恨的样子,组团痛骂了她好久,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捧着大肚子的玩家们,不再理会外界的响声,关上灯各自休息。 “艾殊然”侧过身,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要不是幼虫需要宿母的感情滋养,谁耐烦跟这群蠢货演戏。 探照灯大开,整个小区恍如白昼,温馨宝宝社区亮出了獠牙,红皮肠连人皮都来不及穿,组队在小区里巡逻抓捕白千羽。 根号四的声音悄悄响在白千羽脑子里:“但你叫人家红皮肠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阴蛇草起落时轻盈又安静,白千羽从一片低矮的阴影下掠过,也在心底说:“你能听到我的想法?” “……一点点,偶尔你骂人的时候能听到。” 白千羽:“下次再敢偷听就把你融了洒进怨湖底。” 这女人说到做到,根号四没敢回嘴,悄没声儿地打开身侧的墙体。白千羽闪身进去,墙壁合拢,没有任何人经过的痕迹。 感谢马定送来的□□! 白千羽悄悄来了社区阅览室,或许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也或许是对防御十分自信,阅览室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角落里点着几盏昏黄的灯,花窗色彩大胆,散发着梦幻而斑斓的微光,一排排的书架如同高大而缄默的巨人,延伸向远方。 下午白千羽远远看过一眼,阅览室外表平平无奇,没想到内里却这么豪华,空间远远超过外部建筑应有的面积。 白千羽先用艾殊然的手机在玩家群里发了两条信息,毫不意外地被移除群聊了。这群红皮肠的智商不低,除了最开始在东区别墅见到的那个,那个是真蠢货。 但好友申请上有个小红点,白千羽通过申请,然后开始查探阅览室。 地方是真的大,没有服务台,左右各有两间小屋,一间里面堆了些制冷用的机器,和两大箱冰块。另一件屋子什么都没用。 白千羽把根号四扔进去,让一根阴蛇草举着它四处看,找找有没有暗格,自己则去大厅里看书。 她提着小灯笼在书架间穿梭,这帮红皮肠的知识储备还挺杂乱广博的,上到机械原理和神学基础,中间囊括各种志怪传说、种族历史、科学猜想,下到看着就很意淫的小说…… 啧,就是没点有用的。 白千羽随手抽出一本书看了看名字,《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嗯,还有这种完全没用的。 她把书丢进系统背包,然后通报突然响了。 【恭喜玩家白千羽获得A级道具阵图,用途需触发。】 白千羽第一次在诡域里获得道具,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后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目光又重新转向眼前的书架。她看看自己的系统面板,同样的物品在背包内是可以叠加的。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想法,系统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跟刚刚冰冷的通报不同,语气中带着一丝晦涩的不悦。 【物品叠加并非无上限,请玩家谨慎使用该项功能。】 白千羽微微垂眸,遮住眼中翻滚的情绪,思绪也渐渐平静下去,把心湖的波动降到最低。 “所以如果我想带走这里所有的书,需要多少积分?” 【200万】 白千羽现在的积分是199万,她合理怀疑自己是被针对了。 “行呗。” 正好根号四那边开出了隔间,白千羽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来到隔间里检查。 入目是巨大但简陋的仪器,屏幕显示的是社区内的地图,仪表盘上只有方向键和缩放,以及一个红色的定位键。 尝试了一下,什么都定位不了,怎么都没反应。 但既然能被藏在这,就说明是很重要的东西。 用根号四把外部的壳子拆掉,将核心装置取出来装走。 “你知道这是干嘛的你就拆走?” 白千羽:“管他干嘛的,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看不出来,你挺霸道的。” 白千羽长大后再没听过这种评价,突然被人这么一说还挺新鲜。但其实她今年也才二十岁,跟上五京那些二世祖一样,正是藐视全世界,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年纪。 “我又聪明又厉害,嚣张点有什么问题?” 不过吧,对着根号四嚣张如同锦衣夜行,没滋没味的。“我决定等结束这个副本回一次上五京,把以前欺负我的人都锤一遍。” “衣锦还乡嘛,我懂我懂。” 红皮肠大概是到处都找不到白千羽,终于想起还有个阅览室了,一人一道具听到嘈杂的声音。 揣好偷来的东西,正要开门离开,白千羽却突然停下,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将阅览室仔细看过,终于想起自己忽视了什么。 “花窗,花窗上的图案不对。” 花窗多见于教堂,色彩绚丽精美,是极奢侈昂贵的装饰品。但既然用在阅览室,而不是人来人往的活动中心,会不会实用性大于观赏性? 比如,用来记录什么。 阴蛇草攀着书架三两下爬上顶,白千羽一幅一幅看过去,果然花窗上线条精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故事,暂且称其为红皮肠的诞生吧。 很多年以前,虚无的空间里突然掉进了一颗红苹果,苹果又大又圆,水润的外表引人垂涎。不知何处而来的馋念攀附在上面,又过了很多年,白色的流星划过,降下天火。红苹果感天而孕,内部的果核变成了条状蠕动的生物。 白千羽锐评:“生蛆。” 蛆,啊不是,或许是因为血脉感召,白千羽很轻易就认出上面的字——他们自称红苹人。苹果被他们奉为母神,从果核内诞生的真祖则被称为父神。父神啃噬果肉,从苹果内部爬出来,以无上神通平息了天火。 天火平息后,更多的红苹人诞生在母神体内,种族不断壮大繁衍,甚至逐渐建立起氏族制度。 父神乃无上之神,拥有无上荣光,拥有最多的资源,掌握一切权柄。 至于母神,早在以血肉供养族群的过程中消耗殆尽。为了纪念母神的付出,他们的皮肤变成鲜嫩的红色,将孕育生命视为世上最伟大的付出。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壁画都是对父神的歌功颂德,他盘踞在红苹果上,高高支起身体,漠然地俯视人间。 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白千羽手指点在父神的眉心,对整个故事感到极其无语。“这父神不就我爹么?” 根号四:“你爹?” 高大的书架沐浴在微光里,花窗照耀之外的地方是一片浓黑,根号四听到开门声和白千羽的嗤笑同时响起,她说了个自己听不懂的词。 “软饭男。” 大灯晃过来,红苹人站在门口,大声叫喊着同伴:“她在那!’ 书籍被抽出打散,书页哗啦啦翻起,如同纷飞的雪花,被风吹动着涌向白千羽。 狂风席卷,白千羽脸颊被纸片割破一道口子,她舔掉嘴边的血,身体向后撞去。 花窗在狂风中破碎,白千羽跌出窗外,在乱七八糟的叫喊中捕捉到了十分熟悉的男声。 “别伤害她!” 窗外,阴水长龙与纸片旋风对撞,白千羽被裹挟在其中,她长衣深瞳,疯涨的黑发狂乱地搅动着,头发刺破旋风,绞杀追上来的红苹人。 尚未完成孵化的红苹人十分脆弱,纸翼是他们身上最坚固的部分,只要刺破外面的红色皮肤,内脏就会像脓水一样流出来。 根号四兴奋地叫喊起来:“啊呀呀呀还真是蛆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本来就是啊。” 根号四:“因为我没见过啊!” 听到这话的红苹人被气了个倒仰,纸片不要钱似的挥洒,尖锐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非得把这个狡诈的人类打下来不可!让她当一辈子的宿母! 白千羽翻转挪腾,隔空对上谭煦的眼睛。对方站在李子明身边,神色焦急而渴切地望着她,眼神像是湖水,温柔又包容,好像只要她回到他身边,就磨灭所有的错误。 “回来吧…回来吧……回到我身边,这里很安全。” 恍然间自己的双腿好像长回来了,反抗的心思淹没在那眼神中,她有点腿软。 阴蛇草瞬间干枯,白千羽像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鹰,从半空落下。 第36章 温馨宝宝社区我要维护人的尊严。…… 白千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在漫天凌乱的追击中,这怀抱显得那么坚实而可靠,谭煦承托着她全部的重量,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背,声音和眼睛一样令人沉醉。 “别怕,没事了。”他亲昵地在妻子额头落下一吻,动作仿佛重复过千百遍那么熟稔,“老公带你回家。” 风波就那样平息了,社区回归平静,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和昨天没有不同。 白千羽在床上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肚子,感觉到胎儿活泼的回应后才放下心,她揉揉眼睛坐起来,拖着长调喊人:“老公~” 谭煦从屋外走进来,端着早餐,他没让白千羽下床,坐在床边喂她吃早餐。 清晨明亮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像是最梦幻的滤镜,白千羽听谭煦慢悠悠说起以前的趣事,笑得眉眼弯弯,然而心底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叫她,一声比一声高,吵得人头疼。 孕期的人敏感,她不舍得拿这点小事打扰谭煦,吃过早餐后就躺在床上休息,听着客厅丈夫和婆婆忙碌的声音,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到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 她的手机呢?这么想着,手机下一刻就出现了。她没觉得不对,把手机开机,叮叮咚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发信息的人她不认识,但对方好像很急,连续发了十几条,语气越来越强烈。 【我相信你说的话,艾殊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们被关在33号楼301,我会想办法自救。】 【道具取出来后就失效了,尝试失败。好在我没有被发现。】 【外面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我们这栋楼也放把火?】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ri7uygjgh89798t876tkljnhfgdk】 【抱歉,我之前精神不太好,说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要生啦:)】 最后一条刚刚发出不到两分钟。 白底绿字,映照着白千羽幽蓝色的瞳仁,她的手慢慢收紧,指尖泛起浓郁的黑色。 耳边的呓语更严重了,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怨毒而含糊,听不出说的什么。 另一个幸灾乐祸,内容逐渐清晰起来。它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老公~~~啧啧,白千羽你阴沟里翻船,啃了一嘴淤泥还能撒娇啊。真恶心啊真恶心。” 谭煦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被女人白皙的皮肤和姣好的面容晃了眼睛。平心而论,这些年不是没有更漂亮的宿母出现过,但这个女人真的不一样。 白千羽容貌是那种偏冷淡的漂亮,眼睛狭长上挑,看人时没什么表情,浑身阴气浓郁,有种女鬼似的阴湿感,让人欲罢不能,他一见就爱上了,每每注视她都会兴奋到热血沸腾。 只要一想到这身皮是自己的,谭煦根本无法冷静,他不许任何人伤害白千羽,她必须完成孵化,好好把他生下来。 纱帘影影绰绰地罩着白千羽,影子映在地上,有两分寡淡的轻薄。她抬起头看向谭煦,语气平常:“你很看重这个孩子?” 谭煦走到轮椅边蹲下,微微仰视着她,眼底带着痴迷:“嗯,老公最看重的就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明天就是预产期了,你好好休息,生下孩子之后,你就是我们谭家的大功臣,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永远?” “永远。” “别信啊啊啊啊啊啊啊!上坟烧报纸,他搁这糊弄鬼呢!”有的承诺像蒲公英,大风刮过无影无踪,谁信谁脑残。 白千羽手起刀落,三棱锥在阳光下泛着血腥气,上次解剖厄兽时她动作还很生涩,现下却俨然熟手,干脆利落地剖开自己的肚子。 灵魂深处传来尖锐的鸣叫,胚胎不甘心就这样被扼杀,口器猛地收缩,疯狂吸吮白千羽的血肉,开始催产流程。 她抓着肚子里那团玩意用力扯出来,口器崩断时发出的脆响听起来悦耳极了,白千羽轻笑出声,面颊泛起病态而鲜丽的红润,冲淡身上浓烈的阴冷感。 她把那坨玩意捧到谭煦眼前,嗓音温柔缱绻,恍若情人私语:“亲爱的,你怎么不笑?” 没等谭煦反应过来,白千羽直接捏爆了那团东西,鲜血红肉兜头浇下,落到谭煦嘴里,他尝到了自己血肉的味道。 不管红皮肠是怎么孵化的,到这个地步都只能认栽。 白千羽欣赏着他扭曲的脸色,心中一阵阵畅快,终于甩掉包袱后的那种轻松舒爽就像泡温泉,爽透了。 红苹人继承了父神和母神双方的特性,身体脆弱而娇嫩,日常需要低温环境保鲜。 孵化之前穿人皮就像穿衣服,用来包裹自己脆弱的“原身”,远离尖锐物的伤害。 而孵化会让他们摆脱所有缺陷桎梏,成为真正的人。在这个过程中,神力不会消失,他们甚至能够吸收吞噬宿母的能力。 孵化对于任何红苹人来说,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谭煦神色变得极其阴鸷而扭曲,他颤抖着手抹了把脸,埋头仔细地舔舐指缝间的血肉,不舍得浪费一丝一毫,直到吃干净后才抬头看向白千羽。 他牙齿咯咯作响,浑身的肌肉都在抖动,内里的红色几乎冲破人皮。愤怒让他本来温柔的嗓音失真:“我本来不想伤害你的,可惜你惹怒我了。” 白千羽重复一遍他的话,笑意越来越深,没什么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生气。” 谭煦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本事的东西生气了也只会让我觉得很好笑。” 那种被血脉钳制的感觉就像是滑腻恶心的蛆绞紧了心脏,白千羽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她幽蓝色的眼底浮现古镇虚影,千灯并现,冲进来的谭母和谭煦被挤爆,像他的胚胎一样,变成飞溅在墙上地板上的血点子,像是打翻了沼气池,满屋都是浓郁腥臭的味道。 白千羽扶着窗户干呕,白皙的脸颊上逐渐浮现黑色的纹路,像荆棘又像海藻,静静地蛰伏着。 “恶咒加深了耶。” 白千羽嗯了一声,她在这个副本里强行调动了两次诡域,每次都会引发恶咒侵蚀加重,嘴里那股油腥味好像又回来了。 根号四也知道仙灯愿的事,它随口吐槽:“不如你把身体让给艳伶得了,我看她比你像人。” 就在刚刚,白千羽之前买的的“撒手没”,竟然大发慈悲地生效了。之前它对恶咒没办法,现下倒是牟足劲对得起自己25万积分的身价。 白千羽一边检查身体,肚子伤口正在愈合,而体内残存的口器也在消解。一边漫不经心地答它:“像人没用,这年头得像神。” “行吧,也有道理。所以我们现在去哪?你想到通关的办法没有?” 这是白千羽的第二个副本,她逐渐发现,相比较于系统给出的通关方式,副本本身的主人好像掌握更多的权柄。比如现在,就算白千羽愿意孵化幼虫,红苹人也不可能放她走。 所以系统在诡异复苏这件事上,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小二啊,你以前……”算了,想来它也说不出来,“通关办法简单,谁挡我的路,就杀了谁。” “你要去找父神?你知道他在哪么?” “不知道,不想找。等他来找我吧。” 白千羽在楼宇间飞跃,从她收到最后一条消息到现在差不多十分钟,希望发信息的那位还活着。谭煦死前没能发出警告,这其中的时间差就是白千羽的机会。 可惜33号楼从昨夜就已经被保护得水泄不通,没有因为白千羽被擒而放松警惕,由此也可见红苹人对孵化的看重。 “硬闯?” 白千羽摇摇头,引得根号四震惊非常,不存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要救人?你这种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女人要救人??” 白千羽沉默良久,又摇了摇头。 “我去杀人。” “杀人?那你根本没必要去,她们马上就会孵化完成,现在活着就是为了等死。”为什么要去杀立等可死的人啊,根号四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分娩后,母体被吃掉,厄兽继承身份和名字,这就是孵化。孵化不可逆,从副本里走出去的不是玩家,而是披着人皮的厄兽。 它们到处招摇撞骗,引诱走投无路的底层玩家走进这个所谓的“安全副本”,用自己的血肉和情感抚育厄兽,然后再毫不知情地死掉。 或许有的人在死前一刻还在幻想东区别墅里的好日子,幻想带着积分回到现实后能够换来吃喝,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这个过程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要不是白千羽的到来,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也说不定。 她将终结这一切。 “我要维护人的尊严。” * 手机铃声叮铃铃响起,白千羽接起来,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白千羽依稀记得在安全讲座时曾经听过。 对方的处境似乎不太好,背景里充斥着喊叫和风声。 “我们用道具阻止了孩子降生,NPC发飙了!你,你能不能来支援一下?”女人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求你了,你快来救我们!” “……我马上就到,你们在几层?” “四楼!到处都被他们守住了,我们不敢开窗开门。但我之前无聊的时候在窗帘上打了个蝴蝶结,我们就藏在那附近……” 白千羽挂断电话去找所谓的蝴蝶结,很快注意到那个窗口,窗户后面大蝴蝶结晃啊晃的。 阴蛇草扯着她在空中荡过去,根号四抓住时机在墙上开了一扇门,白千羽跳进去,动作丝滑流畅。 林菀冲上来握住她的手,颤抖着从她身上汲取勇气,强压着声音:“你终于来了……” 白千羽反握住她的,她数了数房间内的人,一共十个,还有七个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其中给她打电话的女人好像不在。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林菀解释道:“刚刚起冲突的时候艾殊然突然对我们下手,付颖,就是一直跟你联系的那个,出手引走了她。” “剩下的人呢?” 剩下的人自然都死了,白千羽点点头没再往下问,屏蔽掉根号四的叫喊,白千羽道:“那我先看看你们的孵化程度……” 十来个玩家凑过来,轮流捧着肚子给白千羽看,说实话情况不容乐观,但既然她们都醒悟了,只要自己早点解决掉这个副本,出去之后也未必没有办法。 但凡能活,最好还是得活。 林菀的肚子最大,里面张结的口器成团,保护胎儿的纸翼硕大无比,呼吸似的来回蠕动着,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其他人没有这个情况,白千羽自己也没遇到过,低下头细看,却突然顿住。 没来由的,后脖颈起了细细密密的疙瘩,几乎是一瞬间,千灯镇闪烁在脑海深处,描摹出周围那股极深极沉的恶意。 来不及多想,白千羽将豌豆护罩开到最大,护住全身。 当的一声巨响后,白千羽疑心自己看到了天使,数不清多少层的翅膀淹没眼前所有,刚刚站在那的玩家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 纸翼不停击打着豌豆护罩,白千羽的生存空间被压制到最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根号四打开了无数扇门,可每次都会重新落进纸翼之中,那玩意儿似乎无处不在,根号四急得大叫:“不行!这里打不开!” 这里似乎存在着无数的空间,然而无数的空间又都是一体的,不管怎么挪腾,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白千羽盯着纸翼,倒也说不上惊恐,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父神出手了。” “放火,放火试试呢?” “没用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白千羽这个外来的诡侯,跟对方拼耐力根本不可能赢。最终结果只能是她诡力耗尽而亡。 嗯,也或许不会死,父神这个架势明显是要活捉她。 “你快想办法啊!”根号四可不认为父神会需要道具这种东西,白千羽要是死了,他多半会被系统回收。 夭寿啦!谁要一辈子躺在暗无天日的系统商城等死啊!!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 白千羽垂眸不语,果然人不能随便违背自己的行事准则。 现在想来,刚刚见到的林菀和其他玩家应该都已经催化完成,所有人全是傀儡,是穿着人皮的厄兽。 好在豌豆护罩还能支撑,白千羽像个波波球一样在无数纸翼中随波逐流,等待死亡。 时间似乎静止下来,入目只有一片雪白。 不过偶尔,也会有细碎的其他颜色,似乎是被搅烂的玩家的衣裳和家具碎块。 身边流动过小小的黑点,白千羽牺牲了两只阴蛇草捞过来,是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还亮着,屏幕上是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两个字:“别来。” 现在她知道没见到的那七个玩家的下场了。 白千羽叹口气,来晚了啊。 “少管别人!你先想想怎么维护自己的尊严吧!” 白千羽拍拍钥匙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根号四觉得她的体温实在是很低,低得不像人。 “放心,我会来接你的。” 说完白千羽就当着它的面消失了,根号四傻了,呆愣之后爆发惊天的咒骂。 “白千羽,你****,我真是*****,你下次能不能****” 不怪它这么生气,很难说白千羽是不是故意拿它做局,因为它发现,自己的钥匙孔上穿着两根头发,和不知道啥时候挂上去的眼珠子。 【D级道具人傀儡生效中: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尽我所能,复制所有!看到它的人会不自觉开始走反路,但如果对方不走反路……?】 另一边,白千羽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眼,心说自从逃婚下副本之后,伤残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但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种痛苦使人迷恋,这意味着她掌握自己命运。 就在刚刚,她已经搞明白了从阅览室偷来的机器是怎么用的。 那是一台用来定位新玩家的监控器,她猜测进本即怀孕是系统机制,但父神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空通报新玩家的位置,所以才搞出来这么一个机器,之前黄大婶立刻就找到自己也是因为它。 机器刚刚亮了,一个很小的红点,位置在43号楼后面。趁着其他人都在围剿“自己”,白千羽悄悄锁定新玩家的位置,跑到后方偷袭。 新玩家就站在空地上,正在无措地四处张望。白千羽走过去,神色温柔又亲切,让人一看便会下意识信任。 “你好,请问是新玩家么?” 刚刚刷新进本的女玩家看上去很年轻,她是第一次“怀孕”,捧着肚子紧张到六神无主,看到白千羽之后几乎是欣喜且如释重负的。 她一把抓住白千羽的手,点头如捣蒜:“我是我是,您是?” 白千羽扶住她:“我是社区的接待人员,是来给你接生的,叫我小白就好。” “放心,不会疼的。” 女玩家不疑有他,还以为这个副本竟然仁慈到这种地步,都不舍得让玩家受苦,玩家进本第一天就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纯享福啊! 不过既然是声名远播的“安全副本”,这也很正常吧! 女玩家热情地跟着白千羽走进42号楼,实际上是来到《寝室文明公约》诡域。 白千羽带她来到了“产房”,里面窗明几净,一切器械药品都已经提前准备齐全,看着便让人安心。 她将人安置在床上,给对方检查过身体吃过药打好麻醉后,女玩家陷入沉睡,白千羽则举起了三棱锥。 一边站着的汪航身影飘飘晃晃着凑近,透明的鬼影笼罩在女玩家身上,看起来有些瘆人。 白千羽不吝夸赞:“不错,捏的病房挺真实。” 汪航轻轻笑起来,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有几丝诡异,“谢谢主人。” “谢谢你帮我的忙。”白千羽让对方调亮副本内的灯光,然后便全神贯注地开始摘除女玩家体内的胚胎。 果然如同她预料的那样,玩家进副本的同时孵化就已经开始,胚胎现在只是个深红色的肉瘤,还没长出纸翼,它缩在女玩家肚子里,试探着伸出口器,想要扎根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碰见白千羽它算废了。 白千羽下手很稳,三棱锥利落地切开连结组织,胚胎逐渐被剥落下来。 生死就在一瞬间颠倒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地说:“对不起啊。” 汪航本来在认真地看白千羽做手术,闻言微微愣住。沉默片刻后,她轻轻摇头:“没关系的,主人。” 汪航死后被白千羽收编,现在是《寝室文明公约》副本的宿管,诡域权限全都对她开放。 白千羽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也喜欢有生命力的人。 “抱歉,我不会随意剥夺别人的性命。我当时……出了点问题。” 汪航看出她的愧疚,十分善解人意地顺着她往下说:“好,我原谅你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为生活奔波,也不用担心某天突然就死掉了。” 嗯,俗称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作为你谨慎又识时务的奖励,我会让你复活的。” 汪航这回是真的震住,眼睛不自觉瞪圆,惊声道:“那怎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这是铁律。” 白千羽缝合好女玩家的肚子,模仿付颖的手法打出漂亮的蝴蝶结!,她愉悦而轻快地笑起来,慢条斯理地道:“那就等我成神那天,亲手改掉这条规矩。” 第37章 温馨宝宝副本就你? 白千羽将新玩家暂时安置在寝室诡域中,加大麻药剂量,调慢诡域内的时间,保证对方能够躺到副本结束。 副本吸纳新玩家的频率不固定,但之后几天,新玩家越来越多。住在边缘地区的玩家为了避祸,主动走进安全副本,然后一进副本就掉进白千羽的口袋里。 她根据定位小红点把新玩家偷渡进寝室诡域,然后巧言令色或者武力胁迫,新玩家总会自己乖乖躺上手术台。 白千羽两眼一睁就是接生。基本全在射程内,整整三天,基本已经是熟练工,等哪天诡异被消灭,说不定她还能去当个战区助产士。 白天忙忙碌碌,晚上也不闲着,进入孵化过程的红苹人跟胚芽关系密切,白千羽凭借这一点在夜里找到他们然后杀掉,确保万无一失。 红苹人是需要吃饭睡觉的,不像她神出鬼没,又能够调动诡域,多数被盯上的都无法抗衡,死得仓促潦草。 白千羽带着又一个新玩家回来,将人安排在病床上,等待手术。另一边,汪航熟练地开始做准备,两人的流程已经十分规范化。 新玩家大概刚刚从莱尔港爆炸中死里逃生,整个人灰头土脸,汪航边给她收拾边道:“主人,还得待多久啊?” 在副本里强行调动诡域,并且长时间维持的结果就是恶咒加深,白千羽血不要钱似的吐,头发一会长一会短,她淡定地擦掉嘴角的血,“快了。” 其实汪航身上也非常不舒服,身为寝室诡域的宿管,诡域被副本排斥,就是她自己被排斥,那种被压制的束缚感无时无刻不环绕着她。 “父神能上钩么?”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能不能打过啊? 白千羽:“等它暴怒失去理智,我没准能赢啊。” 白千羽想到的用通关办法就是釜底抽薪,从源头切断红苹人孵化,以此激怒父神。汪航生性谨慎,总觉得这个办法过于简单粗暴了。 “那要是不能呢?” “不能?不能我死呗。”白千羽笑眯眯,答得顺口,“就是要委屈你陪我再死一次了。” 汪航无奈地低头擦脸,白千羽多数时间平和温柔,却总在无意间流露出强烈的自毁感,又或者说疯得很稳定。 漂亮的公主皮一掀,就露出内里能活活不能活死的癫狂本性。 汪航轻叹,手上动作不停,新玩家的脸露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 白千羽望过去:“怎么了?” 汪航迟疑片刻后答道:“没什么,是个男人,所以有点惊讶。 爱丁堡副本平时的玩家以女性居多,但现在莱尔港有爆炸,有男人慌不择路进来避祸也正常。 “没事,不影响。” 男女生理构造差异不在白千羽考虑范围内,反正都是一样开膛破肚。她示意汪航退下,将早就准备好的麻醉针缓缓推进男人脖子里。 等到男人眼神涣散陷入沉睡,白千羽才开始动刀,三棱锥无坚不摧,切肚皮像切蛋糕,轻而易举。 刀尖受阻的时候白千羽还有点迟疑,男人的皮肉比嘴还硬么? 白千羽加大力道,正要说话,手底下的人却突然睁开双眼,皮肉像漩涡一样吸附住三棱锥。 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白千羽头顶诡域破来大洞,社区温暖的阳光洒落,随之而来一只巨手探入,带着无法抗衡的力量压下来。 三棱锥和手被男人肚子卷住,绿色的藤蔓游走着爬上全身,白千羽没一会就变成了小绿人,被死死禁锢在原地。 狂风从裂口灌入,巨手照着头顶一拍,动作速度看似缓慢实际飞快,白千羽浑身皮肤在压力下崩裂,血迹淅淅沥沥溢出,墨绿长草小人变得红红绿绿。 这个时候系统通报才姗姗来迟:【A级道具根号四已易主】 白千羽气得大骂:“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呢?” “还有你,给我滚到一楼把那些人都叫起来!” 一楼是她放着摘除过胚芽的其他玩家,白千羽召唤千灯诡域抗衡巨手,掩护汪航去叫人。 社区温暖明亮的阳光被无限黑暗吞噬,千灯并现,无数石碑拔地而起,煌然的神位虚影在白千羽背后闪过,与巨手对撞在一起。 数不清的稀碎呢喃汇聚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大,虔诚、敬畏、庄重: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吾神白千羽,万寿无疆——!!!” 二者对撞瞬间,惊天雷声炸响,半个寝室诡域化为齑粉,社区头顶的太阳颤抖着退避西山,轰隆隆的声音一路从副本绵延向现实,等在副本旁边的玩家被气浪掀翻,刚刚平息下来的莱尔港被牵引着震颤,爆炸又起。 风暴中央,白千羽身上的藤蔓和衣服都湮灭了,枯瘦的女人的手层层叠叠,包裹着她裸露的皮肤,腰肢之下,水色鱼尾高高撑起她的身体。 偷袭她的男人死无全尸,巨手在爆炸中断了两根手指,白千羽咽下喉头的温热,红口白牙间翻腾着血腥味,她嗤笑一声: “就你也称神?” 巨手后面悄无声息,父神没有退去也没有出声,它停留在半空中,沉默地跟她对峙。 白千羽拿出之前从玩家身上取下的胚芽,排成一排,挨个捏爆给它看,一边看着血花爆开一边开嘲讽。 所谓上流人士挖苦人的时候讲究面带微笑慢条斯理,话要藏着说,软刀子磨肉不见血。 白千羽深谙与此,但不喜欢。她表情戏谑,言辞尖刻,就那么横冲直撞地羞辱人。 “是蛆吧?就是蛆吧?” “蛆也能成神?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纸翼为什么跟苍蝇翅膀有区别?厄兽也如此数典忘祖?”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原形,蛆有脑子这种东西么?有没有250克?” 鱼尾撑着白千羽的身体,她高高昂着头,站在楼宇和诡域明灭交替的虚影中,漆黑如墨的长发在狂风中翻卷,气定神闲地一句接一句,言语如刀毫不停歇。 良久之后,父神走了。像来时一样不着痕迹,走时无声无息。 鱼尾卸力消失,白千羽仰倒着跌进水泊。她吞掉嘴里不大不小的血块,这出空城计唱到最后,还是她赢了。 伪神,就是不行。 白千羽边喘边笑,穿过废墟落进寝室诡域的最底层。 汪航在她落地前将人接住,看着怀里浑身伤痕,不停吐血面到如金纸的人,眼底愧疚一闪而逝。 “您……” “闭嘴。” 刚刚那一下,几乎将白千羽抽空,脏器全部崩碎出血,心脏开裂,跳动速度快得可怕,她有预感,再敢这么干,就可以直接送葬入生泽了。 嗯,送她自己。 好在诡侯身躯强横,玩家面板上的数据暂时还能说得过去,死也不会立刻就死。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4 玩家积分:2309425 副本数量:3(进行中1) 体力值:56/100 理智值:78 堕诡程度:62%(堕诡过半者丢失玩家身份,阵营转化不可逆) 玩家已解锁身份:诡侯(■■■■,■■■) 负面状态:怨鬼恶咒90% 持有道具:AAA公主的豌豆,A级道具白小姐的三棱刺,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A级道具根号四(失落),A级道具鬼千面,A级阵图《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B级特殊道具生死相随(生效中),B级道具魍魉香,B级道具小背篓,通用B级冷兵器,D级人傀儡(已损毁)等等。】 堕诡程度62%,恶咒侵袭90%……负面状态越来越严重。 白千羽闭了闭眼,按按疼得几乎要炸开的脑仁,从汪航怀里出来。阴蛇草牢牢扒住地面,稳住她摇晃的身体。 一楼的玩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正睡着呢半途被叫起来,眼下都还懵着。 白千羽扫过眼前的十几张脸,男女老少都有,各个神色倦怠麻木,可见生活艰难。他们应该就住在这个诡域边缘,这才能第一时间逃难进“安全副本”,比野狼的人来得还快。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 我不需要负责任何人的生死,除了我自己。白千羽在心中默念。 情绪很快平静下来,白千羽开口时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沉稳:“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原始点或许在你们刷新位置的附近,那里相对安全。不要相信任何人。我通关之后会放你们走。” 如果她不能通关,那没什么说的,大家一起死在这。 “厄兽会磨灭人的灵魂和一切,如果被抓住,最好的办法是自尽。或者……也可以试试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叫白千羽。” 有人始终对白千羽保持警惕,怀疑她的动机和身份,也有人天真地看着她,目光殷切:“你一定会来救我们么?” “……试试看。” 副本里本来就是这样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白千羽保证不了任何事。 “我尽量……”白千羽说着,却突然后心一凉,她愕然回首,最开始救下的女玩家站在自己身后,握着警戒棒,扎进她身体里。 白千羽甚至来不及反应,乱七八糟的道具就都照着自己招呼过来。 雷电、刀叉、尖锐的烛台、染血的黄符、粗壮的獠牙…… 刚刚或警觉或惊惶的人通通变成了恶鬼,下手稳准狠,伤的就是要害。 恍惚中,白千羽甚至尝到了阴风穿过身体时带起的凉丝丝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味道。 好像是,馥郁的苹果香气? 第38章 温馨宝宝社区“……守到我死。”…… 香甜,富有生命力,正在蓬勃旺盛的生长着…… 香味来源就在白千羽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香气淹没了她,心跳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跟不知名的震颤同频,透过眼前温热的血色,白千羽看到一颗巨大的苹果,又或者是,心脏? 红苹果占据瞳孔,果皮鲜脆,红得耀眼,跳动时强健有力。砰砰,砰砰—— 身体似乎变得麻木,感官失去作用,剧痛被蒙上一层轻纱,变得朦胧而遥远,只有砰砰,砰砰—— 白千羽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竟然真的碰到了。 触感不如想象中坚实,韧而薄的外皮,内里臌胀,很像人脑,包裹着一团柔软的沟壑。她纤长带血的手指戳破果皮,内里脑花腐烂成汤,咕叽咕叽倾泻而出,密密麻麻的蛆虫随着脓水掉落,腐肉的糟烂味儿扑面而来。 浓烈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白千羽猛地回身,眼前哪有什么苹果? 刚刚她的手指下意识勾住的是半幅绸画,上面绣花鞋栩栩如生,马上就要踏破画面来到她面前了。 白千羽另一只手抓住边缘,两手同时用力撕扯,裂帛声清脆爽快,绸画被撕成两半报废。她顺势将画主人扯过来,狠狠拧断对方的脖子,将尸体往系统背包一丢,厉喝道:“灵秀!” 礼乐咿咿呀呀响起,黑发血衣的新嫁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挡下所有攻击。 锦绣盖头拂过,暗而薄的红影笼罩了所有人。 “先走……” 张灵秀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弯腰将人抱起,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徒留汪航和刚刚形似恶鬼的玩家们。 白千羽离开后,玩家们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许久,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第一天被救下的女玩家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刚刚的画面萦绕在脑海中,她尖叫出声,捂着脸跑进黑暗中。 夜已深了。 张灵秀抱着白千羽游荡在社区边缘,红苹人出现时她会用盖头护住白千羽,然后速战速决。 张灵秀跟汪航这种死后立刻被白千羽收拢的灵魂不同,她在千灯镇消磨过上千年时间,神智早就耗尽,行事全凭执念和仅有的一丝灵性,不过后者时灵时不灵的。 因此当汪航终于带着诡域追上来的时候,被她一掌拍碎了。这一掌伤到了诡域本身,白千羽作为诡域主人,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她被钻心的疼痛唤醒,伏在张灵秀的怀里哗啦啦吐血。 但也很难说是不是坏事,因为父神就是这个时候再次出手的。 他阴得狠,上次声势浩大,这回却悄摸在社区内埋了陷阱,张灵秀毫无察觉,抱着人一脚踩进去。 两人下落的速度很快,白千羽缩在张灵秀怀里,感觉自己的血肉掠过嘴边,她张嘴叼回来,嚼嚼咽了。 张灵秀倒也没有自己做错事的自觉,一如既往沉默着。 两人下落速度很快,渐渐的,刮过耳侧的风变成了纸刃,风吹动纸张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大团纸鹤从四面八方包围两人。 白千羽将豌豆护罩打开,护住自己和张灵秀,吩咐对方:“你撑一会,三米内的纸鹤打下来。” 白千羽下副本的时候就是半残,两次交手下来,浑身没一处好肉,魔神也禁不住这么造啊。好在下副本前她准备了不少药物。白千羽买的是二级阻断剂和肾上腺素,并非现实意义上的“药物”,诡力造成的伤势也能暂时压制,不要钱似的十几根扎下去,白千羽终于暂时恢复了状态。 从红苹果幻象中抽离之后白千羽才想起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了。 第一次是在东区别墅,她解剖孵化后的红苹女时。第二次是在阅览室,她被谭煦操控,事后她捏爆了肚子里的胚芽,以为那就是根源。 这两次,红苹果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和认知。 那些新玩家刚刚的反应能够证明这一点,明明已经摘除了胚芽,却还是会被其他意识控制,那说明体内仍有别的东西。他们有,自己也有。 白千羽把之前顺来的尸体掏出来,三四刀下去就流畅地分解开,左右翻找后还是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拿“照见你的人生”查看自己体内仍然一无所觉。 “灵秀啊,你说如果有一样能够影响我理智的东西在体内,它会在哪呢?” 张灵秀沉默了很久,嘶哑着嗓子:“不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看。” 白千羽一愣,这是自己对白以执说过的话,不知道她怎么记住的。 她于是真的闭上眼睛,沉下心,尝试换个角度打量这个世界。这是心感的世界,也是力量的世界,两具被切块解剖的尸体就在眼前,诡侯的“目光”缓慢逡巡在上面。 观察如果有实质,白千羽应该已经将眼前的尸体凌迟成筛粉,视线劈开丝丝缕缕的血管,深入,深入…… 终于,一片灰黑之中,白千羽发现一颗极其微小的晶粒。红苹女的那颗藏在翅根深处,新玩家的那颗,则嵌在肩胛骨上,细若微尘,比前者小得多。再仔细看,是几乎缩小十万倍的苹果形状。 不仅如此,副本内那颗巨大的本体,也在极远处现出了行迹,耳边又响起了砰砰声,强健而有力…… 白千羽睁开眼,轻笑着用三棱锥将两颗晶粒挖出来:“找到你了。” 至于她自己的,和新玩家的在同个位置,只是上面覆盖着一层黑雾,气息熟悉到和白千羽浑然一体。 她将晶粒挖出来,耳边尖利怨毒的鬼哭声响起,似乎是无意识的咒骂与诅咒。 白千羽拍拍手将三枚晶粒碾碎,散漫道:“艳伶姐姐,安静些。” 艳伶乃是千灯镇万千怨鬼之恶念合集,力量被白千羽吸收后自我意识消失,如今只剩下残念。白千羽没想到她还长了心眼,敢在自己身上动手脚。 属于诡侯的力量压下去,灵魂深处的恶鬼不甘地嚎叫几声,最终安静匍匐下去。 这恶咒真的刻不容缓了。 两人在不知名的深坑中越跌越远,纸鹤越来越多,堆叠在周围,几乎不畏死,不知疲倦地翻腾,安静的空间只剩下翅膀震颤的声音。 白千羽看向张灵秀,她的血嫁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瞳孔黑漆漆的,没有任何感情,她安静贯彻着白千羽的命令,作为第二道防线,死死守住她,没让任何东西惊扰。 伸手牵住对方的衣角,白千羽轻声:“能守多久?” 张灵秀的声音总是呕哑难听:“……守到我死。” 于是白千羽低笑起来,她放心地倒进对方怀里,灵魂瞬间远去,用意识交代她:“三十分钟,我回不来,你就把我的身体烧掉。” “是。” * 夜幕之下,几个新玩家暂时使用围栏道具安顿下来。夜间的社区很冷,他们聚集在一起,围着烛台取暖,火光跳跃在脸上,神情都不怎么好,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常地对白千羽动手。 就算不觉得对方有恩情于自己,也不可能动手的,毕竟对方看上去那么强大。她和巨手对撞所有人都看到了,要不是有她的仆从护着,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会死在力量冲击之中。 “答案显而易见,有人在操控我们。”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谁不知道呢?但那有能怎么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事在副本里多着呢,也不是第一次了。 白千羽循着火光落在这里,循着火焰随便上了一个人的身。她能在真实的火焰中穿梭,除此之外,人的头顶有三把火,也可以。 在场有七八个人,白千羽懒得跟这么多人解释自己的身份和决定,干脆直接用这个玩家的身份诱导,告诉他们在四处点火就有通关的可能。 虽然事实上有所出入,但这也不算骗,反正只有听她的话才能通关。 话术引导下,玩家们很快行动起来。 众人走后,汪航悄没声出现,面露愧色:“主人。” 白千羽眼神没什么温度地扫过她,声音不见喜怒:“去儿童乐园。” 儿童乐园那边很快也起了火,红苹人在睡梦中惊醒救火,白千羽落在儿童乐园门口。 灵体状态的她一般人看不到,她带着汪航没受到任何阻拦地飘进去。 今夜的儿童乐园里面空荡荡,没有红苹人在晒月亮,只有外面的火焰映衬着,水晶球反射着清透明亮的光,仿佛另一个月亮。 白千羽绕着水晶球走了两圈,似乎在找地方下手。 她随意问汪航:“闻到什么味道没?“ 鬼是没有嗅觉的,汪航低着头,声音缥缈低落:“闻到了硝烟味。” “还有呢?” “还有……血腥味。” 白千羽笑着否定:“都不是,是有人要倒霉的味道。”她说完便化成一缕带着火星的烟雾,整个人消失在汪航眼前。 汪航感受到由远及近的压迫感,鬼体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苦笑着看向远方,有点不确定即将要倒霉的是自己还是别人…… 然而在那股力量降临之前,白千羽又出现了。 她灵体带着伤,脸上布满阴霾,抖手甩出火星子点燃汪航。阴火落在身上,汪航瞬间烧起来,整个人被剧烈的痛苦吞没,身体却燃烧得明亮。 白千羽不顾她痛苦的哀嚎,又塞给她一个灯笼,直接用诡域之主的身份下令:“守住这里十五分钟,不许离开水晶球三米以上。除非人死,灯火不许灭。” “十五分钟后,我要是没出来,你就可以跑了。” 命令只生效十五分钟,时间过后,汪航是自由的。 第39章 温馨宝宝社区母神为万物之基 儿童乐园内这颗水晶球,就是白千羽感应到的苹果所在的方位。不过古怪的是它处于另一重空间。 里面的时间混乱无序,白天和黑夜随时都有可能交换,白天的时候一切都静谧祥和,但到了夜晚就会变得难以招架。 世界陷入黑暗后,耳边会响起听不懂的呓语,比夜色更浓重的黑暗笼罩在身上。说不上诡异,只会让人从心底感到满足,想一辈子待在这里。白千羽全靠还没杀她爹的执念支撑着才没沦陷。但也仅限于此了。 水晶球空间里实在太犯规,明明乱七八糟的力量不少,但偏偏白千羽自己用能力却又不行。她要是使用能力,自己在的那一块会直接坍塌下去,然后在土里淹个晕头转向,再被吐出来。 是的,灵体状态的白千羽进去这个空间后突然就变成人身了。 日夜轮转没有规律,白千羽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但她出去后看汪航的样子,明显并没有多久。 三十八次黑白循环,不过一瞬间。 * 这是第二次得益于“汪航鬼火”的照耀,水晶球内升起了新的太阳,夜晚的时间似乎缩短到不存在。 白千羽默默爬山,她上次落在雪山上,这次落在植被繁茂的森林里,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个世界。 山上很静,高大到像树一样的蘑菇刺破云霄,鲜艳的菌褶被风吹起时会跳欢快的舞蹈。孢子撒落在头上,像一场彩色的雨。 猪笼草内部包着人头,会在白千羽路过时跟她打招呼。哼哼唧唧的听不懂在说什么,白千羽随意应付两声,对方便害羞地缩回去,吐一个小刺球在她脚边。 白千羽捡起小刺球,继续哼哧哼哧地爬山,埋头就是走,就是找。 要是不考虑人类的承受上限的话,这里简直是伊甸园似的好地方。半人高的兔子会持续不断撞死在树干上,蜘蛛吐出玉米丝,张结的蛛网上会结,额,水龙头? ……此处应该有一个sancheck。 于是白千羽看了看自己的理智值,很好,游戏面板调不出来了。 在这里,白千羽被迫抛却一切外物,重新变成纯粹的人。 只除了一样,她还能听到艳伶残念的嘶吼和汪航痛苦的哀嚎。成为诡侯之后总是这样,总能够听到她们的声音。 白千羽试探道:“灵秀,你在么?” 那边回复缓慢:“主人,我在。” 都在就好,白千羽折断粗壮的树枝握在手里开路,做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这里没有路,白千羽就自己开一条路出来。 她对农业知识了解的不多,苹果树这种植物应该长在哪一概不知道,但想来这里的植物本身就超脱了自然规律。 白千羽在迷乱又梦幻的树林里走了很久,火光穿透树叶洒在她脸上,光斑像跳跃的精灵,偶尔也会调皮地点燃树叶。 时间就在无休无止的路途中被消解,白千羽身手好,她找到一棵看着最高的树爬上去,站在树梢上遥望四方。 除了远处的雪山,这里到处都是鲜艳的彩色,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不局限于绿,但都生机满满。 没有红。 也没有艾殊然曾经提过的,水晶球里飞舞的“小精灵”。 白千羽抓着藤蔓在林间晃荡,刚这么想着,就被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东西盯上了,湿滑的鳞片滑过她的脚背,卷曲着身体圈起白千羽的脚踝一拽。 身体瞬间失重坠落,白千羽眼睁睁看着树梢越来越远,从这个高度掉下来的人,能活么?这种死法太草率了…… 但或许是运气好,白千羽落入一片柔软的芬芳中。 草地、树叶、花瓣,厚厚的一张毯子铺在身下,白千羽仰面摔进去,触感柔软中竟然带着弹性,花瓣被激起飘落在脸上。 熟悉的香味让白千羽有些怔愣,透过那片花瓣,她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突然想起白以执曾带自己看过的一次“鲸落”。 上五京某个历史悠久的世家被人联手下套,高楼倒塌后残骸足够滋养几万人,白以执说那次的收获抵得上七年正常经营所得。 或许是她想错了。 下一秒,阴火冲天而起。 落叶被阴风席卷翻飞,白千羽落入湿润而松散的泥土中。 在泥土里呼吸有些困难,但还能忍,白千羽卸掉力气放松身体,假装自己是块无知无觉的石头,被泥土推着走。 她被裹挟着往下走,每当泥土想把人往外吐的时候,白千羽就继续用力量,直到被吞得越来越深。 白千羽被泥土包裹着,那股腐败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越来越近。 漫长而湿润的黑暗之后,白千羽终于找到了它——一颗早已腐烂的、体内翻涌着虫蛹的的残骸。 它深埋在地心深处,体型大得令人惧怕,一眼望不到边际。白千羽轻轻碰了一下果肉,触感像人肉似的软绵而弹,或许曾经拥有野蛮而旺盛的生命力,却在无尽的岁月中被蛆虫啃噬殆尽。 但这只是表象。 白千羽沿着苹果残骸走,按照每个副本都有关底诡神来说,“温馨宝宝社区”的诡神一定不是父神,而是母神。 红苹人从它身上诞生,它用自己的血肉滋养这方天地。母神为万物之基,生命、力量,所有的一切都由它而来。 父神窃取长生,伪侯而已。 到了这白千羽不敢再用力量,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意外。她找了个方便攀爬的地方,将周边的蛆虫清理掉,然后往上爬。 白千羽揪着果肉,踩着母神的肉去找母神,这感觉很怪。好在终于被她找到了果核。 在红苹人的传说里,父神就是在这里诞生的。果然,果核内部是蛆虫繁殖的温床,密密麻麻的虫卵几乎填满了每一个缝隙,多到溢出来。如果这种情况下,母神还能保有意志,那会藏在哪呢? 白千羽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清理。 她站到果核上头,阴沉黑水从脚下冒出,哗啦啦往下流,不一会形成了个小型的瀑布。水流强劲有力,虫卵只能随波逐流,没一会就将外层清理干净。 白千羽跳进果核,里面黑压压的,像是洞穴,还有不少黏在壁上的虫卵,她索性抬起手高压水枪一样把东西都碾碎。噼啪的碎裂声听着就恶心,那股辛辣恶臭的味道更让白千羽不自觉皱眉,真不敢相信母神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还活着么? 应当是活着的,不然父神早就是副本真正的主人了。 沿着洞穴一路向里,苹果的清香倒是越来越重,这说明方向是对的。 白千羽边走边警惕的关注四周,看到洞穴深处有红色的流光闪过。走近一看,是苹果状的晶粒,镶在内壁上,像红宝石原矿。 她没客气,直接全都挖下来塞进背包,系统的提示音随之响起:【恭喜玩家白千羽获得特殊道具厄精】 只有名字,没有道具介绍,或许是需要特殊情况才能用。 白千羽顺着甬道又走了很久,很久,很久,什么都没发现,只有接连不断出现的厄精,她全都收了,直到将果核内部犁过一遍才停下来,确认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但蹊跷的是,那股苹果的芬芳消失了,果核内部开始腐烂,眼看着这里不多久就要塌了。 白千羽沿着原路返回,爬上了苹果残骸的最高处。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将收来的厄精全都倒在地上。 厄精在地上堆成小山,红得耀眼漂亮,光芒不像物件,反倒如同流动的人血。 白千羽看着厄精小山沉默良久,抬手向里面注入诡力。古代有一种井,打水之前要先往里注水。 诡力汇入,如同水滴油锅,不知名的力量翻涌着,发出细碎的响声,厄精渐渐变化,融化成一滩液体。 白千羽紧紧盯着,不敢放松分毫,一边警惕地做出了防范动作。如果要动手的话…… 红光闪烁了许久,最后像开水一样冒出大泡。泡沫消失后,原地出现一个小姑娘。 红裙子,黑长发,安静地睡着。只看背影美好得像天使。 但白千羽能看到长发下她的脸,皮肤坑坑洼洼,露着白骨和牙齿,胳膊腿上也一样,几乎只剩下骨架。 沉默许久,白千羽拍了拍对方的背。小女孩后背突出的脊骨像一条龙似的,硌得白千羽手心都疼。 “还活着么?” 小女孩不说话,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转过头看向白千羽。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星辰闪烁,白千羽一时愣住,随后浑身被冷汗打湿。 “你……” 小女孩骨碌碌坐起来,黑压压的眼睛看过去,群星在她眼中陨落,她从肋骨下掏出一团看不清面貌的东西,递给白千羽。 “你饿了?这些够不够?” 白千羽看不懂对方的嘴型,也听不懂对方的话,但系统的存在消弭了这一点。接过小姑娘递来的东西,作为回报,她从系统背包选了一个食物格子打开。 系统出品的热饭零食把小女孩淹没了,她鲜红的裙角从食物堆下蔓延出来,声音有点失真。 “这是什么东西?” 副本总是在身体力行地给玩家展示受教育的重要性,白千羽讪讪地将人拉出来,解释道:“食物。” “食物?” “就是用来吃的,可以填饱肚子。” 红裙小女孩选了个热腾腾的砂锅抱住,“哦,我平时都吃我自己。”她说着,下手捞里面的东西,连陶瓷勺子一块塞进嘴里。 白千羽拿了瓶甜牛奶喝,闻言点点头:“我有时候也吃我自己。” 第40章 温馨宝宝社区犯我者,生不如死。…… 炖肉的香气和咀嚼陶瓷勺子的脆响有些割裂,小女孩却吃得格外香,神情渐渐由空荡变得满足。即便那些食物穿过喉管后便直接顺着肚子上的大洞流淌到了地上。 白千羽咬着吸管看对方,对她的存在形式感到好奇,对方无疑就是母神,但小姑娘身上没有任何阴诡的力量。 她的身体几乎被啃噬殆尽,形容残破瘆人,身上的感觉却温暖而又安全,没有那种副本生物常见的阴湿感。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姑娘进食速度更快了。红衣小姑娘不挑食,随手抓到什么就吃什么,连带着包装一起。食物堆经由她加工之后,食物残渣堆积在两人身前。 似乎是吃得有点着急,她伸手抢过白千羽手里的牛奶瓶,学着她的样子咕噜噜地喝。 白千羽好奇地问:“你有名字么?” “没有。”小女孩在咀嚼的间隙回应道。 “那我怎么称呼你?” “Apple。” 白千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小苹果?不取个人的名字么?” 似乎是嫌她烦,红苹果停止进食看向白千羽,圆眼中群星闪烁不停,说出的话跟她天真的外表完全不符。 “我不需要让你们觉得我是人,或者借此跟你们拉进距离,我和你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那你跟谁一样?” 小苹果没有回答,她看向远方,很快又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厄精不够。” 白千羽正要说话,耳边汪航痛苦地惨叫了一声,随后像被掐断脖子的鸡一样失去声音,脚下的苹果尸骸突然震颤起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两人被一片阴影笼罩了。 粗壮的像龙一样的怪物绞碎水晶球,它收缩身体,水晶球内漂亮的植被像纸糊似的倒下,变成黏在地上的汹涌的颜料。 白千羽撑着身体站起来,因为遥远而看不清怪物的样子,但她知道那是父神的本体,一条窃取长生和名誉的蛆。 碑林和古镇的虚影在白千羽身后明灭生发,驱狼吞虎的办法用不了,还是得硬刚。 父神长尾翻卷,阴影压下来,轰隆响声不停,穿红裙的小姑娘安静坐在一边,身体几乎走到崩溃的边缘,随着震颤,她身上所剩无几的血肉慢慢消解,和巨型苹果本体一起坍塌。 白千羽看她一眼,既然无法确认对方的立场……她弯腰凑近,阴蛇草从衣摆下探出,悄无声息地贴近小苹果,触手阴影落在红色裙摆上,如同死神即将收拢的铡刀。 她几乎引诱似的说:“好孩子,睡一会吧。” 阴蛇草毫无征兆的绷断,小女孩握住白千羽的手臂,她仰头看着她,对周围的变化无动于衷,认真地说:“睡前,要有童话故事。” 世界颠倒,水影在天上,云层在地下,草木枯荣的速度超越了肉眼能够观察到的极限,星辰诞生又坠落,看不见的长河在身侧流淌而过。 小女孩站在长河正中央,认真重复自己的要求:“睡前,要有童话故事。” 白千羽蹲下身,被力量鼓荡而起的长发和风衣安静垂落下来,她缓缓开口,脸上带出温柔的笑意,像哄孩子似的。 “传说中有一个小公主,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人们传唱她的美貌,赞美她惊艳的容颜和柔顺的品格。等到她成年时,所有的骑士都来向她求婚……” “国王声称,只要有人能够拔出任何人都不曾拔出的石中剑,就能够迎娶公主,并且成为王国的下一任主人。” 小女孩始终握着白千羽的胳膊,静静地看着她,红衣分水,血肉被水流冲刷带走,身体一动不动。 “漂亮的女人和一整个王国引得骑士们趋之若鹜,但不管是多么身负盛名的骑士,都没能拔出那把剑。没有任何人拔出了那把剑,人们都认为这是个骗局。” “有些人十分可怜公主,认为她被国王的算计拖住了,错过了最好的嫁人的年华。直到有一天……”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骑士夸下海口,声称自己就是能拔出石中剑的人。王都的贵族和百姓将山路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看看骑士是否像说的那么厉害。” “那名骑士身穿金甲,戴着面具,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了石中剑。如果不能拔出来,将会成为王国的笑柄。” “成功了么?” 白千羽眯着眼笑起来,轻声:“当然,骑士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了那把剑。” “然后呢?” “然后?然后骑士成为王国新的继承人,摘下了头盔和面具。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长发如金子般耀眼。” 星辰坠落,河水消失,时间重新流动起来,震荡和轰隆声不绝于耳,父神愤怒的嘶吼几乎刺破白千羽的鼓膜。 在混乱之中,小女孩微微直起身,额头贴上了白千羽的。 白骨与柔软肌肤相接,像是一块布满青苔的石板,潮湿微硬,带着泥土气息和植物的芬芳。 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白千羽的灵魂深处下了一场雨,雨落万物生。 “晚安,吾主。” 游戏面板突然出现,璀璨小礼花砰砰绽放,袖珍可爱的红苹果在礼花声中落进系统背包里,发出咚的一声。 【恭喜玩家白千羽获得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腐烂版)】 BOSS认主,温馨宝宝副本的所有权在顷刻间完成转换,诡域天然对外来者的压制在一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掌控感。 白千羽静静感受着。 小苹果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并不牢固,有大概一半的权柄都在父神手中。 笼罩着水晶球上方的阴影更加浓厚,“巨龙”低头,茫然地到处看,似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感觉到体内力量的流失。 我域之内,生杀予夺。 有意识的域主和没有意识的域主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新主正在收回她的恩赏,所有人都将匍匐在她脚下。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但白千羽很快恶寒地打了个寒颤。副本对她敞开,一切细节和秘密变得透明,未孵化的红苹人身上那层虚假的伪装不复存在。白千羽眼睁睁看着粗大的红皮蛆虫爬满了自己的“身体”。 她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扇过去,黑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砸在自己身前,尘烟散去,一个高大的人形男子蜷缩在深坑里。 白千羽这下没留手,男人身上衣服几近碎裂,浑身被鲜血笼罩,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就在刚刚,张灵秀和汪航已经归位,只剩下,“根号四!” 小巧精致的钥匙感受到召唤,脱离男人的手腕,飞回白千羽手心,哇呀呀地叫喊起来:“白千羽你可真是当鬼的料啊!你简直不是人!” 白千羽也不恼,她漫不经心地踩上父神的头,笑眯眯地点点头:“我本来就是啊。” 根号四嫌弃地让白千羽把自己放在水瓶里,清洗身上不存在的污秽,总觉得自己跟在大蛆身边这段时间被脏东西污染了。 它边洗边问:“你打算怎么办?” 白千羽被问住了,这事还真有点棘手。红苹人扒着小苹果繁衍生息,族群人口巨多,除了社区内部的,水晶球空间深处密密麻麻的虫卵中全是即将出生的红苹人。 并且白千羽其实没办法完全控制红苹人,毕竟“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还有副本内已经孵化的,占据了玩家身体的红苹人,还有早就孵化完成走出副本的那些。 想想就头大。 “……全杀了?” 说完白千羽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诡异复苏,副本降临,这个世界正在重新洗牌,未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诡异就是力量,没人会放弃已经到手的好处,白千羽也不会。 父神被白千羽踩着,闻言身体颤动,似乎挣扎着想要起来。白千羽脚下力道加重,对方识相的安静下来。 根号四泡着澡,也不赞同,它想了想:“不如吃了吧,大补呢。” 白千羽摇摇头,眼睛从来没瞪这么大:“不行我死,我觉不可能让自己的食谱里出现这种东西。” 我是有底线的,白千羽想。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持,白千羽和根号四大眼瞪小眼沉默着,良久后,男人弱弱的声音响起。 “咳咳,主人,主人不如听听我的想法?” 白千羽低头,这才想起脚下这个玩意儿。她确实有点累了,大发慈悲地松开力道,带着人瞬移回社区礼堂。 天已经亮了,社区内仍然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大抵是知道攻守之势异也,所有的红苹人全都缩回家中,没人敢在她面前晃悠。 白千羽找了个地方坐下,父神紧随其后,低眉顺眼地跪到她脚边。 白千羽没说什么,垂眸看着他,父神的皮囊倒是十分不错,身材高大而美型,长发垂坠在肩头,安静跪着时完全看不出不是人。 “抬起头来。” 父神顺从抬头,露出一张温柔而迤逦的脸,嗓音也跟外形相近,低沉沙哑中含着春水似的:“吾主……” 白千羽浑身恶寒,她抬脚将人踹到一边,面无表情:“说说你的建议,心情好我给你留个全尸。” 不知道厄兽讲不讲究全尸,但父神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他膝行凑近,掏出手帕擦拭白千羽鞋尖上的薄灰。 低声给她讲解红苹人的繁衍方式,父神自己诞生在母神的果核内,其余族人则都是他自己产卵生下的。他的血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所以如果您吃了我,以后便能自己产卵,得到一支完全听命于您的厄兽军团。” 根号四大声插嘴:“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白千羽果断摆手,想到那个场景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绝不可能。” 父神直起身体,双手沿着鞋尖慢慢摸上白千羽的脚踝,缓慢向上游移,声音带着诱惑:“那便与我交媾,这样您就可以汲取我体内的法则……” 声音钻进耳朵里,像蛇似的扭动着钻进心里。 白千羽在副本中似乎总是狼狈的,裤腿早在之前的打斗撕扯中破损,裸露的皮肤被温热手心覆盖,酥麻感沿着接触的地方一路蹿上尾椎,整个人狠狠抖了一下。 父神看着她眼神变得迷离,悄然放出背后的纸翼。她抬手抚摸对方的脸颊,似乎已经沉醉其中,默许接纳了对方的靠近。 翅膀煽动的声音似乎隐合某种频率让人头脑发昏,父神嘴角勾勒起浅笑,凑得更近:“吾主……” 下一刻,白千羽抬起手,在对方愕然的神色中,狠狠赏了他一个耳光,高大的男人整个倒飞出去,撞断两根廊柱之后委顿在墙上,白色血迹般的黏液蜿蜒而下。 根号四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兴奋地大喊:“哇,它在色诱你么?” 垂死挣扎就来这么一招,白千羽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她掏出手帕擦擦手,神色阴鸷地收回目光:“贱胚。” 没再管他,白千羽把张灵秀和汪航放出去,让她俩将副本里的人全部聚集小广场上。 “玩家,红苹人,孵化的和没孵化的,只要活着的,都要。” 汪航看着她,眼底神色十分复杂。张灵秀则是在地底被纸鹤伤到,白千羽抬手便为张灵秀补足身上的阴气。而她自己,在水晶球外抵御父神的时候灵体被伤,整个人看上去已经飘摇透明,但白千羽愣是当没看见。 她知道自己做错事,心下明白这是惩罚,见张灵秀安静地飘走,到底还是开口:“偷袭你的那个男人,我认出他是野狼的人了。但……“ 她没有辩解,只是坦诚自己的原因:“他曾经是我的□□,诡异降临的最初,在副本里救过我两次。” 听上去实在是很亲近的人,白千羽没什么表情地睨她一眼,光影透过花窗点亮她的长发,半边脸隐没在黑影中,看不清神色。汪航没再说话,抿唇去办事。 躲在屋内的红苹人接连汇聚在小广场上,白千羽站在礼堂房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打开了系统直播。 本来温馨宝宝副本时没有直播的,还是白千羽跟系统讨价还价了半天,用积分换来的开启机会。 副本外,现实世界中,直播区顶部悄悄出现新的窗口,标题名叫《温馨宝宝社区》,很快就有玩家被吸引进直播间,弹幕飘满了疑问。 【哪个副本这么凶啊?玩家都死光了?就剩下独苗开直播了?】 【温馨宝宝?爱丁堡啊。是莱尔港那边的安全副本吧,那不会死人啊……】 【咋回事,这个副本从来没直播过啊,怎么这么突然?】 白千羽看不到弹幕,但也能猜到他们正在说什么,或许是因为,副本换主人了? 太阳高悬,明亮和煦的阳光洒在广场上,却没人感到温暖,只有从心底慢慢泛起的寒意。玩家还好,但红苹人早就吓得浑身颤抖,父神跪在最前面,恐惧蔓延到全身,四肢逐渐麻木,整个人像枯树一样僵直。 白千羽视线扫过去,然后又收回,看向什么都没有的空处,她知道系统的摄像头一定已经对准了自己。 她笑着开口,每当这种时刻,她的表情都会像参加晚会一样标准而优雅,所有的癫狂和血腥都被遮掩在下面。 “野狼的人在看么?” 白千羽说着从房顶跳下来,之前偷袭她的那个男人不是孤身来的,还有同伴跟他一起进本,现在都被捉来跪在前头,指认者正是汪航。 她随便挑了一个男人,在他身前驻足,汪航冷静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适时响起,通报男人在野狼公会的身份地位和异能。 这男人或许也信了这里是个安全副本,真正切身体会之后才知道怀孕是多难捱的事情。 普通玩家感知不到副本易主的事情,男人还以为白千羽是由着性子大闹安全副本,仗着能力强而目中无人。 他强忍着难受的肚子,愤怒看着白千羽,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你拿玩家当NPC戏耍?” 白千羽毫不在意他的指控,她没解释这个副本的凶险,也没体披着人皮混进玩家间的厄兽,反而笑着点点头,语气散漫轻快地对着空处说:“看吧,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说完就拧断了男人的脖子,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悦耳,白千羽眯了眯眼。 长靴踏过男人的尸体,转向另一位倒霉的“狼人先生”,或许本身就是赶鸭子上架来的,这位倒是滑跪很快。 雪亮刀光代替白千羽回答了对方的请求,她眼神不经意似的滑过汪航,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这种战场投敌的,我可不敢用。” 跪在红苹人后面的玩家瑟瑟发抖,他们之前不知道怎么的脑子跟中邪一样攻击白千羽,现在怕得浑身发抖。 结果没想到白千羽竟然没打算杀他们,她挨个处理掉野狼的人,指尖轻轻敲击这三棱锥,心情不错地开口放人:“十分钟,准备好买命钱。没有的话,哼哼……” 她没再说,而是转过头,背对着跪拜的众人。:“顺我者昌,逆我者死。” “犯我者,生不如死。” 她笑眯眯对着直播间外眨眨眼:“以前得罪过我的人,小心了哦。” 话音落下,直播被掐断,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窗口。 屏幕前看直播的玩家根本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刷弹幕都没找到气口。 然而更震惊的是上京的玩家,副本内外时间流速不同,莱尔港的爆炸尚未平息,白千羽竟然已经拿下一个副本了? 别因为是安全副本而对这件事产生轻视,安全区副本之所以安全的前提是,你必须每一步都按照NPC的流程走!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擒住追进去的野狼成员,还摆平了NPC?! 这简直骇人听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温馨宝宝社区(续)《上五京是怎么养…… 直播掐断了,一切却才刚开始,莱尔港震荡的涟漪成圈向外扩散。 诡异复苏之后,秩序逐渐崩溃,帝国议政厅形同虚设,但这种程度的爆炸仍然惊动了天空群岛。 天空守卫军在第一时间封锁卢斯区,尽量控制能够控制的现场,负责人路恒听着手下的汇报,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阴沉。 卢斯区附近没有大型副本诡域,但微型诡域多如牛毛,守卫军行动受限严重,封锁程度只能做到60%。 就这样还有玩家大大咧咧地当着他的面越过封锁线,路恒把手里的枪拆掉又重装,全当没看见。 他们也难,军部养的异能者只听绝对高层调遣,像他这种数次出入副本的玩家虽然称不上普通人,到底没有觉醒异能,没有异能到哪都低人一等,现在的天空守卫军中大多数都是他这样的。 而路恒接到的任务是,将罪魁祸首带回帝国监狱收押看管。 好消息是罪魁祸首身份确凿——白家的女儿,曾经上五京有名的漂亮花瓶,现在的异能玩家白千羽。 坏消息是刚刚传来的,目标进副本十分钟不到,已经连玩家到NPC一锅端,嚣张得要上天。 “老大,咱们怎么办?” 路恒注意到手下的腿在抖,上层总有各种安排,他们对上异能者不是一两回,每次都死伤惨重。 他把手枪别回腰间,拍拍对方的肩,带队走向目标所在的安全副本。 血月高悬,罕见地被遮盖了光芒。 莱尔港火光冲天,夜风闷而厚重,空气隐隐被灼烧变形,硝烟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流弹碎石随着爆炸声划过天际,像一场漫长而盛大的烟花献礼。 路恒靠着悬空车,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黑雾里终于走出个人影。 他抬头望过去,来人身材高挑健美,脊背挺得笔直,神色间有种眼高于顶的轻慢,像一把剑,干脆利落地劈开夜幕,带着火星点亮半边天。 路恒走过去拦住人,军官序列投影在白千羽脚下,开门见山:“天空护卫军少将路恒。夜安,白小姐。根据《帝国安全法和公民行为守则》,您被捕了。” 白千羽抬眼看过去。 * 诡异复苏后,玩家们抱团群暖成立公会,随着诡域降临程度的加深,公会地位直线上升,在玩家间地位超然。 上京有不少公会,彼此之间也经常在副本里别苗头,但这么大手笔直接对整个公会实施物理打击的,还真就白千羽一个。 各大组织陆续派人过去,也有不少玩家自发越过封锁线去查看野狼的情况,论坛上更是为了这事吵翻天。 如果说白千羽的宣战贴《烟花献礼,喜欢么?》拉开了序章,那么爆炸简直是一记铁锤,敲响了上京所有沉睡的玩家。之后她在安全副本里的直播更是将整件事情推上高潮。 【上京百不晓生:我给不在现场的家人们直播! 莱尔港还在炸呢,保守估计要炸一两天。就现场看那位至少也投放了几十吨炸药。我在对角线的位置都能闻到硝烟味! 守卫军把现场封了,但没人鸟他们哈哈哈哈哈。 这深更半夜的,天亮了。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似乎是在高处拍的,画面中红光大放,几乎整个世界全被耀眼的火星笼罩,硝烟中隐约可见倒塌的高楼和不见底的深坑。 【高能玩家709:好狠的女人,好狠的手段,】 【爱人生不可得:确实过于狠厉,即便野狼对她做过天大的错事,也不该采用这样极端的处理手段。这已经超出玩家间的恩怨,可以算是贵族特权对平民的打击。她手中的炸药到底从何而来?】 【电饭锅很快就会: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记得系统商城里就有炸药,白千羽是积分榜第九,应该挺有钱的,没准是买的呢?】 【肠杆菌科:楼上你消息过时了,你再看看积分榜,她现在是第几】 这话让不少人同时点开系统左上角的图标,积分榜被玩家戏称通天塔,无数人挣扎在金字塔的底层,只有前一百人拥有自己的名字。 前十名镀着金边和后面分开,犹如天堑,望而不可及。 而现在,白千羽的名字从第九变成了第六。 【不是??她一共就走了俩副本吧??这升级速度这么快,到底吃啥了???】 【公众视野里确实只有两个,但私下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私下走过其他副本,不够看升级的时间和她出副本的时间对比,这一百万积分应该都是安全副本里得来的。顺便一提,我在现场,爱丁堡已经关闭进不去了。】 【之前的仙灯愿好像也是这个情况】 【ininins:以她的身份,这个升级速度或许也不算太离谱】 发完这句话,因赛斯对上身边人责问的目光,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语气轻佻:“这可是位诡侯,不宣传宣传怎么行?” “……你看上去更像是因为她排名踩在你头上而犯小心眼。” 因赛斯不置可否,继续刷着论坛上的回复,帖子跟外面的爆炸一样热闹。 【又逢春:这种事别在论坛里说。】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什么事啊,她到底什么身份?】 【最是人间上天堂:你们知不知道白千羽的底细?她这次调动到的炸药可不是小数目……我离那边隔着五个街区都有明显震感】 【兔妖:没错,谁说说这个?不是说只是花瓶么,哪来那么大能量?】 【哎呀呀小可爱:楼上说狠的你们真不是在开玩笑?我以为诡异降临三个月活佛早就死净了。这手段怎么了?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帝国三千年一向如此。】 【活色生香炸鸡店:不同意楼上,这个白千羽杀心太重了】 【547楼:但这件事很明显是野狼的问题啊,我们队长下午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华苏街那边动手,十几个人埋伏着对付一个女人,换谁谁不生气】 【拦精灵:爽!杀得太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多意见方向就多,但能活到现在的玩家都不是寻常人,最起码道德观念和普通民众不一样,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更加崇尚力量。 但也有人认为白千羽来这手那就不是自己强,那是靠着贵族身份在碾压,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 其中夹杂着对野狼公会现状的担忧,以及由升级速度太快引起的“身份”争论,不管怎么说,上五京贵族的身份也没法给她这种加成,君不见真正的五大贵族全都在天空群岛缩着呢? 很快就有人单开了帖子科普白千羽的过往,标题写的十分有意思,是白千羽本人看了会笑的那种。 《上五京是怎么养出带刺沾血白玫瑰的?》 【(贴主)在下女羊:看到隔壁帖子有人好奇白千羽的身份,正好知道点内情,我来简单讲讲。 首先,天空群岛上五京的名号来源于五大家族,分别是姜、萧、卡特、因赛斯和邬家。 白家在其中确实排不上号,可以说是三流家族吧。毕竟连祖宅都没爬上天空群岛。不过他家二代新主手腕强硬,这两年发展还算不错,这是后话了。 今天主讲白玫瑰,这位白玫瑰在二代圈算是声名远播。曾经宴会上见过两回,长得好倒是其次,主要是明事理,知进退,长袖善舞,张弛有度。面上看着又乖巧又端庄,说话做事很让人舒服,要不是我是女的…… 咳,扯远了,总之她在二代圈中很受欢迎。喜欢她的公子哥不少(纯八卦,我没记错的话,太子好像也曾经追过她一阵)。她嘛,多数时间若即若离的吊着,没有和谁确定过关系。 白家家主待价而沽,明眼人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卖女求荣,想把白玫瑰嫁入高门,靠裙带再进一层。至少彻底改头换面?洗掉以前的名声。 反正后来的事大家也看到了,想来辗转在公子哥之中不是她所愿的,这里就不得不提另外一桩因缘。 这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大概两百年前,堪称烈火烹油,不过那时候这家姓迟不姓白。】 【落落落落锁:哈哈哈哈哈哈知道知道,白家赘婿谁不知道,软饭硬吃我辈楷模】 【什么什么什么,啥八卦?】 【在下女羊:现任的家主白雄志是赘婿上位,白千羽的妈才是正统,这家的财产以前都姓迟。 白玫瑰也是因为这事被他拿捏,毕竟母亲躺在疗养院,不得不投鼠忌器。 看白玫瑰强硬的作风,我倒是也很好奇他之后的下场。 话说回来,虽然白家还算凑合,不过这次她调动的炸弹应该跟家族没关系。马定的事之后白雄志就已经扬言跟她断绝关系,而且据我所知,这位白小姐通关仙灯愿之后并没有回过家。 她手里的炸药来源,多半是天际线。】 【在下女羊:天际线大家都知道吧?号称帝国机械之心。掌握天际线心脏脉搏的总工程师卿御,她是白玫瑰的,额这个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确实不知道,反正很亲近。 卿御尚未发迹的时候被白千羽从黑死城救出来,还洗干净了奴隶身份,两人相交莫逆。】 【草莓雪顶来一杯:才发现白玫瑰还挺男女通杀的诶……姐姐杀我!求你了~】 【乘以商:那也不能证明她没借助家族势力吧?诡异复苏之前贵族踩在人头上,现在到处都是副本,他们窝在天空群岛倒是舒服了,根本不管下面人死活。还拿炸弹轰炸平民?】 【在下女羊:那倒也不是,主要原因还是我在天际线有股份,收到炸药调动通知了……】 【乘以商:那就别废话了!你和那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草菅人命,高高在上,你们这种人早晚我全杀了!!!】 【楼主是姜家的吧?都是一丘之貉,别洗。】 女羊没再回帖,不知道是懒得跟他计较还是怎样,帖子的走向由白千羽个人行为发散到整个上五京贵族身上,群情激奋之下甚至有人说玩家们联合起来把天空群岛打下来…… 也有人言辞冷静地分析这件事,试图将注意力停留在白千羽本身。 【笑傲我也:大家不要分散注意力。贵族作威作福不是一两天,这点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主要还是应该关注白千羽这个人本身。 就在刚刚的直播中,她自己把全部的玩家都绑了,并且我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走出爱丁堡。 别忘了,那可是个安全副本! 直播中我们明显能看出来,她已经掌握整个副本,所有NPC都被她拿下了,那么为什么其余玩家没能走出副本? 中肯一点说,可能性有很多。比如副本巨变,其他玩家都死在里面了,比如NPC最后关头暴起,其他玩家都死在里面了,没达到通关条件,其他玩家都死在里面了。 再或者,他们都被白千羽杀了。 如我所说,可能性有很多,但结合今晚白小姐在莱尔港的所作所为,我不认为她是无辜的。 当然,莱尔港这事我并不认为有问题。马定是野狼老大的亲弟弟,他死后两边算是结了死仇,今天下午华苏街的围杀我也有所耳闻,白小姐做出这种选择完全合情合理。换我有能力也会选择斩草除根。 但这样的决心和执行力,放在一个新人,而且是多年被压迫被控制的二十岁的小女孩身上,实在令人惊骇。 女羊的帖子我刚刚看过,白千羽此人前后对比非常强烈,早年生活在父亲的牢笼中,听话又乖巧,还会笼络男人。一朝得势,立刻变得言行恣睢,行事狠厉。 她才走几个副本就敢灭野狼杀玩家,以后能干出什么事来实在很难预测。 这样的人,她在直播里说的逆我者死,大概不是开玩笑。她要是加入公会,那其他公会可就遭老罪了。 我个人对白小姐没有任何看法。但站在全体玩家的角度,有这种不安分子压在头上,不是好事。而且利益难分。 我没别的意见,一旦有机会,杀她!】 【无事辞典应看遍:……都不扯块遮羞布?说到底还是觉得抢占了你的积分,楼主通天塔排名第几?牵大号出来遛遛呗】 【但楼主说的是真的,玩家之前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积分都被她拿了,两个副本因为她暂时关闭。真让她把上京副本走一遍,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去?】 【别提,现在上京刮的都是阴风……想走也走不出去,东南西北全被关西禁区围上了】 这一晚,白家庄园的灯火彻夜未熄。 帝国军部亦是如此。 第42章 温馨宝宝社区(完)我怎么对别人,取…… 天际线被守卫军包围,瞄准光环绕着六十六楼,微型炸弹的翅膀震动时发出嗡鸣声,像是对里面人的警告。 助理将咖啡放在卿御手边,低声道:“军部的人在会客室等很久了,您要不要见见……” 卿御摆弄着亮银色精密钟表,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意思就是拒绝,助理正准备离开,又听到卿御开口:“军部抓到小白多久了?” 助理:“您怎么……您看论坛了?从白小姐被抓到现在,三个小时二十二分。” 军部切断了天际线的通讯,但玩家手眼通天,白千羽前脚进军部,后脚就有照片流出。 没看论坛也能猜到,军部要是真想追究这件事,就应该派高阶异能者将白千羽格杀当场,既然这么久都没动静,说明还是图利。 有关西禁区在,现在的上京就是一座孤岛,不管是粮食水还是武器能源,都非常紧张。不到万不得已军部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向天际线出手,除非她和白千羽完全不打算配合。 如果那边能谈妥,卿御就什么都不需要做,如果谈不妥……她摆摆手让助理出去,拨弄着银表上纤细的指针。 与此同时,帝国军部,远征楼。 往来人员均行色匆匆,肃杀军靴或轻或重敲打着地面,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整个远征楼笼罩在安静诡异的气氛中。 路恒自己都没想到能顺利将人带回来,把烫手山芋交出去后有些恍惚,他拒绝了长官协同问话的建议,疲惫地打卡下班,出门时与英俊冷厉的男人擦肩而过。 他听到对方跟引路的军部职员说:“我必须要在审讯之前见到她,首相批文随后就到。” 这人是谁啊? 白千羽尚不知道兄长已经到了,她坐着专为异能者特制的椅子,表面上闭目养神,实际是在感应军部的人员配备。 根号四嗓门一如既往地大:“要我说你干嘛过来?他们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有人追,往千灯镇一躲,谁也拿你没办法。” 为了防范异能者,军部做了许多准备,包括精神屏蔽装置和特殊拒导材料墙体,但是碰上白千羽,这准备还是太少了。 感知大概被削弱五成,视野中能看到有十三个异能者分布在四周。白千羽默默计算他们的站位,没有搭理根号四。 人是社会性生物,她又不是诡域里蹦出来的,在上五京有父母亲人,朋友知己,父亲就不说了,剩下的就连家里养的两条狗的命都很金贵。 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千羽抬头望过去,还以为能看到哪个高官,映入眼帘的却是白以执熟悉的脸。 白千羽偏爱中餐,白以执来时特意带了上五京有名的粤式点心,他一言不发,在妹妹面前摆好吃的,舀了粥喂她。 白千羽就着他的手慢慢吃东西,忙碌了整天的身体渐渐松懈,人也变得懒懒散散,她看着白以执的发顶,心想待会没精神跟军部扯皮可怎么办。 “哥哥,你是不是军部派来腐蚀我意志的?”白千羽可有可无地试探了一句。 白以执收东西的手微顿,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转瞬调笑着道:“哥哥在你心里如此重要?竟然能影响这么重大的决策?” “当然。”白千羽眨眨眼,神色一如前十三年的好妹妹。 “放心,哥哥才舍不得让你给军部卖命。”白以执直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椅子上的妹妹,眼神仔细描摹对方身上的细节,“我来是为了防止军部对你用刑。至于安全法……” “哥哥,不用管。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像下午华苏街围杀时一样,白千羽拒绝别人插手自己的事,白以执早就料到她的态度,闻言也不觉失望,只是点了点头。 “家里准备好了热水,你早点结束好不好?哥哥就在外面等你。” “好。” * 探视时间结束,审讯人员立刻到场,为首的审讯官神色难看,他早就准备好刑讯,却在动手前被白以执拦住,那纸首相公文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眼下面对白千羽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白千羽也懒得理他,神色倦怠的缩在椅子上,只想赶紧结束回家睡觉。 邦尼·菲尔德不悦地敲敲桌子,鹰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千羽,声音中含着严厉的警告:“罪犯白千羽,破坏帝国公共安全,情节极其严重,后果极其严重!根据《帝国安全法和公民行为守则》,你将被打入黑死城,剥夺公民身份……” 白千羽终于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仍旧懒懒散散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其中翻涌的幽火在瞬间就震住了这位审讯官,邦尼·菲尔德像被切断脖子的鸡,话音戛然而止。 她满不在意的移开目光,心里在跟根号四说话,怎么安排红苹人是个难题,到现在也没想到合适的办法。 刚刚在她面前那瞬间的退缩让菲尔德打心底恼怒起来,这种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激怒了他,菲尔德猛地站起来。 他走向白千羽,手中的电磁棍高高扬起,神色阴鸷:“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乖乖听话了。” 电磁棍噼啪作响,闪烁跳跃的弧光能让训练有素的帝国军人跪地求饶,菲尔德瞄准白千羽的左眼,决定先把它捅穿,然后再烫花这女人趾高气昂的脸。 他的手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碰上一层无形的空气墙,双手巨震,紧接着所有感知都消失了。菲尔德眼前天旋地转,军部雪白的天花板倒映在他眼中,喷涌而起的血柱像一道门,隔开生与死。断头翻滚两圈后落下,骨碌碌滚到审判席脚下。 白千羽面色平静地看着血迹在豌豆护罩上蜿蜒坠落,不耐烦地轻啧。 白千羽看向审讯席,“别走流程了,赶紧说正题吧。” 审讯席背后的高大玻璃凭空消散,露出后面早就待在那的人,是个头发几近花白的中年男人,军装穿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面对手下的尸体面不改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赵将军,”白千羽认出他,嗤笑一声:“乱世先杀蠢驴,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么?” 赵将军透过玻璃打量她,她刚刚出手杀人的速度快到极致,几乎没产生任何力量波动,菲尔德就已经身首异处。他手下只有速度系异能者能做到这种速度,却又缺乏她的强度。 多方对比下来,赵将军心中想要留下白千羽的想法逐渐强烈。 其他审讯员都退下,在场只剩他们两人,赵将军隔着玻璃跟她对视,微微颔首致意:“白小姐年少有为,脾气倒是不太好。” 白千羽坐直身体,也看着他:“我怎么对别人,取决于别人怎么对我。” 赵将军并不恼,反而很有度量地点头:“后生可畏。你……” 白千羽:“我不会给军部卖命,你不用提。” “这怎么能叫卖命呢?帝国正值危难之际,你有能力有眼光,不应该埋没。” “可以说,只要你加入军部,你当下的困境都能解决。比如现在那些盯着你的玩家和公会。” “而且军部待遇很好,积分物资之类不必说,你肯定也不缺。但是你母亲的病……”赵将军乐呵呵的,“你放心依赖系统那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或者诡异能力么?军部可以调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帝国顶尖的医疗系统说不定能治愈她。” 心中的隐忧被戳破,白千羽眼神有一瞬间的阴鸷,那股深藏已久的怨气直冲天灵盖,仅剩的耐心彻底告罄。 为异能者特质的椅子毫无预兆地崩碎,白千羽站起来,揉揉酸麻的手腕,没管赵将军难看的脸色,干脆利落就一句:“不干。” “小白啊,有本事的人都傲,你脾气大我理解。但你母亲真的拖不得了,你要是不早点治好她,迟家可就剩下你自己了。” 白千羽眯着眼扫过去,充满戾气的眼神让久经沙场的赵将军都不自觉想要退后,但他到底久居上位,还能端得住。 “军部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需要……” “不干,说什么不干。别拿你那些话术对付我,没用。” “小白,你母亲……” 这人张嘴闭嘴你母亲,白千羽被烦得透顶,她漂亮的眉尾压下去,“闭嘴。再废话现在就杀了你。” 赵将军的脸也沉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既然不合作,那就只能送你去黑死城了。军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白千羽抬手一抓,那扇看不见的玻璃上裂开密密麻麻的蜘蛛纹路,然后轰然倒塌,两人之前的隔断消失,赵将军被碎玻璃冲得后退两步,苍老的面皮猛地抖了几下,眼神难掩惊骇。 这可是制造系异能玩家用帝国精光石制造的玻璃!上面还搭载了矩链技术…… 看来有必要重新评估她的危险性了。 “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我既然敢来,自然就能走。” 赵将军缓缓摇头:“我不怕直接告诉你,门口有五十位高阶异能者,往下每一层都有上百守卫军,而且人手一把精微核击枪,就算是关西禁区那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人。” 他终于亮了底牌,“你只有归顺这一条路。人类的诡侯,必须站在人类这一方。” 白千羽盯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胸前的累累勋章看了半晌,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你说得对,我是人,当然会用人的办法解决问题。你可以让他们撤了,放心,我不会硬闯。” “哦?你同意了?” 白千羽:“不,我会让你乖乖捏着鼻子放我走。” 白千羽说完后不再理他,沉进意识里跟根号四聊天,颇有几分兴高采烈:“我想到怎么办了!” “怎么办?” “先让父神认主,然后物尽其用。”白千羽神色认真:“有一位伟大的先驱曾经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们正好为我的经济基础出力。” 根号四:“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让红萍人建立一套完整的生产流水线,然后倒卖温馨社区里的物资。” 温馨宝宝社区和千灯镇这种诡域不一样。他们的域主是厄兽,因而副本内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而非依赖诡力构建而来,所以才有玩家能够正常吃喝而不用担心被阴气侵袭或者吃到腐肉烂泥。 “可是完成孵化的红苹人都被你杀了,新生那些还没有人皮,本体的话,不太适合劳作。” 这点白千羽也考虑到了,她不甚在意:“活人是没有,但尸体管够啊。都是人皮,凑合穿呗。” 反正只要活着,就得干活。 第43章 平等创翻全世界你也配啊啊? 赵将军闻言直接愣住了,他十岁之后再没听过这种词,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计较白千羽的冒犯。等到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这种怔愣变成了震惊与深深的无力。 银发紫瞳的男人走进来,他没穿那种手工剪裁的精贵西装,而是一身轻佻随意的花衬衫,发型也是同一挂的不羁狼尾,只是站在那,就浑身风流浪荡气。但没有人会不认识这张脸。 赵将军回过神,立刻上前行了个板正的军礼,沉声道:“夜安,兰因殿下。” 兰因·因赛斯,帝国王储,东赫帝国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主人。 如果帝国到那个时候还能存在的话,白千羽看着这位久违的老熟人,默默在心中补充道。 毫无悬念的,兰因带走了白千羽,一路畅通无阻。本来准备围杀白千羽的异能者和护卫军分列两侧,双手交握着垂首恭送两人。 步行八层楼之后白千羽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也不至于这么嚣张吧?”她不太适应在没必要的时候硬装。 兰因·因赛斯笑眯眯的,紫眸像狐狸一样狡黠,他笑道:“不这样,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我罩的?” ……受不了。 出门后白千羽迫不及待地摆脱他,兰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吟吟的:“好无情啊千羽,这就要抛弃我了?” 白千羽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神色冷淡地掏出手帕擦拭对方碰过的地方。 “交易而已,再说得这么暧昧我就阉了你。” 兰因·因赛斯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识相地后退拉开距离,正色道:“好好好诡侯大人,是我冒犯了。” 合作是因赛斯皇室自己提的,在白千羽被军部带回天空群岛后立刻就把消息递了过来,甚至比白以执来得更快。 帝国军政大事都由议政厅决策,军部便是隶属于此。但因赛斯家族作为帝国皇室,仍然具有不弱的影响力,比如借助豁免权带走一位“死刑犯”。 擦完手腕,白千羽丢掉手帕,重申契约内容:“作为答谢,有朝一日天空群岛坠落,千灯镇会为三个非玩家提供栖身之所。” 说完,她走向远处的悬空车,白以执已经在那等了许久了。 夜色将尽,白以执站在路灯下,轻薄的昼光和暖黄路灯笼罩在他身上,昏暝而潮湿地流动着。他正在抽烟,指间猩红明灭。 察觉到白千羽出来,他猛吸两口,随后将燃尽的烟蒂抛落,这才迎上前,拿早准备的喜茸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了,晦气去干净了。” 这是上京的老传统,经历过坏事的人用喜茸草拍拍,往后就全都是好事。也难为他能找到这个,白千羽没忍住笑:“上京里诡异到处跑,你这能有用么?” 白以执深邃的眉眼中翻着海雾,闻言也笑了:“宁可信其有。” 面对面站着的白千羽注意到不同寻常的波动,这才想起来问他:“哥,你的异能是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她听见白以执身后传来湿滑黏腻的轻响,随后看不见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腰,无数小吸盘依恋地嘬嘬。 触手卷着白千羽将她拉近,白以执张开手臂抱住她,低声:“就像这样。” 白千羽抬手环住对方的腰,摸索着去找那触手的源头,阴水顺着她的指尖流动而出,触手随之显形。 漆黑如墨的阴水中,无数粗壮透明的触手纠缠在一起,蠕动时发出带着水声的嗡鸣,盘踞在白以执身后,自然向着四周生长,优雅地隐匿于无形。 一只触手尖卷住白千羽的小指,沿着指缝往上爬,轻按她的手腕:“喜不喜欢?” 白千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如我的强。” 似乎没什么反驳的余地,白以执帮她打开车门,白千羽长腿一抬:“爸爸在家么?” “放心。” * 两人回到白家庄园时天已经大亮,仆从有条不紊地洒扫院子修剪树枝,对着白以执恭敬行礼,并且视白千羽如无物。世家贵族中的仆从都是奴隶,不管外界沧海桑田,他们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但仆从的数量少了不少,想来是无力支应都处理掉了。 “下马威呢,”白千羽嗤笑一声,“真幼稚。” 两人前后脚进门,连人都没看清迎面就是一个花瓶砸过来。这种事常有,白雄志不高兴的时候手边有什么就砸什么,至于造成多大伤他是不管的。 花瓶在白千羽眼前停住,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原路返回,径直砸在白雄志头顶。 清脆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尖叫响起,白雄志猛地跳起来,鲜血沿着头发簌簌落下,他抖着手指着白千羽,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千羽看着父亲那张扭曲的脸,仿佛看到了自己十几年扭曲人生的缩影,她轻慢地笑了笑:“算你运气好,今天选的花瓶够薄够脆。” 白雄志的眼神由愤怒转为痛心疾首,似乎刚刚认识了自己的女儿,他上下嘴唇哆嗦着:“你还想弑父不成?” 打量着对方不可思议的表情,白千羽没忍住笑出声来:“有何不可?” 白雄志的神色更加惊骇,他看着女儿的眼神,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之后,竟然飞快冷静下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反问白千羽:“为什么?我对你不好么?从小到大,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白雄志有三个孩子,大儿子白以执年幼的时候跟着母亲生活不用说,小儿子白景熙虽然一直娇生惯养,但白千羽享受这些的年头更多啊!他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白千羽拦住想要开口的白以执,“我懒得帮弱智理逻辑。” “倒是我很好奇,你和妈妈是怎么生出我的。你最大的长处除了男女关系就是不要脸,妈妈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结果眼盲心瞎。” 她发出灵魂质问:“一个毒,一个蠢,你俩也配么?” 早在白千羽进门之前,屋内的仆从就被驱散干净,在场只有白雄志父女三人,尤莲达来时正撞上这番话,她眼疾手快拦住冲出去的儿子,到底还是没能拦住白景熙脱口而出的:“二姐!” 像是滚热冒烟的油锅里突然落下一滴水,白雄志第一个绷不住,他走过去狠狠甩了尤莲达一耳光,声色俱厉:“这就是你的教养?” 尤莲达被打得摔倒在楼梯上,屋内一时更加安静了。 …… 白千羽闪身上前,白雄志、尤莲达、白景熙,挨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你,天天恃强凌弱,一点脸不要。” “你,天天逆来顺受,他不打你打谁?” “还有你,你妈挨打你就看着,你是木头?” 白千羽甩了甩手准备离开,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白以执,脚步一顿。 白以执踏出门扉的阴影走上前,看着白千羽说道:“还有我,妹妹。我从未想象过你的困境,我这个哥哥实在很不称职。” 送上门没有不打的道理,更何况他说得对啊,白千羽没有迟疑,扬起手掌掴他。他是玩家,白千羽扇人的时候用了诡力,白以执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现一个鲜红的掌印。 他吐出一口血沫,含糊不清地道:“去睡一觉吧千羽,你卧室里放了最新鲜的红玫瑰。” * 躺在暄软的床铺里,白千羽罕见的睡了个好觉,耳边幽幽咽咽的鬼哭声在她的诡侯身份升到二级后变得很轻,或许再拿下一个副本,她就能够彻底抹除怨鬼恶咒的存在。 这一觉睡到下午,白千羽醒来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暖黄带红的夕阳洒落在屋内,窗外仆人在洒扫院子,食物香气萦绕在鼻尖,美好得不像诡异降临之后的世界。 侍女霍丫推门进来,神情委屈又喜悦,“小姐你终于回来啦!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在外面忙什么呢?” 白千羽:“……忙。” 霍丫没计较,她拿着口红凑近白千羽,在她眉心处比划:“小姐,你是不是跟老爷吵架了?要不要点个红点,听说克父,没准老爷今晚就死。” 白千羽抬手握住她的手,口红突然伸长,要是被扎实了估计要穿脑而过,好在白千羽躲得及时,阴火升腾,迷障被灼烧散开,眼前哪还有什么霍丫?她手中握着的乃是一支震颤不休,尾羽凛然的金光长箭。 她眯着眼看过去,窗户完好无损,远处天空却仍留着金光闪闪的箭道轨迹。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白千羽翻窗追出去,打扰她睡觉的杀无赦。 第44章 新生如果所有人都死在诡异之下,那么…… 天空群岛由大大小小十几个岛屿组成,最中央的因赛斯岛占地最为辽阔,上面囊括皇宫,议政厅等重要机构其余岛屿多为贵族私有,众星拱月围着因赛斯岛。 金光的尾端消失在天际,直奔隔壁岛屿,白千羽看着力量轨迹片刻,最终选了相反的方向追上去。 感受着空气中微妙的气息,白千羽来到另一座岛,这岛上的建筑都是低矮的教堂,一眼望过去血三角林立。跟昨夜军部的感觉相同,有特殊的材料在干扰她的感知。 看来对方是专为试探而来,第一次出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立刻远离逃窜,百分百是玩家,诡异不会追上门,也没有这样的脑子。 但白千羽反应过来的速度很快,对方如果想要彻底融入人群,那就只有……红教堂中做礼拜的信徒。 白千羽在人群中穿行,目光扫视过虔诚的眼神和恭顺的姿态,正常…正常…正常…… 突然人群中传来尖利的儿童哭喊声,白千羽顺着声音望过去,光头小女孩像是一头愤怒的小狼,撞向身侧的男人,她大喊着:“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男人扶着腰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想要抚摸小姑娘的光头,神色十分温柔:“宝贝,叔叔不是坏人,叔叔只是不小心的……” 一只手斜里伸出,死死捏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动作,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镇定下来,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千羽力气大得几乎能捏碎他的手腕,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去玩吧,姐姐会帮你教训他的。” 说完她抓着人就走,男人被拉得脚步趔趄,满屋的人却都像没听到似的,甚至进门的教徒还主动让开路。 两人来到门外,男人倒是不挣扎了,他试图解释自己,语气无奈:“这位小姐,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那只是小孩子的话……” “闭嘴,”白千羽手腕一抖,出手带着残影,三棱锥抵上对方的喉咙,直接扎下去,“慈毋教的信徒不会随意触碰异性,这是写在教义中的铁则。” 男人瞳孔一缩,没想到自己在这种小事上翻车,但是躲闪已经来不及,他听着三棱锥扎进皮肤的噗嗤声,嘴角缓缓勾起诡异的笑。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拉链似的拉开自己的脑袋,碗状断头吃掉其他部分,黏腻的咀嚼声响起,伴随着男人的哈哈大笑。 白千羽面色平静,根本不在乎这诡异的一幕,三棱锥甚至用力在对方咽喉里戳了几圈。 似乎是终于消耗完自己,断口处冒出一个硕大的鸡头,鸡喙咔哒咔哒开合,声音又像人又像下蛋的母鸡:“嘎达嘎达,你,死定了。死定了,嘎达嘎达!” ……白千羽松开手后退半步,她不怕鬼,但对于猎奇向的东西实在敬谢不敏。 阴水漫地,无数干枯的女人的手从水中冒头,抓住男人的衣角向上攀附,留下蜿蜒的水渍,硕大的诡异鸡头被活生生攥碎,凌乱的鸡毛和血液从指缝落下,又消失在阴蛇草丛中。 吃饱了的阴蛇草打个嗝,拍拍水面,消失在眼前。 身后传来压抑的惊呼和身体碰撞的声音,带着女儿来表达谢意的女教徒神情惊诧地捂住女儿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白千羽,有些进退两难。 白千羽走过来,摸摸小女孩的光头,神色平淡却温和:“日安,夫人。” “日安,小姐。您……是玩家?” “嗯,她生病了么?” 小女孩扒开妈妈,又拍开白千羽的手,不高兴地跑回红教堂,她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光头。 “嗯,是生细胞缺失,就算以帝国如今的技术也无法治愈。”妇人神色哀戚,“粒儿只有十一年寿命,她已经十岁了,注定会比我先一步回到天母怀抱。她常常不高兴,我也是。但现在,是福是祸好像也难说。毕竟这个世道……” “算了不说这个,相逢就是有缘,小姐怎么称呼?” “确实,相逢就是有缘,如果你想留下她死后的鬼魂,就来找我。我是白千羽。” 女教徒愣住了:“去哪找您?” “一年后的话,去婚姻管理局第八局。” 女教徒呆愣地看着白千羽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在血色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 诡异降临之后,帝国议政厅未曾组织起有效的自救,加之食物供给被切断,京都地表沦陷的速度比预料中更快。副本内和副本外都在大片大片死人,尸体多得甚至连副本都无法完全消化。 多数人无力安葬亲眷,死人放在家中又容易招来游荡的诡异,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抛尸在副本缓冲带的习惯。 白千羽来到的乱葬岗是规模最大死人最多的一处,这里在诡异降临前就是墓园。 有玩家猜测,诡异复苏后的空气里有特殊物质,就像毒药一样,会催动尸体产生变化,从而诞生新的诡异。 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尸体,不产生点什么有毒的东西才奇怪呢。白千羽用脚尖挑起一具尸体,看完又踹回去,这个腐坏的太严重了。 “白千羽,你们人类不是讲究死者为大么?你这么不尊重亡者,不怕遭报应么。” “我尊重他他就能活的话,那我会尊重全世界。”白千羽穿行在死尸中,遇到衣服完好的就拉起来挑选,合适的装进推车,不合适地扔回尸堆。 偶尔也会遇到将死却没咽气的人,这种白千羽会送对方一程,嘴里全是活蛆,证明内脏已经腐烂,救也没用。 白千羽是得到温馨宝宝社区之后才知道红苹人孵化前必须穿“衣服”,否则便会在强烈的阳光之下变成一滩黏液,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私下喜凉把房子弄得像冰箱。 血月缓慢地升起来了,白千羽站在遍地尸体之中艰难地前行,多数都是不合适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只剩下骨头架子,皮肤完整有人样的少之又少,推车始终装不满,更别说凑个几百具出来了。 白千羽歇了心思,她想起自己之前答应张灵秀的事,将人放出来。 张灵秀出现在她身边,在温馨宝宝副本里受的伤已经好全了,人却更沉默,比在千灯镇的时候要安静得多。 或许是因为再也不能在虚假的轮回中见到儿女?白千羽想不明白,她推推张灵秀,提醒她之前的约定:“上次不是说抓个尸小鬼回去养?你去找一找,有合眼缘的带回来。” 说是养,其实也就是让张灵秀自己同化成尸傀,带在身边解闷而已,白千羽现在的水平还没法硬造一个生魂出来。 不过她想起刚刚遇到的光头小姑娘,假如她死后立刻把尸体炼化,然后将鬼魂拘禁在尸体内部,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复活? 但问题又来了,如果只是单纯将魂魄拘禁在死尸里,那魂魄很快就会失去神智沦为没有意识的诡异,想要像汪航那样保有记忆和思维,就必须投靠诡侯,至少也要有诡力护身。 按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的话,如果有一天人类社会彻底沦陷,所有人都死在诡异之下,那么…… 世界就会依托诡侯格局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 张灵秀用红盖头卷了个尸体回来,白千羽暂时放下思绪,盖头下跟张灵秀差不多高的人还在微弱挣扎着。 她围着被捆成粽子的人转了两圈:“唔,现杀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你确定要选这个?有点太高太大了,当小孩养的话可能不会太合适。” 张灵秀没有反应,反而是红盖头粽子听到这话挣扎地更加厉害,ta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挣脱张灵秀的手,猛地扑向白千羽。 白千羽饶有兴致地把盖头往上一扯,看到熟悉的脸后整个人有微不可查的震惊。 “管理理?你怎么会在这?还弄成这个样子?” “白姐姐!”管理理呜呜地哭起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以为我要死在这了…死在死人堆里…” 上次分别是在仙灯愿副本结束后,白千羽先一步送她通关,出来后便没再见到她人,不过算算时间,也只过去十几天而已,现在的管理理看上去就像活死人,百分之八十死,二十活的那种。 张灵秀:“你的,挖,给你。” “我的,我自己,养。”她说着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一团,竟然是只小猫。 巴掌大的猫咪幼崽,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身上到处都是蛆,毛发纠缠在一起,沾着血迹污秽。身体有微弱的起伏,看样子还活着,但跟管理理一样,快要死了。 白千羽伸手探探小猫,是只小母猫,瘦弱的骨头仿佛一折就断,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救不活。” “那就死。“张灵秀说完果断把小猫掐死,然后看向白千羽,黑沉沉的眼睛中罕见地流露几分情绪,是哀切和恳求。 诡侯俯身亲吻猫的鼻梁,收下自己的新的附庸:“今天,任命你为千灯镇镇长,我亲爱的小猫,”她迟疑一瞬,很快选好了名字,“岁岁,以后岁岁平安。” 千灯虚影并现,白千羽头顶高大的神位金光绽放,小猫额头上一闪而逝翻转的火焰印记。 礼成。 管理理躺在一边小声呻吟着吸气,对上主仆二人的目光,下意识动了动脚:“别看我啊!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两人就又转过头,小猫受封后露出原本的模样,是只奶牛猫,滴溜溜的绿色眼睛,亲昵地蹭着张灵秀的手心,对白千羽这个真正的主人倒是不理不睬。 管理理:“快来抢救一下啊!” 张灵秀摸着小猫,心情好,话变多:“主人,在等你……回答她的问题。” “奥对对对……我一定是被蛆吃掉了脑子……” 管理理费劲地讲起自己最近的遭遇,其实说来也简单:作为抱大腿通关的挂件,管理理被人盯上了。 秉承着“奈何不了正主,还奈何不了你?”的想法,野狼公会找上她,把她按在家门口暴揍一顿。 “然后我就被家人赶出来了,他们说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管理理本来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杂草,诡异降临前是,诡异降临之后也是。 婚姻管理局本来有好几个实习生,她天天干脏活累活还被人排挤,结果一朝诡异降临了,她转正了。别人缩在家里躲诡,她还得经常去局里处理一些破事。然后每个月领点现在已经没人用的帝国金币。 被家里赶出来之后她倒也还能绷得住,自己找了个安全区住进去,想着身上有经验有道具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结果还是想得浅了。 “我后来自己参加过一个副本,有人认出我当时在仙灯愿开过直播,等从副本出来后,就有奇怪的人找上我,问我白姐姐是怎么通关的。” 说起来野狼和后面的人比手段还算温和的……之后找来的那帮人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她,经历过的酷刑管理理现在也不愿意回想。 听到这,白千羽基本确认是管理理走漏消息,背不背叛另说,管理理的实力她很清楚,她不可能抵抗得了那种强迫真话的道具。但接下来管理理说的,好像有推翻了她的猜测。 “那些人很奇怪,一上来就说……” 【我们知道她现在是什么东西,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她是怎么转化的就可以】,【她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喝过什么水没有?】 如果是这样,证明他们早就知道了白千羽的身份,只是想从管理理这里得到转化流程。 管理理躺在尸山血海上,胸腔隆起又塌陷,讲述这些事很费力气,但她的眼睛亮亮的:“白姐姐,你一定想不到,我一个人杀了他们三个人!三个玩家!自己跑出来的!” “换做刚刚进仙灯愿的管理理,一定做不到。我是不是很厉害?” 白千羽蹲下身轻触她的脸,她脸上像是被东西啃噬过,骨头和牙齿也被吃掉一半,因此说话时有点漏风,口水会从破洞流出来,掺杂着血块。 她嗓音有点哑:“嗯,很厉害。” “怎么不来找我?” “找不到……”管理理叹了一口气,发出老旧风扇似的呼哧声,“而且你说过,你不需要负责任何人的生死。” “不一样。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当然会负责到底……” 管理理打断她:“我也不需要别人来负责我的生死,我自己可以的。” 白千羽笑了,她将人打横抱起,掂着她轻飘的身体走向悬空车,“嗯,理理可以的,理理超厉害。” 张灵秀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没入她体内,岁岁在她掌心打滚,奶声奶气的喵喵喵。 “喵喵,喵?妈妈,我们去哪?” “回家。” “喵!” 第45章 金罂葬“所谓诡侯……” 管理理安心地靠着白千羽,陷入香甜的梦乡。梦里,她不用担心有人偷袭,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抛弃。 白千羽驾车破空而去,半小时后停在帝国医院门前。 帝国医院同样坐落于因赛斯主岛上,或许是现在唯一还在开门的医院,白千羽停好车抱着管理理走进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帝国医院并非只对贵族开放,而是面对广大人民,缺点是价格高昂,想活命的前提是你能够掏出足够多的钱。没钱或是打算逃账的,不仅保不住命,还会把家里人的后半生都搭进去。 无视那些或打量或嫌弃的目光,白千羽直接带人上了六楼皇室专用诊室,因赛斯家族之前说在天空群岛上会尽量给她行方便,那白千羽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两人到时一切都已准备完毕,白千羽看着管理理被推进去,揉揉眉心坐下,打开论坛想找点线索。 那天的三篇帖子《烟花献礼,喜欢么》《上五京是怎么养出带刺沾血白玫瑰的?》和笑傲我也发布的《如何应对白千羽》仍然高高飘在论坛榜首,回帖加起来有两三万。 她从上翻到下,眼睛自动忽略那些污言秽语,只看威胁要杀她的发言,很好,一无所获。 系统闲聊区的论坛保密性极高,除非像白千羽自己这样不更改原始用户名,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追踪到你是谁。 任何人。 白千羽微微眯眼,幽蓝瞳仁中闪过危险的光,今天是管理理,明天就是她身边的其他人。白以执、卿御、母亲…… 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白小姐,方便聊聊么?” 白千羽拧眉抬头,眼中杀气还未散尽,来者看着她杀气腾腾的样子,识趣地微微后退:“我可没有恶意。” 入眼是个身材火辣而高挑的大美人,腰间缠着两条蛇皮长鞭,眉眼依稀间有点眼熟。大美人声线充满磁性,说话像是带着钩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在下女羊。” 啊,是那个贴主。 确实是宴会上曾见过的,白千羽在记忆的深处捡起一个名字:“姜青鱼?” 姜青鱼脸上笑意加深,毫不客气地坐到白千羽身边,“白小姐不用客气,叫我女羊就好。” 白千羽点点头:“找我有事?” “当然啦,从你出副本我就在找你了。你神出鬼没的,要不是兰因说漏嘴,我可能还需要多费些工夫。” “……我昨天在家。” 女羊眨眨眼,“我可不想在让你不开心的地方跟你聊天,那会影响我们对话的效率。” “行,找我干什么?” 姜家以商起家,可以说掌握帝国金融业命脉,族中子弟各个都是赚钱的好手,招牌就是眼光好,出师后投资少有败绩。 女羊找上白千羽也是因为这个,她并不避讳自己的投机:“我打算为你提供一点你亟需的帮助,好在之后换取你的善意。” “哦?是只有我,还是有很多人。” “很多,通天塔前一百人,能找到的我全都试过哦。不管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我女羊总能让人满意的。” “女羊啊……那你打算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消息,”女羊知道白千羽出现在帝国医院的原因,对论坛贴内后续的发酵也有所推断。 “第一,我在黑市买断了所有关于你……的身份消息“最后两字隐没在唇齿间,轻轻飘进白千羽的耳朵里。 “第二,正在准备对你下手,或者已经出手试探过你的势力和玩家消息,我也买了。包括仍然在外逃窜的野狼成员……你现在去黑市,就能直接看到你想查到的东西。” 这诱饵让人很难拒绝,白千羽看着她,确认道:“女羊?” “对,女羊。只有女羊。” “成交。”白千羽直接应下,“如果有机会,只是一点善意的话,我绝不会吝啬。” 两人这就算说好了,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到合同,有些事就算落在纸上,也是无用条款,既然全凭彼此的良心,也就没必要费那个事了。 送走女羊,白千羽跟护士交代一声就打算离开:“我明天过来,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用最好的药,最好的食物。” 护士态度十分恭敬:“您放心,兰因殿下特别交代过的。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管小姐。诶,”她抬起头,年轻的脸上突然闪过诧异,“您肩膀上的骨头小人,是地表现在流行的装饰品么?好可爱啊。” 骨头小人? 白千羽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小小的白骨人就坐在自己肩头,整个身体都是骨头做的,正在晃腿,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 【叮咚~ 骨无安乡,心无其可。恭喜玩家白千羽触发隐藏任务《金罂葬》,请玩家探明骨偶的身份归属,为其捡骨刻碑,送魂归乡。 任务限时:三日 任务奖励:A级效果骨骼强化 任务惩罚:粉身碎骨】 白千羽抬手把肩膀上的小人拿下来,躯干是一截筒骨,四肢和脑袋由小块的碎骨拼成。这小玩意儿很会隐藏气息,她都没发现是什么时候沾上的,估计是在乱葬岗找人皮的时候。 她决定先去找一趟卿御。 * 皇室难得行使豁免权,除了合法化白千羽的行为,卿御和天际线在此事中的责任也被一同赦免。 军部的人当天在会客室等了一整夜,走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六十六楼一如既往的安静,看见白千羽后卿御冷漠的表情有所松动,她抬头抛过手边喝了一半的甜牛奶,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白千羽接过来咬着吸管慢慢喝,说话声音有点含糊:“怎么可能?这回多亏你了。我不来岂不是显得很忘恩负义?” “你知道就好,”卿御哼了声,很快又笑起来,“算了,你才不可能为了感谢我专门跑一趟,说吧,到底什么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她把骨头小人放在桌上,这玩意儿会走会动,但是不会说话也无法交流,控制动作的只有一股微乎其微的执念,想要查清身份不得不依靠外力。 卿御戳了它一下:“怎么说?” “拆开确定骨龄和死亡年限,然验基因序列,先缩小范围。” 这颗星球共有五个人种,彼此之间基因序列差别明显,帝都人员再复杂也逃不出这个范围。锁定人种,再根据死亡年限确定死亡时间,根据年龄,性别找过去,能省不少功夫。 “没问题。”卿御打个响指,立刻有助力来将骨偶拿走,助理端着它刚走出去几米,白骨小人消失在托盘上,身影闪了一下又坐回了白千羽肩头。 看来两人之间有距离限制,白千羽目测,大概是三米。 没奈何,三人一起下楼去实验室做检测。白骨小人被拆卸后送进实验器械中扫描,卿御还卸了它一根迷你脚指头,磨成粉后滴加化学药剂。 白千羽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结果。 就是没有结果。 卿御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攥着实验报告的手捏到发白:“提取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它的骨头被破坏过。” “这么严重的破坏?男女都看不出么?” 卿御摇头,声音带着中咬牙切齿的痛恨,她做到高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表情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卿御说:“黑死城。” 她闭了闭眼,努力平复自己激荡的情绪,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恨意:“黑死城中有一种独门秘药,名叫化蝶。这种药价值高昂,打进人体内会使身形缩小,骨头永远不会再生长。” “不仅如此,化蝶能够直接改变基因序列,肤色、瞳色、毛发卷曲程度,全都可以随意定制。因为功能逆天,一直受到贵族追捧。””……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能确认白骨小人生前是个奴隶,其余一概不知。不对,也或许是被偷猎的平民。” 卿御眼神发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当年,我亲眼看着小七被注射这种药。化蝶打进体内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了那个贵族喜欢的绿色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啊千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又大又亮,蓄满了泪水后比猫眼还好看。” “然后她就死了。化蝶起效的过程中不能服用任何药物,小七痛苦地挨了三天三夜,死在冰冷的地板上。死前她已经完全是那个贵族喜欢的样子了,翠绿的眼睛,黑猫一样的卷曲长发,肤色像雪一样白……” 白千羽顿了顿:“所以,像小七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是白骨小人的主人?” “……白千羽你是不是人!你怎么这么冷血,”她翻来覆去地骂了白千羽好几句,声音颤抖着,“不会。小七这种失败品,基因序列没有完全被破坏,仪器能够检测出她原本的属性。” 白骨小人是成功“化蝶”的奴隶或平民。 白千羽走到卿御面前,半个拳头稳准狠地塞进正在酝酿落泪的她嘴里,“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卿御用力咬住她的手指,斗大的泪珠终于落下来,砸在白千羽手背上,洇开一小块痕迹。 “没事了,没事了。”白千羽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招架不来这种事,低声哄着人往外走,卿御不会允许别人看到她这幅样子,铁定出门就不哭了。 两人走出去不远,白骨小人哒得一声落在白千羽肩头,它的身体很神奇地恢复了原样,拼的完完整整的,只除了被卿御粉碎的小脚趾。它空洞的眼睛左右转转,抬脚就往卿御脸上蹬。 被踹了鼻子的卿御看见它,立马哭得更伤心了。 白千羽把小人塞进她怀里,闪身出门。她靠在门口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卿御终于哭够出来了。 她洗过脸整理好衣裳,又恢复那副高冷漠然一丝不苟的样子,只有微红的眼睛能窥见一点那深藏心底的崩溃。 “还你。”把白骨小人塞还给白千羽,卿御扭头就走,越走越快,白千羽追上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白千羽主动保证:“我可什么都没听没看到。” “……懒得跟你计较。你打算怎么办?” “探探黑死城?”上五京的贵族多如牛毛,人人有钱有闲有功夫虐待奴隶,从贵族下手太过于大海捞针。不如黑死城有明确的目标,要是能够找到他们的账目,事情会更好办。 卿御沉默片刻后摇头:“不可能,黑死城和咱们之间是死仇。卡特家族不会允许你我踏进去半步,也不会卖太子的面子。” 诡异降临之前,白千羽做过最出格的事不是买下卿御,而是洗清她的奴隶身份,那件事之后她就被黑死城拉进了永不交易名单。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白千羽轻握卿御的手,一如五年前初见那样,温热而可靠。 卿御鼻子发酸,脑子一抽:“主……” 白千羽打了个寒颤,立刻甩开卿御从三十楼的窗口跳下去。 悬空车自动导航接住她,白千羽落进驾驶座,觉得有朝一日失业了还可以去开顺风车,她猛踩油门,半空尾气喷洒在窗户上,遮住了后面卿御目光深深的眼睛。 黑市白千羽没去过,倒经常听说,诡异降临前那里是帝都见不得光的交易处,诡异复苏之后就成了玩家集市,固定用来买卖道具和生活物资。 常人对诡异避之不及,黑市却一反常态地建在副本中心区,听说这一招有效防止了打架斗殴事件,毕竟敢来的都有两把刷子。但显著提高了杀人越货的概率,毕竟能来的都有两把刷子,身上还有钱,简直是铤而走险的人的天堂。 以上信息都是女羊科普给她的,白千羽想到这没忍住笑。打劫的估计把这当肥羊窝了,干的就是一网打尽的活。 刚笑完就碰上了,白千羽心情欠佳,开着悬空车那俯冲而过,阴火沉沉落下,飞灰打着旋飘进诡域里。 黑市所在的副本是个护城河游乐项目,只要不去河里跟水鬼玩游戏,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全的。 因为女羊的提前预约,白千羽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了,对方举着张幡使劲摇晃,上书四个大字:铁口直断。 白千羽最近在论坛补了一点古代玄学,看到这玩意儿眼睛直抽抽,虽然但是,实在有点过于复古了。 那女人却不管她奇异的神色,兴奋地冲上来:“你就是白千羽吧?” “嗯对,是我。” “哎呀我就知道是你,你一出现我就认出来了,果然跟女羊说的一样。” 白千羽打量着她的幡,上面有微弱的诡异力量,语气散漫地问:“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你一身杀气,看人如看狗,满脸都写着不服就干。” “……真是新奇。” 女人自称神婆,她领着白千羽走过护城河,进了一间低矮的门市房,白千羽一进去就闪瞎了眼睛。 从中到西,从古到今,所有跟玄学沾边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罗盘、石头、水晶球、龟甲、还有各种白千羽不曾了解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骨哨之类的。 “地方乱,随便坐随便坐啊。” 不是白千羽以貌取人,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个神叨叨的女人就是整个上京玩家间小道消息的垄断者? “确实是我,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白千羽悚然一惊,看着对方的眼睛带上几分警惕,手也无声地抓握了两下,她的声音有点低,把本就鬼气森森的屋内显得更加瘆人:“你的异能是读心术?” 只要她有一点不对劲的端倪,白千羽就会当场杀了她。 “不不不,别杀我别杀我,”神婆的手都快摆出残影了,面色十分惊恐,“诡侯大人,我哪有那个本事,是你非要对着我的水晶球想事的。” “这不是读心术,而是心灵感应。这里是我的地盘,满屋子都是我的算卦工具,不可避免的就会感应更灵敏一点。更何况你对着我的水晶球说话……” 白骨小人可能是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东西,走路都同手同脚,连滚带爬地从白千羽肩头跳过去,她低头去捞它,这才对上那个水晶球。 “……姑且信你。别废话了,东西呢?” 神婆摆摆手,神神秘秘地坐到白千羽对面,压低声音:“没有任何记录,有些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就算是女羊大人也不行。” 白千羽若有所思地挑眉,“这样最好不过,你说。如果消息真有价值,我会额外给你打赏。” 神婆闻言笑弯了眼睛,立刻进入正题:“想要对付你的人很多,先说原因吧。你是诡侯的消息在四天前被送到了各大势力的桌案上,钱都没收,直接就把这事抖了。” 诡侯之事是个秘密,曾经知道的人极为稀少,现在虽然范围扩大了,仍然是只有小圈子知道的独家信息。 其实白千羽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诡侯到底是什么,她心里有所猜测,却不够全面。 “关于诡侯这一身份,消息上怎么说?” “所谓诡侯……” 第46章 金罂葬裂土封疆者,候也。 假设将诡异降临看做另一个社会体系的复苏,那么现在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的无疑是各个副本内的关底诡神,它们掌握副本内的时间、空间、规则和无尽的诡异生命。它们有时会遵守系统定下的游戏规则,也有的时候会凌驾于规则之上,对玩家痛下杀手。 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诡侯要拥有自己的疆域。 裂土封疆者,候也。 “诡域之内,你就是一切,是时间的轴心,是万物之基准,是法条,是律例。” “你应该已经试过了,对吧?”神婆看着白千羽,玄学道具在昏暗的室内闪着清光,映照着相对视的两双眼睛。 “副本是贪婪的产物,恨不得扩张到天上去,不可能是它自己吃饱了,是你动用诡侯的权柄,关闭了仙灯愿诡域。” 她说到这顿了顿,“虽则也有主动关闭副本的诡神,但到底不是正常情况。所以仙灯愿只能是你不希望副本吞噬过多同族手动关闭的。” “第二点则是,你通关仙灯愿的初副本时用的手段非常规,关底诡神在众目睽睽之下拜服在你脚底,资深些的玩家当时就对此有所猜测。” 白千羽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说点我不知道的。”这些事她当然知道,就算系统语焉不详,但身处其中,慢慢体会着就能明白不少事。 神婆并未因为她的打断而恼怒,反而很好脾气地洒出一把水晶石,“这大大小小的水晶就像如今的格局,在众多红色的诡异之中,唯一那颗白色的石头是你。” “假设你是现在唯一存在的人类诡侯,那……你就完了!” “你就完了!孩子!” 神婆后仰靠在椅子上,神色颇有些激动的摆摆手:“鬼怪哪有人心坏啊!” “别以为你能成什么救世主,那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怀璧其罪,更何况你得罪的人也不少,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给别人当踏脚石。要我说现在就跑,你往自己的诡域里一窝,最起码十几年不用担忧性命安全。” 白千羽笑起来,比起军部赵将军,这老神婆说的话倒是更中听些。 她狭长的眼睛微眯,神色之间不见任何恐惧畏缩,反而有股挡我者死的戾气:“所以,把名单给我。谁想踩我垫脚,我就杀穿他们。” 神婆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丝丝缕缕紫色的线条将房间内部围绕起来,这是防止窃听的防护类道具。 她接连报出一串人名,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轻,白千羽必须弯腰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够听清。 包括个人玩家、公会、还有上五京的贵族……这些人之中白千羽大多都不认识,只有小数曾经听过名字,或者通天塔上一扫而过的名字。 并非各个都跟她有仇,只是有利可图而已。不论诡侯的天大好处,就说白千羽通天塔第六的排名,手里的积分便是一笔巨财,她家族软弱、没有组织靠山,为人还嚣张傲气,这么一只八面漏风的肥羊,不宰她宰谁? “就说昨日刺杀你的那个吧,他叫酉鸡,隶属浮屠会十二生肖。你或许没听说过这个组织,死在仙灯愿里的羊光曾是十二生肖的候补队成员。浮屠会的人神出鬼没,十二杀手危险性更高,你要小心。” 想杀她的人还真不少,要是自己查消息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女羊送的这桩礼还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对了,有没有异能是言灵的玩家?“华苏街围杀的时候,那个为首黑衣人的异能挺棘手,她仔细回忆着,“有组织,动手时蒙面。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身形纤细,嗓音轻柔,但是个男人。为人冷漠,心狠手辣。” 队友死在眼前连眼睛都不眨的人,大抵平时也是孤僻的性格。 神婆说没有,之后有了会通知她,但让她也别抱太大希望。京都的因果律玩家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全都瞒得死死的,不然早被人海战术堆死了。 这不在交易范围内,白千羽按照市价给神婆转了咨询费后正要离开,神婆又拦住她说免费给她算一卦。 看起来并不十分靠谱,她没用屋内的占卜道具,反而领着白千羽去了后院。半人高的水缸底堆着一层铜钱,神婆也塞给她一枚,说是猜正反,扔进去对上了就能心想事成。 白千羽屈指轻弹,看着铜钱在水中翻转坠落,在铜钱触底之前转身,大笑着离开。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正赶上一个高挑的男孩进来,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恰好对视,似是被她的笑意感染,男孩也笑起来,十分腼腆羞涩。 门帘落下的瞬间,白千羽听到神婆亲热的喊他引猩乖孙。yinxing? * 从神婆那得到的消息又多又杂,先不说是否可信,涉及到的势力倒是很多,黑死城和城东守卫司竟然都在码人,议政厅竟然还偷偷藏了个诡异研究所…… 这局面越来越乱了。 “不过乱点才有意思啊。” 根号四:“你真的相信她啊?那个老女人看上去不是特别值得信任的样子,总觉得在骗你……” “不管她,”白千羽漫不经心,“我连诡异之主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们?” “你知道诡异之主???” 像是没注意到它震惊的语气,白千羽自顾自上了悬空车,把目的地在住得好小区,准备开车回家。 “你说话啊??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油门一踩,悬空车噌地升空。 “这有什么稀奇的,有候就有王,有王就有皇。这个世界的秘密还大着呢,至少系统能够凌驾于所有诡侯之上。“ 她要是现在就畏首畏尾,不如直接上吊,反正早晚也是要死的。 自从查房鬼被49号楼那个吃人的“女怪物”清理掉之后,住得好小区的住户夜晚也会活动一下,但多数时候还是白天更热闹。 白千羽习惯直接把车停到顶楼,今天一看竟然已经没有了位置,顶层空地上晒了不少被子衣服之类的东西,还有人围坐着聊天。 她开车转了两圈竟然没找到能够落下的地方,正要走的时候,那帮说话的人似乎终于注意到她,突然就做鸟兽散,迅速清出一块空地,还有人爬到水箱上向她招手。 大声喊话:“降落吧!可以了!” 不明白这唱的哪一出,但白千羽还是正常停下来了,下车后众人都盯着她看,既不靠近,也不走远,神色间十分警惕,却又带着好奇。 她不耐烦地皱眉看回去:“有事?” 人群窸窸窣窣了一会,似乎推出了一个主事的男人,他搓着手走过来,神情不是太自然。 “我是这栋楼的楼长,你就是4906的住户?” 白千羽点点头:“所以有什么事?”她走的时候这栋楼的入住率极差,根本没有这么多住户。不知道现在怎么的,连楼长都有了。 “咳,你现在,现在不吃人了吧?” “啥?” “是是是谷葭那丫头说的,说你吃人……”楼长想都没想就把谷葭卖了,想起她当时描述的画面和大家的嘱托,不自觉有点腿软,“是,是真的吧?” 白千羽想起来了,说的是她被艳伶偷袭失控那次,当时好像是有个小姑娘,目睹了她吃汪航的那一幕。 她想不承认也行,毕竟这些都是苟延残喘的普通人,但白千羽没想避讳,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我,现在不吃了。有什么事?” “啊没事没事,你想吃也行……我们会按时上贡的,只要你能保证这里的安全。”这年头能正经交谈的诡异可不好找。 “……不吃。有事直说。” “我们主要是这个电梯比较方便,所以就都搬过来了。地表早就停电了,我们腿脚不好,缩在这还能活几天。你看……?” “住吧。” 白千羽低头避过花花绿绿的衣服被子,身后的人群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聊着怎么避开副本去天空群岛的垃圾场,垃圾场哪里有充足新鲜的食物。 “不过要是被诡异抓到,想死的话不那么容易,最好是买点氰……带着,比较稳妥。” 地表的生活很可怕,但没有权贵间流传的那样可怕。 人们像坚韧的蒲草,坚定地扎根,坚定的生活,在围困中走出路来,充满了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再艰难困苦的环境,也会有生机,生命自己就能找到出路,她喜欢这样的生命力。 电梯当啷上来,比起她离开时,使用痕迹重了很多,一进门就能看到上面贴着的大字报。 “感谢电梯!感谢4906业主!永远铭记!” 看着这两行字,白千羽有微妙的怔愣,就在刚刚,有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信仰力从上面汇进她的身体里。 除了千灯镇,这还是白千羽第一次在其他地方感受到这种力量。 电梯下行,停在49楼,白千羽走出去,眼底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嗯,如果给小区通上电呢? 第47章 金罂葬初入黑死城,新奴代号和平鸽…… 黑死城新进了一批奴隶,自从诡异复苏之后,普通成色的奴隶麦克已经不放在眼里,非得是长相一流、有技能、年纪小的,才值得在这种时候浪费金钱粮食养着。 他昂首阔步地在众人面前走过,倨傲地微抬下巴,目光精准地叨住了人群中长相最甜最漂亮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 黑死城的奴隶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会领到一个代号,女孩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声音微不可闻:“和平鸽。” 麦克走进人群,大手搭在她肩头,用力捏了捏,满意地笑起来:“名字不错,运气也不错。去吧,第一区。” 被选中去第一区的只有和平鸽自己,走廊里铺着厚重的深红色地毯,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低眉顺眼地跟在男教习身后,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尖,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但实际上…… 属于诡侯的“眼睛”高悬在两人上方,冰冷而无机质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根号四:“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 距离白千羽接到《金罂葬》这个隐藏副本,已经过去八天。这八天之中,她尝试过各种办法寻找黑死城奴隶的“化蝶”使用记录,还曾潜入过不少有此乐趣的贵族家中,但结果一无所获。 大海捞针捞得人脑子疼,加之不断有玩家探知到她的行踪找上门骚扰暗杀,白千羽一怒之下自己把自己卖给黑死城了。 男教习带着她走进电梯,白千羽看到镜子上“和平鸽”稚嫩的脸,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精致柔弱的眉眼被有些长的刘海遮盖住,下巴光洁,嘴唇唇形优越,即便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瘦弱,但依然能够看出长大后该是如何漂亮的女人。 和平鸽瑟缩着靠在墙角,电梯不停下行,好像要直接降到地狱里去。 黑死城内有数个分区她是知道的,不同分区培养的奴隶有不同的去处和用途。比如第三区培养普通家政人员,白家的园丁仆人就有一部分来源于此。第四区调教玩物,第六区培养专业人才…… 第一区是干什么的?白千羽不由得来了点兴致。 这点兴致在电梯猛地停下又开始急速上升后变得更加浓烈。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嗡鸣,电梯内的灯光彻底熄灭,随之而来漫长的噗嗤声。和平鸽蹲在角落里,贯彻走进黑死城就被教导的第一条规矩:不听不看,也不许怕。 因而哪怕温热腥气的血喷射到脸上,整个人紧张惊惧到打摆子,和平鸽也死死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但白千羽看的清楚,黑暗中,轿厢上起了突刺,毫不客气地扎入教习体内,噗嗤声是突刺入体的声音。 教习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不躲避,好像承受痛苦的不是他自己。 另一边,光幕布满整个房间,带皮手套的男人眼神狂热,他看着电梯里瑟瑟发抖的人,手下飞快地记录着。 【代号:和平鸽 长相:优秀 身体状况:合格 忍耐力测试:优秀 ……】 电梯冲顶的速度越来越快,轰隆隆的响声回荡在和平鸽耳边,或许不知道多久后轿厢就会撞上顶端,然后把里面的两坨肉都压成肉泥。 和平鸽缓缓把手从脸上挪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前方,透过屏幕能够看到她颤抖的手和惊惧如兔子般的眼神,出于恶趣味,皮手套男按下了手边的按钮。 突然,电梯内的灯又亮了。 高大的被扎成刺猬的男教习就那么暴露在她面前,浑身都是血洞,因为突刺尖端太粗,他的肚子被捅穿,肠子和内脏从里面流出来,黏腻的油脂和体液像是淅淅沥沥地挂着。 和平鸽发出一声干呕,捂着嘴后退,尖叫被她死死压在喉咙里。 教习好像注意到她奇怪的举动,回过头看着她,和平鸽竟然从那被碾碎的绵密的眼珠里看出了一丝人的情绪。 “和平鸽,我们到了。” 随着话音落下,电梯猛地冲上顶层,教习被电梯内的突刺控制在原地,和平鸽却因为巨大的惯性整个抛飞出去。她柔弱的身体撞上轿厢壁,下意识发出的闷哼被外界的轰鸣声遮的严严实实。 诡侯躯体异于常人不假,但“和平鸽”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长期营养不良,为了让她的身体反应更加真实,白千羽连豌豆护罩都没用,就那么硬生生撞了上去。轿厢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坚硬到离谱,疼得她脸都扭曲了。 轿厢摇摇晃晃,她跟个肉包袱似的咣咣撞墙,教习同样随着轿厢东倒西歪,他的身体挂在突刺上,每次晃动的时候会发出突刺拉扯皮肉的声音,还有脏器晃动起来的水声。 这个惊悚程度和痛苦强度,要是真的小孩早就受不住了。白千羽估摸着现在这样差不多,和平鸽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她昏死之后轿厢并未停止摇晃,大概又持续了十几分钟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电梯门打开了。 无数褐色的水蛭蠕动进来,像一片浪潮,它们覆盖地面和屋顶,呼啦啦爬上教习的身体,越过他之后原地只留下一架完好的人类骨架。 轿厢内的血迹被清洗的十分干净,地毯的每一缕绒毛都被嗦得锃亮。 地上和平鸽的身体很快变成了一滩褐色的汪洋,小女孩纤细的身体看起来粗壮了两倍不止。 水蛭们偏爱破皮和有淤青的位置,或者说偏爱血液,它们在舔舐她的伤口,白千羽意识到这一点,这跟“看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细密、酥麻、痒到心底。 根号四沉默了很久:“……我说不行就撤吧。这玩意儿看上去不比粉身碎骨舒服多少。” 白千羽:…… 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 这世界早就沦陷得差不多,除了疯子就是诡异,只要活着就没有好受的时候。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被自己送回诡域疗养的管理理,千灯镇风景如画,还有张灵秀给她撑腰,闲来无事还能撸撸镇长…… 就连食物她都买好了一大车!真是神仙日子! 或许只过了一分钟,也或许过了一百年,水蛭们终于退去了。有人走进来,拍拍白千羽的脸:“醒醒,醒醒,别睡了。” 白千羽也实在是装够了,躺在地上的“和平鸽”掀开眼皮,眼底还带着惊弓之鸟似的恐慌:“你……咳咳,我……” “别你你我我的,醒了就起来跟上,跟不上可是会死的哦。” 没多犹豫,和平鸽立刻爬起来跟上女人的脚步。 电梯外并非预想之中的大厦顶楼,而是十分具有古典气息的厅堂,木质大厅中悬挂着漂亮的白灯笼,看上去与黑死城一向的风格不太相符合。 可仔细看去,那一盏盏高挂的白灯均是由白骨拼成,以手骨做支撑,纤细的指骨做架,一点一点拼出漂亮的宫灯。 “你喜欢?” 和平鸽慌忙摇头,眼底的惊惧根本藏不住,她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支撑住自己。 女人轻笑一声:“别怕,只有残次品的骨头才会被拆掉做装饰,只要你努力……” 没能等来预想之中的追问,女人似乎有些不悦,她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缩缩着的小女孩,“抬起头。” 女人的视线中,和平鸽的身体微微颤抖,深呼吸着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敢抬头。实际上是白千羽刚刚光顾着观察环境,有点走神。 她抬起头,这才看清领路的这个女人,面容姣好,神色冰冷而没有感情,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坨被反复解冻的肉。 她呆愣的眼神进一步让女人感到不高兴,“你做了智商检测没有?” “智商检测?没有……” “那你会什么?” 白千羽什么都会,但她在这当然不能这么说,“和平鸽”的人设是平民家养不起的二女儿,在诡异复苏之后被转了三四手。这才来到黑死城。 她低下头轻声道:“抱歉,什么都不会。” 女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冷冽,她把和平鸽推搡进最近的房间,用了十分力气捏着她的手臂,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麦克真是老眼昏花了,什么东西都敢往我这送……脑子没有,眼力见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就一张脸有个屁用啊?” 房间内早就有人等了,和平鸽踉踉跄跄的尚未站稳身体,就被一双双迫不及待的手扒光了身上的衣服。 白千羽鲜少有这么呆滞的时候,她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四周正在审视自己的女人们,目光却空洞没有落点。 “我现在把她们都杀了然后跑吧?”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心情,就算有也不会在意。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的白千羽——可怜的和平鸽小姑娘很快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推进了房间内的浴室。 姑且称之为浴室,浓烈的刺鼻的不知道什么成分的化学物质兜头而下。 眼前雪白一片,粉末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和嗓子眼,皮肤很快变得刺痛,带着十分冲击力的水流从浴室的四面八方打过来。 玻璃上方亮起黑漆漆的射灯,灯光穿透粉末和水花,精准地指向那具裸露的身体,在她的心口刻上一串字符。 “0394号新奴,代号和平鸽,隶属黑死城第一区。” …… 根号四张目结舌:“我说真的,你杀他们的时候不会也灭我的口吧?” 第48章 金罂葬我是一名精神疾病患者 粉末和水花构成的浓雾之中,和平鸽纤细瘦弱的身体若隐若现。 心口的刺痛感让人肌肉不自觉紧绷,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她发出一声幼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不自觉弓起,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将脸埋进腿弯,身体在不住颤抖着,好像整个人都被惊惧的情绪包裹,无力承担更多。 根号四:“装挺像。” 白千羽没搭理它,这房间内布满摄像头,进电梯后她就感受到了,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地盯着她,穿透建筑和时空,黏腻贪婪的视线像蛇一样扒在她身上。 黑死城饲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粉末和清水都是惯例,是用来祛除下等人身上的异味的,漫长的霸凌之后,是新的酷刑。 似乎不想给她反应的时间,勉强平复下来的和平鸽被一只大手豪不怜惜地扯出来,她弱小的身体被抛飞上天,然后噗通一声跌进水池里。 痛痛痛痛痛痛! 和平鸽精致漂亮的小脸疼到扭曲变形,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双腿没有章法地胡乱蹬着,用细弱却尖利的嗓音大声呼救:“救命!救救我……救救……呜呜,我不想死……“ 白千羽想象着自己七岁看到化工池上漂浮着的迟瑞溪,呼救声越发真情实感。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到底谁拿强酸给人洗澡!!! 水池边围满了人,透过水面看上去影影绰绰的,但和平鸽分明看到他们麻木而兴奋的眼睛。 疼痛连绵而不绝,像有人拿着针不停扎在她身上,每块皮肤都有无数针眼,随即带着强腐蚀性的酸液从这么沿着针眼钻进去,烧干她的血液,烫熟她的皮肉。 渐渐鼓噪的杀意让人眼底充血,和平鸽小鹿一样的眼底聚起风暴,更加幽暗的水色在池底一闪而逝,阴蛇草的影子逐渐驱散其他阴翳,密密麻麻地铺满水池。 和平鸽双手无声地抓握几下,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脱发。不止头发,还有脸上细小的绒毛,毛发像是流水一样远离了她。 “我真是……” 无声咒骂闷在喉咙里,和平鸽张嘴吐出一串泡泡,身体承受不了这种痛苦,挣扎渐渐平息,她无力的身体向着池底落下去。 冰冷滑腻的池底接住了浑身赤裸的她,紧接着上面裂开一张大嘴,一口吞没了和平鸽。 围在水池边的人高兴地手舞足蹈,跟身边人眉飞色舞地庆祝起来,“收了收了收了……” 这回下落的时间不长,就有人接住了她。 透过朦胧的光晕,白千羽看到一双手放在自己头顶,那声音温暖得让人想起久违的母亲怀抱,吐出的话却不含半点温情。 “一切下等人的东西都不被允许许带入第一区,包括污垢、毛发、习性和你的灵魂。” 对一个刚刚被打碎所有自尊的、经历过漫长酷刑的小孩来说,终于得到温暖,她应该怎么做呢? 她应该痛哭流涕,将自己的情绪完全交给另一个人,白千羽放纵自己依赖那双手的温暖,然后陷入沉睡。 昏睡前她只做了一件事,吃掉根号四。 “啊啊啊啊啊白千羽,你还是个人了???” * 嘀嗒,嘀嗒…… 吊坠摇摇晃晃,小姑娘眼睛黏着闪亮的四芒星,小脑袋有规律的随着它摆动,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了,就到这,”医生在她的病历表上敲下一个红章,将表格递还给她,“你的情况一直在变好,要继续保持哦。” “谢谢医生,我会的。”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接过表格,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 * 我叫和平鸽。 今年十二岁,是一名精神类疾病患者,具体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医生和院长妈妈都说,只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病就会好,我学的越快就能好的越快。等我痊愈了就能帮上院长妈妈,还能让我真正的亲人过上好日子。毕竟他们送我来医院可是付出了很多东西的。 和平鸽快乐地离开诊疗室,一想到以后的好日子眉眼肉眼可见的雀跃。门被关上,她全然看不见背后医生阴冷的眼神,那不是看待病人的眼神,甚至不是看待活物的眼神。 和平鸽对自己能够痊愈出院这件事深信不疑。她有个秘密,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小说女主,她能看到死去的人。 比如坐在自己肩上的白骨小人,和平鸽无法跟它交流,但她确信它是自己的守护神。或许等到重要关头它就会变大,然后挡在她面前保护她。 和平鸽在医院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认字。此时她站在四栋一模一样的房子中间,犹豫许久才凭借香味认出了食堂。 她来时食堂里已经没有其他病人了,只有高大的保安站在门口,他冷漠地看着她:“你迟到了,要收到惩罚。” 没有辩解是医生的原因,和平鸽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食堂迟到的规则,要跪在食堂门口磕头,乞求主人原谅,乞求主人的恩赐。 这没什么不对,给你东西吃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啊。 和平鸽立刻把表格收好,恭恭敬敬走到门口,双手举到头顶,干脆利落地下跪。 ……没跪下去,好像还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吵大闹,但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有连绵不断的嗡鸣,和平鸽将这归于自己的精神类疾病。 她重整旗鼓,深呼吸之后继续往下跪,结果还是不行。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腿打不了弯,脊背挺得笔直,像个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灯塔。 “叔叔,我跪……” 不字还没出口,保安已经抄起棍子砸在她腿弯处,他似乎经常处理这样的情况,看起来驾轻就熟。 和平鸽被打懵了,她听到清晰的骨裂声,然后整个人噗通栽倒在地上,预想中应该有的痛苦却没怎么感受到,只有浅浅的闷痛。 但她的腿分明已经断了,保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行了,进去吃饭吧。” 自己是病人,自己的心里和思维都不正常,那么反之,医院内不是病人的人都是正常的,所以他们的行为也都是正常的。 和平鸽说服了自己,拖着两条断腿爬进食堂,膝盖处鲜血止不住地流淌,在地上拉出两条蜿蜒的血迹,像潮湿的蛇爬过。 如果她能听到来自胃部的惊叫…… “白千羽白千羽你不至于就栽了吧?你醒醒啊醒醒啊……” “你别什么都吃啊啊啊啊!” 和·食谱广阔·平鸽舀了一勺糊糊塞进嘴里,对食堂明档里悬挂的“白条人”视而不见,只有不听话的病人才会被院长妈妈处理掉,只要自己听话就好了。 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必须听话。 她最会听话了。 腿断了走不快,等到和平鸽回到病房,大门已经快要落锁了,好在护士看在她断腿的份上大方放行。 对方好像很好心,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说:“晚上演练加油哦小鸽子,千万要记得分辨铃声,别睡迷糊了哦。” 夜间似乎来得特别快,和平鸽刚才洗漱完,外面的天就已经像墨一样黑下去了。 每间病房两男两女,和平鸽进门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话,看到她进来后立刻惊呼起来: “小鸽子,你的腿怎么了?” 和平鸽默默爬上床,动作自然流畅,好像这样做过很多次一样,不过她的腿本来也没事,只是看上去断了而已,这让她更坚定自己就是小说女主的想法。 靠窗的小男孩大声嘲笑起来:“我知道!今天体检的时候她磨蹭在最后一名,肯定是去食堂迟到了被门卫打断的,活该哈哈哈哈!” 屋内四个小孩,各个美型精致,哪怕正在嘲笑和平鸽的小男孩说话尖酸刻薄,也丝毫不影响他瑰丽到令人赞叹的外表。 “自行车!你能不能别总针对和平鸽啊!这不利于咱们的病情恢复,你再这样我就告诉院长妈妈了!”韦丝娜看着自行车,红头发像是太阳一样耀眼逼人。 自行车狠狠地砸了一下窗台,表情不忿,都怪自己的父母,起的什么名字!凭什么自己叫自行车,她们就叫韦丝娜和平鸽?还有那个巴别塔,也不知道在装给谁看! “喂,巴别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床上的巴别塔终于舍得把脑袋从书本里拔出来,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他有些忧郁的眼睛,声音也像游吟诗人般含雨带露。 “早点睡吧,夜里,还要忙呢。“ 这话像是一句开关,韦丝娜和自行车立刻也上了床。房间内霎时安静下来。 和平鸽看着夜里也在发光的白骨小人,怎么都睡不着,要是自己真的是女主,那自己怎么会困在这里呢? 没有人给她解答,屋内渐渐响起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凄厉哨声划破夜色的时候,和平鸽才刚刚睡着。她嘟哝两声,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头,想以此对抗那魔音。 然而,哨声可不会听她指挥。 和平鸽数着心跳计算哨声响起的规律,基本是六十秒响一次,每次持续三十秒,中间会有五分钟的间隔。 哨声熄灭的时候,走廊里则会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如果它这样响一夜的话,谁也别想入睡。 和平鸽缩在被子里,在她自己看不到的角度,头发渐渐生长出应有的界限。 她没注意到这点,而是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她想起来了,这铃声真的会响一宿。 为了帮病人们塑造好时间观念,医院在夜里安排了演习,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但不是同时参加。 夜间会有尖利高亢的哨声叫他们起床,不同的人哨声不同,学会分辨哨声中的细微差别也是学习的一部分。 至于演习是什么,和平鸽却忘得一塌糊涂。 她跳下床,光着脚走进洗手间,镜子里那张脸在夜里显出一种特殊的漂亮,掩映在茂密蓬勃的黑发中,像引人攀折的脆弱含羞的花苞,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升起施虐欲。 鬼使神差地,和平鸽撩起头发,在耳边使劲一抠。 咔咔咔的声音随之响起,正好赶上哨音的间隙,和平鸽敏锐地捕捉到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级道具*千面:滋啦滋啦……■■人话。■■滋啦■■,使用超过■■个小时可就撕滋啦、不下来了哦。道具生效中——】 和平鸽的手指被卡住了,鬼千面,什么东西? 第49章 金罂葬绝对主角 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手指碰到她的脖子,像是有蛇爬过去。 和平鸽吓得一个激灵,好悬冲出口的尖叫在哨音间隙的寂静中死死咽回去。她捏着牙刷回头,对上巴别塔沉静的眼睛。 “嘘,”巴别塔看上去没有恶意,他压着声音说:“一会属于你的哨声响起的时候,记得捂住耳朵,然后跟着哨声走,越痛苦的地方,就越接近安全。” 捂住耳朵还怎么跟着哨声走? 没等她问,间隙结束,尖利吵闹的哨声响起,巴别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住耳朵转身就跑,出门时还不忘轻轻的带上门。 耳边好像还有人在说话,但和平鸽听不清,哨声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而且,怎么分辨哨声啊? 她听着所有的哨声都一样犯人,那该怎么分辨属于自己的哨声? 很快,韦丝娜和自行车也接二连三地冲出病房,只剩下和平鸽一个人还没有被召唤。 焦虑像是卡在脖子上的手,不断收紧,挤压理智的生存空间,和平鸽来回在门后踱步,皱着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紧张。 和平鸽没能发现过于自己神奇的身体,当她想要下地走动时,腿上的伤口立刻就消失了。认知上的割裂同样,一边她接受良好,熟知这里的规则,另一边她没有具体的记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她试图做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她挨个扫荡四张病床,自己的枕头底下压着一本《赎罪经》,韦丝娜床铺地有一把袖珍小剑,自行车的抽屉里有几块干硬的泥土,味道奇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巴别塔睡前看的那本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除此之外,墙纸下隐藏着干涸的褐色印记,面积不大,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床头钢管里塞着不知名的纸巾。很脏,和平鸽没有打开看里面包了什么。 天边已经见白,和平鸽仍然没有等到属于自己的铃声。她不确定是还没轮到自己,还是已经过去但她没有分辨出来。 后一个猜测让她浑身发冷,食堂迟到会打断腿,被特意嘱咐过的哨声搞砸了,嘶…… 下一波铃声响起的时候,和平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出病房。 走廊里另一个出门的女孩看到她十分惊悚,她闭着眼冲过和平鸽身前,然后狠狠给她一下,咬牙切齿的声音钻进和平鸽耳朵里:“你听错了!” 两人擦肩而过,和平鸽忽略掉女孩难看的脸色,急匆匆奔向远离哨声的那边。 走廊里只有几盏微弱的应急灯,急促尖利的哨声好似催命的锣,女生边跑边吐血,她回头看了一眼背道而驰的人,和平鸽已经像个兔子一样窜到尽头了。 新人总是死得很快,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和平鸽跃上楼梯扶手一滑到底,既然有演习,那就有考核,只要解决负责考核的医生,今夜就不会有人考核失败。 细细的风擦过耳边,和平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像是鼓点催促她行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但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分辨不出响声之后,这个想法立刻就出现了,然后愈演愈烈。 至于怎么解决考核的医生,她还没想到。反正只要是人就会死,总有办法的。 下午还打算好好学习,晚上就在琢磨着怎么让医生失去意识,这种转变好像是从听到那声道具提示后开始的。 但很快和平鸽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没有人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哨声。 她一头从楼梯扶手上栽下去,身体在楼梯上翻滚,边滚边吐血,应急灯下,黑发蔓延着缠住她的脚腕,缓慢地向上蔓延。和平鸽没关注到这个。 专属于自己的哨声太特别了,她想起巴别塔的建议,死死捂住耳朵,但除了心理安慰之外没什么用。哨声直接响在脑子里,听说变态吃猴脑会抓活生生的猴环切天灵盖,然后拿吸管嘬最新鲜的,和平鸽现在就是那个猴。 说吸管都轻,应该是搅拌器,哨声持续了三十秒,和平鸽的脑浆就被人搅了三十秒。 出发前的雄心壮志像个笑话,等到宿管护士的鞋笑眯眯地踩在她脑袋上,她都没能从那股剧痛中回过神来。 男人护士服下罩着冠冕堂皇的西装,他那双昂贵的手工皮鞋在和平鸽脸上用力碾了几下,语气微妙:“真是遗憾,你考核失败了。” 这里的哨声是最先消失的,很显然不符合巴别塔的通关经验。 和平鸽听不出对方语气中暗藏的嘲讽,她艰难地侧脸,用蓄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她照过镜子,直到这个角度的自己最漂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午食堂门卫打断了我的腿,我只是想早点出来,以免赶不上考核。没想到迷失了方向,您能原谅我么?” 护士当然没打算放过她,他松开脚将人扛到肩膀上带走,心情似乎很好,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愉悦:“挺有天赋的,是个好苗子,可惜来了这里。” 被人扛着走这个姿势不怎么得劲,和平鸽肚子被顶得生疼,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不知道他说的天赋是指什么,也不知道所谓这里是指哪里。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男人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和平鸽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慌,总觉得自己的下场不会好。 她大头朝下,地面不知何时开始反射湿润的光,每一步落下还能看到涟漪,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等到她发现这一点后,瞬间就看得清晰了,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和手臂,眼睛像鬼火,手臂像枯枝。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眉头紧锁似乎很不耐烦地盯着她,还有飘荡的黑色长发和若隐若现的暗红色。 “啊啊啊啊啊!”和平鸽头皮都炸了,刚刚还在担心护士怎么对她立刻飞到不知道哪去,含混缠绕的窒息感收紧在心头,尖叫声比哨声还要刺耳。 男护士的脚步顿了一下,没事人似的笑起来:“你叫吧,就算掀翻房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我亲爱的,残次品~” “白千羽你有病吧!你叫个屁啊!” 根号四不耐烦地在她胃上戳了一下,刚刚那一瞬间不知道她怎么召唤到的千灯镇,但反正也是好事。 “你拿三棱锥捅他腰子,然后我们到院长办公室去。再不找线索白骨架子都烂透了!” 和平鸽下意识看向刚刚经过的房间,院长室房门紧锁,看上去不像能够偷溜进去的样子。 而且:“而且我好疼,我不想动。打不开门……这地方还闹鬼,不好吧?” 道具和千灯镇都没能影响到她太久,那点微不足道的清醒就像水里的蜉蝣,眨个眼就不见了。 为了不在胃里这个破地方待太久,根号四放轻声音哄她:“你不疼,信我的,你不疼。这点小伤伤不到你,你就不可能疼。” 被心底的声音一洗脑,和平鸽竟然真的不疼了,但还是犹豫:“可是我哪有三棱锥……?有了!” 她只是想了想,竟然真的出现一把三棱锥,就像是长在她手里似的,刀把还舔了一下她的虎口。 眼见男护士按下电梯,根号四语气急躁起来:“就现在,动手!别逼我扇你!” 接连神奇的遭遇让和平鸽确认自己就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她闭着眼睛刺下去,之前想归想,真动手还是怕的,都没敢瞄准。 然而等到她回过神,男护士已经倒在地上,眼中不可置信的光看着她慢慢消失了。 他肋下破开血洞,肋骨被大力扭断,三棱刺里沾着肉沫,血浆滴滴答答往下流,和平鸽手里还握着一颗跳动的心。 和平鸽眨眨眼,舔掉嘴角溅到的血,似乎在动手的那一刻,就有人接替了她掌管这具身体,动手又干脆又利落,心又狠又辣。 她忙不迭把那颗心扔出去,掉头跑向院长室。一边跑一边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是谁?” 根号四心说我哪知道您老人家打的什么主意,这种程度的催眠不至于睡得这么深吧? 但难得见白千羽这样,它玩心大起,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嘛,找到你要的资料,然后逃出去。而我,是来帮助你的神。” 和平鸽脚步不停,语气都没变,“那你先打开这扇门,你有办法的对吧?” 玩归玩闹归闹,不拿任务开玩笑,根号四听话开门, 然后颇为不解地问:“你就信了?” 和平鸽小心地带上院长室的门,还是在脑子里跟它聊天:“为什么不信,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女主角,你凭什么这么说?请你长得漂亮?” “不是女主角,是主角!”和平鸽强调道,这两个概念之间有本质的却别,“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我确实长得漂亮,不过不是这个原因。” “原因是?” “我有一颗勇敢的心” “……我真是生锈了才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和平鸽也懒得跟它说,她来到办公桌旁边,开始翻找可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才不是主角呢。”过了一会,根号四又说。 和平鸽打着手电四处看,她不敢点灯,看到喜欢的东西却会塞在口袋里,随口回击:“你也不是神。” “呵?我不是?那你说谁是?” “当然是……”和平鸽打开一块通讯器,“我了。我是未来的新神,而你不过是个提前下注的投机者。”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但我不否认,你很有眼光哦。” 臭屁小孩气得根号四牙痒痒,白千羽果然就是白千羽,什么时候都这么讨厌。 没等到回复和平鸽也不在意,她点开光屏上标注着《绝密档案001》的文件夹。 文件加载完成后,跳跃出一张复杂到神鬼莫测的脸,吓得白骨小人从桌子上掉下去,零件叮叮当当爆了一地。和平鸽把它捡起来拼好,清澈的大眼望过去。 通讯器投射出的画面有些失真,色调也偏艳丽,在昏暗的室内有点扎眼,他也可能是她,五官被交杂的鱼线连接缝合在脸上,高分辨率下闪着轻巧的光。 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已经死去的男护士站在门口,歪头看着屋内的女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是哪只小虫子想窥探我的秘密呀?” 和平鸽把手里的通讯器砸向门口,“就知道这种文件夹里不可能有真秘密。” 第50章 金罂葬恐惧 根号四比她还惊讶,不应该啊,这次任务的目标是捡骨,白千羽是因为不知道白骨小人的身份才进到黑死城调查的,这里并不是副本诡域,怎么会有诡异出现? “跑啊!”白千羽现在这个样子啥手段也用不了,强行调动千灯诡域会让她当场被冲击成弱智。 “用你说!问题是往哪跑啊?” 男鬼护士肠子漏了一地,行动速度却很快,他接住通讯器,关上门逼近和平鸽。 “不听话的小老鼠会被吃掉哦。” 这一幕冲击得和平鸽脑袋嗡嗡的,她下意识想叫喊,身体却先一步行动。 院长室很大,装修十分典雅,摆放的家装也零零碎碎,这方便了和平鸽,她推倒台灯,砸碎花瓶,身边能丢能扔能推动的一个都不放过,尽量延缓男鬼接近的速度。 正门被堵了,好在还有后门,和平鸽大步迈过去,碎瓷片打在后脑勺上也没停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白千羽你现在好惨啊哈哈哈哈哈。” 后脑勺火辣辣的疼,和平鸽头晕眼花的,一个后门都变成了俩,她咬牙切齿:“闭嘴!” 好在男鬼行动迟缓,还真让她摸到了后门,门是锁着的,但在里面能开,她正要低头开锁,门吱呀一声开了。 腿刚迈出去半步,外面广播响起:【0394号新奴和平鸽叛逃,请空闲员工协同捕捉,成功捕捉后送往流水线】 和平鸽?那不就是她的名字,什么叫新奴,叛逃又是什么?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和平鸽被男鬼抓住了,男鬼扯着她的头发往后一甩,她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办公桌上,后腰传来咔嚓一声。 和平鸽摔在地上,脸一下子煞白,她瘫坐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勉强召唤出三棱锥,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根号四:“你很疼么?” 牙齿碰撞时的嘎吱声代替她回复了体内这个投机客,和平鸽举高三棱锥,神色警惕地看着正在靠近的男鬼。 根号四知道白千羽不会死,心情没多紧张,还有功夫逗小孩玩:“哎,你后不后悔啊?你刚刚要不杀他,没准不会这么惨呢。” ……不后悔。 和平鸽并不是被它蛊惑得脑子发昏才动手杀人,而是她从这个护士身上感受到一种很玄的气场,她直觉这人和下午的时候不一样,如果被带进那个电梯,她会死。 但和平鸽不想死。所以送他去死。 和平鸽被男鬼掐住了脖子,眼睛不自觉地突出,心里语气贼急:“现在怎么办啊我的守护神?” “……无事投机客,有事守护神。”白千羽你小时候也是个混蛋啊。 “等他松手那一刻,护住头。不然摔成傻子可别怪我。” 男鬼离得太近了,近到和平鸽能闻到对方身上脏器的腥气和尸臭味,她顾不得问之后呢,在男鬼松手的瞬间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抬手捂住头。 当着男鬼的面,书桌前裂开了一个黑洞,精准地开在和平鸽身下,悄然出现又悄然合拢,吞没她之后仿佛没出现过似的,之后三棱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也算和平鸽运气好,楼下就是布草间,她落在垒起来的床垫和被单上,没给本就凄惨的身体雪上加霜。 但还是疼,她揉揉屁股,气得龇牙咧嘴:“我早晚拆了这个破地方。” “哎哎哎这句对了!” “你打算怎么拆?” “别说话!”和平鸽急急打断它,她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正是搜她的。 …… 护士和医生共同搜寻叛逃者算是常规配置了,36记录好查房信息,询问A29叛逃奴隶的情况。 黑死城一区阶级森严,带字母的是医生,纯数字的是护士,以数字0开头的是奴隶。 A29神色冷漠地打开布草间,淡淡地说:“说来也巧,这回叛逃的四个奴都是一间病房。” 他将自己的通讯器递给36,让她自己看。 【0394和平鸽、0217号巴别塔、0674号韦丝娜、0322号自行车】 资料上有照片和来历,每一个看上去都天衣无缝,至少36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既然是集体叛逃,还都是选的同一天,或许是有预谋的同伙作案?会不会是,玩家?” “应该吧,”A29用热源手电扫射布草间,“无所谓,反正没有人能活着走出第一区。” 热源手电能够识别生物,遇到活物会发出警告,无生命物体则是一片虚无。 红蓝射光扫过每个角落扫过去,布草间内没有异常。 A29轻轻关上门:“走吧,下一间。”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和平鸽终于松了口气,她揉揉麻木的小腿,在心底喊人:“守护神你在吗?你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她,守护神像他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了。 和平鸽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回复,她的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她抹了一把脸,想要站起来从窗户趴下去。 “啊啊啊啊救命啊!” 顶上却突然发出巨响,和平鸽仰头看过去,一个黑影被从窗户里踹了出来,他尖叫着从她身边飞快划过,然后砰地一声落地。 碎玻璃片叮叮当当的,划破了和平鸽的脸,借助玻璃的反光,和平鸽看清了他的脸,是巴别塔。 别人也看清了她。 所有房间都亮了,有人从窗户探头看她,每一扇窗户都有人探头看她。 和平鸽抬头数,三十二扇玻璃,三十二张面无表情的脸。 和平鸽低头数,也是三十二扇玻璃,三十二张面无表情的脸。 很熟悉,巴别塔的脸。 “啊啊啊啊!!!” 混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但和平鸽不懂。 她尖叫着后退,手心却贴上绵软温热的阻碍,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夜晚的凉风变得烘人,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身后。 一跳一跳的鼓荡着,先是手掌,而后是后背。 和平鸽嗅闻到一股十分甜腻的味道,很快她就被甜蜜和绵软的热浪淹没了。 咚咚,咚咚……咚。 A29合上最后一扇门,冷淡的眼睛里闪过笑意:“我就说,没人能够离开黑死城。” * 白千羽幼年的性子并不好,骄纵又蛮横,从小就是家里的小霸王。 儿童车从迟家庄园的北面一路横行到南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花田被压倒一排又一排。 等到迟家庄园变成白氏庄园之后,白雄志狠狠杀过她的性子。 白雄志自诩慈父,除了愤怒到极点时的巴掌和砸到头顶的摆件,他几乎不采用体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七岁之后,每当白千羽忤逆他,或者任何事的任何地方做的他不满意,他就会罚她插花。 小而狭窄的花房里不留通风口,大小之能恰哈容纳白千羽、一盆花和一个精贵的花瓶…… 说是笼子更合适,不仅没有通风孔,灯也是不给开的。 白千羽要坐在全黑的房间里,一个人摸黑处理玫瑰。带刺的玫瑰花啦,会咬人的食蝇草啦,帝国远山上带回来的有腐蚀性的毛毛树啦,种类多得很。 但白千羽最害怕的还是玫瑰,其他植物的痛苦是一摸上去就能感受到的。玫瑰不一样,你不知道哪里有刺,哪里没有,你必须十分小心十分谨慎的触碰它。 恐惧源于未知,每次屏住呼吸的试探都是一次凌迟。 或许应该称为童年阴影么? 和平鸽醒来的时候,就被这样的阴影笼罩着。 或许不应该说醒来,她是清醒地被那团“烂泥”包裹住的,因此不管是触感还是呼吸,都被烂泥占据了。 漫长的窒息一样的惩罚中,她始终是清醒的。 和平鸽以为自己会死,开玩笑,这个程度怎么想都应该会死吧?但并没有,在烂泥包裹着她的时候是有氧气的,不过等到它鼓荡起来,那稀薄的氧气就完全消失了。 好在每一次鼓荡着堵住她的口鼻的时候,她都坚持下来了。即便憋得嗓子发干、憋得肺要爆炸,她都坚持下来了。 等待“烂泥”鼓荡的时候,就像等待被玫瑰花刺扎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一定会来。 和平鸽就是这个时候想起自己是谁的,她叫白千羽,是吧迟瑞溪的女儿,是人渣白雄志的女儿。 她今年十一岁,嗯,正在被父亲惩罚。 她不会屈服。 被白千羽称之为“烂泥”的东西在黑死城的员工嘴里名叫息壤。不是上古那个息壤,但先蹭一下,反正都很神奇的。 息壤包裹着整栋住院楼,会在每日早晨六点半启动,任何不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的人,都会被息壤“吃掉”,然后扔进流水线。 任何人,包括奴隶、护士、医生、以及黑死城高层。 啵的一声,白千羽被息壤扔垃圾似的吐进流水线。 过于明亮的灯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躲避,灵活精妙的机械手抓住她往里一推,白千羽就落进一个池子。 灯光被池水缓解,白千羽睁开眼,总觉得自己来过,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 泡沫包裹住她,然后水流把她推进滚刷之间,白千羽瑟缩起来,咬着牙一声不吭,父亲这次的惩罚这么变态的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金罂葬难安……难安……无骨何安?…… 流水线加工的每一步都要求精准,清洗不能超过三十秒,否则会损伤用料。 清洗、鞣制、加腌料……粗加工结束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要酿造孤独,让她崩溃,腐烂,恐惧蔓延,才能在绝望中发酵出最优质的药物。 白千羽又落进池水中,她拨开糊在脸上的东西,迎面一张人脸,面目模糊不清,看样子已经融化许久了,体内没有任何支撑,活脱只剩人皮。 按住即将出口的尖叫,白千羽费劲地支撑起身体看向四周。 水池四方形,池水是白的,她的身体也是白的,四周白花花一片,纤细的手脚缠着手脚,单薄的身体叠着身体,像被搅化的冰激凌,松散,死气沉沉。 头发纠结在水中,像密缠在身上的丝线,永远没有逃离的可能。 像她这么“新鲜”的可能有,但白千羽暂时还没看到。 巨大的滚轮横铺整个池面,正在轰隆隆地靠近,看到上面的锯齿,白千羽瞬间明白了为何其他“尸体”都这么软腻。活人掉进池水里,滚轮贴着人体滚过去,天灵盖中间开一道口,自上而下,到耻骨分叉,锯齿从血肉间刷过,精准地剔掉人体内每一块骨头。 轰隆…轰隆隆…… 白千羽头发发麻,估计不是她那个变态爹能搞出来的高级东西,白雄志不至于想要她的命,但情况并没有好到哪去。 滚轮与池水等长,走一圈恰好囊括整个水面,水面上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身体猛地后仰,白千羽拨开软绵绵的池水,尽量不去想周围都是什么东西,一边擦掉满脸的鼻涕眼泪一边咬牙往下游,穿过表层,下潜到池子里。 底下清澈多了,但能见度依然低,大概三五米左右,随处可见沉底的软尸,白千羽游动时拨动水流,那玩意儿就打着圈飘上来。像在一块肉皮冻里游泳,左右都没有退路。 白千羽十一岁这年,帝国科技水平鼎盛发展,探测水下有无活物的技术可能连家用的小夜灯都能做到,她不敢大意,扯过身侧的软尸穿上身,多一层皮,就少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尸体油滑软腻,厚度大概一指,里外已经烂成丝状,水流拂过像海葵似的舞动,套在身上软塌塌的,有股冰冷直白的死味。 “谢谢,谢谢姐姐……”她一边吸气一边小声道谢,眼泪无声滑落腮边,融进肉糜。 白千羽动作不算慢,到底比不过机械,轰隆隆的巨响很快由远及近,她藏在死人皮之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企望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东西能保护她。 声音就在头顶,白千羽咬牙计算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声音逐渐远去,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上看,水面静静地,像是逡巡过一圈之后停止了工作。 她极小声地松了口气,像系衣服似的将那张死人皮绑在自己身上,“谢谢姐姐,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一会哦。” 白千羽神色认真地道谢,未曾注意到投在脚下的阴影,硕大的腕足缠上来时她还在傻不拉几地对着尸体做自我介绍。 【九条,隶属黑死城第一区,任太液池巡查官】 腕足缠着她的腰向上一抛,漏网的小杂鱼就被扔回了齿轮之上,落点准确,白千羽疼的眼冒金星,又忍不住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不是有尸体姐姐穿在身上,她估计要被齿轮扎穿。 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她挂在齿轮上转动,一会咕噜咕噜,一会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两道截然不同的叫声响起,白千羽这才看到滚轮那边还有个人,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和平鸽?” “啊……”巴别塔。 白千羽没忘记之前的记忆,于是更加警惕,对方当着她的面摔死,又诡异地复活,那满面墙都是巴别塔的人头。 还有守护灵,它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根号四也不知道啊!! 它明明就在白千羽的身体里,使用能力的时候也没有阻碍,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听不到自己说话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像被某种存在隔开了。 这里真的只是上五京的一个普通势力么? 巴别塔身体像香肠一样扭在锯齿中,冲着她大喊:“这里不对劲,我们得赶紧脱身。” 滚轮速度越来越快,冲破池水,软尸被高高扬起,白千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去骨头的地方!骨头去哪,我们就去哪!” 她想像自己是块无知无觉的骨头,抓紧滚轮,在它甩掉身上骨头的时候纵身一跃,赶着闸门关闭前的机会溜进缝隙。死尸姐姐的头皮挂在了闸门上,好在随后而来的巴别塔一个飞踹,两人前后脚掉进深坑。 “谢……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黑死城第一区,废料集中处理厂】 白千羽想站起来,但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脚感稀碎,微硬质的东西顺着她踩下的力道塌陷,带着她重新跌倒在地。白千羽用手撑住,看清身下景象的那一刻,几乎忘记呼吸。 她踩着摸着的都是白骨,抬起头看向远处,满坑满谷的,处处皆白骨,论堆都数不清,直到被浓黑的雾气笼罩,根本没有边际。 许久不见的白骨小人踩了一下白千羽的鼻子,蹦蹦跳跳地汇进骨堆之中。随着小人消失,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含糊的呼唤。 【骨无安乡,心无其可。流动副本《金罂葬》进度加载中—— 任务目标:探明骨偶身份归属,为其捡骨刻碑,送魂归乡。 任务限时:56小时 任务奖励:A级效果骨骼强化 任务惩罚:粉身碎骨 当前进度:43% 请玩家白千羽再接再厉】 她听不清,恍惚中觉得被人戳了一下,抬头正对上巴别塔的眼睛。 巴别塔收回戳她肩膀的手:“和平鸽?” 白千羽猛地回过神,刚刚那一脚倒是让她确认了这人的安全性,“啊?” “这个副本太诡异了,以你我的能力应该没办法,我们最好去找韦丝娜和自行车。” “什么副本?”白千羽摸不着头脑,更听不懂他说的话。 东赫帝国民众的日常娱乐方式丰富到极点,小说这种上古时期的东西流通度低,但各种全息模拟游戏层出不穷,游戏副本这个概念更是家喻户晓。但谁让白千羽有个死爹呢,反正她不知道。 巴别塔飞快解释了副本的定义,没有理会白千羽求知若渴的眼神,继续无情地科普下去:“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一样,失忆了,解释不了。” 要不是他有一件特殊道具能够沟通系统,也无法理清现状。 “现在当务之急是从这里脱身,再说别的。你的任务是什么?” 白千羽摆摆手,漂亮的杏仁眼睛写满清澈:“不知道,听不见。”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听巴别塔这个意思,自己现在肯定不是小孩子,而是暂时失去长大后的记忆。 “啊我长大了啊,真好。” 比起逃生,她更想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大人,有没有打白雄志的脸?有没有把白以执踩在脚下? 有没有,救到妈妈? “……应该是,”巴别塔伸手,“走吧?我们去找出去的路。” 白千羽借着他的力起身,两人彼此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里因为更靠近洗软尸的池子,而有些湿漉漉的,走起路来十分令人不适。 似乎空旷无人的地方总是跟别的地方不同,更别说这里到处都是死人骨头,而且根据方位推算,他们的尸体就在头顶,至少也是曾经在头顶。 巴别塔:“这里冷飕飕的,肯定很危险。” “废话就别说了吧?”自从知道自己是个大人后,白千羽就用大人的姿态要求自己,力求不给“大我”丢脸,她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头骨里扭曲溢出的不明影子上移开,偷着捏了一下巴别塔的胳膊,声音放得很轻:“跑!” 说完她一马当先,扯着巴别塔的胳膊就往前冲,脚下踩着白骨,头顶顶着黑天,天地昏暝一片,白千羽脑子里没有别的,只记得自己蝉联帝都校研所三年长袍冠军,她就不可能输! 巴别塔顺手抄起两根腿骨,和白千羽一人一根,“被追上就动手。” 白千羽接过来郑重地点点头。 身后跟着的黑影没有具象化的形体,像风也像影子,匆匆略过白骨堆的时候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有一万个人在讲话。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呼唤仿佛贴着耳边响起,让人头昏脑涨: “难安……难安……无骨何安?” 胸腔痛苦地几乎燃烧起来,那串声音变得像催眠曲,嘻嘻弱弱地引着人回头,好想睡啊,睡在这就好了吧? ……不能睡!得回家见妈妈! 只要有足够坚定的目标,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小孩最纯净的念头。 活着!回家!见妈妈! 白千羽狠狠咬破嘴唇,任由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剧痛唤醒混沌的脑子,她反手一个耳光甩在拖后腿的同伴脸上,声音陡然尖利:“敢睡就推你去喂鬼!” 瞌睡被扇到了九霄云外,巴别塔扯住白千羽的胳膊往前窜了一大截,急急问:“它说啥呢?” “……无骨鸡翅,”白千羽半个身体挂在他身上,咬牙回头直面恐惧,大腿骨迎头敲下去,“滚啊!!” “啥?!!” “回去我请你吃无骨鸡翅啊啊啊啊啊!” 白千羽欲哭无泪地挥着骨棒,她最近刚开始学近身格斗,人体身上的致命点记得清清楚楚,但怎么出师第一站打的是鬼啊! 她一通乱打,黑影被劲风冲散,来回几次之后,有没有用不知道,黑影是肉眼可见的被激怒了。它猛地压缩在一起,颜色更加深浓,呼啸着席卷而来,不甘示弱地咬掉了白千羽的小指头和巴别塔的半边肩膀。 白千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别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根号四:“你开大啊啊啊啊啊啊!” 没了记忆的白千羽就像是个身怀杀器而不自知的傻子,明明只需要扣下扳机,她非要拿着机关枪挥舞起来砸人脑壳。 要不是诡侯的身份仍在,刚刚咬掉的就不止是她的小拇指了,阴寒鬼气会顺着骨头爬进去,吃光她的血肉,把她变成这里的一员。 白千羽:“你不是说自己是什么玩家么,你身上没有道具之类的东西?” 巴别塔背着白千羽跑,白千羽在后面对敌,两人一时间配合竟然还算默契。闻言,他笃定地答:“当然有。” “用啊!” “有,用不了。” 失忆的两人并不知道,除了根号四这种能够沟通的奇葩道具以外,使用系统道具的条件是正确呼唤道具的“名”。 不管是在心里,还是在脑海里。 白千羽失忆不用说了,巴别塔也只能听到系统提示,看不见系统面板。 根号四第N次发出疑问:“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上五京势力?” 从它的眼光看,黑死城目前展现的能力并不强,至少清醒的白千羽完全能够平推。但是,问题就在这里,白千羽走出电梯进入第一区,被刻下奴隶编号进入一池水之后,就失忆了。 苍天啊! 它是不知道白千羽已经想起了十一岁以前的记忆,反正都一样,苍天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巴别塔总会跑不动的,而她自己,也总有挥不动手里武器的时候。 “你怕不怕死啊?”她问巴别塔。 “没失忆的我主动来这种地方做任务……应该不怕。”巴别塔语气从迟疑到镇定。 “我猜也是。你一会把我扔进鬼的嘴里,然后转过头打它。” 如果长大后的白千羽身上有保命的东西就一定能在鬼手里活下来,如果没有,那她肯定也没有救出妈妈,还活什么? “……你可别死啊。”巴别塔没有什么发扬风格自己去的意思,他说完后猛然加速,借着骨堆高度起跳,稳稳把白千羽投掷进黑影身上。 下一刻,骨浪滔天而起。 根号四:……话说早了,白千羽不失忆也没法平推的样子。 【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腐烂版)次级功能生效中,没有人能夺走上帝的苹果,就像没有人能从缠绕的蛇群中抢走蛇蛋。它们会自己反击的哦~】 只有S级道具才有的被动触发的攻击技能,在白千羽被黑影吞没的瞬间启动了。 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感觉,她的一时分散在许许多多地方,蛇群的每次游弋都会贯彻她的意识,蛇群的每瓣鳞片都在保护她的安全。 缠绵纠结的蛇群在黑影体内膨胀,蛇尾卷住黑影最深处一颗白色的圆珠一扯,黑影消散,副本激活。 巴别塔按照约定回头帮忙,伸手却见黑影消散,一直深蓝发黑的小蛇啪嗒落在地上。 天空中似乎下起了骨雨,大大小小的骨头块像冰雹,飘散的骨粉是灰白色的,落在身上腐蚀性极强。 不是那种渗血的腐蚀,皮肤外表基本没有变化,反而灵魂深处疼得蜇人,点点寸寸的,细细密密的。 耳边又响起了那种丝丝缕缕缠绕人心的哀叹:“难安……难安……无骨何安?” 巴别塔摔在骨堆上,地上的骨堆也有一样的功效,她浑身上下疼得都不像自己的,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脑子有病,没事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啊? 真是找死。 这处万人坑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一轮血红血红的月亮,红光之下骨粉飘扬,纷纷撒撒竟然有种诡谲的美感。 巴别塔无暇欣赏,嘴里腥味儿越来越重,眼前一阵阵发黑,三十公分开外那小蛇的身影一时有一时没有的。 他吐出一口血沫子,咬牙往前爬,腿已经没有知觉不听使唤了,他就用手扣着骨头往前爬。 效率挺差的,但好歹还是到了。 巴别塔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尾巴尖往自己怀里一带,塞进上衣口袋里。上衣,指从和平鸽那分割来的半张无骨软尸。 他将蛇身塞进心口,埋头俯身护住。 做完这一切,巴别塔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只有嘴里低声喃喃着:“无骨鸡翅……” 骨雨越下越大,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在巴别塔肉销骨溶之前,也或许是在他死后。 厚重而结实的灵魂壁垒终于被杀灵骨粉和灌耳魔音中悄然渗透—— “白千羽!白千羽!!” “呜呜呜白千羽!你别死啊!别死别死……” “我又要换主人了啊不要啊!” 第52章 金罂葬欢迎来到月亮河 “……别哭坟了。” 也算误打误撞,骨粉消解灵魂的效果将笼罩在白千羽思维上的那层黏膜撕开一道口子,冷风和剧痛灌进来,白千羽竟然醒了。 巴别塔心口的刻字硌得她皮肤疼,白千羽甩甩尾巴,勉强伸展身体从巴别塔心口爬出来,重新幻化成人。 骨粉组成的狂风骤雨已经停了,四周静悄悄的,从系统商城里取出衣服穿上,又扔给地上的男童一件,白千羽阴着脸坐在白骨堆上复盘 她跟根号四的想法一样,黑死城本来就不是副本,只是她调查中的环节而已,这里不应该有计划外的东西。 莫名被封禁的记忆,无规无矩狂乱的设定,死而复生的NPC,满满一池软塌的尸体和万人白骨坑,以及…… 她回头看向巴别塔,玩家。这里不应该有其他玩家。 血月高悬,到处都是一片安静荒芜,所有的暴动都消失了,不知道是时间到了,还是说检测到了自己和巴别塔的状况。 “和平鸽”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紧紧绷着,她回头敲敲巴别塔的背,见对方没反应后给他扎了一针肾上腺素和一针阻断剂。 进阶药物的效用十分显著,不一会巴别塔就嘶吼着醒了,他跟白千羽不一样,承受的骨灰更多,灵魂受创自然也就更严重,睁开眼睛看人的时候都是重影发黑的。 “你,你没事了?” 白千羽嗯了一声,将人拉起来:“能走么?” “能,咳、能走。” 巴别塔被她扶着,目光落在对方精致的侧脸上,醒来后这人跟刚刚不一样了,或许是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可能是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他本想问,看到对方冷厉的神情之后又觉得问了也未必有用,正当他这么想着,人却突然说话了。 “我来捡骨。” 所谓捡骨,跟上古流行过的湘西赶尸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时的人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所以死在异乡的人会短暂下葬,后人等到合适的时机将骨灰迁回家乡。其中诸多讲究,也有说会遇到各种灵异事件。 这个任务本身不复杂,她随意讲了讲白骨小人的事,说着说着却突然一顿。 “不对,”白千羽的脸色彻底阴下来,“认知扭曲早就开始了。” 《金罂葬》的任务时间是三天,也就是七十二小时,那么自己记忆中“用了八天事件寻找黑死城有关化蝶资料”这一印象,就是完全错误的。时间对不上,得到的信息也对不上。 现在仔细回想,那段收集资料的记忆虚浮而飘,根本经不起推敲,像浮在记忆水池上被洇透的白纸,一戳就碎。 “我还没彻底恢复记忆,也看不到游戏面板,我的任务应该是来这里看望一位去世的人。” “也就是,鬼。主线任务是焚香叩九,送对方往生,然后开棺验尸,如果尸体消失了,就证明任务成功。” “如果尸体还在,任务失败。我会代替它被封印在棺材里。” 同样是流动副本的形式,巴别塔接到的任务名为《送神》 “送神捡骨……” 听着就不像毫无关系,反而更像是同一流程的不同环节。 “你说得对,我们得去找韦丝娜和自行车。”白千羽跟其他玩家合作的次数几乎没有,多的是跟人对抗恨不得对方死,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俩人应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但在那之前……”系统面板上的任务进度正在缓缓攀升,“我得先找到自己的白骨小人。” 巴别塔也有类似的信物,是一把线香,圆筒形状,桶身上有异兽盘桓,上龙下蛇,形状诡异。被他塞在系统背包里,一时半会竟然还取不出来,好在也没有遗失。 万人骨坑内部高低不平,有大小的骨堆错落着,经过刚刚一场“暴雨”,走起路来更加艰难。两人无惊无险地越过一座骨山,看到远方的光亮。 “是篝火。”巴别塔说。 血月之下,群星黯淡,这里白骨盈野,天像是倒悬的,一切都是阴恻恻的,突然出现的篝火堆炽烈而旺盛,还有不少衣着奇异的人围着它唱歌跳舞。 换到露营地倒是正常,放在这就只有吊诡二字。不正常的地方出现了正常的东西,那意味着其中有危险,和线索。 不需要商量,两人默契地转换了方向,像篝火走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一开始看着不远,等你想靠近的时候,篝火却又变得很远,歌声忽远忽近地飘荡在耳边。 男女欢快的嗓音萦绕着: “心乡~在遥远的地方。你我~迷失同样的彷徨…… 回家啊回家,回家吧回家…… 以你的魂,我的骨,她的心脏,他的脑浆, 我们散落在各地,我们融为一体, 女孩投进熔炉,男孩埋进深土, 来年血生血,骨生骨, 难安难安,无骨何安? 梦魇梦魇,唯血成烟~” 曲调欢快有轻盈,像少男少女约会时自带的粉红泡泡,尾端却隐藏着上挑的钩子,伸进血肉拉出骨头和丝丝缕缕的血丝。 两人互相搀扶着,歌声好像将两人绑成了个整体,巴别塔拍拍白千羽的胳膊,突然说:“我想把你的神经扯出来,打个蝴蝶结。” “……别逼我扇你。”白千羽眼底闪过不耐,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主要是她也想,再由着这个话题发散下去,她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篝火终于近了,四周起了浓雾,也或许是骨灰,灰蒙蒙的一片中伸出两只手,一只握住白千羽,一只架住巴别塔。 轻快的铃铛声摇啊摇的,女子巧笑着:“欢迎来到月亮河。” 胳膊上的触感白千羽不陌生,阴蛇草身上就带着这种气息,不是阴沉也不是冰冷,而是一种特殊的“活气”,像那种殡仪馆里上完妆的死尸,僵直死硬,但嘴唇红得艳丽。 巴别塔率先开口:“您好,我和妹妹跟家里人走失了,能不能在你们这歇一会?” 脚链上带着铃铛的女人在迷雾中显出身影,她穿了上京五年前最流行的高奢套裙,一层层的裙摆几乎堆到了白千羽的脚背上,身后八只手优雅地摆出了一个花型。 剩下两只手牵着白千羽和巴别塔,笑盈盈的声音像水:“好呀,二位小朋友里面请。” 跨过月亮河,这里的月亮是漂亮正常的明黄色,映照着空荡辽阔的旷野,之前的骨山似乎只是一场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篝火的热气扑在每个人脸上,面色红润的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足有三四米的长桌上摆满了各色食物,种类囊括天南海北,白千羽都有许多不曾见过的。 引着她们进来的十手女似乎地位很高,每个路过的人看到她都会低头致意,白千羽听到别人叫她“度母”。 她没听说过这个词,巴别塔眨眨眼,他也没听过。 主要两个人的记忆都有点不靠谱,也很难说以前记不记得这种别嘴的奇怪称呼。 十手度母领着两人在长桌前坐下,端上美食和酒水,轻快地为她们摆好刀叉,整理两人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裳,顺手还扶起了身后因为跑得太快而摔倒的小男孩。 白千羽看的眼热,没忍住开口:“您做事效率这么高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去个更好的地方?” 十手度母的十只手都短暂地停顿下来,很快又像花枝般快乐地舞动起来,她看着白千羽,问的很认真:“您说的是什么地方?” 白千羽想也不想,话术脱口就来:“我有一片封地,那里正巧需要一个您这样心灵手巧而且脑袋灵光的人。我外出的时间很多,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我可以把那里全都交给你管。” “薪资待遇你放心,***的一切都会对你放开,而且我的人也很好管哦,总共两人一猫,我觉得你……嘶!” 巴别塔在桌下狠狠踩了她一脚,眼神控诉:“你这时候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他端起一个假笑,语气恭敬而温和:“跳槽的事情晚点再说,您方不方便先让我们去清洗一下?然后我们想去门口看看父母会不会路过。” 十手度母的目光从小男孩的身上流连到小女孩身上,其实男女在她眼中,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两人身上发光的东西。 男孩身上是个圆筒,女孩身上是块骨头。 前者藏在不知名的地方,后者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微微颔首,笑容完美到无懈可击,身后挥舞的残影停下来,一手一个将两人抱起,动作温柔地带着他们离席。 “当然,好孩子们。你们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现在就去吧。” 第53章 金罂葬人上人最爱吃的就是人 月亮乡的房屋依着月亮河而建,乡里人睡觉吃饭都在河边,河中有大鱼有海虾有深海蚌,想吃什么只需要喊一声,月亮河就会送到你的钩上。 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格外慢,住了三天,系统上才过去五个小时。巴别塔蹲在河边,握着鱼竿轻敲水面,问白千羽:“今天吃什么?” “……海蛇?听说很鲜嫩。” “行,就它了。”巴别塔认真许愿,期待海蛇上钩。很快水底就扑腾起水花,肥嫩鲜活的海蛇上钩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十手度母帮巴别塔收钩,“月亮河可不是这么用的。” 海蛇尾巴啪地甩在巴别塔脸上,他顺势后退坐到白千羽身边,白千羽摘掉脸上的叶子坐起来,“那是怎么用的?” 在极昼般昏暝黯淡的光线下,度母开始处理海蛇,浓稠的墨绿色血液在她指缝间滴落,“月亮河是亡者之河,负责指引迷茫的魂魄归乡。” 白千羽诧异于她的不掩饰,“那你们为什么还被困在这里?” “因为在等你们。” 十只手合作,效率极高,很快晶莹剔透的蛇肉便端了上来,放在纯银餐具中。河边的野石头幻化成宽敞典雅的长桌,几人瞬间身处高级宴会厅,灯火辉煌,刀叉摆放一丝不苟。 贵族吃饭向来讲究,白千羽循规蹈矩二十年,一朝翻身做主后最先改的就是这个。她靠在椅背上,捏起蛇肉刺身扔进嘴里,吃得随意。巴别塔不爱刺身,慢悠悠地烫蛇肉片火锅吃。 “你这职业病挺严重的,”两人吃饭的时候度母就侍立在旁边,神色温柔包容,像影子似的无处不在,对两人的需求体察入微,“你以前是哪家的仆人?” 《金罂葬》的副本任务做到现在,经历的事太魔幻,得到的信息却不多,现在也只能确定白骨小人生前曾是黑死城奴隶。但系统给出了额外的提示,自从她们来到月亮乡之后,任务进度就一直在涨。 【骨无安乡,心无其可。流动副本《金罂葬》进度加载中—— 任务目标:探明骨偶身份归属,为其捡骨刻碑,送魂归乡。 任务限时:45小时 任务奖励:A级效果骨骼强化 任务惩罚:粉身碎骨 当前进度:72% 请玩家白千羽再接再厉】 “我曾是因赛斯六世的女仆长,也是黑死城的奴隶27,代号白天使。”十手度母仍然温和有礼,毫不迟疑地肯定了白千羽的猜测。 月亮乡是亡灵的聚集地,也是上京奴隶死后的魂归之处,白千羽对此不太意外。毕竟一开始就是冲着调查白骨小人的身份来的,早就知道副本背景和奴隶有关。 “因赛斯六世……”巴别塔捞起烫到卷曲的蛇皮,现在的皇帝是因赛斯十二,“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十手度母就发出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竟然已经这么久了么?” 月亮河载着尸骨和破碎的魂灵飘荡向远方,时间是这里最不重要的时间,第二不重要的就是过去。 两边心照不宣地摊牌了。 因此当白千羽问起白骨小人是谁时,十手度母说:“你不必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必知道细节。她是她自己,却也是我们每一个人。” “你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这是你对我们友好的原因么?” 既然已经说到这,十手度母也不再隐瞒,“是的,我们会善待所有带着信物找到这的人,直到有人带我们回家。” 从玩家踏进黑死城开始,“送魂归乡”的仪式便已经开始了,她们会走过当年奴隶走过的路,被筛选、被改造、被惩罚、被训诫,被变成纯然的奴隶或药物,只有挨过去,找到白骨万人坑,并且通过考验才能被指引到月亮乡。 跨过黑死城是第一道线,白千羽、巴别塔、韦丝娜和自行车运气不好,被选到第一区。 “第一区是制造化蝶药物的工厂,你们走过的水池是熬药的地方,药奴会在里面耗尽最后的生命力,变成浓缩药剂。” 巴别塔:“‘化蝶’本质上是一种基因药物,从人身上来,又用到人身上去。我听说,化蝶最开始是用来增加贵族寿命的。” 白千羽对此不置可否,她是贵族不假,但白家本来也称不上顶级世家,她年纪轻轻又被信息封锁,对这方面的事知道的不多。但想想也正常,人上人最爱吃的就是人。 第二道线就是完成仪式,上香、聚魂、起灵、捡骨。巴别塔是第一步,白千羽的是最后一步。 也就是说,《金罂葬》实际上是某大型副本的其中一环,非得环环相扣,才能够完成这次的任务。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她们必须等到韦丝娜和自行车,不过,十手度母说:“有五个人抵达了白骨哀,带着信物的有四位,只要聚魂和起灵跨过月亮河,你们就能完成任务。我们,也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们会善待所有来到月亮乡的人,但是白骨哀不会,希望他们好运。” 为了防止他们俩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十手度母意有所指地到:“月亮乡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到,没人能够帮他们。毕竟…… 人不能救人,人只能救自己。” * 今天的食谱是劲龙鲤,鱼肉弹牙爽脆,鱼骨煮汤也很好吃。巴别塔用白千羽的三棱锥剔鱼骨,动作优雅又干脆利落,他把鱼骨扔进锅里开大火煮,锅里很快便咕噜起奶白色的鱼汤。 做饭白千羽是不会的,她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水上的大泡,巴别塔倒映在破裂的泡泡上,看上去好像长高了点。 “别看了,我确实在长高。”毕竟两人都已经在月亮乡等了半个月,她们在这待得越久时间流速就越慢,系统时间基本已经停滞,倒计时停在32小时没再往下掉过。 “不过你怎么不长个?”巴别塔给白千羽盛了碗汤,他问过度母,说是再过半年,他就会慢慢生长成为自己原本的模样,到那个时候,她们就走不了了。 白千羽喝着汤随口嗯了一声敷衍,她带着鬼千面,遮住了自己的长相和身形,当然看不出长个了。 “我说真的,如果其他玩家再不来,我们应该联手突围了,再待下去搞不好要出事。” 白千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但这里挺不错的啊,如果知道死后就能到这种安静又祥和的地方,我十二岁就先杀我妈再杀自己了。” 巴别塔直接被她气得笑出声,他翻了个顶到天的白眼:“那你这回省事了,躺平等死吧。” “有何不可?” 白千羽垂下眼帘,巴别塔长高了三公分,这样看来也不算太紧迫,但白骨哀确实难过,如果其他四个带信物的玩家挺不过来,那这波她和巴别塔直接白干。 另外,她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捡骨刻字,送魂归乡,这个“乡”到底是哪里,还不知道呢…… 换做别的副本她早就硬刚关底诡神了,可十手度母不像这里的诡侯,就算她是,白千羽也不太想采取这种办法,只能且走且看。 巴别塔看她这样也懒得多说,他低头喝汤,偶尔看一眼河对岸,白茫茫的雾中,好像有两个小黑点。 ……等等,两个小黑点? “来人了!”他把汤碗一甩扯起白千羽就冲向木桥,速度快出残影,大声为对面的人引路:“这里!这里!!!” 总算赶来的其他玩家触动桥上的提醒,十手度母出现将人接了过来,来的不是韦丝娜和自行车,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所有人在这里都变成了小孩,所以这应该是对双胞胎玩家。 白骨哀上的考验因人而异,白千羽和巴别塔遇到的是针对灵魂的摧残打击,这兄弟俩遇到的是“风刀霜剑”。 双胞胎哥哥眼睛红得滴血,“魔音会直接响在耳道里,然后慢慢地往里钻,戳破鼓膜,爬进脑子,像刀剑一样搅动脑浆。” 巴别塔站起来,脸色阴沉地擦拭手上沾染到的浆液,“副本很少见的纯物理伤害,大脑几乎被搅碎,想救他的话,靠人是没戏了,只能等副本结算。” 普通副本结算时可以自费购买系统的全身修复功能,否则就是等死。 双胞胎兄弟俩各有一件绑定的防护道具,哥哥是护盾能抗真实伤害,弟弟身上是防护更强的神符护罩,主要对抗灵异伤害。 “早知道,就应该把两个道具都绑在他身上……”双胞胎哥哥看上去十分自责,但这种事本来也难以预料。 白千羽自掏腰包给弟弟打了十几针阻断剂之后他终于暂时清醒起来了。 两边都急着通关,弟弟清醒过来之后立刻达成共识,不能再拖,现在就进行仪式。 十手度母自然同意,很快便在月亮河边摆好了仪式要用的东西。 月亮河上又飘起了那天听过的小调: “心乡~在遥远的地方。你我~迷失同样的彷徨…… 回家啊回家,回家吧回家…… 以你的魂,我的骨,她的心脏,他的脑浆, 我们散落在各地,我们融为一体, 女孩投进熔炉,男孩埋进深土, 来年血生血,骨生骨, 难安难安,无骨何安? 梦魇梦魇,唯血成烟~” 与此同时,几人的系统面板上也同时发生了变化:【骨无安乡,心无其可。多人合作副本《归葬》进度加载中—— 当前总进度:50%】 玩家汇合之后完成了任务的前半部分,在悠扬的小调中,白骨哀狂风大作,月亮河上渐渐浮起一层暗光,巴别塔对着河水跪下去—— 归葬仪式第一步,上香。 第54章 金罂葬鸠 起风了,月亮乡民争先恐后地跳进月亮河。 他们的身体被河水淹没,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没有骨架,没有灵魂,每个人都是一颗血淋淋的心,曾被人规训成器具,曾被人驯化成动物,伺候主人直到死去,没有自由,没有人生,没有一切。 黑死城的奴隶们在水中唱歌。 “我们散落在各地,我们融为一体,女孩投进熔炉,男孩埋进深土,来年血生血,骨生骨,难安难安,无骨何安?梦魇梦魇,唯血成烟~” 巴别塔的身体开始颤抖,无数幽魂的过去像是滚针一样填满他的神经,痛苦来得无比真实无比剧烈,他在他们的血泪中沉浮,咬牙将九支线香插进规定好的位置。 九香连一线,烟雾袅袅而升。 天边血月中闪过巨大的虚影,本就阴冷的河边气温更低,四周雾气几乎凝冰滴水。 空气中出现蠕动的黑线,钻进巴别塔的手、脚、依附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双胞胎哥哥常庆哗啦啦开始吐血,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双胞胎弟弟常乐更是直接吐出了一块脏器。 “和平鸽”精致的脸上出现连绵的裂缝,白千羽听到自己骨头炸开的声音,成为诡侯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的压迫感,就连S级道具小苹果都未曾有这种威慑力。她微微低下头避开远方的凝视,在常庆常乐表面附上一层属于千灯镇的力量。不然照这么下去,不等轮到他俩人就交代了。 月亮又升起来了。 九根线香保持着一致的燃烧速度,缓缓矮下去,直到剩下一半的时候,巴别塔才起身回头。 常乐看见他的脸,没忍住又吐了一口内脏,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血块喷在对方脸上,被突然探出的舌头卷起,巴别塔缓慢咀嚼血块,蜿蜒的血迹沿着嘴角流进衣领。 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愉悦起眨了眨,竖瞳里闪烁着明显野性冷血的光,声音也变得不像自己:“不错。” 翠绿色的竖瞳,殷红细长的舌头,顶端分叉……是蛇。 他,或者说它,竖瞳缓慢转动着,退到供桌的一侧,再开口是说出的话谁也没听懂,“■■,■■■” 常乐两眼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白千羽扶住他,示意常庆赶紧上前继续进行仪式。 常庆深吸一口气,对着白千羽点点头,他也担心弟弟,但这个时候别无选择。上香、聚魂、起灵、捡骨,四环节缺一不可,都完成后才视为通关副本,不管出现了什么岔子,也不能认栽等死。 聚魂者常乐,所持道具信物百孔埙。 月亮河波光粼粼,表面上像是洒了银粉,流动的银光灿烂而华贵,血红的心脏像最浓郁的红宝石,随着水波飘荡沉浮。 河前,供桌上,九香被白烟笼罩,火星明亮地闪烁着,却不再向下燃烧,常庆在供桌前躬身下拜,然后摇摇晃晃地像个醉汉一样走向河中央。 毫无疑问归葬仪式每一步都有风险,而且风险程度之高让人无法抵挡,巴别塔中招的时候她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要不是他转身的时候很不对,其他人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换了芯子。 常庆缓缓步入水中央,空灵的埙声随之响起,满江的红心上慢慢生发细芽,如果世界是土壤,那么无疑灵魂才是扎根土壤的根系,细芽舞动着,在河面上慢慢跳起舞。 像无花果,红肿的糜烂的肉芽芽,一咬一冒血,进嘴之后会往肉里钻,口腔的嫩肉就被填满了,变成繁育肉芽的温床。 细芽在河中生长蔓延,缠绕到常庆身上,从他嘴里钻进去,又从肩胛骨挤出来。 他身上的护具不断闪烁,无力地像中年男人垂在床边的手,难堪又无可奈何的熄灭了。 白千羽扶着常乐给他打阻断针和肾上腺素,眼睛死死盯着河中央的常庆,仿佛那诡异的场景根本不存在,目光像要在他脸上钻出个洞来。 诡变如约而至,常庆眉心倒悬的火焰图案被隆起的山丘似的鼻梁挤出体内,化成飞灰,他双眼变得细长而上挑,头顶长出毛茸茸的火色耳朵。 常庆脖颈转了一圈,头顶的耳朵簌簌而动,在他体内纵横肆虐的细芽如潮水般褪去,他一个起落,踩着供桌跳下来。 “巴别塔”头顶的竖瞳微动,神色不虞,“常庆”冲他翻了个极为不耐烦的白眼,嗓音像是深山里缠绵的雾,直往人心里钻:“装什么装?” 说完后转头看向在场的活人和半死不活人,挑眉轻笑:“幸会啊。” 白千羽把常乐往身后带了带,微笑回应:“我叫白千羽,前辈呢?” “■■,■■■” 耳边跟针扎似的,却怎么努力也听不到具体的内容,白千羽果断道:“……听不懂。” 那人一转身站在巴别塔身边,未料到她这么直白,耳朵动了一下,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地阖起来,漫声道:“姓胡。” “……胡姐姐。” 常乐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本来她们定下的计划是如果常乐实在没办法参与仪式,就让哥哥常庆替代,毕竟两人是双胞胎,没准呢对吧? 现在是没戏了,白千羽目光隐晦地划过巴别塔和常庆,不说被换芯子这件事,就直面冲击之后,十几针肾上腺素和阻断针扎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常乐能不能醒来还是两码事。 面如白纸的,指不定已经死了。 那两位非人在旁边虎视眈眈,自从他们出现之后,十手度母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聚魂之后月亮河上布满了挥舞的肉芽,肉芽长成之后聚集成一个个人影,那是等待着被送归故里的亡魂。 隔着河水相忘,白骨哀上又起了狂风,不知何时开始也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站在河边,目光空洞却狂热地看着月亮河上的魂,看着月亮乡里的供桌,看着白千羽,看着常乐。 仪式绝不能中断。 又是十针阻断剂和肾上腺素和三个大耳瓜子,常乐毫无反应。主要是脑浆都被搅碎,这种程度的伤势还是太过了,就算是身负异能,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人到用时方恨少,要是张灵秀在就好了,白千羽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似的轻轻挥手。 汪航像一阵烟似的出现,缓缓融进常乐的身体里。 归葬仪式第三步,起灵。 民俗中所说的起灵通常是指在人死停灵之后,家属哭灵,然后从家中起棺入坟茔。 归葬仪式中的起灵则与传统不同,相对而言与哭灵更契合,毕竟黑死城这些奴隶们根本没有所谓的尸体,也就不存在起棺入坟茔。 起灵者常乐,归葬道具金宝盆。 汪航顶着常乐的壳子跪在供桌前,取出道具火盆点燃,将配套的道具纸钱投进去,金元宝、帝国金币、代表积分的花花绿绿的票子上一串数不尽的零。 白千羽瞳孔微缩,酆都银行? 抠掉“自己”的两只眼睛,又掀开天灵盖舀出脑浆,汪航面无表情地准备好助燃物,金宝盆大发慈悲地给起了细小的漩涡。 金宝盆里腥香升腾,幽蓝色的鬼火慢慢燃起来,纸钱灰烬打着旋飞向月亮河。 血红月光将银白色的长河映照成一片烂漫的粉红色,心脏带着肉芽追逐纸灰,生前得不到的东西在死后变得出手可及,但她怎么还是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呢? 是汪航在哭,还是有无数人跟她一起哭? 哭声浸透空气中漂浮着的黑线,浸透月亮河的水,浸透每一颗心脏每一缕亡魂,十手度母是三百年前的人,那么更久远的呢? 对岸分明有万古挤压的怨气与冤屈,那些不灭的自由的灵魂被现实和权力镇压在肉的躯壳中,除了自己,他们不拥有任何。 就连自己,也或许只有深夜时发出的轻喘是没有桎梏的。 数不清的白骨从河底冒头,逐渐填满了河道,分不清是银白色的河水还是枯骨,心脏就在上方,鼓荡着跳动着,一声一声呜咽着。 白的更白,红得更红,骨头之中长出新的骨头,心脏重新迸发血液。 风吹过,月亮河终于平静下来了。 游戏面板上【骨无安乡,心无其可。多人合作副本《归葬》,当前总进度80%】 白千羽上前拍拍常乐的肩膀,她手掌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一道幽光迫不及待地从天灵盖中挤出来,也可能是被踹出来的,汪航急匆匆地十分狼狈,汇入白千羽体内。 见面之后就没起来过的常乐啧了一声起身,汪航打开的天灵盖还没安回去,白千羽甚至能看到大脑里蠕动的褶皱,常乐却丝毫不在意,双腿猛地一蹬,动作灵活得不行,系统治疗都没这么快的恢复速度。 他转回身,果然已经换人了。脸上身上却不像前两位那样有明显的特征,只有左耳下方一块铜钱大小的黄色绒毛,但转动的阴鸷的眼神告诉所有人——好吧没有别人了,只有白千羽,这又是一位鸠占鹊巢的主儿。 “哟,这位小姑娘,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白千羽:“……” “我看你像啥你就像啥么?” “常乐”明显愣住了,茫然地像冬天里刚刚睡醒的小动物,诧异于突然变化的世界,“还敢顶嘴???” 白千羽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正好被在场的所有人和非人听到,她笑着,一字一顿道:“我看你像驾着七彩祥云救我逃出生天把那边站着的那俩打成傻子的绝世大英雄。” “你敢么?” 第55章 金罂葬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这丫头,好生牙尖嘴利。”常乐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打量她,耳下的铜钱鼓动着,气息越加鲜明危险,“就是不知道命是不是一样硬?” 顶着“常乐”不怀好意的目光,白千羽招手唤来白骨小人,自顾自地开始进行仪式。 四个玩家有三个都在归葬过程中招,就剩白千羽自己神智清醒人身完整,此时被三个非人盯着,还有一个释放出了明显的敌意,她却没有恐惧,甚至脸上没什么表情,安静地站在供桌前刮骨。 这个副本无趣又诡异,有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白千羽久违地有些兴奋,脚底浮现黑沉沉的水面,阴蛇草在其中游弋挥手。 “常乐”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变换,最终笑出声:“怪道如此镇定,原是诡侯当面。是我等小看了你。” 归葬仪式,最后一步,捡骨。 白骨小人在白千羽手下变成骨粉,挥洒进月亮河,河中沸腾的心脏和肉芽仿佛受到刺激,发出“哔啵哔啵”的轻响,像春天抽条的嫩枝,生长出新的血肉。 河中心起了漩涡,所有的一切在向着它汇聚,月亮河被抽干了,河床裸露出来,沟沟壑壑中流淌的是血和黏液,漩涡弹动着,一抽一抽地抻长,先是两条腿,然后是胳膊,脑袋,和一双沉静的眼睛。 仪式的最后,像是有希望在凝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十手度母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她投入河水漩涡中,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真诚。 河对岸白骨哀上的鬼魂视线怨毒,分割两方的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白千羽的身体也一样。 归葬仪式本身主祭人的磋磨就不少,白千羽浑身上下总共二百零六块骨头,没一块是不疼的。她正在跟河里白骨经历一样的过程,它们碾碎,白千羽就碾碎,它们重组,白千羽就重组。骨头像是别人的东西,从里而外生长出尖刺,在内部刺穿血肉。 白千羽料到这一步会比别人的更难,挺直脊背承受着,眼底泛起猩红的血丝却一声不吭,她在等。 等那非人来。 终于,月亮河中的漩涡熬出了一个人,她有瘦弱的四肢和怯懦的眼神,像是从不知道多少年前向众人投来一瞥,又飞快消失。怯弱的女人只存在了两秒就重新变成骨架,稀稀落落地掉在地上,这就是白千羽要收拢的骨头了。 收拢起来倒是不费什么事,除了风化程度太高有些碎渣掉落,其他倒还好。白千羽将骨头装进早就准备好的骨灰坛中,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 【骨无安乡,心无其可。多人合作副本《归葬》,当前总进度80%,请玩家白千羽为亡魂选择归葬之地,选择成功则四人通关,选择错误则视为全员通关失败。】 整这么大阵仗,不用说也知道通关失败就是个死。 游戏面板上的倒计时在此时恢复流动,似乎是为了把前些日子错过的时间找回来,流动速度飞快,时间肉眼可见地飞快掉落。 【倒计时:39:45:21】 【倒计时:39:23:09】 【倒计时:33:03:24】 【倒计时:29:40:00】 倒计时下方,是鲜红的填字框,会随着白千羽信念的变化而改变,只有一次机会,等她在脑海里确认,副本就会立刻进行结算。 选对了,就一起活。选错了,就一块死。输的人,会留在月亮乡,成为新的月亮乡居民。说不定月亮河中本来就埋葬过玩家的骨。 骨刺生长速度更快了,白千羽觉得有人在挤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说不清。打个比方,假如身体是罐子,灵魂是填满罐子的水,那白千羽正在溢出瓶口。有不知名的存在正在挤压她的生存空间。 她等候半天的非人,来了。 骨刺已经刺出皮肉,破开衣裳,向四面八方肆意生长,这使得白千羽看起来像个,刺猬? 东赫帝国传承已久,许多古时候存在的生物现在只能在博物馆的全息投影中见到,刺猬就是其中一种,白千羽对它的印象还是16岁时有同学养了一只不存在的刺猬投影做宠物。 被非人占据身体的巴别塔、常庆、常乐,站在白千羽后方,他们不打算出手,也没有出手的必要,就算是诡侯,也无法抵挡他们借身,收到信物接下副本的一刻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 “不过老白能不能行啊?怎么这么半天也没动静?”常庆看着毫无变化的白千羽,耐不住问道。 白千羽脚下的黑水涟漪颤动,阴蛇草向上伸出手,想要穿透薄膜冲出来,痛苦是真实的,脚下倒映出的影子也是真实的,浑身尖刺,鼻头隆起,活生生刺猬样。 但在三个非人眼里,他们始终没有见到老白。 【倒计时:22:43:02】 时间就像水中流逝的荇草,不管你如何着急也没办法阻拦它们渐渐被冲刷到透明化掉。 “你这姑娘,怎赁的难对付?” 这道声音苍老而中气不足,就响在心头,随之而来是陡然加重的压力,白千羽身体的这杯水刚刚是被投入了石头,现在则是有人往里插了水泵,突突地抽她的灵魂。 白千羽额头青筋暴起,咬牙舔掉嘴边的汗珠,她正在调动千灯镇的力量对抗这老东西,但因为或许是因为她对诡力的控制还是不够精微,没办法很细致地清扫掉对方犄角旮旯里的触须。 “你,也是真的,难搞。” 战场是白千羽自己的身体,对手看不见又摸不着,只有无穷无尽的压力不断冲刷着白千羽,海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将她全部吞没。 降临在她体内的非人嘎嘎地笑着,“无妨,老婆子我不着急,反正早晚都一样。” 她当然不急,她又没有倒计时。 白千羽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人还被按在绞刑架,不是被削掉脑袋,就是被烧死,左右都是想要她的命。 【倒计时:16:15:01】 鲜红的填字框上字符来回闪动,死在黑死城的奴隶何止成千上万,月亮河埋没的枯骨更不止此数,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来自白千羽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因为贫穷或者见识短被卖进黑死城,从此葬送一生。 想要归葬都没地方去,就算白千羽能够知道所有人的籍贯和归宿,难道就能成功了么? 故里没有她们的立身之地,没有等候她们的故人,白千羽就算把全部地名都写上也没用。 【倒计时:12:42:04】 人应该生活在有人爱,有期待,有色彩的地方。 那老太太拄了个拐棍在白千羽身体里敲敲打打,东看看西逛逛,“哎妈呀,你这身体怎么四处漏风?我老婆子可不想捡破烂。这回亏了亏了。” “你这脑子里都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等老婆子接手了全都扔出去。” 她嘟嘟囔囔不满意,在四人之中选到这姑娘也是点子背到家了,又难啃又破败。 白千羽强忍着剧痛,慢慢蹲下身,几个副本走过来有了那么多道具,她最爱的还是自己的三棱锥。 杀人利落,挖土也利索。 裸露的月亮河床土质松软,白千羽没两分钟就挖出了一个小坑,正好能够放下手里的坛子。 她把坛子安放进去,无视耳边的唠叨,随手取了块石头开始刻碑,想起仙灯愿刻神位的事,白千羽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只是因为剧痛而显得十分怪诞。 上次刻碑是给自己,这次刻碑是送别人,她好像总在做这样的事。 “老姑娘啊,你这样破罐子破摔可没用,你真以为随便把骨灰埋了就能通关?而且就算你通关了,那也是给我做嫁衣裳,别费那个劲了。” 【倒计时:10:02:10】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白千羽已经刻好一块石碑,石头碎末簌簌从她指间落下,像无数颗曾经投身上五京的微尘,无人记得,很快便随风散去。 白千羽将石碑插在小小的土包前,放大游戏面板,手指轻点上面的填字框。白皙修长的手指跳动在幽蓝色的面板上,跳跃着敲下一行字。 埋骨之处:黑死城,月亮乡。 叮的一声,倒计时停止跳动,数字落在09:09:09再无变化。 【恭喜玩家白千羽!答案正确!通关成功!!!】 系统提示音一秒没耽搁就响起来了,不知为何竟然带着几分急切似的。 白千羽对着土包拜了拜。 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56章 金罂葬(完)事情很有趣啊。 月亮河的亡魂重归月亮乡,他们是彼此的亲友、乡亲、爱人和能够倚靠的支撑。 白千羽站起来摁了摁腰,配上积分入账的声音,体内老太婆吱哇乱叫都顺耳了。 系统开始倒计时读秒。 巴别塔的竖瞳开开合合,常庆的狐狸耳朵兴奋地抖动,常乐耳后的金钱印记不断臌胀着。 老太婆在她脑子里急得火上房:“完咯完咯,这回丢人了丢人了。小姑娘太难啃,这这这……” 骨刺在皮肉里一鼓一鼓的钝痛,却始终无法穿透防护长成非人的姿态。 本来《金罂葬》的任务奖励是骨骼强化,换成《归葬》之后,奖励就又加了一个血肉净化。 白千羽拿到通关奖励之后先把血肉净化用了,骨骼强化等她解决体内这只外来客再说。 几颗火流星带着长长的尾羽划过天际,月亮乡开始崩塌,系统冰冷的声音响在众人头顶:【脱离倒计时13秒,检测到当前空间正在崩塌,是否提前脱离?】 三个非人一律选择是,系统接收后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在火流星耀眼的光芒下,投映在地上的影子有点扭曲,已经看不出人形。 “再会啊,美人。”是自称姓胡的非人。 巴别塔身上的竖瞳非人第一个消失,看他恢复正常的背影还有点眼熟,讨封不成被白千羽怼了一道的金钱非人咧嘴笑了笑,其中冰冷意味十足。 倒计时还有十秒。 白千羽选择晚点走,她放松了对身体的掌控,任由骨刺慢慢戳穿身体,躯壳被非人流水似的力量填满。 老太太眼见三个后辈都走了,不由得急躁起来,下手越发狠辣,这小丫头的退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白千羽低着头,看着水影中的自己,骨刺穿透身体后又消失,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近得能够看清水下流动的波纹。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嗓音,老而尖锐,兴奋得像要随机咬人脖子:“■■,■■■” 这回她听清了。 “关西,白诡千。” 同一时刻,系统读秒结束,副本空间开始崩塌爆炸。白千羽身上爆发出比火流星更璀璨的光芒。 不知何时,水影已然脱离地面,爬上她的脚踝小腿,淹没她佝偻的脊背,将人死死按在黑沉阴水之中。 盏盏油灯在身上关窍亮起,白千羽头顶倒悬火,肩担敬神烟,诡火灿烂如泼光,照亮天地和她自己。 角落里蜷缩的戏服、沟壑中仰躺的嫁衣、缩在胃褶里的钥匙,和蜷缩着的小猫,都在这诡火之中纤毫毕现。 白千羽看见了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一只刺猬。 刺猬已经垂垂老矣,黑豆似的小眼里却仍有精亮的光,它人立在白千羽的神位之下,前爪正在巴拉空气,不断发出黏腻贪婪的龇牙声。 火光流淌向神位,白千羽在这光辉中逐渐站直了身体,她双眼开始流血,鼻腔喷出不规则的血块,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闭目享受着。 空间在崩塌,根号四吓得在她身体里大叫,自己的骨骼被打碎被碾压,那种身体的痛苦和环境的碎裂组成了最美妙的交响乐,浓墨似的发丝在空中狂舞,被命运染上猩红。 白千羽兴奋到浑身战栗,幽蓝色的眼睛中有火星在震荡不止,仿佛宇宙在她眼中起落。 下副本最爽的就是这种时候,恐惧,未知,危险,融汇成坚固的牢笼,然后被她打破。 她掌控自己的身体,掌控力量,掌控命运,掌控所有想要伤害她的东西。她掌控一切,毁灭一切,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一切。 事情很有趣啊。 诡火炼魂,那种痛苦从灵魂最深处而起,难以用言语形容,白千羽被逼得几乎喘不过气,眼看着马上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憋死的诡侯。 但相比较主人本身,诡火对没有主人印记的外来者更加凶残。 “你你你玩什么命啊?不至于的,快停下!我们只是暂时借住一下,你这孩子……” “啊啊啊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你自己就不怕死?这火快把你的魂儿都烧干净了!” 白千羽不说话,就看着对面的白骨哀发呆,不知道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时间似乎不存在了,本来月亮乡的时间就不存在,血月的光芒笼罩着白千羽,地上的影子一会是人一会是刺猬,刺猬上蹿下跳,人影静默无声。 “至少我自己,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良久,白千羽伸手探入头顶的火焰,从里面掏出一团“黑炭”,小小的蜷缩在她掌心,身体不停抽搐着,黑炭本质是灵体,谩骂声就从白千羽心底响起。 将它往口袋里一塞,白千羽咳着血道:“你来抢我的身体你还有理了?” * 白千羽从副本里出来,被天边一模一样的血月照得微愣,还以为自己仍然陷在黑死城,仿佛反抗只是一场梦。一场,被逼婚伤害之后濒死前的大梦。 直到她看清自己所处的方位,那些没用的伤春悲秋立刻就滚远了。 她怎么会在这? 放眼望去,血月之下尸体叠着尸体,死人压着死人,她就站在死人堆中间,被尸臭和淡淡的吊诡笼罩。 她应该在黑死城啊,黑死城坐落在天空群岛,有自己单独的岛屿,环境十分优越。她应该在黑死城,而不是乱葬岗。 悬空车的底灯在整个乱葬岗扫视逡巡,白千羽被灯光闪到下意识挡住眼睛,悬空车却像是找到了目标,迅速开过来降临在她面前。 她眯着眼打量车上下来的人,对方背着光,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连影子的边缘都是冷冽而锋利的,却在触及到她目光的瞬间下意识收敛了气势。 乱葬岗气息有点驳杂,但不妨碍熟悉的人辨认彼此。 白千羽就笑起来:“哥哥,你怎么总是能在门口等我?” “因为进不去,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白以执身上有不太明显的血腥味,像是刚刚跟人交过手,低沉暗哑的嗓音中藏着微不可查的倦怠。 “你怎么直到我在这?”连白千羽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在这,“我应该在黑死城啊。” “……早就没有黑死城了。” “什么?”白千羽仰头就对上他猩红一片的眼睛,后半截话被她吞回嗓子里,她突然想起十手度母说的出现在白骨哀上的没有信物的第五个玩家,会是白以执么?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黑死城在诡异复苏后不久就消失了。”白以执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妹妹毛茸茸的发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讲给她听。 在白以执眼里,前天白千羽从家中离开之后去过慈毋教的礼拜岛,然后是乱葬岗,从乱葬岗捡了个小姑娘送进医院,为此还动用了王储兰因的势力。 “这种小事为什么不找哥哥解决?” 白千羽:“啊?”她正沉浸着对比自己的记忆,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神来之笔,根本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 白以执继续说,“你在帝国医院离开之后去了一趟黑市,然后又回到了乱葬岗。直到现在,三天过去了。” 三天,白千羽通关《金罂葬》和《归葬》副本。 “三天?” “准确来说是两天半。” 所以她的认知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 印象里,她曾经花费不少功夫收集关于黑死城化蝶的消息,前前后后得有七八天。但任务完成有时限,副本倒计时告诉白千羽,白以执的话是对的。 “……不对,我还问过卿御,她应该知道的。”记忆里收集信息的八天,就是两人一起度过。还是说,卿御的认知也被一同改变了? 但白以执很快就推翻了她的推测,“我去过天际线,卿总工程师说,你只去过她那里一次,喝了三瓶甜牛奶就走了。你悬空车的路线图还是她给我的。” “好啊!她也在我车上安定位系统?” 没想到她第一反应是这个,白以执哑然失笑,声音轻柔下来:“或许她跟我一样,都很担心你。” 诡异复苏之前还好,上京到处都是监控,白以执可以随时知道妹妹的一切动向。诡异复苏之后,这些科技产品大多数被埋没在诡域中,没法再用了。 就像这次,要是没有悬空车的定位,白以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当务之急,是找出什么东西在影响我的认知。”这比任何事都重要,白千羽要清醒认知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不能影响她。 “当务之急,是你好好回去歇一会。”她身上都是血,白以执用手帕擦了半天都是无用功,索性直接扔掉不擦了。 透明的触手无声无息缠上眼前眉目紧锁的人,腕足震颤着蠕动着,一寸寸舔尽她身上的血迹脏污。 白千羽没注意到这个,既然记忆有一部是假的,那就是说:“管理理还被我扔在帝国医院啊!” 白以执颔首:“应该是。” “完了完了,”她拉着他快步走向悬空车,“管理理不会偷偷掉小珍珠吧……” 第57章 夜行公会走对路子跟对人,白姐就是我…… 悬空车划破夜色,车灯映照着远处连绵兽脊似的群山,白以执突然开口:“或许是关西禁区影响了你的认知。” 关西禁区是最早出现在上京的诡域,当时帝国境内诡域四起,逐步涌现的诡异和玩家难以弹压,社会陷入混乱,秩序摇摇欲坠。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昏招,要拿关西禁区杀鸡儆猴,以示帝国对民众和领土的掌控,和不可动摇。 议政厅整军三万,那时候自有网络还通畅,在万众瞩目之下开进关西禁区。 关西禁区那时候还叫嘉铜山诡域,直播很快被掐断,无人机下饺子似的从天空坠落,诡域暴动整整四天,由原来的西郊景观山区扩展成圈,围困整个上京。 军方三万精锐和无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尽数埋葬(这也是后来军部疲软的原因之一),嘉铜山诡域自此一战成名,得名关西禁区,标志着诡异复苏成为事实——无可抵挡的事实。 关西这个名字来源于事后里面逃出一名上将,他参与任务之前是有名的军部利刃,出来之后变得畏光、胆怯、需要极度的安静,否则就会用手挖自己身上的肉吃,只有这样才能平静下来。神智崩溃的程度很深,用尽科学手段也无法缓解。 据说他居住的隔离房到处写满了血字,说话也是,只会重复两个词,一个是“不对”,另一个就是“关西”。 他只活了四天,就炸成了一团抽搐蠕动的红肉糜、 就在白千羽进入乱葬岗之后,关西禁区暴动。 “虽然只向外扩张了一厘米,但这个讯号本身就不同寻常。”白以执一边开车一边说,“我查过以前的地质图,你去的乱葬岗曾经正是嘉铜山脉的分支。” “关西”两个字仿佛一个开关,白千羽在归葬副本中经历的事情逐渐清晰起来,她伸手摸向衣服口袋,那里应该躺着那只老刺猬。 “多数玩家将这件事看做诡异升级的讯号,之后各个副本里的人应该会多起来,你跟人起冲突时尽量避免被围攻……”诡异复苏前白以执说什么妹妹都听,诡异复苏之后特别是白千羽成为玩家以后,少有安静听他啰嗦的时候,白以执有些纳罕地转过头,就见她在发呆。 “想什么呢?” 白千羽手从空荡的口袋里收回来,“没什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关西禁区的问题了。” 不然她不会刚出来就模糊了副本里发生的事,连兜里的老刺猬都忘了。 白以执有些无奈:“所以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白千羽不吃这套:“明明哥哥也是铁血冷酷的作风,为什么非要我容忍退让?” “没有那个意思……”白以执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车内回荡,像是灯罩外无头碰撞的飞蛾,“我只是很担心你。” 只是担心而已。 诡异复苏之前白以执放任妹妹被牢牢锁在玻璃花房里,他知道那不够自由,但至少安全。然而诡异复苏之后,妹妹成长的速度飞快,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侧头看向白千羽,要是现在动起手来,两人胜算几何? 白千羽立刻就捕捉到他晦涩的眼神,过于明显的信号让她挑衅地笑起来:“怎么,过两招?” “……不打,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 “也是,”白千羽捏捏上车后就缠到她腰上的触手,“哥哥的异能比你本人更可爱诶。” …… 悬空车驶入帝国医院,白千羽两人一起去看管理理,走进病房迎面就是管理理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正对门口做望眼欲穿状,看见白千羽之后立刻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喊:“白姐姐你终于来了!” 白千羽:“遇上点事。恢复的怎么样?” 帝国医院并非浪得虚名,三天过去,管理理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被打断的骨头和挑断的手脚筋都已经接上,但是异能造成的伤势还需要再养养。 “都挺好的。谢谢白姐姐,我知道你忙,没关系呀,你没忘了我就很好了,我自己躺在这也挺开心的。” 白千羽不仅哑然失笑,嘴上说得大度,一抬眼都快要看到她脸上的两条面条泪了,也不知道跟哪学的。 “别说的我跟负心汉似的,我可是一忙完就来找你了。”白千羽掏出系统商城里买的康复大礼包塞过去,又笑眯眯地说好话。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个样子的白千羽,管理理很快就被哄得眉开眼笑,彻底忘掉她三天不来看她这件事。 办完出院手续之后,白以执问:“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以白千羽独来独往的性格,多半不会把人带在身边,既然这样的话,接回家或者在天空群岛暂时疗养都可以。 “打算带她回千灯镇。” 诡侯之事直到的人不多不少,白以执算一个。但他做事看人向来习惯用最坏的角度,提醒白千羽注意管理理,不要引狼入室。 白千羽摇头说不怕,却没说为什么不怕,她无意向别人解释诡侯真正特殊之处。总而言之,没人能在她的领域里耍心眼。而且自从通关仙灯愿之后,她还从来没有回去过呢。 “哥哥也一起吧?” “哦?真的想我去?” 白千羽眼皮一翻,“你爱去不去。” “算了还是,等以后吧。”白以执帮她把碎发拨到耳边,注意到她空荡的脖子,低声问:“项链呢?” 银灰色宝石雕刻的水滴形状的项链悄然浮现,晶莹闪亮的碎光落在衣领上,美好得像天边的星子。 “在呢,你送的东西我哪敢弄丢啊?”白千羽眼中有小小的得意,就连在仙灯愿里她都保护好了这条链子,现在就更不会丢了。 白千羽伶仃纤细的锁骨上还蹭着点不知道哪来的血迹,被项链的碎光一打,殷红更衬雪白,晃得人头晕目眩。 白以执的呼吸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他轻轻捏了捏白千羽的手腕,立刻转身走了。 “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白千羽想说我不回家,触及到对方落荒而逃似的背景又觉得有点奇怪,没来由的就咽下了嘴里的话。 管理理一蹦一跳地从病房出来,拍拍白千羽的肩膀:“走吧白姐?” 白千羽收回目光:“嗯,走吧。” * 白以执离开住院楼几乎是用跑的,他想起送她项链时的场景。 诡异复苏后白以执总是很忙,那次见面是在她房间,,潮湿隐秘,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彼时距离她们上次见面隔了一个月,白以执刚刚从一个难缠的副本里出来。 月光下啊。 他高大硬挺,肩宽背阔,月光为他加冕,簇拥着他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势。食指上一枚镶银灰色宝石的宽戒,同样色泽的眼睛却比宝石更加冷冽幽深。 白以执来前特意换过衣服,洗净一身血气。他扯松领带,收起爪牙,顶级掠食者轻手轻脚地走进属于他的花园。 自来养尊处优的继承人,连鞋底都是典雅的蔷薇纹样。却半弯着身体在月光下跪在妹妹床边,为她戴上一条白金项链,上面镶嵌的宝石与他手上的如出一辙。 摄人的冷气和酒香笼罩白千羽,她醒来,声音是黏稠的慵懒:“唔,好凉……” 白以执捧着她的脸,指腹揉搓她饱满的唇珠,像暴君检视眷属,“叫我。” “哥哥。” 白以执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声色喑哑:“真乖。” 白以执高大的身影掩映在花园的草木之间,直到看到那辆熟悉的悬空车驶离,才从回忆中脱离,慢慢平静下来。 悬空车身后跟着一片不明显的阴影,白以执眼睛微眯,无形的触手陡然颤动着追上去,触手抽碎阴影,从中薅出一只龇牙咧嘴的灰老鼠。 白以执认得它,十二生肖子鼠的异能之一,附影鼠。 细小的触手穿过附影鼠的心脏,将它搅碎成一团血雾,男人低声的呢喃逸散在震颤的花枝间:“浮屠会啊……” * 再次回到千灯镇,管理理惊得人都傻了。 “这这这,这是千灯镇?不可能吧?!明明当初不是这样的……” 踏进昔日婚姻管理局的大门,一眨眼就回到了千灯镇,入目望去,却跟当时大不一样。 虽然时间线和认知都被关西禁区大乱,但白千羽之前对温馨宝宝社区里收服的红苹人一族的命令是早就传达到的。 副本内外时间流速不同,现实世界的三天足够父神带领族人将整个温馨宝宝副本改造一遍,然后投入到仙灯镇的基础建设中。 不怪管理理震惊,就连白千羽自己都有点惊讶,千灯镇委实是大变样,一半都变成现代设计风格的建筑,红苹人挥舞着纸翼上下飞舞,泥土和石头就那样慢慢变成又一栋新房。 父神低眉顺眼地过来行礼,也不管还有外人在场,直接就跪下了,话说的极是动听:“主人,您回来了。” 白千羽挥挥手示意他起来,三人落在新建筑群内边走边看:“干的不错啊。” 父神恭谨低头:“按照您吩咐的,先改造了一部分建筑,剩下的等您决定好再吩咐就是。原镇民现在都迁居到未经过改造的老居民区。 温馨社区那边产出的食物和其他物品也都按您的要求登记入册了,想要贩卖的话随时都可以。” 白千羽满意地点点头,红苹人是建筑高手,这还有个好使的管家,以及暂时源源不断的经济用品,更不用说还有一件S级道具和一件A级阵图,虽然后者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爱丁堡这个副本明显不亏。 等看到从爱丁堡阅览室转移过来的各种书之后,白千羽就更高兴了,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着喜悦期待的光,问:“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我没有名字,您叫我父神……”就行了。 话没说完,白千羽打断他,“你就叫谭煦吧。”这是她在爱丁堡里杀掉的那个假丈夫,她就记得这一个名字了。 管理理白他一眼,虽然还搞不清这其中的渊源,但是:“这里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我白姐。你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啊?” ……没有眼力见的父神,啊不现在应该叫谭煦了,老老实实去监工了。 白千羽给管理理数个大拇指,“当面拍马屁,还得是你。” 管理理也不觉得难为情,大方应下来,还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有个道理,你们都不懂,只有我懂!” 白千羽奇道:“什么道理?” 管理理眼睛扑闪地盯着她,语气恳切狂热:“走对路子跟对人!” “像白姐你这样的领袖型人才不用考虑这个,谭煦那种看不清形势的蠢蛋学不会,而我这种平平无奇的人呢,跟对主子有人罩,总比单打独斗轻松得多了。” “走对路子跟对人,白姐就是我的神!” “……谢谢啊。这么会说,到时候你去招人吧。” “招什么人?” 故地重游,白千羽和管理理重新住进了“欢迎住亻宿”,这回还多了两个邻居,张灵秀和汪航。 白千羽本意是回到自己的地盘放松一下,也就把她们俩都放出来休息,加上岁岁猫,四人一猫,姑且算四人吧,围在愿湖边吃烧烤。 奶牛猫岁岁虽然死了,但身体仍然会随着时间长大,白千羽捧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没什么变化啊?还是轻飘飘的。” “两三天而已,不会有太大的长进。”张灵秀答道,她冲着岁岁招招手,小猫弹跳就蹦了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吭哧给白千羽一口。 “好凶啊镇长大人。” 小猫镇长回来之后在白千羽的神位前拜过,正式走马上任之后能够在整个千灯镇来去自如,不仅如此,就连谭煦和红苹人都在它的管束之下。这波是如虎添翼,嘚瑟几天脑子变得越来越聪明,性格也更嚣张了,只对张灵秀有好脸色,剩下的凭着心情想咬谁就咬谁。 张灵秀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声音没以前那么钝了,她道:“谁让你身为主人从来不陪它?” 白千羽连忙摆手:“可别,你才是岁岁的主人,我可不养宠物。” “你是主人,我的主人,也是岁岁的主人。” 汪航把手里烤好的肉递给其他几人,又把岁岁的小盘子填满,低声跟上:“也是我的主人。” 管理理:“嘿嘿,我大姐。对了你之前说的什么招人?” 主仆话题就此揭过,白千羽边吃烤肉边说:“我要成立公会。” 三人一猫里最懂公会的人是汪航,她在诡异复苏之初就加入了野狼公会,虽然野狼现在已经被眼前这个大BOSS灭掉了,但是,汪航依然是几人之中最懂公会的。 “建立公会仅有实力是不够,有钱有物资,也同样不够。” 没人反驳她,白千羽示意她继续说。 汪航没问白千羽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反正她决定的事情也不会改。她从更加现实的角度来分析:“我们现在有的,是领袖、地盘和物资,这三样都是我们的优势。” 领袖不必说,地盘就是千灯镇,千灯镇坐落在婚姻管理局之内,虽然被白千羽暂时关闭没有向外扩张,但这不意味着没法向外扩张。物资则有温馨社区产出,以红苹人的积累就算坐吃山空也能吃个几年。 “但也有不得不考虑的劣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员。“ 数据分析和整理是汪航的强项,她将自己的所知娓娓道来:“上京常住人口有八千万,除去上五京天空群岛上的老爷贵族们,死到现在,估计还剩三千万上下。异能玩家百里挑一,这三千万人之中,也就三十万拥有异能的玩家。” “而上京现在的公会数是四千二左右,唔,直到我死之前,大概是这个数字。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大部分会加入公会的玩家早就已经被瓜分完毕,剩下不爱拘束听命令的散人和实力强到不需要后盾的通天榜前一百,就不可能加入公会。” “这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立足。老大你,”汪航跟着管理理改了口,“树敌太多。” “给你当手下,对实力低的那就是灭顶之灾,还不如在别家喝口汤呢。”管理理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呢,“实力强的,或许更想杀你吧。” “……你说得对。” 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白千羽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既然建立公会这件事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她早就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生在上京长在上京,白千羽上学后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摒弃个人英雄主义。 这里是上京,人在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别管你多厉害,就算是飞天遁地呢,都是能用人海堆死的。 裂土者,侯也。手里光有地没有人,那不就是光杆司令?白千羽可不干。 汪航说的有道理,但她也不打算一一去解决汪航所说的问题,她打算,用真心感化。 “真心感化???”汪航一副你在跟我开玩笑的样子。 “当然啦,要是真心感化不了,那我也略通一些拳脚。还是希望不要走到那个份上。”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的公会叫什么名字啊?”管理理带入角色的速度飞快,白千羽还没说怎么破局,她已经积极建设公会。 三双滴溜溜的眼睛对着白千羽,她低下头,想了很久之后终于定下了公会的名字:“夜行,就叫夜行公会。” 管理理从系统商城买了个巨大的本子,在上面写下“夜行公会”四个大字,看得汪航眼角直抽抽。 “所以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有什么说法么?”管理理捧着本子问她。 白千羽缓缓开口:“身逢诡世,犹如夜行歧路,但终有破晓之时。” 就像她陷在沼泽的那十三年,白千羽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在一条错路上,但她也知道,那条路早晚会结束。她是她自己的明灯,亲手终结了前十三年笼罩在自己头上的阴影,也必将粉碎更大更深的阴影。 管理理点点头,很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下她说的这句话。 【帝国历769年12月23日,夜行公会成立,意为“身逢诡世,犹如夜行歧路,但终有破晓之时。” 创始人白千羽。 初始成员如下:白千羽、管理理、张灵秀、汪航。】 岁岁从张灵秀怀里跳出去,肉垫啪得一声按在本子上,“喵!” “哦!还有我们的镇长岁岁大人!” 白千羽拿起本子改了改,【初始成员如下:白千羽、卿御、管理理、张灵秀、汪航、岁岁。】 “这个卿御是谁啊?是今天跟你一起来医院的那个男人?你男朋友?” “不是,那是我哥。卿御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啊…… 管理理目光在“卿御”二字上打转,总觉得白姐姐为人松弛又随意,对大家都很好,不是那种擅自干涉他人决定的性格,能够直接把名字写上去,看来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她抿抿嘴岔开话题:“好像是听人提起过你有哥哥,不过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诶。” 第58章 如此招聘上京玩家请注意: “同父异母。” 白以执是私生子,比白千羽大四岁,算算时间是在白雄志和迟瑞溪结婚第一年出生的,他一直和母亲住在郊外平民区,直到白雄志杀妻上位才被领回家。白千羽没见过他母亲,白以执也不爱提,白雄志倒是自诩对方是真爱,后来的迟瑞溪和尤莲达都是凑合。 呵。 看她脸色不太好,管理理识趣地转开话题,几人在月光下边吃边喝酒,到最后连岁岁都醉的东倒西歪。 白千羽有点断片,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神山的,总之等她清醒过来,神山上新长出来的草木已经被她无意识释放的诡火阴水摧残干净了。 她一蹬腿,脚边的酒瓶就咕噜噜滚下台阶,白千羽揉揉眉心,看向走过来的谭煦,“有事么?” 宿醉让她眼底带着一种难得的迷乱和纯净,像刚刚发芽后对世界毫无认知的新鲜的花,看得谭煦眼和心都在同时热烈起来。 他蹲下身俯视仰躺在台阶上的人,声音低沉中带着蛊惑:“主人?您喝醉了。” “好像是。” 二十岁正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身段柔韧又纤细,嗓音在空旷的山间仿若带着几分冷风,谭煦的眼睛闪了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衣料下的肢体过于纤瘦,让人没法跟那个凶神恶煞的诡神联系在一起。 “我扶您起来,”谭煦喉结滚动,指尖流淌出像血一样的细线,沿着胳膊缓慢向上爬,“回神殿去睡。” 山阶之上,高而巍峨的神殿已经修缮完毕,沉默地俯视四方。 白千羽歪头看对方捏着自己的手,好像没读懂对方的暗示。但在谭煦眼里,这就是不拒绝,他微微使了力气将人拉起。 白千羽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谭煦比她高一点,看她的时候是俯视,一双幽深的眼睛背着光,勾人的样子像井底寒星。 白千羽如他所愿地凑上前,温热的掌心划过他的唇,指甲如同鹰钩伸长扎进他的眼眶,抠挖出他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谭煦尚未从剧痛中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下了山,他双眼被挖看不见白千羽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淡漠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咀嚼声。 白千羽立在石阶上,山间明月清凌凌地扫在她肩头,谭煦要是这个之后睁眼就会知道,刚刚那种天真只是他自以为的错觉。白千羽身上充斥着的是神性的漠然。她并非刚刚绽开枝桠的花朵,而是一尊将将睁眼的神明。 神明苏醒之后,世间万物皆是她脚下的倒影。 白千羽看着谭煦,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缩成一团,正在台阶上颤抖,哀嚎声很不体面,惊到了山间的鸟雀。 “再有下次,你知道下场。” “是……是,主人,我记住了……”谭煦忙不迭下跪磕头,眼中血泪滴落在山阶上,转瞬消失不见。 “滚吧。啊对了……去学学盲人按摩。” 白千羽没再给他眼神,只是暗暗在心底决定招人入职前背调生活作风,她可不想自己手下的人闲起来开银帕。 她回到神殿擦干净自己的神位后没待多久直接离开,她要去招人。 住得好一如既往热热闹闹,白千羽洗完澡之后窝在床上刷论坛。攻略区有整理的上京各处副本名单和通关攻略,攻略需要花积分购买,这笔钱由系统和作者五五分账。不过诡域实时变化,攻略通常只能作为参考,因此一般售价并不高。 相比上次,或许是受到关西禁区暴动的影响,上京副本数量几乎涨了三分之一。论坛里被这件事有关的帖子多刷屏,多数玩家倾向于这是诡异复苏的一次升级,真正的末日就在路上,到时候玩家也不能幸免。 幽蓝色的光芒映着白千羽微拧的眉,她后知后觉自己走了一步臭棋,把老刺猬逼走之后身体隐患是消除了,但线索几乎断掉,这对后续很不利。想了想,她改掉昵称发布寻人贴,悬赏三万,找巴别塔和双胞胎。嗯,希望不是找到被非人弄死后的尸体。 白千羽挨个浏览攻略区记载的副本,很快其中一个新出现的引起了她的注意——血色婚纱馆。 血色婚纱馆是几天前新出现的副本,它所在的位置原本是其他副本的缓冲带,但是就在关西禁区暴动之后,平平无奇的婚纱店异军突起向外扩张三十公里,直接将那附近的玩家和诡域一网打尽。 发布攻略贴的楼主叫山桓,说是攻略,其实更像是精神被污染之后宣泄恐惧的呓语,论坛上这样的攻略贴不少,要是看完之后被污染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当时我和兄弟在路边,本来应该被拉进嫁衣馆的不是我,但他推了我一把,落进去的倒霉鬼就成了我!死的怎么不是他啊?死的怎么不是他啊!啊?啊啊啊啊!!! 嫁衣馆这个副本很怪,它有明确的杀人规则,而且很好总结,基本熟手进去之后立刻就能看出来,我运气还算不错,同队的大佬解密速度飞快,前期我们按照他的话基本没出过错,除了最开始死掉的,后面好几天都没减员。 啊对,攻略贴应该记录副本规则和通关办法的,我想想啊。 进门的店员是纸扎人,哈哈哈哈哈哈纸扎人啊,考验就是给它们化妆,我没化过妆,好在只要妆容浓纸人就喜欢,越浓越喜欢。但不能点睛,点睛它就会追杀你,不死不休的那种。但也不能不点睛,不点睛的话纸人会直接出手挖掉你的眼睛。】 白千羽看到这心说浪费了,早知道应该留着谭煦的眼珠子废物利用的。她继续往下看。 【我们拿多余的眼睛填上了,这一关不用担心。】 什么叫多余的眼睛?谁有多余的眼睛? 【婚纱馆一共有三层,越走越新。我们在一楼选择了衣服,红男绿女。 我被那衣服罩住了,明明极其昂贵的真丝,却变得粗糙又坚硬,我被困在里面,口鼻都被捂住了,只有很用力的时候才能吸到一点空气,但布料也会进嘴,上面的刺绣会伸长捅我的嗓子眼,我说不出话来啊,血就那么糊在嘴里,空气进去之后和血结合氧化。 血块堵住我的嘴,也堵住我上二楼的路。我记得只有短短几米距离,直到我死都没跨过去。 好在还有大佬,他借给我两只眼睛,我终于能看清路了,我跟他们一起去了二楼。】 【二楼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的我好美啊。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我竟然这么漂亮。我真的,我应该是上京第一美人,什么白千羽算个屁啊。】 ……你是你是。 【我会找到新郎的,我要嫁给最好的男人嘿嘿嘿,我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二楼的衣服好难穿啊,我拆掉了两根肋骨还是没有女人穿着好看,她们凭什么?!】 【我把同行的女人杀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跟我抢新郎了。大佬一定会娶我的,大佬只能娶我!】 【第一次嫁人有点紧张,差点踩到别人的脸,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些女人死了之后还会瞪我,我明明好好把她们种在花盆里了。】 【我没能嫁给大佬,我没能找到新郎。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再说了,我的时间不够了。 如果有人看到这篇攻略,能不能帮我带一顶假发来?婚纱好像更喜欢长头发。】 【啊对了,通关办法就是找到新郎。】 攻略贴到这就结束了,购买过的玩家在下面直呼上当。 山恒是个男人,白千羽看完之后只得出这么一个信息。其他全是精神污染,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他看上去不像通关副本逃脱了。但副本内无法发布攻略贴,这是系统定死的规则。 白千羽点进直播区查看上一场婚纱馆副本的死亡名单,然后发现,放置死亡名单的地方空空如也,这项“福利”被取消了。 不仅如此,幽蓝色的游戏面板上,密密麻麻的副本列表正在消失,像有人拿着橡皮擦擦掉了上面的内容,只留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窗外的血月更红了。 * 管理理费力地抱着一大摞传单,不太确定地问:“白姐这就是你想出的招聘方法?” 白千羽戴了顶棒球帽,一身运动服意气风发,她甩甩手里的硬卡纸:“咱们不搞那些花里花哨的,越朴素越直接越好。” “这也太朴素了……”管理理举起手里的传单,虽然白千羽叫它邀请函,但是,“你这像恐吓。” 【上京玩家请注意: 夜行公会今日成立,将于12月31日举行成立仪式,地点血色婚纱馆,诚邀您参与。】 硬质的黑色卡纸,精致的暗银色羽毛舒展占据整个版面,落款处的名字是“会长白千羽”。 这些都还正常,但是手指按上去就是一朵爆开的血花,血花从边缘流淌出来,带着新鲜的腥香气,然后邀请函在诡火之下华丽自燃。 管理理实在忍不住吐槽:“……我都不说特效了,入会仪式安排在副本里这真的很诡异啊!而且你都不写待遇,怎么会有人来?你真的是在招人?” 打工人嘛,最关心的就是加入组织之后的待遇了,这都不写明摆着是路灯预备役。 白千羽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多做解释,而是一脸凝重地道:“你发左边那三条街。日落前,发完。” 管理理刚刚学会了开悬空车,认命地一脚油门上天,邀请函雪片似的从窗口飞落。 第59章 血色婚纱馆主要是喜欢腰细的。 玻璃上飞溅着几滴暗红血滴,橱窗内亮堂的婚纱裙角浸着饱浓的浆液,男人不禁有些害怕地退后两步,眼中恐惧蔓延,压着嗓子问同行人:“这能行么?” 跟他同行的是个公主切女人,公主切向前一步推开门,幽幽道:“我也害怕,但我们没有退路啊。” 虚掩着的大门一推就开,公主切拉着男人走进去。 婚纱馆对面街角,白千羽看着被诡域吞没的两人,问管理理:“这是第几个?” “加他们俩,一共二十三人。” 这是从婚纱馆正门走进去的,实际上里面的玩家人数只会比这更多。 夜幕下仿真时钟转动着,零点报时很快响起,邀请函上的时间到了,该来的人都已经就位。 悬空车明亮的尾灯消失在天边,婚纱馆的大门悄然关闭,新一轮游戏开始了。 【欢迎来到血色婚纱馆】 仅此一句的欢迎语,标志诡域已经完成初副本成功降临人间,脱离系统掌控,无法再被玩家清除。 熟悉的眩晕之后,白千羽睁开眼睛打量婚纱馆 典雅欧式落地窗,每扇窗前都摆放着穿婚纱的人台,店内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白千羽看向窗外,天是蓝的,云朵洁白暄软,美好得是诡异降临之前的世界。 山恒说这里越走越新,一楼是古时的嫁衣,但显然副本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这里陈列的事上京十分有名的婚纱品牌,没记错的话,白雄志好像有股份。 很快有热情的店员迎上来:“小姐您好,您有预约么?” “没有。” “那您先生来了么?您不能一个人试婚纱哦。”店员抬起脸,眼底是纯净无暇的白,没有一丝杂色,她在抬手指指旁边,“您需要挑选一位丈夫,这样才能开始试婚纱呢。” 左侧的“新郎们”齐齐向前一步,他们身材完美,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体贴地对着孤身而来的小姐伸出手,“选我吧?” 就连嗓音都是那么动听,除了没有脸没有五官以外一切都十分完美。 白千羽从善如流:“好啊。” 似乎是没见过这么干脆的玩家,店员肉眼可见地卡了一下,才道:“那您选吧。” 白千羽随意搭上离自己最近的假人模特的手,冰凉冷硬,用手指搓的话会滑动,像是塑料上包裹了一层人皮。 “手感不错。” 不知从何时起,假人新郎围成一圈,没有五官的脸随着女人的步伐转动,西装逐渐臌胀,场馆灯光黯淡下来,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只有越来越紧的催促声: “选一个吧选一个吧选一个吧选一个吧选一个吧……” 啪嗒,一滴水落在脚下。 手从假人新郎的腰上抽离,白千羽抬起头,空调冷气凝结成水低落,一切正常,但她明明嗅到了腐臭味。 店员悄无声息地轻拍她的手臂:“您选好了么?” “选好了啊,”白千羽反手握住她,“就你了。” “什……什么?” “就你了,你腰比他们都细。” 发型是公主切的女店员歪了歪头,似乎没能理解她的话,但她还记得:“我是,女人。不是新郎。” 白千羽抓着她的手,轻轻巧巧地挤出了包围圈,语气丝毫没有变化:“谁说女人不能跟女人结婚啊?” 确实没有这个规定,所以即便没被选上的假人新郎们并不甘心,但也只能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灯光又亮起来了,场馆内多出三男两女,几人站在门口跟店员推拉,看到白千羽眼睛立刻亮了,抻长脖子问她:“妹子,你怎么选的啊?” 没当着店员的面直说,但这意思明显,是问她自己带“对象”好,还是选择店家提供的好。 白千羽一指身边的公主切店员:“我选的她。” 站在队伍尾端的男人飞快抬眼看过来,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立刻收回目光。 白千羽认得他,他是和公主切一起进门的那个眼镜男。眼镜男肩膀不自然地凹陷下去,不知道他和公主切经历过什么,竟然这么快就一死一伤。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跟身边的人结盟。现场分组如下,帽子男和长发女,紫衣男和高个女,白千羽和公主切,以及落单的眼镜男。 他看着两两配对的两人,眼底泛起青色,哆哆嗦嗦地对着店员:“我,我没有女伴,麻烦你给我分一个……” 白千羽站着神游,婚纱店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抛除低声商量对策的玩家,对话已经循环上演了三四次。 趁着身边没有NPC,高个女戳了一下白千羽的肩膀,她指指站在假人新娘面前挑选的眼镜男:“妹妹,趁着他还没有选好新娘,你要不要跟他组队?副本的人放在身边还是不够安全。” 白千羽摇摇头,把公主切和眼镜男组队进副本的事说了,人放在身边也未必安全啊。 高个女眼底闪过错愕,其余几人神色也难看起来,要真是这样…… 假人新娘走下橱窗站到眼镜男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转过身。 “两位真是般配啊~”店员夸张地赞许着两人。 般配么?玩家集体沉默下来,眼镜男丢了一只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他突然疯狂抖动起来,发出野兽似的嘶吼,鲜血不要钱似的从眼眶冒出来,假人新娘拿自己的头纱给他擦,结果越擦越多,两人都被鲜红色打湿了。 “真好看真吉利啊。”公主切喃喃开口。 眼镜男血流不止,数不清的眼珠挤在他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弹跳声,帽子男艰难地把眼睛从上面拔出来,声音干涩:“你们谁带阻断剂了?” “我来吧。”白千羽抬手甩出几根二级阻断剂扎在眼镜男动脉上,终于暂时止住了血。 她正要查看他的伤势,眼镜男却猛地后退了几步,眼神十分复杂惊恐,他抓起几颗黏在衣服上的眼球塞回眼眶,“我我没事了……谢谢你啊,阻断剂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白千羽懒得管他在想什么,捡了几颗眼球算两清。 “恭喜四对新人匹配成功,接下来可以去化妆啦,化妆结束后大家就能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了~” 店员言笑晏晏的,玩家们却不敢掉以轻心,刚刚眼镜男就是按照店员的指示行事,结果就悄无声息地中招了。 “请各位跟我移步去化妆间……” 店员正说着,门铃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伴随着男人悦耳清亮的声音:“抱歉,我好像来晚了?能不能加个号?” 声音有点耳熟,白千羽抬眸看过去,他身影笼在门扉间看不太清,唯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穿透黑暗摁着震颤不休的大门。他微微侧过脸,晦暗阴翳之下,半边脸闪着混沌漫散的光,悠悠荡荡的像水。 白千羽挑眉细看,却对上自己的眼。 他戴着半张镜子似的面具,你看他的时候,也在看自己。 没等NPC回应,长而纤瘦的影子懒散地插入几人之间,径直走向白千羽,闪闪发亮的手术刀在指间转了两圈:“组个队?” 白千羽轻轻啊了一声,拉过身边站着的公主切:“不好意思啊徐医生,我有伴了。” 徐栩目光绕场一圈,“我觉得还是跟你组队比较有前途。所以能不能为我抛妻弃子啊?白小姐?” “好处?”这位开宠物医院的徐医生她打过两次交道,实力不详,医德不强,实在想不出跟他组队的必要性。 “十万积分。” “成交。也不是图钱,主要你腰更细。” 公主切对此毫无疑义,她安安静静退到一旁,跟其他店员一起引着她们去化妆间。 还是高个女,挤进白千羽和徐栩之间,低声:“你姓白啊?你就是白千羽么?我想加入你的公会,怎么面试啊?” “面试已经开始了。”白千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程度,“如果你能通关活下来,就算面试成功。愿意加入夜行的话,本场消耗的积分我会报销。” 眼镜男的眼睛闪了闪,扫过前方带路的公主切,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的。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带同伴才是真正的死路,这些人或许只有他能活着出去。这个白千羽既然这么财大气粗,不如把积分都留给他…… * 店员将人领到化妆间后就离开了,化妆间内已经有人在等。四只纸人,两对夫妻,红男绿女,分立在四面镜子前,脸上白花花空荡荡,嘴巴整整齐齐地开合,口腔喉管不见底,一眼望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哎呀来啦。” “来啦来啦。” “怎么才来啊?” “才来啊才来啊!” 紫衣男忍无可忍,上前扯开几乎贴到纸人脸上的白千羽,低吼道:“你有病啊?你能不能别学他们说话?!” “你怎么比鬼还吓人……”旁边长发女低声嘟囔,鬼这个字眼被她咬得含含糊糊,“还有你!你别戳它嗓子眼了!” 徐栩把手从纸人嘴里拿出来,拍拍它的肩:“拔牙找我,给你打折。” 白千羽被人怼了一句也不恼,顺嘴接了徐栩的话:“拔了太可惜了,不如废物利用做粉碎机。”就是不知道这喉管通向哪。 高个女上前给自己未来的老板打圆场:“我看过了,化妆架子后面有一扇门,门上有四把锁头,锁头的样式和它们身上的花纹是对应的。” 紫衣男攥紧拳头又松开:“那也就是说,我们得从纸人身上拿到钥匙,然后才能往下走,是吧?” 第60章 血色婚纱馆穿婚纱的人和鱼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纸人不会说话,屋内也没能再找到别的线索,怎么拿到钥匙就成了难题。 参考山恒的帖子就是要给纸人化妆,任务场地是化妆间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帽子男还是有点犹豫:“那份攻略我也看过,山恒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他给的通关办法或许能用,但一定伴随着不小的风险。别忘了,他可没出得去。” “……如果化妆后纸人被激活发狂,谁来负责?”长发女目光落在白千羽身上,意思很明显,妆是要化的,锅也得有人背。 白千羽眼皮一掀,怎么她看起来很像冤大头么?无偿分享攻略不够,还得为不确定的后果买单? “随你们的便。” 气氛有些微妙,四对“新人”站在各自的搭档身边,谁都不愿意先下手。徐栩斜倚在桌前盯着纸人看,好像真的在研究怎么拔牙。 “按她说的做吧,”说话的竟然是眼镜男,除了受伤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存在感,现在却十分笃定,“动作要快,妆容要浓,结束之后挖开它们的脸把眼睛塞进去,纸人就会开门了。” “你们上一次就是这么过关的?” 眼镜男的眼镜早就不见了,左半边脸上挤满了眼珠子,像一串饱满臌胀的葡萄,看人时瞳孔会向着同一个方向转动,长发女被他盯得一个激灵,“是不是啊……?” “不是,”世界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眼睛男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们上次动作太慢,是纸人自己动手的。” 他们那一场也是四对玩家,纸人自己动手撕掉玩家的脸皮按在自己脸上之后,才放他们走。 这话一说紫衣男立刻就动了,他可不想被撕脸! 按照分工两人负责一只纸人,白千羽和徐栩分到的是绿女。没办法手一慢就只剩下女纸人了,他们好像都觉得女纸人会比男纸人更难伺候。 “这种刻板印象在副本里其实没什么用。”徐栩手腕一抖,绿女脸上就出现两个均匀的圆饼腮红。 “你倒挺会的?” 上京这地界先敬罗衣后敬人,出门化妆的男人不少,但会化妆的男人也不那么多,不然化妆师赚什么钱呢。 徐栩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歪了,手上动作不停,刷刷就画好两条柳叶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专业的,入殓师。” “……徐医生业务真广。”白千羽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眼睛男的假人新娘站在她身后,头纱影影绰绰地扫在她肩头,“要帮忙么?” “不用。”白千羽摇头拒绝,假人新娘点点头走了。 “从出生到入土,有需要都可以找我。不过你不提醒他们一下么?这可都是你未来的手下。” “有本事活下来的才是。” 假人新娘宽大的裙摆荡漾在化妆间内,两面对立的镜子映照出她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的脸,不知从何时起,眼睛的位置不再空荡光滑,而是附着了两颗黏稠带血的瞳仁。 “啊啊啊啊——” 紫衣男借口自己不会化妆躲懒,也或许是想少跟纸人接触,减少自己的风险,高个女给红男一号化妆的时候,他就在化妆架和那扇门附近来回走。 倒也不是说想第一个离开这扇门,而是想尽量找线索,万一化妆这招走不通,还能留个退路。 还真让他找到了,堆放化妆品架子的角落里有压着两张报纸,他蹲下身去拿,刚看了两眼,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要帮忙么?” 紫衣男以为是队友,头都没抬:“不用。”一只带着香气的手从他耳侧擦过,“哎你别抢啊,我看完再给你……” 手指掀起一角,但不是报纸,而是他的脸皮。紫衣男低头,看到脸皮和血肉之间的缝隙,红彤彤一片,黏连着的红肉和神经纤维像拉丝的胶水,卯足了劲挽留脸皮,却没能阻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假人新娘把男人惊恐的脸皮安在自己光滑的塑料脸上,两颗眼珠子钻进人皮孔洞里,骨碌碌地调整位置,人影无限复制,化妆间变得拥挤不堪。细细纷杂的呓语贴着紫衣男的头皮响起:“谢谢你哦。” 紫衣男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但仍被那股直冲天灵盖的疼痛拖慢了进度,他甩出的道具没能像预想之中那样砸到人,假人新娘已经捧着脸乐呵呵地回到了眼睛男的身边。 徐栩一把抽走紫衣男手里的报纸,顺便给他打了个止痛针:“2000积分不二价,出去之后记得还我啊。” “啊啊啊啊啊杀了她杀了她啊!” 像假人新娘这种不确定性因素,白千羽单独过副本的时候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理掉,但人一多,就很难说。 眼睛男站在假人新娘身前亮了异能,维护的意味很明显,说什么都不愿意,威胁谁要是敢动“他老婆”他就跟谁拼了。 懂行都看出他这不是在维护“老婆”,而是维护替死鬼。帽子男和长发女眼神闪了闪,最终什么都没说。高个女替队友出头,要求门开后眼睛男和他的假新娘先进去探路,眼镜男不知想到了什么,干脆地答应下来。 和平就这么短暂地维持住了,除了还在哀嚎痛呼的紫衣男,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张报纸上。 报纸这种东西帝国早八百年前就淘汰了,但副本里倒是很喜欢用它来传递信息。 略过那些没营养的广告和文人对骂,能够和婚纱馆扯上关系的有两条。 一则是:【蔡奇少爷留洋归来,称将在三月内选择黄道吉日与未婚妻黄自仪小姐完婚】 第二则是:【佳偶天成婚纱馆开业啦!舶来派和手绣嫁衣应有尽有!未婚夫妻到点试纱享久久折扣!】 “这个就是蔡奇和黄自仪?” 泛黄陈旧的报纸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两人之间隔了大概一拳距离,男人穿西装,女人则一身旧式遮脚面的长裙,对镜头微笑着。 “应该是?”长发女说,“总不能印不相干的人吧?不过好像哪里怪怪的。” “进步少爷配大宅门里的旧闺秀,多半没有好结果。” “不用你说也知道,不然能作为副本背景出现?” 解密副本背景对玩家来说至关重要,但像白千羽那样理清故事就找上门生杀诡神暴力通关的还是少,多数玩家的路子是根据背景解出诡神的执念,推导出生路。 从诡异降临之初到现在,多数被解密的副本都有共同点,诡神生前必有灾殃,苦难摊开上称足够压碎秤砣。 简而言之一个字,惨。 “白小姐,您说呢?”徐栩屈指轻弹报纸,目光落在阴影里研究门锁的女人身上。 她好像变了个人是的,上次见面时,她全程行动力极强,每个决定都干脆利落,身上有股利剑出鞘似的锋芒。 而这次,却似乎整个人都游离在副本之外,漫不经心的,对副本内的危机和秘密毫不关心。 徐栩这么想的,也就直接问了:“是副本简单你提不起兴趣,还是觉得我们这群人拖后腿了?” 白千羽停止摆弄那四把锁,转身看过去,目光扫过脆弱的报纸和让她毫无欲望的玩家们,笑容明媚地点点头:“啊,被你猜对了呢。” 起点不同,能够看到的高度自然也不同,她要不是为了招新来的,早就把这个破地方拆了,毕竟感知之内只有三楼深处的气息有点意思。其余的真的很不够看,白千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通天榜前十的家里招人。 “……嚣张什么?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走?”紫衣男被撕了脸后浑身都在幻痛,闻言就是很气,知道你厉害,但好歹还这么多人呢,就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 白千羽确实没有这个自觉,她打个响指,四道门锁旁边的墙上瞬间出现一扇门,阴冷的风从里面灌进来,吹的几人脸色一僵。 【A级道具根号四生效中——】 高个女惊喜地啊了一声:“老大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门又在众人眼前关上了,白千羽笑眯眯:“刚刚叫我看什么来着?” 装什么?!!众人心里呐喊,到底没人敢宣之于口,白千羽满意地凑到报纸前,看着上面不怎么登对的新婚夫妻。 “不用看了,蔡奇结过婚。” 徐栩在报纸后按亮通讯器,脆弱而古旧的报纸在灯光下显出几分琉璃似的质感,两道人影愈加清晰起来,黑白照片上蔡奇食指指根的色度微妙地浅了一个度。 “他带戒指,而且是婚戒。”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蔡奇留洋期间私下有了家庭,回国后却又因为某种原因继续履行和黄自仪的婚约。 “渣男!”长发女恨恨道。 “这怎么渣了?包办婚姻本来就不对,怎么能为了有可能素未谋面的女人耽误一生?”眼睛男觉得嗓子有点干涩,舌头也麻木地不听使唤,他本来不想说话的,但不知道怎么,听了渣男这种无来由的指责,就是憋不住情绪。 “蔡奇没长嘴?他退婚再娶不就得了?” “那到时候你又得说退婚女名声被他毁了,合着蔡奇怎么做在你们女人眼里都是错的?” “嘿,你再说一句?”长发女有点理不清这个逻辑,直接捋了袖子,她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鼓起,弹跳的时候看起来能一拳打死野猪。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才懒得理你。”嗓子堵得更厉害了,好像只有吵架的时候才能好一点。 两枚晶亮的手术刀分别甩在长发女和眼睛男脚下,徐栩眼底含笑,声音轻柔:“都回去化妆,谁是谁非等通关不就知道了?”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或许是白千羽露那一手给了众人“即便纸人不放他们通关也不会被困死在这”的底气,几人反而放开了手脚,很快就给纸人化好了妆。 等抠挖出眼眶,再把眼睛男的亲生眼珠子挨个塞进去,纸人终于满意地动了起来。 山恒说这一关不用担心,还真是。只要有人在选伴侣的时候挑选假人,就会长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眼睛,得到眼睛的纸人自然就不会为难玩家了。 纸人身上的花纹涌动起来,对应的门锁啪嗒一声打开,几人前后脚离开,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白千羽回过头,看着徐栩负责的那尊绿女纸人提着裙角飞奔到他面前,仰头问他:“你能不能做我的新郎?” 手术刀在五指间旋转,徐栩低头看它,镜子面具映照着绿女比其他纸人精致两个level的妆容,摇头拒绝:“不行哦,我已经有新娘了。” 这时候的绿女很像人,举止像,思维逻辑也像:“可是她能为钱抛弃别人,也能为钱抛弃你啊。” 徐栩:“我现在要是为你抛弃她,你又怎么知道我回头不会为别人抛弃你呢?” 绿女被他说得发愣,喃喃:“可走进这间房的每个人都有伴,我该去哪找我的新郎呢?” “祝你好运吧。” 化妆间的后门关上了,绿女还站在原地发呆,似人一般的神情渐渐褪去,嘴巴开开合合,里面排列致密的牙齿彼此摩擦震荡,“我该去哪找我的新郎呢?” 她身后的三只纸人也开口:“我该去哪找我的新郎呢?” 同样的疑问在婚纱馆的大厅、走廊、每一间有人或没人的房间响起,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抬起空洞的面孔,发问:“我该去哪找我的新郎呢?” 像蟑螂一样填满了婚纱馆。 * 几人跟着重新出现的店员往前走,穿过幽暗而典雅的走廊,踏上吱呀作响的老楼梯。 “我怎么觉得身后凉飕飕的?”高个女抱了抱肩膀,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长发女还在为黄自仪的事愤愤不平,她直觉蔡奇订婚后出轨,还隐瞒婚姻状况娶黄自仪进门。 “你有完没完?要真是这样黄自仪能一点端倪都发现不了?既然她没提离婚,就证明根本没有这些事。”眼睛男发现自己只要听到这个话题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胡扯!那个年代的女人根本就没有退婚离婚的自由!” 提到这个那白千羽可最有发言权了,她笑眯眯地举手接话:“现在也没有。实际上,许多女人连最基础的自由都没有。” 楼梯上静了一瞬间,幽幽的女声接话:“什么是最基础的自由?” 白千羽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轻轻敲击,“基础的自由嘛……脱下你的胸罩,乳房弹跳出去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男人可从来不穿这玩意。” 男人或许不懂,但女人一定明白。 那道女声没有再回应,沉默向上的队伍里也不见谁有接话的欲望,八人小队就这么来到二楼。 二楼灯光黯淡,布局简单,左侧一面高大的镜子,右侧还是人台。 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镜子可不像外界商场能够把人照得又高又瘦穿什么都好看的镜子,而是正相反。 白千羽身高腿长,紧实精壮的肌肉兼具爆发力和耐力,穿上衣服后活脱脱匀称标准的衣服架子,要不然白雄志也不可能把白家逆天改命的宝压在她身上。 但就算这样,她在镜子前转了两圈,仍旧被挑出了两三个毛病:腰粗和腿过于长。 白千羽:“……这破镜子砸了吧?” 店员站在几人之前,打量过她们每个人的身材,满意地点点头:“大家身体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请放心,我们倾城婚纱馆就是为解决问题而存在的。现在请大家看向身后的人台。” 人台有两排,第一排与其说是人台不如说是“铁处女”的翻版,由铁丝网围成,铁丝网外有一排旋转的刮刀。任何超出铁丝网界限的肉和肢体都会被刀片清除干净。 第二排则是穿着婚纱和西服的正常人台。 “规则很简单,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想要穿的衣服。” 长发女举手问了句废话:“穿不上呢?”她刚刚被那面镜子诊断为胳膊太长胸太扁,就连小腿的弯曲程度都被批了一通。 店员笑容完美,却无端显得阴森,她歪歪头:“放心,都能穿上的。人台会帮助矫正您的身材呢。” 白千羽懂了,新时代削足适履。 “不过,只有身上有婚纱的人才能进入下一关哦。” “没有的呢?” “没有的就留下来跟人家做同事啊。各位客人请放心,倾城婚纱馆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能走的通关,走不了的留下来干活,都不白来! “行了少问废话。”眼睛男推开前面挡着的人,把假人新娘扯到人台前,“你随便选个能穿上的,带回来给我。” 总共八个人台,四个用来“削足”,四个用来放“履”,再结合店员的话,感情是这一局每对夫妻只能有一个通关的。 眼睛男活着公主切却死掉变成店员的原因找到了。 假人新娘已经提着裙摆轻快地上了人台,白千羽拍拍眼睛男的肩膀:“采访一下,你背刺女朋友的感觉怎么样?” 回想着公主切进门前和变成店员后的区别,她眯了眯眼:“她浴血把婚纱带回来之后,你是怎么杀她的?抹脖子还是捅心脏?” 眼睛男脸色铁青,秘密被窥探的感觉像是在大街上被人掀开假发露出下面斑秃的脑袋,亲手杀死爱人的恶心感让他胃里反酸。 “你想试试么?” 人被七八十颗眼珠子同时盯上的时候是很难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唯有让人头皮发麻的非人感。 帽子男正好站在白千羽身后,被余光扫中后猛地捂住肚子开吐。 白千羽倒还跟没事人似的,她摊手后退,好像刚刚挑事的人不是她一样:“当我没说呗,冒犯了冒犯了。” 眼睛男还是死死地盯着她,他单方面剑拔弩张让几人间的气氛更加紧绷。 本来么,都以为和自己组队的“新娘或者新郎”是这一局的队友,说话行事不自觉就跟对方同步调了,谁能想到结果是纯互相厮杀啊? 副本的恶意终于在第二关图穷匕见,要真是恩爱情侣组队进本,下场就会跟眼睛男和公主切一样,要么反目成仇,要么被爱人从背后偷袭丢了性命。 假人新娘捧着洁白无垢的嫁衣回来,边缘不规则的流苏晃啊晃,眼睛男将那流苏攥紧,这回终于能活着出去了。 很漂亮的款式,但莫名更像丧服。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那件婚纱上,眼睛男警惕地胡乱套上身,反正只要穿上身,就任何人也没办法把它从他手里抢走了。 砰—— “你偷袭我?” 火焰燎到头顶,白千羽不躲不闪,豌豆护罩轻轻一闪,挡住炸开的火焰。她看着混乱中心的人,她倒是没想到先动手的是高个女。 不过想来也是,趁他病要他命,谁让紫衣男倒霉呢?换她也会先下手为强。 通关规则明晰的那一刻,臧新星就没打算让她的“新郎”活着离开这里,她趁着对方愣神的时候动用了自己最强的道具,直接就把已经重伤的紫衣男干废了。 只是没想到长发女会上前阻止。 她顶着灭火器飞散的白灰咬牙将半死不活的紫衣男塞进人台,回头怒视长发女:“你有病啊?” “你不能杀他,你这样屠杀同胞跟诡异有什么区别?” 臧新星被她的道具一喷,身上一次性火焰道具熄灭了,她怒极反笑:“我以为圣母早就死绝了啊?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白千羽看戏看得起劲,直到被冰冷的东西戳了一下后腰才反应过来有人近身,她懒洋洋地没回头:“你想死就动手。” 徐栩移开手术刀柄:“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就想问问,这两个你看好谁?” “要是能活下来就都带回去啊。” 世道不会因为谁高尚就对她格外开恩。所以白千羽其实更欣赏高个女这种人,决定了动手就快准狠,不给敌人留余地,她也是这样的人。 但是,要真是能像长发女这样,万事万物都站在对的那边,也难得啊。 “不过我很好奇,她不杀队友,是想怎么通关啊?” 话被长发女听到了,她忙中抽空大喊:“肯定有别的路,不可能就这一种办法。” 片刻间,倒霉的紫衣男已经被人台削成人彘,毕竟他的身材和能穿婚纱的身材,相差还是有点大的。 变成血葫芦的人已经没了意识,臧新星就抓住长发女的破绽,提速上前拿回了自己的婚纱。 “停战!他人都死了,你就算现在把我杀了也没用。而且,你要是屠杀同胞,跟我这种人有什么区别?” ……长发女郁闷地住手,她紧守底线,不想变成那样的人,确实被她唬住了。 第一排的人台已经有两具被使用过,一架干干净净的,另一家上挂着血丝肉糜,不知道是不是恶趣味,被刮下来的人肉整齐晶莹地码在一旁,竟然逐渐散发出让人垂涎的香味。 眼睛男随便捏了一片丢进嘴里,咕哝着催促道:“还剩两个,你们快点。” 婚纱只剩下两件,白千羽和徐栩,长发女和帽子男,其中每对还得再死一个才行。不算家人新娘,最终只有四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间房子。 白千羽摊摊手表示不参与:“我不穿,你们随意,但要是谁敢偷袭我,我保证会让你死得比你见过最惨的死人还惨。” “别点我,我可没想偷袭你。我也不穿。” 只剩长发女和帽子男还没有做出选择,两人看看对方,又看看那名为人台实际上是用来刮肉的架子,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良久安静而古怪的沉默过后,长发女对着众人说了一句话,人台上的婚纱飘荡到她手里,通往三楼的门开了。随后屋内的人影接连散去。 白千羽伸了个懒腰,也走进新出现的那扇门。 “遇到这种特殊的异能者,也算不白来了。” 沉稳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那你还放她走?万一她死在这或者跑了,你可就白忙活了。” “整个上京都被关西禁区围困,她能跑到哪去?” 说到关西禁区,白千羽像是终于提起兴致似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徐医生,你这面具挺好看,以前怎么不见你戴?” 镜子在幽暗的环境中总是显得不那么吉利,在诡域里就更是阴兮兮的,白千羽有时不注意暼他一眼都能捕捉到上面来来回回飘荡的“雾气”。 “遇上医闹了。前两天过生日朋友送的,正好挡挡脸上的伤。” “原来如此。” 三楼的结构像蜂巢,大大小小的房间嵌合在一起,推开一间还有下一间,每一间都带给人不同的惊喜。 或许是因为两人绑定的“未婚夫妻”关系,两人始终在一间房内,白千羽试着提前离开,但只要两人重新开门,还是会聚在同一间屋子。 另一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臧新星十分不耐烦地看着长发女和帽子男:“你俩就不能别跟着我?” “不能,你现在是我们的‘妈妈’,我们只能跟着你。你加油啊。” …… 白千羽拧下门把手,刚刚那个房间是疯涨的海藻,会在你不注意的瞬间从眼睛、耳朵眼、鼻子嘴啊这种地方往里钻,好在白千羽专业对口,阴火焚万物,根本没在怕的。 “这个房间该你了啊。”白千羽拉开门,一手把徐栩推进去,总不能一直自己出力,他看热闹吧。 “哎你别说,我还真是专业对口了。” 这间房里面没有陷阱也没有鬼,而是正中央躺着个半身染血的男人。 徐栩探过他的鼻息后掏出一个小药箱:“还活着,应该能救。” 血色婚纱馆副本里不知她们这一队玩家,还有之前进去的和被困在里面没出来的,之前一直没遇上,原来是都在三楼。 要说救人这方面白千羽确实没什么经验,就连徐栩一个宠物医生都比她权威。不过…… 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徐栩简单地给他身上的伤口消毒,取出陷进肉里的利器,然后打一针阻断剂一针肾上腺素就算完。 男人的眼皮整个收起,愣愣地瞪着两人,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赫赫声。 白千羽脚尖点点徐栩的腰示意他让开视线,徐栩啧了一声,“我救人你放心,就算是90%的死人我也能拉回来。” 白千羽一把把他拉起来推到一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地上的人:“别挡光,谁跟你说这个了。你觉不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六角形的房间内,躺到的男人占据了大半地板,身下迤逦梦幻的婚纱染上血色,随着他的动作一抽一抽,边缘波浪翻卷。 “他是上一轮的胜者,拿到了婚纱。” “不,不是这个。你有没有见过斗鱼啊?” 徐栩一愣:“没有。” “斗鱼是一种观赏鱼种,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灭绝了,我也没见过活的。” 但是上五京嘛,越是珍稀的东西就越是受到贵族追捧,斗鱼就是其中一种。 白千羽曾在一位皇室成员家中看到过“斗鱼”,将人类的双腿折断,然后固定成特殊的角度,再把漂亮的鱼尾“嫁接”上去,就成了人造的斗鱼。 “……为了固定这种美,‘斗鱼’会被喂食基因改造药物,他们的腋下会长出一排鱼鳃,保证水下呼吸。眼皮是要割掉的,用钻石和猫眼填充眼球。” 白千羽闭了闭眼,那时候她才十四岁,看到那玩意儿并且不小心对视之后她连做了一个月噩梦,三年不肯吃海鲜。 “鱼尾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水族箱的灯照在上面会有缤纷绚烂的光。最顶级的一种,称为婚纱尾。”她指指地上:“就像这样。” “你看他蹬腿和呼吸的样子,像不像一尾濒死的鱼?” 白千羽之间燃起一缕阴火,幽蓝色的火焰杀人利索,用来照明就很鸡肋了。但用在这个时候却又刚刚好。 六角室内不知何处而来的光源黯淡无比,幽蓝色的火焰出现像是给房间上了一层滤镜,身着婚纱的男人使劲扑腾着,鱼尾甩起时带着梦幻迷离的光。 七彩光晕映在徐栩脸上,面具便反射出更糜丽的华彩。他又蹲下身,拉起男人的手臂,扯开他身侧的衣服。 白纱轻易在他里变成碎片,鱼皮和衣料的触感明明界限清晰,此时却有点模糊了。 正如白千羽所说,男人腋下,一排七个整齐排列的鱼鳃以微弱的弧度翕张着。 徐栩沉思良久:“所以他是,缺水了?” “嗯哼?”白千羽用脚尖给他翻了个个,“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失血过多。” 翻过来的男人,或许称为男鱼更合适,背部和腰都有明显被切割过的痕迹,应该是上过二楼刮肉架子导致的。 他身上的鳞是倒着长的,从最外层接触到空气的血肉上生发,卯足了劲往里钻。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其实神色和肌肉变化也是,徐栩这种只开了一扇窗的人,心绪就比常人藏得更深些。此时,他那双含笑飞扬的眼尾终于落了下来。 他神色阴翳地暼过墙角他刚刚从男鱼体内取出的“利器”,感情那不是别人伤他的武器,而是他自己长出的鱼鳞。 徐栩额角青筋狂跳,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游戏面板上的理智值掉了两个点。 深呼吸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没事……个屁啊! “啧,恶心死了。” “我也觉得。”白千羽深以为然,不管是当年那个皇室变态的爱好,还是这个副本展现出来的外表,都恶心得要命。她有点想走了。 不过看徐栩狂洗手,洗完又拿手帕狂擦的样子,白千羽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 众所周知,当有人比你惨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 一根一根捋干净自己的手指头,徐栩戴好医用手套,手术刀在指尖转了个花:“切开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血色婚纱馆下鱼了 徐栩杀鱼的手法十分利落,手术刀里外游走,一条成年男鱼就在他手下变成了生鱼片,熟练得简直不像正经医生。 人头,躯干,剖出来的脏器躺在肚子里,鱼尾被从中间片开摆放在地板上。 “气管退化,腋下的鳃连通肺部,用来气体交换的鳃片基本成型。不仅如此,”徐栩把男人的腿骨展示给白千羽看,“或许是为了配合支撑鱼尾,他的胫骨和腓骨正在融合。” 腿骨上的肉徐栩剔得很干净,形状弯曲,边缘薄而利,沾着几滴油花,分明就是鱼刺。 这就验证了白千羽的猜测:“比起皇室拙劣的人工制造,诡力影响下的异变就圆融多了。” 湿度温度尸体本身的异变状态都会影响尸检结果,徐栩没办法确认男人的死亡时间,她们这一批四对玩家,徐栩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问白千羽:“在一楼,你见没见过上一批玩家?” “没有,”白千羽摇头,“就算见过也没用,副本不是做算术题。” 实际上不仅副本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诡域内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也有差别。这意味着他们也就无法推导出异变的致死时长,或者更直接点说,时间在诡域里没有意义。 门被关上,整齐排列的鱼尸留在原地,下一间房空荡荡的。 白千羽和徐栩都没说话,各自思考着这个副本的关窍。 【我到死也没能上二楼……好在有大佬,他借给我两只眼睛,我终于能看清路了,我跟他们一起去了二楼。】 白千羽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段话,是山恒写在攻略贴里的。她当时以为他理智值掉光,所以前言不搭后语。但如果不是呢? 假设这句话是真的,那山恒是作为什么上的二楼?一定不是人。 徐栩就有点后悔,他打断她的沉思:“可惜我们俩都没穿婚纱,不然至少能确认异变源头。” 白千羽正要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语调高亢,持续的很有节奏感。 “东边!” 白千羽夺门而出,徐栩紧随其后,两人连续撞破几扇门,终于来到案发地,好消息是人还没死,坏消息是快死了。 狭小的房间内,假人新郎正在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对方身上套,规整的黑色西装内部是密密麻麻的倒刺,倒刺刮起女孩身上的鱼鳞,鲜血已经流了一屋子。 白千羽走过去,白千羽倒回原地,白千羽走过去,白千羽倒回去。 白千羽:“……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掉帧?” 她这才发现,这屋是有节奏的。随着小孩的叫喊,灯光一闪一闪的,就连假人新郎的动作也是,像没油的器械,卡顿很明显。 徐栩当即开口:“查房,都别动。” 扭打着一人一诡集体打了个激灵,房间内那种凝滞卡顿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他俩站起来,呆呆闭眼:“徐医生早上好。” 阴火蹿起,湮灭假人新郎猛然清醒过来之后的尖啸。 示意徐栩解开小女孩身上的禁锢,白千羽拍拍她:“你是上一轮的玩家?” “你,是玩家?” …… 三棱锥一甩,白千羽磨牙霍霍:“再敢用你的破异能,我就吃了你。” 郑长乐被她话里的杀气吓得直哆嗦,身上的伤好像都不疼了,她下意识关了异能,摇着头示意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别杀我啊啊啊! 徐栩给她处理了伤势,四五针肾上腺素下去,她才终于能好好说话:“谢谢你们……我刚刚差点就以为等不到你们了。” 白千羽闻言抬了抬眼:“你是上一批玩家?” 她摇摇头:“准确来说,我是第一批玩家。” 她挠挠狗啃似的头发,鱼鳞就哗啦啦地掉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千羽和徐栩:“哥哥姐姐,你们俩是情侣么?” “对。”徐栩点头。 白千羽补充道:“我们是未婚夫妻。” 在副本里,找到设定,遵从设定。既然在店员面前认定了身份,那至少在离开副本之前,她们俩都是未婚夫妻。 “啊?”郑长乐眼里的光立刻熄灭了,她语气低落地说:“那你们俩会带着我么?会不会怕我影响你们的二人世界啊……” 这小孩脑子里都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副本里想这种事? “你有用的话,就带上你呀。”白千羽清浅的笑容像是密闭房间内的一阵清风,“说说你的经历吧。” 郑长乐的眼睛在两人之间乱转,明显不太相信,但也没办法,只能就着白千羽的意思往下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衣服破破烂烂的,一抖搂就会往外掉鱼鳞,身上也全是伤。 “我叫郑长乐,是单独出来下副本的。” 算她倒霉,进副本时正好赶上关西禁区暴动,原来叫做《双生曲》的副本被天降诡域《血色婚纱馆》吞噬,做的攻略全都没用了,所有玩家也一个接一个死在眼前。 郑长乐至今仍记得走进一楼大厅时的懵,和《双生曲》副本攻略上完全不一样的环境,光看着就让人浑身发冷。 “店员要求我们分队,因为年纪小大家都不愿意跟我分在一组。只有章献哥哥不嫌弃我愿意跟我一队。我们六个小队,化妆的时候就死了五个人。” “要不是章献哥哥,我肯定也要死了。” 好在她运气好,靠抱大腿上了二楼,又因为年纪小体型小,竟然能完美符合刮肉架子的要求,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婚纱。 “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跟他们都走散了。章献哥哥也不见了,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四处打转。这地方太窄了。”她咕哝着吐槽,似乎对环境十分不满意。 “我能坚持到现在全因为异能特殊,我的异能叫涂抹现实。实际效果类似于给视频抽帧,就像刚刚那样。发生过的事被我抽掉,造成的伤害自然也不存在了。好在我遇到的诡都不是太强,不然早就被耗死了。” 也就是说,郑长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凭运气苟到了现在。 “你的鳞片很漂亮哦。” “还行吧……不如姐姐你的漂亮。”郑长乐情绪低落,瞥了一眼徐栩,又快速低下头,“哥哥也漂亮。” 白千羽从系统背包翻出一包东西递过去,郑长乐接过一看是里面有一定纯黑波浪卷发和两件干净衣裳,她欢快地道谢:“我就知道一定能等到的!” 白千羽和徐栩面对墙角等她换好衣服才转过身,打理干净的郑长乐无疑是个漂亮小孩,长发披散在肩头,大眼睛滴溜溜的,看人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专注而安静。 “走吧。” 考虑到小孩的身体状况,三人又转过两间房便就地休息。这里的灯光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明明很黯淡,却又生出几分含糊的暧昧感。 白千羽倚着墙看徐栩,说起来她从未看清过这位徐医生的长相,在诊所见面的时候他带着口罩,现在则是镜子面具。 但或许就是这份神秘感,让白千羽有点心痒,那张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是晦涩丑陋的?还是清冽冷淡的长相? 白千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然后被人热热乎乎地握进手里,郑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身边,天真的脸上扬着笑脸:“姐姐~” “嗯……”对上她又亮又圆的大眼睛,白千羽抽回手坐好,压下心中的悸动。 徐栩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掏出两三样吃的分给郑长乐,换来一个大大的笑脸。有经验有余钱的玩家进副本前都会提前准备好食物,但这被困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女孩身上显然已经一无所有了。 白千羽也分到两块新鲜烤面包,她没拒绝队友的好意,安静吃着,徐栩递来一瓶水,问她味道怎么样。 “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咸腥味。”她喝了一口水,皱眉道:“这水也咸。” 面包是徐栩自己烤的,水是系统商城买的。他一听也皱了眉,“不应该啊。” 自己咬一口烤面包,啧,不仅咸,好像还有点硌牙。 郑长乐倒是吃的津津有味,她几乎是用塞的把面包填进嘴里,声音含含糊糊:“我觉得不咸啊,好鲜!我我喜欢……” 徐栩没说话,和白千羽对了个眼神。 吃过饭三人都倚着墙睡了,小小的圆灯笼摆放在三人中间,不知道哪里来的雨声越来越大。 良久之后,白千羽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默默碾碎睡前剩下没吃的面包,两片小小的鱼鳞在面包碎屑中格外显眼。 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徐栩示意她看瓶子内的水,透过灯笼昏暗的光,里面好像有一只水母在蹦蹦跳。 两人默契地都没说话,屋内除了雨声就是郑长乐微弱的鼾声。 白千羽闭了闭眼,指节扎进耳后搅弄翻找,贴着骨缝抠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鱼鳞。殷红血丝沿着脖颈流淌下来被肌肤吸收,耳后的伤口缓缓愈合。 对光看是灰白色的,半透明,边缘沾着几滴血花,白千羽递给徐栩,对方点点头,跟那个婚纱尾男人身体里的鱼鳞是一样的。 【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生效中:神的X光,照见你身上的所有伤。】 徐栩身上没有鱼鳞。 徐栩身上好香啊。 白千羽没忍住凑上前,被小女孩迷迷糊糊打断,“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对啊,她在干什么?白千羽顿在原地,眼前一半是徐栩冷淡的脸,一半是自己鬼迷心窍的脸。 徐栩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声音轻佻含笑:“接吻啊,小孩别瞎看。” 透过面具反光,白千羽望见长发下一闪而逝的怨毒。 第62章 血色婚纱馆诡侯白千羽,是人类白千羽…… 被郑长乐从背后扑倒的时候,白千羽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徐栩毫不犹豫地闪人,白千羽借着冲势拧身,抬腿就是一脚。灯光下的郑长乐不再清秀稚嫩,一双死鱼眼狠狠盯着白千羽,她张嘴照着小腿咬下去,口水顺着尖牙滴落,有股咸腥海味。可惜她遇到的是骨骼强化后的白千羽,一口咬下去震得牙龈发麻,尖牙全碎。 “这是异变的另一个分支?” 凶性被激发,郑长乐脸上逐渐被致密的鱼鳞覆盖,身体变得极为高大,鱼尾撑破衣服,甩动时发出啪啪的水声。她的鱼尾强劲有力,除了观赏价值外,更接近力量系的捕食者。 “或许。”三棱锥轻飘飘划开她身侧皮肤,蓝绿色血液飙飞,全喷在徐栩的白衬衫上。 “你故意的是不是?” 白千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示意他再敢看戏可不保证会遭遇什么。 两人一同动手,很快制服郑长乐,白千羽踩在她胸口上,使劲碾了碾,果然,不是“她”,是“他”。 男人。 “山恒?” 郑长乐不停扭动着,听到熟悉的名字后理智值略有回升,很快又重新跌入谷底。 他眼神恨不得把白千羽生吞活剥,看向徐栩的时候又是一脸痴迷垂涎之色,神色变幻十分精彩,几乎快要精神分裂。 假发在缠斗中变得要掉不掉,白千羽就是凭借这个认出了山恒。试想,正常孤身在副本中求生的玩家,见到同类第一反应就不可能是好奇男女关系。山恒最开始问的那句“你们是情侣么”,更像一种身份确认。之后接受假发更是证明了他的身份。 徐栩发现端倪更直接点,郑长乐打量他的眼神中有黏腻阴湿的占有欲,那不是小女孩会有的眼神。他如法炮制剖开山恒的尾巴,内部骨骼已经完全变异。 山恒身体受创后鱼尾无力地搭在地上,染上蓝绿色血液的样子十分迤逦。徐栩下结论,“这只是完全体。” 白千羽踩着山恒没接话,对此并不是太感兴趣,她耳下长出了一排细鳞,像是狭窄的刀伤,正在向内扩展,痛感明显。 “你怎么样?”徐栩问。 “还好,暂时不想用鳃呼吸。”肋骨处痒感蠢蠢欲动,但在白千羽的压制之下暂时还没能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山恒现在是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他好像并没有那个自觉,兀自扭动不停,不断发出尖利的叫声,本来只觉得吵,但白千羽竟然逐渐能听懂了。 他细细的指尖指着徐栩,鳃片扇动,不停重复同一个词,是“新郎”。 白千羽看过去,徐栩正在擦刀,绒布收紧手术刀身,吸满鱼血,重新变得闪闪发亮。 他身上散发着异香,有一股摄人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空间狭小,异香越来越浓郁,白千羽眼神深深,她现在还能绷得住,但照这个速度下去,那根弦绷断也就是早晚的事。 鱼饵。 结合山恒和自己的反应,白千羽很难不想到这个词。那么诡域又是怎么确定鱼饵和鱼的? 从一楼婚纱厅开始,白千羽和徐栩的所有行动轨迹几乎全部相同,确定队友,给纸人化妆,都没有上过刮肉架子,没穿过婚纱。 如果新娘是鱼,新郎是饵,那自己也应该是饵才对啊?但现在的情况是白千羽身上长出鱼鳞,而徐栩则变成了唐僧肉。 吸了一口难以抵挡的异香,白千羽发梢悄无声息地垂落至腰间,不然,把他切开看看? 徐栩对此一无所知,擦完手术刀之后站起来,问白千羽应该怎么处理这条鱼。 问就是杀了。 白千羽直接动手,黑水从她脚尖汩汩涌出,吞没山恒这条倒霉鱼。曾经在攻略贴中扬言把所有女人都杀了的他似乎没料到碰到这么强劲的新娘,发出瘆人而怨毒的叫声。 白千羽面无表情,诡怪她见得多了,一条鱼,你算老几? 山恒身上仍然属于人的部分已经很少了,尖啸的时候能看到深不见底的喉管,似乎是被压制到无法反击,圆瞪的眼睛开始滴溜溜的转圈。 脚下触感变得绵软,如同踩进一团棉花,鱼身在黑水中消解成一团模糊的白肉糜,两只眼睛在上面慌乱的游弋着,肉糜向徐栩的方向涌动,然而黑水牢牢地锁着它。 眼泪从它眼中滚落进黑水里,沉浮间发出柔润的光,白千羽捡了一颗看,像珍珠,但又不是,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翻起的鱼鳞,因为排列太过整齐而显得光滑。 啧,恶心。 她随手丢掉,就见肉糜又有了新动静,竟然在她脚下组成了一只大嘴,白白的嘴唇上下一碰—— 鱼啸无声,房间内却涌动起一股气浪。 紧接着三楼处处都传来同样的气息回复,这些气浪聚集在一起,翻卷着,动荡着,像潮汐。 白千羽和徐栩像海边不知好歹的游客,被冲得一个趔趄。徐栩顺势推开一扇门,“先走,他在召唤同伴。” 白千羽心说要跑的是你,我估计快变成他们的一员了。气浪传递的信息她能理解,新郎在这里!快来啊!! “那边。”徐栩走出去又脸色凝重地退回来,这条路不通。 “怎么了?” “别问!跑就完了。” 徐栩脸色凝重地不像开玩笑,白千羽顺着门缝往外瞧了一眼也愣在原地,是数不尽的站着的鱼,而且还越来越多,迷离梦幻的婚纱尾几乎要淹没整个房间,行动起来海浪阵阵。 各个眼神空洞,目标极强,在气浪的指引下踏平阻挡在身前的全部:“新郎新郎新郎新郎——” “啊啊啊啊啊啊白千羽快跑我有密恐啊啊啊啊啊啊!” 她也有啊! 根号四随便在墙上开了一扇门,白千羽扯了一把徐栩,两人用跑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时候就看出道具的重要性了,有根号四在,她们不用顺着副本房间规划好的路线走,而是可以随时在墙上开道门,想去哪去哪。 但鱼群还是越来越近。 灯光昏暗,雨声连绵不断,鱼群涌动时湿滑又黏腻又清脆,噼啪的响声缀在她们身后,新郎新郎新郎—— 她们好像在大雨间逃亡。 墙壁脆弱地像纸,轻飘飘地被鱼群冲破。 徐栩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作为真正被盯上的人,他才是鱼群关注的中心。上百双没有眼睑的灰败鱼眼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钻个洞。 这喜爱太热烈,他扛不住啊。 他边走边抛东西,小小的圆球一路洒落,被鱼群珍稀地捧进怀里吃进嘴中,所有一切带着新郎气息的东西都像罂粟一样吸引鱼。 撒完两大瓶东西,徐栩问白千羽:“你介意我抽根烟么?” 脚底都带残影了,烟瘾这么重么??? “你随意。” 徐栩就点了根烟,猩红的火星在他指尖弹飞出优雅的弧形,他在薄荷味的烟雾中回头,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上课。” 鱼群静止一瞬,就在这个瞬间,烟头落进了鱼群。 火星沾在鱼尾的黏液上,迅速引发了一场风暴,所有的白色小球立刻炸开成烟雾,干燥的白雾似乎含有腐蚀性,裸露的鱼尾和皮肤沾到便会失水腐烂。 前方离得近的斗鱼浑身上下都被侵蚀烂掉,不堪剧痛地摔倒,后面的鱼变踏着它的身体前进,直到倒下的鱼越来越多,堵塞整条路,一场大型鱼类踩踏事故就这么在狭窄的拐角处上演了。 浓雾的尽头,高挑男女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两人甩开了鱼群,白千羽凭着感觉随便开了几扇门,两人七拐八拐到一个幽静的房间。 十分幽静,一直持续在耳边犹如附骨之疽的雨声消失了,这里像是被隔开的天地,没有人也没有鱼。 陈设也简单,只有几张椅子,和几架比较高的置物架,上面依稀摆放过什么圆形的物件,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诡侯身份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在白千羽身体产生异化之后就变得十分模糊,进了这里之后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她有幸体会一把普通玩家辛苦找线索的经历,握着三棱锥东敲敲西晃晃。 徐栩状态也还行,甩掉那群苍蝇之后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恢复好了,他搬开一个架子,跟白千羽说话:“你会不会找线索?感觉怎么毫无章法。” 白千羽:“不能说不会,我只是不太适应。” 玩家对异能的依赖在论坛中是经久不衰的话题,只要提起来就永远有架吵。 一部分人认为,不管异能还是道具,都是副本诡域的产物,是完全被系统掌控的东西,而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技能,如果太过依赖这些东西,那就是掉进了系统的陷阱。 人类玩家终究会被这些东西养成废人,从而彻底失去面对副本和诡异的能力,最终让出世界主导权,成为诡异的附庸。 但也有一部人认为,凡事发生必将有利于我。 副本和系统是上天对人类的一次考验,如果能够度过,那人类会进化得更加强大。 白千羽没仔细想过这个,但不可否认,她对异能的依赖确实与日俱增。 好像自从在仙灯愿封侯之后,她就不自觉地以一种更加超脱更加随意的态度对待一切,失去了在婚姻管理局孤身逃跑时的谨慎和锐气,她以前明明很爱动脑子的。 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白千羽愣在原地,不自觉地看向徐栩。 镜面倒映着她的脸,但诡侯白千羽,是人类白千羽么? 第63章 血色婚纱馆欢迎加入夜行公会 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喉间涌上腥甜,白千羽闭了闭眼咽下去,伸手扶住桌子稳住身形。 就在刚刚那一刻,就在她自我认知产生动摇的同时,体内异变的源头被唤醒。耳后的细鳞迅速扩展成片,血肉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鳞片生长声,涌动着颤抖着撕开她向外生长。 腋下三寸皮肤裂开细而窄的缝隙,鳃正在成型,她正在变成一条鱼。一条,白千羽低下头,她没拿到婚纱,尾巴尚未生长出来,暂时还不知道是条什么鱼。 白千羽挺高兴的,发生这种变化意味着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那个存在,判定她的自我意识是人。 是掌握非凡力量的人类白千羽,是以人类之身在诡异世界裂土封侯的白千羽,诡异力量为她所用,而非她被占据身躯变成新的诡异。 不再将她视为同类的那一刻,人类白千羽就成了被攻击的对象和能够寄生的宿主。如果是诡侯白千羽,大概是没有这个烦恼的。 白千羽拿出【照见你的人生】,鱼鳞一团团一簇簇,正在不断扩张,她隐约能闻到自己身上渗出的海腥味。照这个速度下去,不需要太久就会完全变成海鱼新娘了。 好在跟其他鱼比起来,白千羽幸运的地方在于她身边有位现成的新郎? 空荡室内,徐栩站在她两步之外,或许是因为注意到她异变加速,收在口袋里的手术刀又被他捏在手中把玩,只等有动静就一步窜上来给白千羽割喉。 白千羽对着他脸上的镜子左右照了两下,或许是异变影响,镜中人和自己的本来的容貌有所区别。 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尾端生出几根纤长的骨刺,一层致密的蓝绿色鱼鳞覆盖她整个下颌,并且有逐步向上蔓延的趋势,光晕反射在脸上,平添几分昳丽的非人感。 白千羽感到渴,这里湿度不高,空气中激起的尘灰让她很不舒服,唯一清凉的来源是眼前的人。她明白为什么那些婚纱鱼追着徐栩不放了,实在是他身上的气息让鱼舒服,对方一动那股异香就更加浓烈了。 她不动声色地舔舔唇角,看向走近的人,“有线索了?” “有啊,”徐栩笑道,“你不就是?说吧,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副本选对了,还挺好玩的。” 人类白千羽比不上诡侯白千羽那么抗造,但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只要一想到婚纱馆副本源头与关西禁区有关,白千羽就觉得这趟来值了。 不过异变之后,白千羽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她并不吝啬分享:“我有点想吃掉你。” 人吃生鱼片,鱼吃生人片,没毛病。 “量呢?吃一口就行,还是说要全都吃了?”徐栩一本正经地,他很好奇这个问题,这关系到他的死法。 “不知道。”白千羽尚未彻底转化完成,异变程度相对于之前追她们的人鱼大军来说还很低,吞食新郎的欲望尚能压制。 听两人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吃人的惊悚话题,率先耐不住的是根号四,它大喊起来:“你们俩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啊啊啊啊。” 真不知道到底谁不是人,根号四不知道白千羽的心里变化,总觉得她越来越不像正常人了。 白千羽正要回话,却突然发现道具小破孩的尖叫声中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动静,黏腻的,逐步靠近的游弋声。 是鱼么? 白千羽率先动了起来,徐栩紧随其后,阴火升腾,黑暗被照亮。狭小的空间内不知何时出现了蛇群,数量很多几乎铺满地面,蛇尾和蛇头纠缠在一起,身上正在冒出墨黑色的黏液。 嘀嗒—— 蛇群所过之处,地板被腐蚀地坑坑洼洼,道具鞋沾上黏液,耐久不停地掉。 徐栩收起手术刀,闪身到白千羽身后,眼睛朝天,他最怕蛇了! “浮屠会,咬尾蛇。”他笃定这不是副本的变化,熟练地报上来人身份,“应该是来找你的,你自己扛一下。” “我真的很怕这种滑溜溜的东西。”他又补充了一句。 温馨社区副本结束之后,白千羽曾在白家庄园被人暗杀,但后来没追到,当时那个杀手是浮屠会的酉鸡。 白千羽料到会有人来。她大张旗鼓地招募人手,与其说是夜行公会的邀请函,不如说是一封战书。她下给所有想杀她的人的战书。毕竟她忙得很,没空到处一个个追查他们,不如就全都聚在这一波解决。要是顺手能给公会抓两个好苗子那就算意外之喜。 但没想到第一个来的是浮屠会,她还以为会是野狼高层之类的。 “我也有点想跑……” 实在恶心,蛇身上的黏液是腥臭的,混杂着这里本就有的鱼腥味,那种诡异泛滥的气味充斥着鼻尖,白千羽觉得自己被腌成臭鱼了。 “可以啊,”徐栩说,“你就等着我们之后找地方修整,睡着睡着就有蛇从你鼻子眼爬进去吧。”? 白千羽立刻隔空抓了三条蛇甩到徐栩身上,在对方迟钝又不可置信的尖叫声中开大放火,速战速决吧。 幽蓝色阴火绕着白千羽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几米高的火墙,蛇群沾火就死,很快堆起半人高的蛇尸。 蛇这种动物动物受到刺激后越发凶戾,彼此抱成团滚动着穿过火墙,外围的蛇被烧死了里面的还活着,它们就用这种方法穿透火墙,往白千羽身上扑。 白千羽给自己贴身又罩了一个火圈,确保这玩意儿不会再贴上她的脚面。 这可就苦了站在大圈内小圈外的徐栩,蛇也不傻,一个不行就找另一个活物,偏偏徐栩的异能只对有思维的生物有效,气得他跳脚:“白千羽,你故意的是不是!” 白千羽的脸在他面具上晃啊晃,隔着一层幽蓝火焰,神情闲适地气人:“不是吧,我就是怕它们钻我鼻子眼。” …… 白千羽气定神闲,徐栩气急败坏,暗处等着白千羽力竭的人更是咬牙切齿。 阴火烧了半个小时,火势不见减小,还挺游刃有余,唯有火墙外的蛇尸越积越多,空气中开始震荡起灰白色的骨灰。咬尾蛇气得心口直疼,他驭使的蛇不仅是异能,也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是无穷无尽的。 白千羽倒是挺惊讶对方这么耐得住,抬起手掌做了一个吹东西的动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火墙化作数不尽的幽蓝火蝶飞出,动作轻灵地落在蛇群中,却带着灭顶的灼热温度。 “还不出来的话,你这些蛇可一条也保不住,这不是威胁。” 而是一句事实,咬尾蛇也知道这样下去耗不过对方,主要他本来不是一个人来的啊!他队友呢??? 咬尾蛇异能受到压制,除了召唤蛇群以外,其他手段根本使不出来,但明明说好了跟他打配合的!附影鼠人呢?!! 此时,血色婚纱馆三楼另一处,附影鼠急促地喘息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吐血,他也在想,他队友呢?! 它们来到副本的时间更早,为的是在姓白的之前踩点埋伏,到时候好一举拿下,谁知道副本诡谲,后来就走散了。历经千辛万苦,两个小时之前,咬尾蛇和附影鼠终于在三楼汇合。话都没多说,就决定立刻去对付那个姓白的。 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两人并未对过口风。 咬尾蛇说的姓白的是白千羽,那个时候她正在三楼被鱼群追,他一边嘚瑟于不会被副本变成傻鱼,一边寻思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任务目标么?!白千羽,杀她!!! 然而附影鼠并没有遇到任务目标白千羽,他以为她没来呢!他说的姓白的,是曾经在帝国医院毁他分身的,白家那个倒霉二代,任务目标的哥哥白以执。 计划是咬尾蛇用蛇群吸引注意力,附影鼠缩在阴影中趁机拿下。结果因为不谨慎闹出乌龙,各自送菜。 白千羽这边还好声好气地问咬尾蛇为什么浮屠会盯上她,另一边触手已经穿透附影鼠的小脑袋,狠狠绞成一团血雾。 任何想伤害她的东西,都没有活着的必要。 “什么?”白千羽狐疑地看着浑身被烧成焦炭的咬尾蛇,“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据神婆所说,十二生肖在浮屠会中的身份地位很高。咬尾蛇就算不知道具体前因后果,只言片语总听过的吧?然而对方的眼睛清澈愚蠢到白千羽有点恍惚,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来卖命送死了?” “我有队友的!”说完咬尾蛇就捂住了嘴,黑炭脸上有种说漏了的慌张,他还打量着附影鼠会给自己报仇,怎么也不肯往下再说了。 “反正我只知道任务是杀你,其他什么也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得,白千羽也没二话,当下阴火窜进对方身体里从头烧到尾,所以说愚忠愚孝都没有好下场。 阴火游走一圈烧光了咬尾蛇的内里,然后他委顿的尸体竟然一阵蠕动,变成一只半米长的花斑蛇,刚刚蛇群中最多的品种就是这个。 白千羽看着蛇尸怔愣片刻,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徐栩将蛇皮捞起来切开细看,白千羽对那种幽蓝火焰的掌控力十分精绝,肉和血消弭殆尽,皮却保存得十分完整,他切开蛇身,抖落飞灰。 “浮屠会是建立最早的公会之一,十二生肖名气不小,我也没想到他们的组织成员竟然有厄兽。”也或许浮屠会的成员都不是人? “不是,”白千羽回过神,“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在想……” 她神情太过微妙,徐栩不自觉追问:“什么?” “我在想,等我统一帝国之后,得给手下的厄兽和诡怪们办个基础教育和反诈骗培训班。省得被骗得脑浆都不剩。” 小苹果是这样,这条笨蛇也这样,一个两个都是呆呆兽。好在她家岁岁不这样,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回去就安排它上课! 千灯镇草甸里打滚的岁岁还不知道末日将至,它打了个喷嚏,茫然地环顾四周,谁在背后蛐蛐本大人? 徐栩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志向远大!” 刚才那一战不算一无所得,白千羽在焚烧蛇群的过程中不小心烧断了两块板子,对面有光和浓烈的人味。 两人拆开隔断,眼前是个斗大的门洞,目测甬道有三四米长,黑幽幽的没点灯也没水腥气。 白千羽现在或许是鱼,鼻子好了不少,能够轻易分辨出同类鱼和人的分别。 她鼻尖动了动,觉得自己有点像狗,于是又把话咽回去,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对面应该是三个人,两个轻伤,一个重伤倒气息奄奄。 徐栩打头,白千羽在后慢悠悠地跟着,他对她也真是放心,都知道她身体发生异变,竟然还能毫无芥蒂地将后背露给她。 幽蓝阴火慢吞吞地蹿出指尖照亮前路,白千羽慢条斯理地:“小心啊,一会狂性大发我咬你脖子。” “可以试试。放心,我手很稳。无痛割喉买一送一。” 两人推开甬道尽头的门,暂时不知道送的一在哪,但需要救治的三位就在眼前了。 入眼是个极大的婚纱馆,或者说嫁衣馆更加合适?中间点了篝火,十足古旧的取暖方式,映着堆在墙角一件件鲜红的嫁衣,白千羽来之前特意查过从古到今所有嫁衣的样式,这种的叫做秀禾。 篝火旁边上围着三个人,二女一男,看人来了也没什么反应,暼她们一眼就收回目光,神色恹恹的。 徐栩率先打破沉默:“三位忙什么呢?” ……白千羽都无语了。 篝火旁,肚子上破开大洞的中年女人却笑着接了话:“等死呢。” “纯等死啊?” 女人眼看着生命力消耗殆尽,神色却还算镇静:“能安静地等死,也算是种幸运。” 白千羽脚尖一转,视线从秀禾婚纱转向几人,中年女人说话直白,她也直白:“血色婚纱馆是关西禁区暴动后新崛起的A级副本,你和你的队友看上去不像能应付的,干嘛来送死?” 她的队友年纪都不大,估计十六岁顶天,俩小孩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或许实在没有力气,始终没抬过头,看不清长相。 三人的衣服都有点破旧,而且就是普通的衣物,没有任何道具加成。先敬罗衣后敬人在以前或许只是势利眼,但在这个吃穿住行全都依赖副本积分的时期,衣着是真的能够反应玩家实力。 “我们仨之前都不是玩家。” 白千羽和徐栩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悚然,她俩走到这尚且不轻松,三个普通人是怎么来的? “那天在找食物的时候,”中年女人语气和缓,只听声音根本不像将死之人,“正好捡到那个什么夜行公会的招聘书,就寻思带着孩子来试试,万一能面试上,孩子以后就有归宿了。” “那封招收书写的跟鬼一样,你就敢带着孩子来?” “我有基因病,本来也快要死了。而且,只有这个公会的邀请函上没有限定身份。” 没下过副本的普通人和下过副本但没有异能的玩家在这时候都不受待见,无异能玩家也就算了,正常公会极少吸纳普通人。 篝火灼热,火光跳动在白千羽脸上,她看着女人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郑如意,这是我女儿郑长乐,和邻居小孩田韬。” 郑长乐?白千羽目光掠过低着头的正版小女孩,想起那个死的不能再死的山恒,缓缓笑开。她对郑如意伸出手:“我是白千羽,欢迎加入夜行公会。” 郑如意没想到在这对上正主了,人有瞬间的怔愣,紧接着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上白千羽的手,“你真的是会长?” 另一只手覆上郑长乐干枯的手背,白千羽颔首:“如假包换。” 似乎是喜悦来得太快,也或者是因为白千羽的态度比她想像中好太多,郑如意刚说了一句话就开始哇哇吐血。 “妈!” “郑姨!” 普通人坚持到这个地步几乎已经是奇迹,白千羽见到郑如意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活不下来,但为了照顾两个小孩的心情,她还是帮郑如意打了两针阻断剂。 没用,徐栩摇头:“也就吊命半小时。” 在郑如意含着满腔血色的眼神中,白千羽拨开两个孩子,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你的小孩,我会帮你照顾的。” 徐栩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他眼底闪过异色,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白千羽,只听说这位诡侯心狠手辣,怎么今天扮上活菩萨了? 然后白千羽就扭断了郑如意的脖子。 郑长乐不可置信地扑过去:“妈?!” 白千羽把郑长乐扯起来,不让她去接触被鱼鳞包裹吞噬的尸体,语气平淡自然到好像刚刚只是碾死了一只蚊子。 “长痛不如短痛,节哀。” 好的,想多了,还是心狠手辣。 “啊啊啊啊啊啊!!!”郑长乐眼底通红地拍打着白千羽,试图挣脱她的桎梏,哭喊声凄厉,“白千羽你是不是人?!” 好问题,她也想知道。 第64章 血色婚纱馆人命确实便宜,但我的承诺…… 郑长乐接受不了她妈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虽然她知道死亡是早晚的事,她和田韬也一样。 但人死在异变之下和死在同类手中还是不同,她望着白千羽,对她身上的非人气质和狠辣感到惊惶。 田韬死死拉住她,不让她再往白千羽身上扑,至少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 情绪总需要发泄的出口,“痛就打我。” 郑长乐靠着田韬,脱力滑坐到地上,定定地望着模糊扭动的鱼鳞和黏液,捂着脸痛哭出声。 火蝶扑落,鳞片被升腾的蓝火吞噬。 给两个孩子留下了平复情绪的空间,白千羽和徐栩各自分散开探索。 这里倒是能对上山恒曾经提过红男绿女的古嫁衣馆了,但很怪,白千羽提起两件衣服对比,男装大袖飘飘,女装是秀禾,两者之间差了得有百年左右。 “妈妈都看过,这些都是很普通的衣服,没什么特别的。” 白千羽回头看到郑长乐的发顶,刚刚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的小孩还在抖,却已经收拾好心情投入逃生准备之中。 她本来计划随便养养就算,现在却起了兴趣,怪不得郑如意一个人能带她们走到这里。 “你妈妈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或许是时机不到。” 副本有的东西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也有的东西一成不变。比如唤醒特定的场景得到隐藏的线索,需要前置条件激活,否则就算看到了也没用。 白千羽嗯了一声,“你母亲说的对。” “那会长知道怎么做么?” 白千羽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没有答复她,反而说:“叫小姨。” “……小姨。” 徐栩举着半块木板过来,将上面的内容展示给众人看,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了几个正字,旁边写着“父亲说把嫁衣馆给我做陪嫁”和“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婚纱馆是黄自仪的地盘。”徐栩笃定,“报纸刊登的那张照片上有她的签名,笔迹符合。” “副本元素混乱,逻辑杂糅,暂时不能凭借这个确定她就是关底诡神。” 而且白千羽没说的是,一开始她能感受到的三楼那道存在感十分强的气息早就不知所踪,感知中空空如也,不知是躲藏起来暗中窥伺还是逃了。总之不可能是被玩家灭了。 徐栩点头,“只是一个思路而已,你们找到什么东西没有?” “有发现,”白千羽借着火光睨了徐栩一眼,面具罩着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色,“五十万积分,我要是异变加重神志不清,你帮我保住她们两个的命。” 郑长乐一怔,喃喃开口:“小姨……” 田韬不知道怎么就改口叫小姨了,徐栩则嗤笑一声:“五十万积分,能买他俩命了。” 不止,这年头五十万积分足够买上百个普通人的性命,还没人会买。 白千羽懒洋洋地揉揉郑长乐的头,游戏面板上一连串的零不仅是底气,也是实力的象征。 “人命确实便宜,但我的承诺很贵。” 她答应郑如意的时候就是随口一说,但话既然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副本里保护人这种事白千羽实在经验贫瘠,这种感觉很新奇,有了挂碍,做事都有点束手束脚。不得不说还是能塞在兜里的死人更方便些。 “行啊,成交。我尽力呗。” 尽力,但不保证。 白千羽假笑:“等我清醒过来发现你不干实事,我就把你扒皮抽筋。” 田韬:“小姨,不用的。那么多钱……” 白千羽挑了一件最漂亮的秀禾披上身,像没听到他的话:“主要是郑长乐,保护好她。” 其实她也不一定会失控,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繁复精致的秀禾披上身,映照下颌处扩散愈加严重的细鳞,白千羽尝试着用鳃呼吸,效率很高。 郑长乐小小低呼一声:“小姨!” 白千羽能清晰地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她,视域变得宽广不少,秀禾嫁衣吸收消解了她本来的衣服,正在成为自己的皮,与之俱来的是强烈的食欲,她好想吃掉新郎啊。 “如果关底BOSS真的是黄自仪,那她的执念一定是把新郎吃了报仇。” “你是真的莽……” 徐栩一手一个抄起郑长乐和田韬就跑,再不跑来不及了! 随着“小白鱼”找回了自己的婚纱,整个空间都被激活,墙角堆积的婚服无风自动,一排排列队飘起来,空荡荡的内里逐渐被勃发生长的血肉填满。 红女绿男,长成没有五官只有口腔的纸人。一张嘴就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声音像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寒风:“我该去哪找我的新郎呢?” “啊这有一个落单的新郎!” “啊这有一个落单的新郎!” “啊这有一个落单的新郎!” 纸人的脚飘荡在红红绿绿的衣摆之下,快得残影阵阵,徐栩被追得抱头鼠窜,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扬声:“白千羽你要是找不到线索,我就把这两个小崽子扔去喂鱼。” 百鬼夜行,白千羽混在队伍里,比鬼还高兴。 异变程度每分每秒都在加深,眼皮逐渐退化成窄窄一条,眨眼时盖不住晶亮圆润的眼珠子。 新郎身上的异香引领着这一队人,白千羽感受到“血脉的召唤”,跟之前一样,吃掉新郎,吃掉新郎,你就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啦! 关西禁区暴动之后《血色婚纱馆》横空出世,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成功走出过这个副本。 异变十分影响白千羽的思维运作,她一边钝钝地转着脑袋,一边随手抓过身边的纸人,卷吧卷吧塞进嘴里,口感干涩但还挺甜的。 白千羽低头,鱼尾已经扩展包裹住她的双腿,吃掉纸人之后,滚边的褶皱似乎更加深了。 声势浩大的追逐逐渐吸引到落单的斗鱼,队伍中越来越多的鱼尾飘荡,与之相对的是锐减的纸人数量。 放眼望去,不少鱼人都跟白千羽一样,跑着跑着就会随意抓一只纸人拿来吃,鱼尾总会因为进食纸人而产生好的变化。 白千羽懂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纸人,鱼人,这是一条食物链上的两环。 纸人也想吃新郎,鱼人也想吃新郎,假设这里还有更高等级的捕食者,那新郎至少是突破鱼人层次的大补药。 副本之内,除我之外,尽为异类。 白千羽盯着徐栩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近乎正圆的鱼眼中悄然闪动,心里有声音越来越强烈地说吃了吧吃了吧吃了吧。 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郑长乐小小的惊呼一声,紧接着尾音又安静地消散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安抚了她。 ……算了,不吃队友,便宜队友也不吃。 郑长乐尖叫没别的,一是大头朝下久了脑袋充血,实在难受得不行,二是拐角尽头是死胡同。 徐栩一个急刹,没忘护着郑长乐和田韬的头,回望越来越近的追兵,不禁黑脸咬牙:“我真是迁坟有瘾……” 将俩小孩往身后一推,徐栩走出拐角,手术刀上下翻飞出雪亮的光:“不知道那女人异变到什么程度,反正我基本是打不过,一会有机会就跑。” 鱼尾甩动地板的啪嗒响声已经尽在耳边,徐栩的声音低沉暗哑,几乎听不到:“要是遇到一个身后背着金黄色弧形圆环的人,就去求他带你们走。” 这里的走廊也不知道是怎么建造的,或许因为房间都是多边形,走廊就宽而广阔,拐角处却十分狭窄,整体形状像个漏斗,十分之易守难攻。将两个小的留在里面,徐栩走出沙漏的腰,苦中作乐地表示满意。 他清清嗓子,嗓音重新变得清亮:“我说过,不许在走廊里乱窜。” 【异能听医生的话生效中:不管你是权贵阔少还是贫困穷人,医生面前人人平等!医生的规矩就是规矩!只要走进医院,那就听话听话听话!】 鱼群急刹车,第二次发生踩踏事故。被同类尾巴压脸冲过去的倒地鱼人迷茫地转动眼珠子,怎么不听医生的话了? 等等,这哪里是医生?这是刽子手! 反正总有不听话病患,在医院里是,在副本里也一样。 徐栩早就做好准备,手术刀一分二、二分三,无数闪亮的刀光像流星般飞坠进鱼群之中。 鱼血飞溅,拐角处很快就堆起一座小山。鲜血和着水蔓延,层层叠叠的鱼鳞掉落,杀鱼的那种腥味直冲鼻腔。 白千羽站在队伍最后面,抱臂欣赏着眼前的绞杀。 鱼人尖利的嚎叫不绝于耳,带着腥气的海草缠绕上男人的四肢,又被闪亮的刀光斩断,鱼人的婚纱尾在挥动起来的时候会发散类似卵泡般的迷你因子,这种因子是污染的源头,附着在每一件嫁衣之上。虽然不知道徐栩是怎么做到免疫,成为独特的新郎人选的,但白千羽暂时不打算出手。 直到很久之后,最前方传来一声人类倒地时发出的闷哼,白千羽才终于从最后方一跃而起。 她的鱼尾硕大而漂亮,掠过众人头顶时像一片浓重的乌云,蓝莹莹的火焰蝴蝶从鱼尾间散落,落在鱼群之中,灼烧鱼人滑腻的皮肤,发出烤肉似的香气。 带着一种刚刚清醒过来的茫然语气,白千羽捏着徐栩的腰把人架起来:“我来了我来了。” 她撩起徐栩的衣摆给对方擦了擦脸,眨眨眼睛,语气十分郑重:“我想到破关的办法了。” 面具被蹭的移位,徐栩嫌恶地偏过头,洁癖患者快要被这里的浓烈的气味憋疯了。 他咳了一口血:“什么办法?” 话音未落,一只鱼人被愤怒的同伴当做武器丢了过来,它挣扎间扭动尾巴避开阴火的防线,被两把手术刀贴着身体挤压而过。 噗嗤噗嗤的响声连绵不绝,浑浊的淡黄色黏液四处喷溅。 郑长乐和田韬一左一右扶着徐栩靠墙站好,白千羽眯了眯眼:“炸鳞鱼啊。” “炸鳞?意味着什么?”郑长乐问。 白千羽往徐栩心口甩了两针阻断剂和肾上腺素,不紧不慢:“意味着,它们要动真格的了。” 第65章 血色婚纱馆鱼是人变的,都上流水线…… 白千羽说这话的时候鱼尾在地上来回摆动,她脸上的鳞片已经蔓延盖过鼻梁,郑长乐扶着徐栩,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鱼,鱼太多了。 “小姨,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白千羽转头看她,双眼圆而浑浊,一眨不眨:“在副本里,不是跑就有用的。要争,要抢,要拿命去拼。” 跟玩家争抢名额和线索,然后跟诡异拼命。 郑长乐被盯得战栗,冷汗沿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疼得她一个激灵,对方移开视线后立刻对着徐栩急急道:“徐叔,小姨不对劲……我们得想办法。” 废话,能对劲么?光看外边,她异化程度将近百分之八十,只有眼睛和额头仍然保持着光洁的人类皮肤,其他地方全被鳞片占据了。 更不妙的是,异变或许不止一种。 徐栩轻舔后槽牙,舌头被刮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长了新牙,就在原本的牙上,正在越来越大。 “你们有没有龋齿啊?” 郑长乐和田韬都愣了一下,逃命呢说这个? “有没有?或者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不舒服?” 俩小孩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用舌头数牙,结论是没有变化,身体上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就好。” 这俩孩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虽然倒霉下了个高级副本,但在副本里走运,只有皮外伤,没有被异变感染。 “我俩没事,但是小姨她……” 徐栩缓得差不多,去帮白千羽,前方鱼尸筑起高塔,鱼鳞混杂着血水盖过了白千羽的脚面,她没用之前见过的火焰异能,而是手持一把三棱锥,万夫莫开。 手术刀投掷而出,带起一片血光,徐栩敲敲墙壁示意她自己来了,对方看过来后由衷建议道:“用火烧会不会快一点?副本内不用担心建筑起火这种事。” “不行,烧了就不能吃了。” 不能吃就就没法进化,不能进化就得吃新郎,白千羽暂时不想吃活人。 没听懂,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徐栩熟练的加入战场,【异能听医生的话生效中——】 两人站在狭窄的拐角前,彼此配合。 黑水蔓延而出,像一道闸口将鱼人群分成前后两个部分,阴蛇草会抱住鱼人的腰,拉住它们的手,指甲掀起鳞片扎进血肉,消耗到一定地步再开闸放它们前进。 鱼人越过闸口后会被徐栩异能硬控出现半分钟左右的僵硬时间,足够三棱锥和手术刀精准收割。 杀掉一批再换下一批,速度快,效率高,但鱼人数量实在太多,两人解决掉大半鱼人用掉将近两个小时。 游戏面板上,徐栩的体力值已经掉到65,他看一眼白千羽,鱼鳞覆盖到眼睑,眼睛里有浑浊的丝丝,都这样了,异能依旧□□,每次挥出三棱刺都会精准命中鱼人心口,鱼人也是人,心口是死穴。 她会把鱼人的心脏扯出来,鱼尾宽阔的滚边旁已经堆积了一座嶙峋鼓动的山。 徐栩啧了一声别开眼,声线因长时间消耗体力而有些干涩:“你还行吗?” 白千羽脑袋有点钝,反应半天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她微微转头,眼球完全暴露在外面:“……管好你自己。” 白千羽不是有意的,她心底又燥又憋屈。或许是异变程度加深带来的副作用,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在残杀同类,这满地的鱼尸,哪个不是她的族人? 不,哪个都不是。 ……这女人是铁打的么?徐栩收回目光,正要继续发动异能,就看见绞肉机的第一环节,黑水闸口那边不太对劲。 好像是在融合? 鱼炸鳞则将死,会更暴躁凶戾,鱼人还剩一半,这一部分已经在黑水闸口堵塞太久,神仙也受不住了,更何况鱼? 本来神智就所剩无几,对同类下手不过瞬间的事,很快就打成了一锅粥,撕咬声和鱼尾拍打声不不绝于耳。 “你这偷心的手法高明,鱼都学去了。” 徐栩乐得看鱼人自相残杀,白千羽也停下动作站在一旁,闻言瞥了他一眼,“是我跟鱼学的。”? 鱼人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撕开同类的胸膛就啃,满脸模糊的血肉令人看着难受,闻着想吐。 两人等在后方恢复力气,偶尔放两只过闸口处决,动手的时候还好,停下来之后徐栩就有点待不住,时不时哕一声,把白千羽混沌的脑子都给哕清醒了。 忍无可忍,“你洁癖这么严重还当医生?” 徐栩眼睛都瞪大了,面具之下的脸有明显的扭曲:“这叫什么话?我爱干净不是对患者负责么?” “……我就当你是,但你显然更适合干保洁。” “滚吧你。”徐栩狠狠翻了个白眼,伸展身体准备动手。 鱼人内战进行到尾声,只剩三只还在互相撕咬,她们现在下场可以一举拿下。 “呵,”白千羽鱼尾啪地甩在他后腰上将人抽开,卷起脚边的鱼人心脏吃了,“您有洁癖您歇着吧。” 徐栩这才发现,堆到她小腿的心脏小山已经被消耗殆尽,她刚刚靠墙休息的时候一直在吃!只不过她动作幅度小,徐栩累得难受,没怎么往那看,这才没发现。 “白千羽,你……” 没人回答,白千羽已经踏入黑水,在阴蛇草的簇拥下迎上剩下的两只鱼人。 徐栩看着她的背影,抬手将自己的面具扣紧,一并遮住眼底的情绪。 婚纱尾浸在黑水里,游弋向前时如白浪翻涛,吃了太多心脏,相当于主动加深异化程度,白千羽浑身皆被鳞片覆盖,上半身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这是个副本中的怪物。 她带着一种漠然的神性走向仅剩的两只鱼人,因为吞噬过太多的同类,它们俩变得十分高大健壮,鱼尾外侧和胳膊上都生出了骨刺。或许是因为血脉提纯的影响,还演化出新的能力,可以用音波攻击敌人。 很刺耳,白千羽听着很难受,所以她没废话,趁两只鱼人眼中还只有彼此,用根号四打开身体接连收获两颗心脏。 吃掉心脏后,看着地上的尸体也觉得有点浪费…… 等白千羽拖着鱼尸回去的时候,一大两小都惊呆了,主要是她整张脸都被鱼鳞覆盖,眼皮也消失了,那眼睛分明是鱼,谁看了都得寻思她没有人的意识。 手术刀翻飞,折射的光晃了一下白千羽的眼睛,她不耐烦地望过去,眼睛一眨不眨:“有病?” “没动手,看来还清醒。”徐栩收齐手术刀,“你拖这玩意儿回来干什么?” “吃啊。”白千羽理所当然地答,这个副本的污染无处不在,食物和水取出来就会被同化,随机出现海洋生物加餐。 用根号四打开尽头的死胡同,几人离开鱼尸遍野一片狼藉的走廊。 洁净安全的空间里,白千羽手里那只狰狞的鱼尸看上去就更吓人了,郑长乐却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确实很久没吃饭了,很久很久,她饿得眼睛都要发绿了。 但是,“我不饿。”郑长乐逼迫自己移开眼睛。 田韬紧随其后:“我也不饿。” 那玩意儿真的不能吃啊啊啊啊啊! 白千羽打了个响指,地板上窜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她把鱼尸推进去,语气散漫:“不吃就饿死。” 烤鱼的香气逐渐蔓延,郑长乐和田韬咬着牙缩在墙角,眼风却不自觉往那飘。 ……这回轮到徐栩忍无可忍了。 他在空气中抓了一把,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个东西往地上一拍,小而精致温馨的原木小屋啪嗒啪嗒拔地而起。 徐栩把郑长乐和田韬往里一推,颇有点气急败坏:“你别教坏小孩!” 木屋里很快飘出烤面包和辣椒的香气,白千羽把鱼尸烧成灰,慢慢晃悠进去。有好吃的谁也不想吃诡异啊。 木屋外面看着精致,里面面积倒还可以,两室一厅带厨房和独卫,似乎有早就准备好的食材,主食和汤已经上桌了。郑长乐和田韬挤在厨房门口看他忙活,刚刚喝了干净的水还各自分到一个小苹果吃,两人终于有点活人的样子了。 田韬兴奋地大喊:“好帅啊徐栩哥,简直比我还帅了!怪不得那么多新娘前仆后继的。” 把小炒肉塞他手里,徐栩倨傲地扬扬下巴,“去,端着菜出去,少在这添乱。” 他抬眼看见不知何时进来的白千羽,挑眉笑道:“怎么,你也想要啊?” “要什么?”白千羽的目光从郑长乐身上离开,她不爱吃苹果,只是在想一些以后的事。 徐栩示意她的婚纱尾,意有所指:“前赴后继地送死。” “……滚。” 很快开饭,烤面包,小炒肉,麻婆豆腐,清炒莴笋,还有一个酸辣汤,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 得到大人招呼开饭,郑长乐第一个动筷子,别说在副本里,诡异复苏之后她就没再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活着真好啊,眼泪砸进汤碗,郑长乐狠狠咬了一口面包,她要好好活,好好活。 白千羽慢条斯理地切面包,并不动桌上的热菜,她踢了一脚对面的徐栩,问:“你这道具多少积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重要能够隔绝副本的污染扩散,就算没有防御能力,光用来间隙休息也很不错了。 “不卖,你想都别想。” 白千羽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后面你要是不小心快死了,我送你一程,道具算谢礼。” 拳头握紧又松开,徐栩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假笑:“谢谢啊,不用了。” 郑长乐咕噜噜把汤喝光,眨眨眼:“小姨,你怎么不吃菜啊?” 田韬咽下嘴里的菜,起身去够汤勺,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落在白千羽身上:“小姨我帮您盛汤,徐哥手艺一绝,您尝尝。刚刚……”您辛苦了。 “叫会长。” “别叫哥。” 徐栩单纯不想比白千羽矮一辈,白千羽却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会长就行。” 第66章 血色婚纱馆诡神现身 短暂休整之后,徐栩指挥郑长乐和田韬去洗碗。 “说说吧,你得到了什么线索?” 副本里就是这样,很多信息只有你深陷其中才能体会得到,得到信息后通关与否看你能不能把这些东西说出来,也看你会不会用。 “你觉得,这个副本的环境有什么不同之处么?” “水,”徐栩没有迟疑,这里到处潮湿阴暗,人会被污染变成鱼,食物接触空气会被污染生出鳞片或者海洋动物的节肢,抛开表面婚纱馆的设定和陈设,“像是海洋,或者水族馆之类的地方。” “对,”白千羽也是这么想,“不管在海洋里还是水族馆里,想要生态平衡,就要建立食物链。关于这条食物链,目前已知的是玩家、纸人、鱼人,后者污染更强。” 三簇大小不一的火苗在镜子面具中跳动着,白千羽轻轻挥手,黑色漩涡凭空出现,火苗们无法抗拒虹吸力量,挨个排队被吃掉。 “食物链到顶是谁,不知道。可能是黄自仪,也可能是其他东西,通关办法就在它身上,我们得逼它出来。” 通关副本只有完成任务或者关底诡神放行,婚纱馆没有任务,找BOSS就成了唯一解。 “硬刚还是智取,那是见面之后要衡量的事情。”白千羽看着自己布满鱼鳞的手,眼底闪过浓雾,“时间不多了。” “以你的身份,也不能抵挡异化?异化完全之后,你会怎么样?” 白千羽圆滚滚的鱼眼睛往中间蠕动,俩灯泡似的照着徐栩:“不能,我也是人。” 她和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都知道她的自我认知是人,那么就无法免疫污染。 而且就算是诡侯,也有强弱之分,白千羽还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徐栩似乎听出了白千羽话中的深意,他手指轻扣桌面,沉思道,“血色婚纱馆副本在关西禁区影响下吞噬掉双生曲崛起,这里必定有与之相关的东西。或许就在关底诡神手中,拿下它必定不容易。” 说着,他意识到什么,“还有一个点,你怎么不说?” 白千羽回忆标准的淑女笑容,只是配上鱼脸怎么看怎么诡异:“你已经想到了,就不用我说了。” 她把手边未开封的甜牛奶推过去,语气从未如此温和:“以身饲虎,辛苦辛苦。” 徐栩脸色有点青,果然是这个意思! 除了食物链上的环节,在这里还有别的分别,那就是新娘和新郎,前者渴望新郎,后者猛猛逃命。 见他不说话,白千羽也没急,耐心道:“只要放血就好,不需要真的割肉。到时候多打几针营养剂,你异能那么强悍,问题绝对不大。” “你这招能行?诡神又不是鸡鸭,你咯咯哒两声再给点吃的就能叫出来!我之前受伤也没见它出现啊。” “你受伤的那不小伤么,”白千羽不以为意,啪地把三棱锥拍在桌上,“还得用我这个。” 三棱锥三面开槽,酷酷放血,没毛病。 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对着白千羽一身鱼鳞到底没能说出口,徐栩深吸口气:“万一引不出来怎么办?” “它要是不出来,我就把被吸引过来的鱼人全吃了,翻身当海王。” 不会不出来的,养猪的人见不得自己的猪都被路人杀掉。 “不过,要是能再抓到别的新郎就好了。”徐栩是瘦弱文气那一挂,白千羽有点担心不够用,别诡神和鱼人没来,他先失血过多死了。 “你……”正说着,徐栩突然一顿,木屋的警戒系统被触动,“来人了。” 来人是长发女孟一鸣,她看到白千羽和徐栩和谐相处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新郎新娘身份如何分配的,反正她是新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红着眼睛的队友臧新星和帽子男按在地上啃了,她讲完苦笑着拂开被拉扯坏的头发,露出被啃噬坏的半边脸。 “这新郎真的不太好当。” 新郎身份的玩家在这个副本里腹背受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同伴来上一刀,孟一鸣的异能是改变一定范围内事物的逻辑和因果,但因为限制太大,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徐栩笑容微妙,白千羽眼前一亮,两人把计划跟孟一鸣说了,她倒也不是不同意。 “但是我希望你能用我的道具做个理智值检测,如果不低于60,我就跟你们合作。” 游戏面板上的理智值进副本之后就没法再看,用道具反而方便点,白千羽欣然同意,测试结果是65。 不算高,但相对于白千羽这身浑然一体的鱼鳞装,也还算稳定。 徐栩带着俩小的顺便也测了一遍,徐栩是89%,郑长乐70%,田韬63%。 孟一鸣自己的理智值和郑长乐差不多,她将仪器收起来:“徐先生精神很强大啊。” 确实很强,但白千羽更没想到的事郑长乐在经历被困副本、饥寒交迫和亲眼目睹母亲死亡之后仍能保持70%的理智值。 合作达成,接下来就是找个开阔地带引怪,徐栩收起木屋准备换地方,问白千羽:“这俩小孩怎么安排?” 白千羽看着两个小孩,鱼眼中冷淡平静,她一人发了一件未绑定道具:“一起去。接下来是通关的重点,没人有时间照顾你们。多动脑子,想办法自保。” “如果混乱中大家通关但是走散了,出去之后我去哪找你?” “活下来,就是夜行的人,我会去接你们。” 之前被鱼人追的时候她们路过一个大展厅,白千羽就把地址选在那。 徐栩和孟一鸣负责放血,白千羽负责解决闻风而来的鱼人,如果能够引到BOSS就暂停放血三人一起上。 开始放血之后,孟一鸣拿出两块特质的水晶,自己一块,给徐栩一块,“这是我异能的外化,我在上面刻印的规则是‘补充体内急需之物’,快要失血而亡的时候吃掉,算多一层保障。” 万事俱备,徐栩用手术刀割开自己的指腹,白千羽暼他一眼,“你这得磨蹭到什么时候?” “……要不你来?” 白千羽来不了,所以她拿出小风扇,让俩小孩对着他俩吹,“聊胜于无吧。” 异能加持之下,徐栩和孟一鸣手上的伤口不会自己止血凝固,鲜血缓缓汇入备好的水桶里,积起一层浅薄晃悠的殷光。 徐栩一边淌血一边磨刀,孟一鸣奇道:“医生用的手术刀还要磨?我以为都会随时换新的。” “以前是,但现在上京资源匮乏,我省着点呗。我这是杀人用的,不磨会钝。” 闲话了一会,四周渐渐响起鱼尾在地上拖沓的声音。 “来了。” 白千羽站起来,一开始来的鱼人并不多,她自己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诡火幽蝶扑杀进鱼人堆里,白千羽揪出鱼人的心把它踹到一边,急需对付剩下的鱼人。 有阴蛇草和黑水作为第一道防线,白千羽身上的压力还可以,但或许是因为发现两个新郎身边有同类,鱼人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凶性渐起,逐渐变得不好对付。 孟一鸣刚想起身,就被徐栩按住,“你干什么去?” “我有点坐不住,想去帮帮她。”孟一鸣是那种公正死板的性格,看着队友孤军奋战不是她的性格。 “你在这坐着,就是帮忙了。我们有分工的,嗯?” “我可以一边流血一边帮她,不会耽误事的。” “……听医生的话,伤员就该好好休息。” 孟一鸣被徐栩的异能按着坐回去,白千羽那边还在战斗,她眯着眼睛数鱼人的数量和出现节奏,沉声道:“小心点,她来了。” 鱼人一开始出现的比较随意,但现在几乎是在成倍增加,而且队伍越来越整齐,出现几乎没有间隙,黑水和阴蛇草快到达到饱和。没人指挥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 雪亮刀光闪过,徐栩两人手腕翻转,桶底血光越来越深,与之相对的是两人苍白如纸的脸色。 新一波的鱼人涌上来,晃荡的黑水里已经堆满了鱼人的尸体,数量多得让人心惊,但如果现在重新做理智值检测,孟一鸣就能看到白千羽不断攀升的理智值。 65%、69%、74%、82%、97%……100%。 白千羽的理智坚若磐石,她指尖闪烁起亮色的明灯虚影,杀掉最后两只鱼人,身体有一瞬间的晃荡,她擦掉嘴角的血,慢条斯理地提起一颗鱼人心扔进嘴里。 “二百二十四只,加上之前那波,数量将近五百。如果你还躲着,这副本大概很快就要跟我姓白了。” 裂土者,候也。 能够拥有自己副本自己地盘的诡神,称为候。或许普通玩家无法分辨诡侯的存在,但在同类之中,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简直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杀它的诡,抢它的新郎,还要在它面前放出这种抢夺副本的狂言,白千羽的仇恨拉得稳稳的。 然而诡神还是没现身,白千羽不慌不忙地把盛满两个成年人血液的水桶捞过来。 诡火幽蝶拖着水桶慢慢飞了起来,里面晃悠的血液在灼热的温度渐渐泛起难以抵挡的腥香,白千羽自己都有点抵挡不住,她眯着眼轻嗅,“不错。” 无风也无水,白千羽身后凭空出现一只娇小的鱼尾,悄无声息地拍下去,与此同时,两只带着尖锐指甲的小手,一左一右拉拽徐栩和孟一鸣。 孟一鸣将水晶块扔进嘴里,快言快语:“就是现在!” 第67章 血色婚纱馆趁她病 诡神的尖啸声让白千羽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阶级带来的沉重压力让她浑身鱼鳞爆裂,鱼鳞下生出脓包,她也成了一只炸鳞鱼。 孟一鸣和徐栩回满血立刻投入战斗中,徐栩一把手术刀甩过去扎透白千羽的婚纱尾巴边,厉喝道:“回神!” 诡神一露面,几人就确定必是黄自仪无疑。她与报纸照片上长得别无二致,那张脸不知道过去多少年看上去扔人鲜妍生动。但也仅此而已了。 完整的她很容易让人想起传说中的海妖塞壬,但却比塞壬骇人得多,拖着又大又累赘的鱼尾,像扒不掉的婚纱,让她只能贴着地爬行。身躯娇小纤细,或许是死的时候年纪还很小,除了尾巴以外身体只剩下骨架,头骨上晃晃悠悠地挂着张人皮,密密麻麻的鳞片填满了胸腔,护着胸口墨绿色带着海藻的心脏。 心脏翕张不停,由内而外泵出墨绿色黏稠的液体,看上去状态不是太好。 徐栩和孟一鸣分左右围上去,白千羽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黑色的水波从她脚下蔓延,逐渐充斥了整个空间,一具一具堆叠着的鱼人尸体被吞噬消失,然后攀上黄自仪的裙摆。 三道攻击同时落在身上,黄自仪不痛不痒地受了,甚至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她目光在徐栩和孟一鸣身上逡巡,新郎是副本里最好的补品。 骨缝里溢出浓雾,推着黑水倒退,似触角般将人拢进怀里。 孟一鸣动作顿住,眼睛发直地抬手抓握,喃喃道:“我来接亲呀……” 徐栩也是,手术刀当啷落地,自己走向诡神:“我说了回回来娶你,怎么会食言呢?” 只有白千羽,被白雾笼罩,又被粗暴地丢出来,猝不及防就对上黄自仪飘摇的脸皮,她冷笑着,骨头发出咔咔声:“劣等种!把我的婚纱还给我!” 婚纱?白千羽身上确实有一件婚纱,她这件是在碰上郑长乐的那间展厅拿的,只看款式不如说嫁衣更合适,她的鱼尾也是深深浅浅的红。 白千羽抖了抖尾巴,已经开始变得突出的嘴唇上下一碰,像大型鱼盯紧自己的猎物:“婚纱?还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我想,连你都得是我的?” 徐栩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他站起身推开花窗,看着外面连绵的雨幕,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小厮听到他醒了,立刻上前碰上热茶,低眉顺眼道:“工厂那边已经筹备好了,上报的文章也已经审好,只要等那位点头,明天就能安排过户。” 徐栩回过神,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外面的冰雨还要冷漠:“父亲都一只脚迈进棺材了,她还是不肯签?真是倔啊。” 男人披衣而起,西式服装踏进雨幕时带着一种于中式园林格格不入的锐利,这丝锐利在众多柔软浪漫的婚纱中间就显得格外刺眼。 暴雨天人少,窄巷里临街的嫁衣馆更是门可罗雀,于是无人听到女子愤怒的诘问和一声声低下去的痛苦的喘息。 联姻不过一局棋,女子温婉而缠绵的情谊更是无用之物,更别说这个女人对他连情都没有。 但总归是一门姻缘,黄自仪雨夜自缢之后,其父在病床上惊闻噩耗,当天也随女而去。黄家一朝二代皆亡,还因为工厂违规操作而出了十几条人命,一时间与其沾亲带故人人喊打,差点尸体都被激愤的民众拿去鞭尸。 好在还有留洋归来的蔡奇少爷,他收容了死亡工人的家属,给了大笔赔偿款,还为黄家父女二人收敛尸骨披麻送葬,才能让这父女二人不至于光溜溜的走。 佳偶天成婚纱馆前,两个泼皮紧裹衫子快走而过,其中一个扫过安静陈腐的婚纱馆,到底没忍住:“所以那偌大家产就都给蔡奇了?” “哎人家蔡少爷有情有义,不嫌麻烦照顾他们父女身后事,那也是人家该得的啊。” “可蔡奇少爷儿子都六岁了……黄老爷父女不是四年前死的么?” 六月明媚的天气说变就变,转眼落下一阵急雨,噼啪噼啪地打湿青石板长街,无人在意两个被淋湿的流氓,无人在意流氓的问题,也无人在意那座婚纱馆。 绿色连绵的藻类逐渐覆盖了里面或新或旧的各式婚纱,墨绿色的触须淹没一切,吞掉了婚纱馆的匾额,转眼又吐出一块新的,血色婚纱馆。 只是没人注意到,这加婚纱店门口迎亲的纸人,是一家三口。 徐栩和孟一鸣此时在不同的空间,面临了同一个选择,掌心是纤细脆弱的女人脖颈,眼前是那位黄小姐涨红愤怒的脸。 任何玩家都能够轻轻松松地拧断普通人的脖子,但这选择傻子都知道怎么做啊! 孟一鸣立刻就撒开了,阻断剂和营养液不要钱似的往黄自仪心口上扎:“你可别死啊!别死!” 生路还不好说,杀掉幻境里曾作为受害者的诡神,那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孟一鸣盯着黄自仪逐渐红润的脸,正要说话呢,又被扔回现实。 现实中,白千羽和黄自仪颤抖在一起,两人身上的鳞片几乎炸成花,激射而出时能够射穿木板。白千羽掰了黄自仪五根骨头,左胳膊被对方咬得面无全非。 孟一鸣捧着自己被拧断的头,七扭八歪往相对安全的墙角走,一脚深一脚浅,有点梦游似的。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在幻境里激怒BOSS,让BOSS狂化,“刚刚被拉进故事幻境了。做错了选择就要死,做对了选择,就会被黄自仪把头拧下来。” 白千羽听到了,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也不管对方看到没,她继续跟黄自仪这只鱼母对峙着。风来水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三分钟后,徐栩出现,全须全尾。 黄自仪陡然便是一惊,难道他选错了?但看着BOSS的样又不像啊。 队友到齐,白千羽翻身将黄自仪牢牢压住,听到对方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额头上致密的鱼鳞哗啦啦剥落,露出地下颠倒的火焰纹样。 她任由黄自仪的利爪穿透自己的左胸,不闪不避,目光隔着骨头架子黏在对方那颗由墨绿色海藻组成的心,低声:“介绍一下?在下白千羽,人族诡侯。” 神位虚影闪烁在每一滴黑色的水中,闪耀在每一只鱼人已经变得灰败的瞳孔中,和每一只扑闪的诡火幽蝶之中,上书:吾神白千羽。 千灯并现,明黄色温暖舒适的油灯像一轮轮小太阳,某一刻几乎穿透了《血色婚纱馆》副本的屏障。 金日耀冷山,连绵不绝的阴雨声消失了,像突然被关掉的白噪音,整个世界变得安静无比,黄自仪身上用作保护的骨架像风化了的塑料,迎风便碎,成了一场新雪。 孟一鸣抱着自己的脑袋挨着郑长乐和田韬坐,她俩有点怕她,但这种通关的喜悦她根本抑制不住,低声絮絮叨叨:“不管再来多少次,通关的时候都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好爽好爽。” 郑长乐:“要不要去扶小姨呀?听说玩家开大对身体负担很重。” 孟一鸣指指觅光而去的徐栩:“有人家亲队友在,我们不用操心了。” 黄自仪整个消失了,唯剩挂在头骨上那张脸,失去主人后它变得粗糙扁平,呆兮兮地看着白千羽。白千羽趴在地上,一边跟它大眼瞪小眼,一边将那颗墨绿色的心扔进嘴里。 嚼嚼嚼……吞咽。 白千羽身上的鱼鳞从上往下逐步脱落,然后停在腰间,再没有一点变化。她像被定身似的愣在原地。 副本无法吞噬! 她吃掉黄自仪的力量本源后没有得到这个副本的力量! 一股尖锐的刺痛后知后觉的发散起来,白千羽恍然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徐栩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跟吃饭给她切面包时的声线一样稳而轻快:“抱歉啊,有人买你的命。” 甚至因为左胸口曾被黄自仪的利爪贯穿,根本都不用翻找,他轻而易举地拨开血肉,攥住白千羽的心脏一扭。 手术刀慢条斯理地在指间转了一圈,手起刀落,跳动的温热的心就落在了他手中,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率先响起的是郑长乐的叫声,她一直盯着白千羽这边,看到不对立刻尖叫着奔过来。 但很快新的变化又出现了,四周的墙壁开始蠕动变化,垂下无数的缀满肉瘤的红柱子,将白千羽徐栩和郑长乐三人分割开来。 更加准确的说法是,白千羽被一座牢笼关住了,蠕动的红色的血肉柱子里,她艰难地抬起头,身上诡火幽幽,不住出现的神位虚影有节奏的臌胀着,却无法将她带出困境囚笼。 郑长乐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些红柱子上的肉瘤脱落,缓缓汇聚成一个身子,两个头,四只手,四条腿……总之除了身体什么都有的怪物。 怪物高高在上,飞在所有红柱子的最中间,两道截然不同的笑声交叠着,它凭空抓住了象征权柄和身份的神位。 如同完全不同的空间,隔着很远就无法再走过去,玩家和普通人的壁垒在此刻明晰。 “啧。”徐栩见机不好立刻拔腿跑路,水银般流动的银镜面具映照着充盈的血色,以及血色中女人那张惨白的脸。 那颗砰砰跳动的人心,则被从很远处抛飞,啪地一声落在白千羽脸上,摔成一滩肉泥。 第68章 血色婚纱馆保全你是第一要义 痛。 痛痛痛。 白千羽倒在血泊里,力量和血一起流走,从骨头缝到指甲盖每一处都被剧痛占领,腥风穿过心口破洞发出呜呜的叫声。 眼前昏天黑地,她看什么都重影,黄自仪的脸变成两张,黏在地上不怀好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在后在后!” “怎么样,人类,你栽了吧?还敢说自己是诡侯么?你们人类也就只配给我们做奴隶,认命吧。” “认命认命!” 双成仙胎有两张嘴,四只眼,它把那抢来的神位虚影塞进嘴巴里卡巴卡巴咬碎,边吃边得意于自己的布局。 身体和诡力受到双重打击,白千羽清楚自己的脆弱,她艰难地把黄自仪的脸塞进嘴里,连带着被徐栩丢回来的心脏肉泥一股脑咽下去,尽量获取更多的力量。 四方血柱像是最牢固的牢笼困住她,新的关底诡神高高在上审视着她,但白千羽并未放弃,身体越是疼痛,脑子就越清醒。 她发现黄自仪从一开始就不是这里的诡侯,头顶上飘着的那只克隆羊才是,证据就是她吞噬黄自仪之后并没有拿到副本的权柄。 这里曾经有两个副本,分别是一开始的《双生曲》和后出现的《血色婚纱馆》,表面上后者异军突起吞噬双生曲,但现在看来,婚纱馆不过是被推到前面引火的傀儡,真正控场是这个双面克隆人。 副本里又多又杂乱的诡异元素,也有了解释。嫁衣、纸人、新娘都是黄自仪的污染。 这样看来,新郎新娘其实分别属于两个阵营,新娘受黄自仪影响变成婚纱尾,新郎身上一定也出现了其他异变,只是徐栩隐瞒了这一点,而孟一鸣或许是没发现,也或许是认为即将通关,所以没提过。这也是为什么鱼人追着新郎跑,道理很简单,夺权呗。 新郎的异变形式不确定,关西禁区在其中引起的变化同样尚且不能确定。 脑袋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但最重要的还是先跑路,白千羽边吐血边在心里问根号四,“地板能不能打开?” 硬拼是不可能的,白千羽现在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她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意识和心智。 “可以,”根号四最大的特性就是什么都能打开,“但问题是,你现在没有使用我的体力。” 白千羽变成诡侯之后,区别于普通玩家的一点是,她正常使用道具需要付出诡力作为报酬。 这点诡力平时看着不怎么样,但现在她诡侯神位被夺就显得是一笔巨款了。而且为了防止克隆人追到千灯镇,白千羽已经暂时切断了跟那边的联系,她现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重伤玩家。 “赊账。” “这怎么能赊?系统那边要实时支付的,你以为是你家楼下夫妻店啊?” “少废话!那就你付,我走不了你也得死,你自己想吧。” 双成仙胎两次对同类出手,上次大获全胜把黄自仪变成自己手下的小喽啰,这次这个一样,它已经在想怎么处置她了。 正面那张脸说:“就把她的脑子抽出来,然后放到婚纱馆去引路。” 反面那张脸说:“可是我想把她的皮扒下来当床单,我面朝下需要一张柔软的床单,不然会磨破脸的。” 白千羽借着身形掩护给自己扎阻断针,闻言低声骂了一句,都是怪物了还睡床?神经病! 正面那张脸从中得到了灵感:“那我要当被罩,我也需要柔软的被罩!” 反面脸:“床单!就当床单!” 双成仙胎把自己分为双成和仙胎,正脸叫双成,背脸叫仙胎。俩人向来这样谁也说服不了谁,它从天上缓缓降落,决定征求一下白千羽的意见:“你自己说,你想当床单还是被罩?” 白千羽抬头看过去,打针的手不停,刚要开口就猛地咳出血来,她边咳边艰难地回话:“有什么区别么?” “被罩可以被双成盖着!” “床单可以被仙胎躺着!” 俩人七嘴八舌,似乎谁都不想落后被另一个抢先,白千羽低头缓了一会,阻断针不要钱地扎,“那我呢,对我有什么好处?谁会给我绣花?” 双成和仙胎都一愣:“什么绣花?” 白千羽十分镇静,她掀起自己心口脱落到一半的鱼皮,像是在说外人的事:“你们看,我皮肤这么白,一定要绣上红色的花,这样不管是做被子还是床单,都更漂亮啊。” 鲜红的血液从心口破洞流淌出来,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纹路,纹路深深浅浅的红,比双成仙胎见过最艳丽的嫁衣还要好看几分。 两人异口同声:“我要绣花!” “我才是要绣花,你别学我!” “啊啊啊啊我先说的,我就要绣花,你别这么不要脸!” 白千羽垂着眼,乖巧安静地像一只鹌鹑,双成仙胎身上的气息强大到她呼吸之间都觉得难捱,辅助发声的小舌头一生二、二生三,眨眼之间长成一串饱满的葡萄,堵住她的嗓子眼。 牙龈下面正在长出牙,长出牙,长出牙,越来越多的牙。 眼睛有点痒,白千羽抬手一抓,手心几颗眼珠子滴溜溜好奇地看着她。 啊,双成仙胎的污染形式找到了,是克隆啊。或者说,增生。比如纸人喉管内密密麻麻的牙齿,还有眼睛男填满眼眶的眼睛。 根号四还在嘟囔:“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没办法,系统那边要实时支付的!” 白千羽把眼珠子塞回去,又插了一句嘴:“你们直接把我变成两个,一人一个不就好了?或者直接把我便成好几个,打四件套。” 双成的眼睛亮了,很诡异地突然游移到下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千羽,它都没跟仙胎商量,抬手一道黑光打过去,喜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变十个!把屋子铺满!” 白千羽老实看着,突然一手撑地翻身而起,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反叛,像一把突然劈开空气的尖刀,钥匙串发出轻飘飘的响声,黑光没入—— 门关上了,双成的怒吼和仙胎的尖叫被隔绝在外。 刚刚那一下几乎耗尽了白千羽积攒的力气,但她不敢停留,与根号四在不同的空间里辗转十几个来回,等到双成那道力量耗尽后,才终于停下喘口气。 还挺巧,就是她和徐栩杀鱼流水线的那个拐角,因为长时间没有清理过,鱼腥味和臭味浓重地几乎肉眼可见,好在白千羽现在五感不灵敏,闻不太到。 她倚着墙小声喘息着,尽量平复因为剧烈运动而干燥火辣的肺,她捏着三棱锥,眼睛如鹰隼般盯着走廊,方便有人过来的时候立刻就能发现。 “……不能换个地方么?”根号四泡在鱼腥水里,小声嘟囔着。 “不能。”她没力气了,而且这里气味驳杂,可以暂时延缓被找到的时机。 婚纱馆三楼有无数多边形房间,也就衍生出无数条分叉路口,田韬离着老远就看到岔路那边飘过去的金黄色弧形圆环。 他兴奋地攥紧了郑长乐的手:“那个!是徐叔说的那个人,我们追过去,求他带我们走吧?!” 白千羽异变最严重混在鱼群里的时候,徐栩曾经挡在她们面前,他当时说:“要是遇到一个身后背着金黄色弧形圆环的人,就去求他带你们走。” 郑长乐不同意,她想往左边走,“我有预感,小姨一定就在那边。” “可是,说不定这个人比白会长还强,我们跟着他肯定能走出去的。” 郑长乐就恼了,一拧胳膊甩开田韬的手:“你走我不拦,反正我要去找小姨。” “你是不是因为徐叔对白会长下手,但,但是,徐叔对我们不错啊。” 郑长乐有点烦,她觉得田韬永远都搞不清重点,永远都看不清形势,她压着嗓子怒吼:“小姨是妈妈选中的人!” 说完她推了田韬一把,坚定地往左边的岔路口去,头也没回地走了。田韬呆呆地看着她,直到郑长乐的背影将要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拔腿追过去。 白千羽安静地在拐角小空间待了一个下午,如果她对时间感知没出毛病的话。 外化感官迟钝的时候,对身体内部的感知就格外灵敏,白千羽倚着墙,能够听到胃里酸水翻涌的声音,轻轻的,咕噜噜的,好像有一只手把她的胃揉来捏去,饥饿感就跟着胃黏膜一起,左一下右一下。 她用脚拨拉两下地上的水,如愿看着水珠飞溅,眯着眼小声边笑边说:“回去我就去卿御那换个铁胃。” 说完就捂着肚子缩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副本里感受到饥饿的滋味,果然以前过得还是太舒服了。 “比起那个,你先想想怎么堵上自己胸前的洞吧?那个偷心贼,你就打算这么放过他……” 白千羽闭上眼没说话,不着急不着急,没什么事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报仇也是,不能着急,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 她翻涌的情绪像一味最浓烈的药,终于引来了采药人,昏暗的走廊里,有人踏水而来。 听到脚步声,她霍然睁开眼,握紧了三棱锥,黑暗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等到白千羽看清来人是谁时,三棱锥当啷一声落地。 紧绷的身体残存着肌肉记忆,肩膀立时就垮下去,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尾音却带着一点颤:“哥?” 单打独斗惯了,白千羽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惨烈,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触手撑着白以执腾空而起,像一股暴戾而湍急的风,急切地吹到她身边。 白以执没敢移动她,而是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刘海。 他闭了闭眼,身后翕动翻涌的空气平静下来,声音如夜色喑哑:“怎么弄成这样?”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过于接近责备,他说完又立刻提出解决办法:“我有一件道具,现在就带你走。” 白千羽没注意到对方颤抖的嘴唇,她挪动着身体,轻飘飘地靠进对方怀里:“还没通关。” “不,保全你是第一要义。” 第69章 血色婚纱馆得赢得赢得赢 白千羽一听就不干了,她从白以执怀里出来,声音一改颓靡:“那可不行。赢,我得赢。” 不管是面对副本还是其他玩家,白千羽的准则就一个,赢,必须得赢。 白以执无奈地垂首看着她,试图劝阻:“你乖点,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副本又不会跑,等你好了我们再来一次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这世界瞬息万变,谁知道下次再来会是个什么光景?而且,一但她现在离开,自己的神位很有可能就夺不回来了,那以前的副本就全都白干了,这可不行。 白千羽不愿意错过机会,而是很快开始思考破局的办法,白以执拗不过她,只好去抓“吃的”给她补身体。 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很快就抓了七八只鱼人和纸人过来,白千羽嘎嘣嘎嘣嚼豆子似的吃了,身体才慢慢回过点力气。 白以执用手帕轻轻擦拭她唇角的血丝,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完全被细鳞覆盖的颈项,不自觉就轻叹了口气:“现在在你面前,我好像只剩无奈这一种情绪。” “那有什么不好?这证明现在的我成长了,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兄长羽翼的小孩了。” 是,没什么不好。白以执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看你精气神这么足,你是想到办法了?”白以执思忖着自己和那诡神硬拼的可能性,只能说胜算不高,智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千羽先没说对策,而是将双成仙胎的特点一一道来,她跑路之前为了拖延时间和它们说了几句话,很明显双成仙胎体内有两个意识,两种想法。 “智慧种族中,只要是有意识的个体,就不会跟他人的想法完全相同,而是必有悖逆的地方。” 就比如,她白千羽要是背面的那张脸就会想,凭什么你总在前面用正确的视角看世界,凭什么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你在上我在下,又凭什么你叫双成我叫仙胎这种奇怪的名字? 闻弦知雅意,白以执一边用银梳整理妹妹凌乱的发丝,一边问:“你想离间它们俩?” 白千羽正是这个意思,离间这种伎俩老套,但胜在确实管用。 “而且从设伏这件事来说,双成仙胎对力量十分看重,诡侯只有一位,它们却是两张嘴,那分赃不均不是很正常吗?” 白以执眉峰下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可如果以你为诱饵,还是太冒险了。” 他握住白千羽的胳膊,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跟哥哥回家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有人逼婚这种事,不管这世界乱成什么样,哥哥都会好好护着你的。” 白千羽挣开他的手,上下扫视着自己这位哥哥,沉默半晌才开口:“哥,我做诱饵,你来偷袭。到时候我会引动双成仙胎体内的神位跟你里应外合,能拿下的吧?” 兄妹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视,白以执看着妹妹,白千羽看着他,数不尽的眼珠在镶在眼眶上,偶尔掉出来一个,她就嘎吱捏爆。无数只晶莹剔透的鱼眼珠,将白以执拖进一场迷离的幻梦,然而没走两步,他又像是被数不清道不明的栅栏阻隔在外,不能真切看清梦中人。 他抚摸着妹妹仍在不断生长的眼球,感觉要把这一辈子的气都叹光了,“伤成这样,就不疼么?你以前都会跟哥哥喊疼的。” 白千羽抓起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歪头轻蹭他的掌心,一如过去十几年那么乖巧:“很疼,所以哥哥跟我一起报仇好不好?” 掌心触感冰凉滑腻,实在不像活人。不答应还能怎么样呢?白以执低下头,轻声应了:“好。” * “就怨你,才让她逃走的。” “怨你怨你!都怨你!我又看不见她逃走没有!” 双成仙胎在自己的楼阁上坐着,两双眼睛背对着背观察整个副本,属于诡异的是黑色,属于新鲜的能吃的人类血肉是红色,而它们的同类白千羽,是唯一一抹粲然的金黄,那代表了力量,最好吃的力量。 没有黄色。 黄色在哪呢? 两人边看边斗嘴,尝过最好吃的神位之后,那些血红的人类小零食它们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 视野中很久都只有黑红两种颜色,双成都等得不耐烦了,它打了一下仙胎的手背:“你看到什么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我说不如我们下去找吧,她又不可能飞走了。” 双成一想还真是,它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哼,我早就想到了!现在就去。” 仙胎反手打回去,两人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撕扯半天才确定了方向,结果刚走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异味”,异味是指没有被副本诡域侵染过的味道,也没有被它俩污染过。 异味就像蜜糖一样吸引人,与此同时,双成仙胎的感知中那股金黄色也重新出现了。 这回两道意识不内讧了,几乎一瞬间就闪现到了现场。 吸取上次的教训,跳动的红肉铺了几米厚,将猎物整个包裹在其中,这样就算她能打开门逃跑,也之后落在一重又一重血肉之中。 污染扩大,不仅是空间被占据变得狭小,白千羽的感觉也很明显,喉咙间的“葡萄串”更饱满了,葡萄一粒一粒地生长,快要挤满口腔溢出来。 她气息恹恹地抬起头,身上的血迹已经收拾干净,重新穿上了不知哪里找来的人类衣服,笑得十分惨然:“还是让你们找到了啊……” 双成:“当然了!这里没什么能逃出我的掌控!” 仙胎:“少废话,我现在就要吃你!” 白千羽惨兮兮的笑僵在脸上,心说媚眼都抛给瞎子看了,这俩玩意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变化,还是得直接点。 她艰难地坐起来,认真看着双成仙胎:“我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所以我换上了人类的衣服,把鱼尾也劈开了。” “不要说这个,我们不关心。”仙胎在双成背后扭动,因为看不到白千羽的样子有点急躁,它急得手舞足蹈,狂拍双成胳膊。 比起仙胎,双成则摆出了一种虚假的慈悲:“我听说过,你们人类讲究留下全尸。看在都是同类的份上,我给你留全尸。”反正副本里还有那么多新鲜的血肉,少一个不算少。 白千羽十分感激地点头,面部表情夸张到极点,不停地说:“谢谢您,谢谢您,大人真是太仁慈太仗义了!如果以后这个世界由您来统治,那我真是死也甘心了。不过我们还有个讲究,是谁杀了我呢?您叫什么名字?” 双成受用得很,他双手抱胸,倨傲地一点头:“双成仙胎!” “好!大人一看就英武不凡,果然连名字都跟普通小怪不一样!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双成仙胎大人请吃!” “我不同意!”仙胎这才反应过来,它吵吵嚷嚷着要吃肉,就这种变异不完全又经常锻炼的尸体,它最喜欢了,怎么能不吃肉! 作为即将被吃的白千羽对此丝毫不慌,她就像没听到仙胎的话似的,一个劲地吹捧双成的理智英明,似乎只要前面这张脸决定了,后面的脸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反观双成被捧得飘飘然,根本没拿仙胎的反驳当回事,本来嘛,它才是那个主导,毕竟它才是正面的嘛!后面脸就是个寄生虫,有什么资格跟他争?! 仙胎急得吱哇乱叫,它一边说一边拍打正面身体,尖利的嗓音听得白千羽耳朵生疼:“我就要吃肉!你凭什么不让我吃肉!” 双成老神在在的,“你不要给我哇哇叫,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仙胎回以愤怒的大叫,它的嘴猛地伸长,嘴角探出粗壮尖利的兽牙,直接戳破了双成的眼睛:“你才不是主人!” 不一会儿黑光缭乱,白千羽往自己提前挖好的坑里一躺,从系统背包里薅了个防护道具盖住自己,免得被殃及池鱼。 果然啊,从敌人内部分而划之是永远都行之有效的方法。 她安静躺着,开始沟通自己的力量和神位。 神位有主,诡力同样,在她还没死的时候,不会那么快就被双成仙胎炼化。 身体陷入沉睡,白千羽的意识沉进一片黑暗之中,她睁开眼,唯一的落点就在双成仙胎的肚子里,她主动跳了进去。 白以执被层层叠叠透明的触手包裹着,隐身藏在无人可触及的另一重空间中,透过汹涌翻腾的海水,事态丝滑完美地按照白千羽的预想推进着。 他的任务是在怪物的两道意识真正动手之后,在妹妹从内部唤醒自己的力量之后,动手杀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成仙胎内讧越来越厉害,白以执却感觉不到喜悦,他总是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好多次陷入这种危险的处境,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应对起来,不委屈么? 明明,明明…… 白以执闭了闭眼,明明她不需要面对这一切的。 没留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约定好的信号出现了,双成仙胎的婴儿脚底板垂下一把鬼鬼祟祟的钥匙。 下一秒,海浪呼啸,黏腻窸窣的响声伴随着海浪,触手从四面八方崩碎血肉囚笼,一边一根粗壮的触手捅开双成仙胎的两张嘴。 白千羽说,这叫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好在双成仙胎只有一个胃,白千羽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自己的神位,久别重逢,她猛地扑上去没入神位,直到此时,灵魂深处那股焦躁到几乎燃烧起来的急迫和后怕才得到缓解。 白千羽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晃动神位,跟凑到近前的触手尖尖打了个招呼。 第70章 血色婚纱馆增生 或许是因为神位被吞噬的时间还早,力量尚未被双成仙胎消化吸收,之前只是以自身灵体为屏障暂时隔绝起来,让白千羽无法感知调动。 然而现在没了那层屏障阻挡,白千羽立刻就拿回了自己的力量,并且,就像老鼠掉进粮仓,迅速开吃! 这个是自己的力量,吃一口,这个是双成仙胎自己的力量,也吃一口! 诡火幽蝶自她身上飞散,落在一处就是一个小坑,与此相对的是,白千羽的神位飞速膨胀,她坑坑洼洼的灵体也得以补全。 力量交替的过程亦是权柄交换的时刻,进副本后那种隐隐约约被压制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愉悦和轻松感, 白千羽这边忙着夺权夺取力量,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两道愤怒的吼叫声,和男人偶尔的闷哼。 双成仙胎是一域之主,是这《血色婚纱馆》内真正的诡侯,动起手来跟黄自仪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数不尽的纸人和婚纱鱼从地面八方涌过来,白以执远远站在高处,透明的触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遥遥攻击双成仙胎,一部分牢牢护住自己。 本来空荡的房间被横飞的血肉塞满,血色泼天,滴落在触手之上,本来透明的出手就显露出狰狞的面目,每次抽动起来都带起一阵狂风,黏腻呓语低声响在每个角落。 白以执手指轻抬,粗壮的腕足滴溜溜打个弯,从看不见的刁钻角度慢慢蹭过去,等待时机给这诡神致命一击。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游戏面板,电子时钟慢悠悠的走动着,丝毫不受完结影响,也不曾感知到他杂乱的心绪。从白千羽进去双成仙胎身体内到现在,已经十五分钟了。 十五分钟,诡神和顶级玩家动手的暴动足以震荡整个副本,郑长乐和田韬躲在角落的阴影里,挪动时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妈妈说过,这种时候一定要小心,否则就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人用只有对方懂的手语沟通,田韬脸色焦急地比比划划:“不能再往前了!前方很危险!” 她们本来在副本的外围,因为猜测白千羽受伤之后很可能会躲到边缘地带想办法脱身,转了几圈当然没找到人,结果都快放弃了,中心地带就爆发了新的震荡。 郑长乐嫌他烦,快速地比划了几个简短的手势,意思是:“闭嘴!去找小姨!” 田韬拉住她,脸色十分难看:“她自己能解决就能解决,不能解决的话,你去了也是拖后腿。” 田韬拉着她的手抖得厉害,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长乐非要往危险的地方凑,她们这种刚刚认证为玩家,连一个副本都没完成的小卡拉米,不就应该哪安全躲哪么? 又是一阵地震般的波动,倒塌的房体朝两人压下来,因为速度太快没能躲过,墙壁穿体而过,两人没有倒下,灵魂却震荡了一瞬间,郑长乐眼前开始重影,她幽魂似的讷讷开口:“去补刀。” …… 副本之中,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隐藏着生路,老玩家孟一鸣懂得这个道理,她抱着自己的头往混乱中心跑,每一步落下都能跨出数十米距离,身边的景色飞快倒退。 她走得太快太急,没有注意到多边形房间内突兀而立的小木屋。 徐栩把热茶放在桌上,对面坐着的男人背后漂浮着巨大的金黄色弧形圆环,男人没看茶水,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任务失败了。” 徐栩对他的指控充耳不闻,眯着眼品茶,赞叹一声:“香气很浓郁啊。” 那德越身后的圆弧金光闪烁,像他的情绪般不平静,他语气加重:“西华说过,人类第一位诡侯的重要性对我们来说非同小可。这次杀不了她,下次就难办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刘西华是弧面公会的“眼睛”,他本人在打架下副本方面一无是处,却是公会监视副本的利器。他的异能名叫“监控摄像”,他就像架在各个副本的摄像仪,能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转化成监控上的画面,能够同时窥探多个副本,并且能够无视副本是否开启直播。 在《仙灯愿》初副本游戏之中,弧面公会派了柏迎柏清进入,谁料柏迎连原始点都没进去就死了,而柏清之后也死在了厉鬼新娘张灵秀的手中,后来白千羽生杀诡神裂地封侯,收编了张灵秀和一干水鬼镇民,弧面公会就把这笔账算在了她的头上。 徐栩抬起头,热茶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升腾,语气一如白雾般平淡:“心挖出来都没死,我能有什么办法?上次引猩失败的时候,你也这么责备他的么?” “你……”那德越被噎得说不话来,引猩在华苏街围杀白千羽失败,他当时确实没有责备他。 但那是因为来不及! 白千羽那疯女人用三十吨炸药轰杀整个莱尔港的时候他就在野狼公会附近接应引猩,当时惊得魂都要没了,哪还有时间责备下属?只能说当时还好引猩的身份藏得严实,不然白千羽轰的没准就是她们弧面了。 那德越叹口气:“好在军方和议政厅还在,不至于让这种贵族横行霸道。” 这话也难说,徐栩把杯里的茶喝干净,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任务完成了,咱们撤?” “你管那叫任务完成了?”那德越清楚他的脾气,也没再深说,只道:“再等等,马英应该快动手了。” 马英,马定的亲哥哥,野狼公会真正的主事人。 那德越一拍桌子,豪爽方正的脸上笑意弥漫:“你不知道,他被那疯女人毁了老巢之后,真的好像一条落水狗啊。” “啊马英来了啊?”徐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摸出一枚闪亮的银币抛飞,银币在两人之间翻转起飞然后落回他手心,女王头像朝上。 “三万块,我赌他白给送菜。” * 白千羽还不知道有人来算计她了,扑在双成仙胎体内吃得快快乐乐,权柄不住地流淌向自己的感觉迷人到让她浑身战栗,几乎要忘了和白以执的约定。 而双成仙胎被她们兄妹里外夹击气得嗷嗷叫,眼前这个倒霉的人类男玩家还挺难缠,但是再难缠也就那么回事。 就这么说吧,这人再厉害也没用,所有通过初副本考验正式降临人间的诡域,或许会被玩家摧毁封印,但那只是暂时蛰伏,没人能让它们消失。玩家要是对着诡域死磕只会被对方耗死。 真正能够威胁到诡域和诡侯的,只有同类。 因此白千羽一来就被它们盯上了,双成用错误的信息引导,让她以为早就被它们同化的黄自仪才是诡侯,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成气得脸上的脓包一阵阵翻腾,没错,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仙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它吱哇大喊:“你别打我了!敌人,敌人你看不到么?!那两个该死的人类!打她们啊!” 没错,表面上是二打二,实际上是三打一! 三打一!!! 仙胎因为双成擅自做主耿耿于怀,豆大点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那么多弯弯绕绕,它就知道它现在不想让双成当家了,它今天就要翻身当家做主人! 双成对抗白以执,仙胎就用自己的手脚打双成,它消极应付直接导致了双成仙胎的诡力少了一半,体内白千羽已经作的天翻地覆了,俩人也分不出精力去管。 于是战争结束得比白千羽想得还要快点,她把自己和神位融为一体,几乎摊成了一个饼,贪婪地扑在它体内,蚕食神力。 此消彼长之下,双成仙胎很快便支撑不住,双成的脑子也就比普通诡怪好一些,还是比不上老谋深算的人类,它打到后面也忘了人了,被仙胎气得气息翻涌。 白以执抽冷子拽断了双成一条腿,破洞的身体犹如漏气的气球,诡力源源不断地从中流泻,被触手的腕足卷着吃掉。 它却当没看见没感觉,停下了所有动作,声音一改尖锐的儿童音,像指甲刮过铁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它的脸上浮现出一张严丝合缝的面具,面具上不是其他的东西,就是它自己的五官,连每一丝纹路都一模一样俨然复刻,却微妙得像是长大了几岁。 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仙胎尖锐的惨叫。 变故发生得太快,白以执根本来不及阻止,而且就算他及时出手,也改变不了什么。 仙胎的脸和四肢融化了,它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双成吞噬,后脑勺原本属于它的位置长出密密麻麻的鱼鳞,鱼鳞向上翻翻着,夹杂着死不瞑目的哀嚎。 死去的鱼人和纸人爬出地面,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浩浩荡荡地聚集而来。 浑浑噩噩游荡在走廊的眼镜男抬起头望过去,眼珠就争先恐后地在脸上爬行,他站在原处分辨声音,却怎么也听不见。 于是耳朵里又长耳朵,耳朵里又长耳朵,像春雨过后生发的蘑菇,细小的肉芽源源不断地从耳孔里钻出来,耳垂上缀满层层叠叠的褶皱,耳朵耳朵耳朵耳朵…… 啊,他终于听清了。 满意地抹了抹脸,他晃荡着走向那召唤声音的来源处。 夕阳昏黄,穿透走廊尽头的窗户,漫不经心地打在他身上,脚掌拖着脚掌,手心贴着手背,数不清的器官聚集在一起,他臌胀得像个球,越滚越快,越滚越快…… 白千羽被挤出了双成仙胎,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天灵盖被剖开灌注了水银,血尸光溜溜地从里面挤出来。 意识重归肉体,她从白以执的怀里醒来。 “醒了?”白以执轻轻放开妹妹,白千羽站稳身体,胸前的孔洞修复如初,身上非人的特征完全消失干净,鱼鳞像从未出现过,那硕大漂亮的婚纱尾一同隐没在更高的权柄之下。 两人相对而站,白以执浑身腥臭的血污,深灰色的西装变得皱而狼狈,额角也不知何时被打破了一道口子,但白千羽被他护得严实,她干干净净的,衣角都是整洁妥帖的。 “得手了?” 白千羽得意地点点头,她走出密不透风的触手围护,眯着眼看正在发疯的完整体诡神双成。 感知之外,视线之内,数不尽的诡怪已经包围了这里。 “增生”污染肉眼可见,填满了整个副本。 白千羽摊开手,看着手心不断出现又消失的手指,增生嘛,她也会了。 不知何处而来鲜红的血滴突然落在她手心。 软乎乎干净净的胖乎触手搭上她的肩,沿着她的胸前垂落,腕足依恋地缠住她手腕,嘬嘬。 她手心那滴血被抹掉了。 白以执从背后拥住她,语气愉悦:“我藏了一根触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血色婚纱馆(完)副本结束了…吧?…… 看着搭在腰上的手,白千羽突然想到郑长乐和田韬,不知道他俩跑到哪去了,希望别死。他们俩也算兄妹吧? “别人家的兄妹也会这样么?” 躺在她掌心撒娇的胖乎乎暖和和的短胖触手猛然僵直,白以执低下头,目光穿过白千羽的发丝,落在下方正在努力攀爬的诡怪身上。 他喉结上下滚动,抱着白千羽的那双手缓缓收紧,语气寻常:“不会。” “哦。” 没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白千羽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化,阴冷的水汽,诡异的幽火,因她的意识降临此间。 白以执适时松开了手,他背对着白千羽站着,守好她的后背。 触手不知疲倦地在诡怪堆里穿梭,鱼人牙齿锋利咬人贼疼,炸裂的鳞片飞射时也会划破触手,疼痛不曾让他的动作有一丝迟疑。 影影绰绰的水鬼现身了,见缝插针地填满鱼人和纸人之间的缝隙,怨湖水鬼的体型宽大而纤长,站在人群中就像插秧,抬起手就拔断一根脆弱的纸人杂草。 “增生”异变的魅力在此时展露无遗,无论有多少鱼人跌倒,都会有新的鱼人站起来。 但或许是异变源头发生变化,后面出现的鱼人明显与最开始有了不同,身上乱七八糟的器官就像小孩子捏泥巴,放的又多又密集,一眼望过去密恐都要犯了。 鱼人消耗大半后,白千羽从倒伏的尸体中看见了玩家。多数是不认识的,血色婚纱馆或许尚未吃掉多少人,但一定已经有无数玩家埋骨于双生曲,不然不至于这么恐怖。 眼睛男是白千羽一开始遇到过的玩家,他杀掉了跟自己组队的女朋友来换取生路,不过现在看来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他混在一群玩家和假人之中,脸上被五官淹没,耳朵成串垂落,翕动的时候十分恶心。 他,不对,或许应该说他们。白千羽打眼一数,人群中有至少十个眼睛男,胖得像球,那种毛绒球,每根毛绒就是一只手或者同一条腿,舞动起来的时候,啧。 果然她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个副本的本质,那就是恶心,恶心死了。可以说,在这个副本里感染黄自仪的异变,作为鱼人死去,甚至是一种善终。 她戳戳白以执的腰:“哥,你看增生异变的那个玩家,耳朵割下来做卤味的话,能喂饱整个上京。” 白以执:…… 他闭了闭眼,触手尖端炸开,精密丝滑的机械手从内部探出,机械手尖端闪着银光,冰冷而迅速地收割周围诡怪的生命。 “早点出去吧。” “好吧,”白千羽无趣地叹口气,这就是熟男哥哥的缺点啊。她很快振作起来,眼睛亮闪闪地打了个响指,“谨遵您的指示。” 诡火降临,一袭红衣悄然落在她身后,紧接着是纸翼颤动的嗡鸣。 张灵秀和谭煦一站一跪,异口同声道:“吾主。” 白千羽目光扫过战场,心说双成确实比仙胎聪明多了,好歹受伤会躲会藏,强弩之末的时候就知道不能硬拼,不过也没啥用。 “灵秀去抓域主,谭煦带红苹人和水鬼打扫战场。一个小时,我要看到上京的太阳。” “谨遵吾主神谕。” 红衣翩然消失,空间撕开口子,红苹人挥舞着翅翼飞出。 “啊对,”白千羽又召唤了汪航,让她去找郑长乐和田韬,“安全将人带回来,别让我听到坏消息。” 根号四哇哇啦啦地急了:“你有这么多人能用你让我带你逃命?你早干嘛去了!” 白千羽摇头,“道理不是这么说的,千灯镇离得太远,而且这里是副本核心区,就算是诡侯也不能拉扯诡域降临。” 只有当她吞噬到副本BOSS,拿到哪怕百分之一的掌控权之后,才能够借此勾连空间,将自己的人和诡塞进来。 要是没有一点限制,关西禁区不早就把上京大大小小的诡域全都吞干净了? 红苹人到底和水鬼诡怪不同,厄兽有脑子有智商,像谭煦这种甚至比人类还要狡猾,加入战场后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 白以执身上的压力一松,终于腾出空休息,他席地而坐,仰头看着白千羽侃侃而谈,目光深深。 白千羽顺手从系统背包抽了张摇椅,拉着人坐下,这才道:“哥哥在这休息,我去帮灵秀。我们一会副本结束外面见?” 白以执点头应下,白以执看着对方正在流血的虎口,有点恍然,他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诡异复苏前是他说了算,现在则是自己。 “那我走啦。”她摆摆手,用根号四开门消失在原地。 门在身后关上,白千羽脸上萦绕的笑意瞬间落下,灵秀还没找到双成,她暂时不着急赶过去。 这个副本现在有百分之六十在白千羽的掌控下,她闭上眼便能感受到活人的气息,其他的暂时不说,唯有一道格外熟悉且碍眼。 白千羽抛着三棱锥,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不把他留在这个副本,她这波就算白给。 结果走了还没两步,斜里却突然冲出一个人,白千羽脚步微顿,……这个不在感知里啊?哪来的? 来人高挑纤细,五官精雕细琢,穿一身白花花古神似的薄纱长袍,露着大半个胸膛,身材倒还可以,精雕细琢的古铜色皮肤,咳,扯远了。 倒是这个装束还挺眼熟的,白千羽不太确定地扫了两眼,问他:“你是马定什么人?” 马英本来也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他站在安全范围以外,看向这个只闻名第一次见面的“弟妹”,颇有些后悔地扶额:“我叫马英,是马定的亲哥哥。也是野狼公会的会长。” 是有这么回事,白千羽曾经听白雄志提过他的名字,当初的婚约也是他跟白雄志定下的。 她点点头,直接问:“你想怎么死?不费事的话,我给你留个全尸。” 马英早就料到她这个强硬的作风,双手平摊,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苦笑着道:“我是来投诚的。” 这话倒是很稀奇,白千羽挑眉:“上副本里投诚?” 在副本里投诚,听着都好笑,副本又不是菜市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投诚半道死了也不是没可能。 马英被噎得心口梗梗,他一开始当然不是这么想的,本来是听说弧面公会打算对她下手,来捡漏掺一脚的。徐栩对对方下手之后,他也是跟在屁股后头好个找,想亲手报仇。 但此一时彼一时,机会稍纵即逝啊。 “我的异能是真理之眼。其中一个效果能看出诡域域主的名字。“ 真理之眼中,世界的一切都有所归属,《血色婚纱馆》起初的主人是双成仙胎,就在不久前,白千羽的名字突兀出现,还压在了双成仙胎之前。 要不了多久,这个副本就会彻底易主。这里将是大众视野下,白千羽拿下的第三个副本。 弟弟的仇,能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么?不可能的。马英果断选择滑跪。 了然。 三棱锥上下抛飞,映衬着白千羽散漫的神色:“那你跟我去找徐栩,找到人你先上,我满意的话就收了你,和你手下那些散兵游勇。” 投名状这种东西,换到什么年代都一样,马英不像弟弟那么傻,直到自己面对一域之主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干脆利落就答应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奔着白千羽感应到的位置过去。 另一边,白以执点了支烟,垂眸看着谭煦指挥红苹人对付诡怪,这人有点手段,用的战术省时省力,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一切。 只是他竟然不知道,千羽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男人? 谭煦宽大的纸翼遮蔽了一片不小的阴影,言辞之间红苹人令行禁止,他显然不是人类,不是男人。 但确实是雄性。 触手扫落几个穿过防线冲过来的小鬼,谭煦像是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指了几个红苹人过来,遥遥跟白以执对上视线。 白以执手指微颤,猩红火光、湮灭坠落,他傲慢地勾起一个浅笑。 沉默片刻后,谭煦率先低头,刚刚主人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主人叫他“哥哥”。 哥哥啊,那没事了。 汪航提着两个小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她对暗潮涌动视而不见,把俩小孩放到白以执旁边,低眉顺眼地唤了一声白先生。 跟谭煦这种副本厄兽不同,汪航生在上京长在上京,诡异复苏之后作为野狼公会的成员,她知道的事比他多多了。 白以执其人声名在外,手段狠辣,为人冷漠,也是通天榜上有名的人物。野狼公会肯跟白家联姻,他的实力也在考量之中。当时谁也没想到漏算了白千羽本人。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马英本人鞍前马后地跟着白千羽,将自己知道的信息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告诉白千羽了。 包括弧面公会刘西华的异能,最开始白千羽诡侯身份信息的源头就是从这来的。 说着马英有点愤愤不平,“言灵引猩也是弧面公会的,结果却让我们背锅……” 引猩? “华苏街围杀你的那个,就是引猩。他是弧面公会的二把手,至于今天伤你的徐栩,倒是没怎么见过,好像是队医。” 白千羽脸色一黑,磨了磨牙:“你话怎么这么多?” ……还不是怕你觉得我没用?马英偷偷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赔着笑脸道:“主人,我是您的人了,别这么凶吧?” 算了,懒得理他。 然而,还没等到白千羽找到徐栩人,张灵秀的传讯就到了,她已经找到双成,但一个人无法对付,请求白千羽支援。 方向相反,白千羽转身就走,交代马英:“把人留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办不好就等死吧。” 两人兵分两路,有了张灵秀的指引,白千羽找到它们的速度不算慢,但到底双成仍是诡侯,灵秀的红嫁衣都被它啃了一半了。 张灵秀受伤,镇长岁岁大人在一旁急得喵喵叫,身体膨胀到小山大小,正在跟双成缠斗。 白千羽一看就急眼了,打我的人还打我的猫,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当场开大,无数石碑拔地而起。 几天前还是双成仙胎的血肉牢笼围困她,此时攻守异位,双成捂着脑袋在石碑林中乱窜,它吸收掉仙胎后长了几岁,现在看着像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了。 被岁岁追得吱哇乱叫,一想到白千羽是怎么阴它的,身上的五官就一个接一个复制,掉的哪哪都是。 岁岁气得狠,白千羽索性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它,让它来处理只剩下不多力量的双成。 奶牛猫翠绿色的竖瞳里杀意四溢,属于捕食者的威压随着白千羽注入力量越来越强大,利爪撕碎了双成的头。 双成又长出来一个,又被撕碎吃掉。如此循环了四五次,双成终于死透了,白千羽将诡域全部的权柄和力量收入囊中。 她从石碑中走出,在双成的尸体边蹲下,伸手进去翻找,在它尸体的腹部捞出一个,额,什么东西? 擦净上面的血污,是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瓶子,雕刻成蝉的形状,瓶子内部有流动的液体和不显眼的山脉。上面印着图,依稀是几只动物,但是被墨水笼罩着,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 倒是角落里的落款好认,系统会消弭认知障碍,两个古字映入眼帘,“关西”。 “关西禁区的物件,”白千羽拧开了瓶塞,“想来这就是婚纱馆副本暴动的根源。” 根号四:“哎哎哎,你能不能警惕点,怎么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嘴边送啊?” “闻闻而已,又不会死。”白千羽不听劝不信邪,鼻子凑过去吸了一口。 “……唔,味道不错诶?” 很难形容的味道,是白千羽遍赏上京无数昂贵香水香料后仍然觉得惊艳的味道,山珍海味、天地四方都蕴在这一壶之中了。 她嗅了嗅,低声品评着:“不过山珍的味道更浓郁些,海水的味道略有不足。” 低头望去,水晶小瓶的水面一阵荡漾,水汽就那么蒸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谭煦的声音响在脑海中:“吾主,纸人已经全部剿灭,鱼人在刚刚湮灭。这边已经打扫干净。”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4 玩家积分:3409425 副本数量:4(进行中1) 体力值:76/100 理智值:99 堕诡程度:55%(堕诡过半者丢失玩家身份,阵营转化不可逆) 玩家已解锁身份:诡侯(■■■■,■■■) 负面状态:五兽香 持有道具: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腐烂版),S级道具五兽戏山鼻烟壶,AAA公主的豌豆,A级道具白小姐的三棱刺,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A级道具根号四,A级道具鬼千面,A级阵图《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B级特殊道具生死相随(生效中),B级道具魍魉香,B级道具小背篓,通用B级冷兵器等等。】 等等?什么香? 白千羽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鼻尖山珍海味的味道猛然浓郁起来,然后,白千羽瞳孔地震,这给我干哪来了??? 根号四:“这哪啊?” 白千羽:“对啊,这、哪、啊!我怎么到这来的?” 没有眼前一黑,没有空间转换,没有任何一顶点预兆,白千羽移形换影,出现不知道什么地方。 山水叮咚,鸟鸣清脆,正午的阳光洒落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唯有白千羽浑身冰凉僵硬,她愣愣地抬头。 眼前这座山,是关西禁区??? 关西禁区,曾经的嘉铜山诡域,白千羽后来查过,这个景观区有两个游客入口,对着上京的那面平平无奇,就一条普通的路。 对着外界迎客的那扇门则建造了十分宏伟的大门,白千羽仔细辨认,没错,门上的刻字是“欢迎来到嘉铜山”。 她被扔到关西禁区外面了?换句话说,她被从上京丢出来了??? 第72章 “你能从山上开扇门…… “你能从山上开扇门把我送回去么?” “你说呢?” 显然不能,根号四无法穿透诡异禁区,白千羽也回不到上京。 刚刚到手的婚纱馆诡域还没捂热乎呢,就已经联络不上,这倒也算了,关键是她被丢出上京,那副本里剩下的人怎么办? 诡域易主,通关方式自然也有所改变,然而她现在对诡域的掌控力几乎为零,什么事都做不了。 ……看上去暂时没办法解决。 白千羽捡块石头坐下,默默检视自己这次副本后的收获。要是没有最后被扔出来这神来一笔,无疑是赚的。 收拢到的人手暂时不提,毕竟还不知道等她回去能剩几个……早知道应该让哥哥帮忙看一下的,不过她多说无益,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根号四对此嗤之以鼻:“你这回长记性了吧?真以为世界上的事都在你掌控之中?” 白千羽全当听不见的,她仔细盘点着,主要收获是《血色婚纱馆》,扩张后的婚纱馆囊括附近几个街区,之后不管是用做夜行的活动地盘,还是其他,都非常方便。 另外,拿下副本这种非常态通关手法每次都会给她带来百万积分的入账,这次也不例外,白千羽在通天榜的排名再进一位,荣升第五。 注意到这一点的上京玩家牙都要碎了,理由还是跟之前一样,她白千羽走的路子跟别人不一样,真让她把整个上京的副本走一遍,到时候副本就全成她的了,那别人是喝西北风去还是对她俯首称臣? 婚纱馆附近甚至埋伏了不少人,就等着她出来一起上,将这毒瘤扼杀在原地,可惜副本内外静悄悄的,别说白千羽,连只鬼影都看不见。 白千羽要是知道,就选在上京跟这帮人硬刚了,再怎么也比一个人在郊外吹野风好啊。 可惜没如果,她在系统商城里买了面包和甜牛奶,边吃边调整,除了积分和副本,最大的收获还是她本身。 虽然游戏系统并没有对诡侯这一身份进行量化,但白千羽明显能感觉到,随着吞噬副本的增多,手下地盘越来越广,她其实在升级。 系统和诡异复苏虽然来的突兀,但目前来说,系统的表现其实完全符合人类的认知。 最简单的,多劳多得,不劳动者不得食,不下副本就得不到最基础的生存物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那么诡侯之上肯定还有其他等级,而爵位的升级方式,不就是占地圈人么? 就算以上推测全不成立,手里的东西越多,也就越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想护住的人啊…… 白千羽眼眸低垂,眉心翻转的火焰图案流光闪过,却没能像以前那样得到反馈。 她轻叹口气,也是,这里距离天空群岛实在是太远了。 “很远。”另一面,白以执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他面色阴鸷而冰冷,硬邦邦地扔出两个字。 张灵秀不解地皱眉:“有多远?” 白千羽消失之后,沸腾的副本重新安静下来,有一种无人打理运作的被遗弃的美,连尸体都不会自动吞噬了,红苹人和水鬼小心避开抽动不休的触手,来来往往收拢鱼人尸首。 张灵秀不知道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还是根本不想懂,语气平静地追问:“很远是多远?” 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白以执敛起眼底汹涌翻腾的海雾,触手缓慢地爬回,留下一道道濡湿的水痕。 “不知道。或许是在别的副本,也或许不在上京了。” 白以执戒指上的银灰色宝石和他之前送给白千羽的项链是一对共生石头,也是道具,他能够通过道具感知到对方的位置,而现在,定位被浓郁的黑暗糊住了。 张灵秀嗯了一声,揣起猫就回了千灯镇。她一只脚迈进空间通道,怀里传来两声软糯糯的小猫哼唧声,却诡异地能被听懂:“外人不许跟过来哦。” 岁岁在警告所有外来者,神主不在,镇长大人要守好自己的家! 白以执睨了眼奶牛猫高高扬起的尾巴,嘴角勾起不自觉的笑意,郑长乐看到他笑了立刻抓紧机会开口:“舅舅,我们不去找小姨么?” 舅舅?白以执舌尖翻弄着这个从妹妹身上延伸而来的称呼,笑容漫不经心地消失了。 * 诡异复苏好像并没有影响时序的变化,反而四季交替更加鲜明而自然了。 眼下冬夏之交,深山里浅浅一层雪,叠着去年未曾腐烂的枯枝败叶,走起路来脚感奇异地绵软。 白千羽盯着雪地里毛茸茸的小团子,手上力道一松,长箭飞出,利器入肉的噗嗤声响起,温热的血喷溅在雪地上,脏污之中格外显眼。 既来之则安之,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白千羽打算好好探索一下外面的世界,比如,为什么林子里到处都有这种小小的没有反抗力的厄兽? 嗯,味道倒也很鲜美。 白千羽走过去想捡起猎物,却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别人,堆成堆的枯草之中翻出一个小孩,动作敏捷地抓住那只死掉的四耳兔子,一溜烟当着白千羽的面消失了。 嗯,走之前还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短短一瞬间,白千羽已经看清了那小孩的装束,出乎意料的穿着十分原始,浑身都是兽皮,包裹着小小的身体,唯有脚上的运动鞋能看出一点现代社会的影子。 她觉得有趣,笑笑跟上去。 白千羽没几步就追上那小孩,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缀在她身后。她没动用异能,但普通人和诡侯之间的距离,从来都不是由前者决定的。 尤妮边跑边咬牙,提着那只兔子改变了方向。这山里的厄兽不止一种,四耳兔是最孱弱的了,她不信后面这个人能够对付得了那个! 小家伙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白千羽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跟上去。 这里是嘉铜山的外围,在以前正常年代是没有任何野兽的,受全面城市化的影响,甚至连普通的食草动物都很少,但诡异复苏之后,显然就不同了。 诡侯对同类的气息很敏锐,白千羽望见那林间大湖的时候就察觉到里面有东西,倒是那小孩不知道钻哪去了。 随便捡了块石头扔进水里,白千羽也想看看自己在上京外面的世界有几斤几两。 湖中飞快探出一只头,鳞片致密长条状,像蛇又不像,吻部覆盖着石头面具,张嘴时会喷射腥臭污水,水落在空气中变穿成腐蚀性极强的瘴气,怪不得这四周的树和土地都坑坑洼洼的。 身形很大很唬人,支起半身就有三层楼那么高,但实力嘛,也就那样。 白千羽避开喷溅的污水将手探进湖里,丝丝缕缕的黑色从指尖逸散,几个呼吸就将这里同化成了新的“怨湖”,包括水中的大个子厄兽。 厄兽名叫石蛇,脑袋不太聪明,湖水被转化后那种领地失守的感觉像锤子砸得它两眼发昏。 但它脑袋不太聪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干脆利落又茫然地垂涎脑袋去拱湖边女人的手。 嘿嘿,主人……主人,嘿嘿嘿。 “……白千羽你坏事做尽。” 躲在树根底下的尤妮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她捏着那只四耳兔,喉咙干涩紧绷,医生说的是对的,她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完了……村子也完了。 “小妹妹,想什么呢?” 一只手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湖边的女人和石蛇都不见了,尤妮几乎要跳起来,但她忍住没动,而是松开抓着兔子的手,跪下磕头:“我错了,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久没吃到东西了,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就泪如雨下,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一双大眼睛中噙着泪珠,越来越语无伦次:“我真的,就一个人……你杀了我我吧,杀了我就好,你别生气,别去找其他人……” “啊,原来附近还有你的家人么?我会送你们团聚的。” ……白千羽说完就后悔了,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吓唬小孩,只是心底的恶劣因子没能藏住,不自觉就变成小恶魔冒了出来。 尤妮心脏骤停,抄起树枝就戳向她的眼睛,“没有!你别胡说!我要杀了你!!!” ……白千羽将人制服了压在树下,认命地生火烤兔子,直到金黄酥脆的兔子腿递到嘴边,尤妮才终于放下了眼里的戒备和狠戾。 尤妮今年十二岁,在诡异复苏后重建三观,认知有种诡异的朴素,食物宝贵,谁给她吃的,谁就是好人。 不得不说,得益于白雄志的“教导”,白千羽的厨艺也是一绝,再加上系统商城的秘制调料,烤兔子好吃到尤妮把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白千羽看着她吃了大半只,才按住她的手自己吃了两口,“你营养不良,这么吃肠胃受不了。” 白千羽只在四耳兔最丰润的肚子部位下了两筷子就不再吃了,她把剩下的打包好递给脸上犹有泪痕的小孩,语气随意:“晚上热热当夜宵。” 看她还是不说话,白千羽拿温热的大毛巾糊上去,泪痕污渍被擦干,露出一张精致而稚嫩的脸,她低声哄着:“我叫张灵秀,是东川的人,我想去帝都找我父母,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但一直找不到进去的办法,我只是想问问路。你叫什么名字?方不方便带我去见你家大人啊?” 东赫帝国疆域辽阔,帝都上京坐落在帝国心脏之上,周围众星捧月,右侧拱卫着东川大区,东川的人也被称为帝国守护者。 “你是守墓人?” ……没错,现在的帝都上京被关西禁区围困,就像一座大型的坟墓,外面的人认为里面的人迟早会死绝,守护者也就变成了守墓人。 白千羽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我问路之后就走。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尤妮拍拍手站起来,脸上恢复了那种稚嫩的神气,她颇为傲气地一抬下巴,摆出高姿态:“可以,但你拿什么来换?” 白千羽有些好笑地摸她脑袋:“如果你是玩家的话,我可以划积分给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积分都不能说是玩家交易间的硬通货了,积分就是钱,是新的货币系统。 这不很正常么,有什么好惊讶的?白千羽将其归为小孩没见过世面,认真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有消息的话,给你这个数。” “单给你,买路钱……”另算。 话没说完就被尤妮打断,她兴奋地蹦起来,连烤兔袋子掉了都没在意:“三十积分?!哇哇哇,发达了发达了!” ……难不成上京又通货膨胀了??? 第73章 白千羽跟在尤妮身后…… 白千羽跟在尤妮身后,这小孩答应得痛快,走起路来却又磨磨唧唧,脸上的神色白千羽很熟悉,明显是害怕被责备,又有点想后悔的样子。 但她也知道,‘张灵秀’能够驯服那只石蛇,不是能够被她戏耍的人物,只能满腹心思地带着白千羽在林子里绕圈圈。 白千羽很有耐心地跟着走了几圈,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她一把抄起尤妮的腰,身后火焰翅翼唰的展开,幽蓝诡火在黯淡的黄昏中闪烁着琉璃般清透梦幻的光彩。 尤妮惊得叫起来,两条腿不住乱蹬,拍打着她的手臂:“你干嘛!你要干什么啊!放我下去!!!” 制住她乱动的手,白千羽一飞冲天,身侧密林不断倒退下沉,视野宽阔起来了。 “带你飞啊,宝贝。” 两人浮在密林十米高左右的地方,白千羽扫视着人类存在活动的痕迹。 没记错的话,嘉铜山景区后门这边因为要接待外地游客,是有一大片酒店度假村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诡异毁坏了,举目望去并没有光亮。 “我们夜里不点灯的!”尤妮尖叫着,只是怎么听怎么底气不足。 白千羽用额头撞了一下小丫头的后脑勺:“说,不说就把你从这扔下去。” 那岂不是会惨到尸骨无存?? 或许是死法超出了尤妮的想像,她很快不情不愿地招了,白千羽无语地转身飞回来路。 灯下黑的道理,是她忽略了。 据尤妮说,附近人类的聚居点就在“欢迎来到嘉铜山”大门的旁边不远,只不过是在地下,所以白千羽才没看到。 迎客大门向南八百米,对着一块大石头敲击几声,里面的人就会来开门了。 白千羽站在一边听尤妮敲门,很古老的摩斯电码,F.O.E. Foe,敌人。 小屁孩又跟她耍手段。 三番两次,白千羽的耐心终于耗光,本想直接轰碎石头,到头来还是没动手。 她垂眸看着脚尖,当做没发现她的小动作,等到石块被推开才抬眼看过去。 三五个高大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将尤妮扯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说出的话让白千羽眉头跳了跳。 “再敢乱跑出去吃东西,就不许你回来了!” 似乎是杀鸡儆猴,为首高大的男人说完之后就看向白千羽,他捏着拳头,刚想试试敌人的斤两,就看到原来是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女人。 呵,也就小孩会认为女人是有威胁的敌人了。 白千羽没错过对方眼神的变化,她收敛了气势,低眉顺眼地上前,将之前哄骗尤妮的话又说了一遍。 为首的大汉哈哈一笑:“你是东川来的?还真是巧,我叫屠川。”说完他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过眼前女人的身体,随后满意地点点头,让开出路,将白千羽迎进狭窄的石窟入口。 白千羽仿佛没看到对方赤裸裸的打量,这种眼神她以前在公子哥间往来的时候见得多了,不管多么令人厌恶作呕,都不耽误她吃饭。 根号四在心里大叫:“啊啊啊啊什么眼神好恶心啊啊啊,我在他心上开个洞怎么样?” “小儿科,别生气。” 嘉铜山后门这边算是关西禁区的辐射地带,附近的诡异有,但不至于太过于强悍,不过既然有小孩,那么居住在地下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总比在度假酒店当靶子强得多了。 白千羽随口应和着屠川的吹嘘,边走边打量。 石门之下是一条长而幽暗的甬道,四周垒石头和砖块防止塌方,每走两步有火把照亮。 离开甬道后豁然开朗,像是一个天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四周墙壁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洞。 “没人的洞都可以住,一会你自己随便找一个。”屠川说,紧接着又改口,“算了,别的地方不安全。你还是住我的屋子旁边吧。” 白千羽随意应着,目光落在空地上正在劳作的人身上。 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这里几乎没有现代社会的影子,目之所及,都穿乱糟糟的兽皮搭配运动鞋。生产生活也是一样,支木架晾衣服,用石器做最简单的活,连铁器都没有,而且也不是道具啊! 而且他们根本也不会用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现代人穿越回古代之后的生无可恋以及麻木,效率低下到令人发指。 白千羽把自己背在身后的箭递给屠川,笑得很温婉:“谢谢屠先生收留,这个算是谢礼吧。” 对方接过试了试手,十分满意地笑起来,终于想起来白千羽身上“受了伤”,大方地让医生帮她检查身体。 所谓医务室也就是比较宽敞点的土洞而已,像甬道那样镶嵌石砖,白千羽撸起袖子让对方检查,实际上悄悄感知附近,从里间看到这里唯一的现代化设施,相对而言可以称得上豪华的手术室。 倒也正常。 医生给白千羽开了点外伤药,实际就是不知道什么草磨成的汁液,又嘱咐道:“涂在伤口上,对症的话两天能好。不对症的话就丢掉吧。不过你夜里睡觉的时候惊醒点,有可能会发烧。” 白千羽点头应下,觉得这个医生挺有意思的,她随手塞了一只之前打的四耳兔送给对方,清冷沉静的脸上挂着不太相称的浅笑:“谢谢医生。” 医生悚然一惊,但没有过多推辞,他手脚很快地收起来,然后示意白千羽可以回去休息了。 或许是送过礼的原因,白千羽回到给自己准备的土洞时,里面竟然摆着一张床,虽然是用土块垒的,但也算得上很不错了,她看过别的土洞,几乎什么都没有。 根号四:“这里不对劲,你别说你没发现。” 白千羽在土床上坐下,没回答它的话,卷起冷风清理土洞里土腥味,低声嘟囔着:“好想念徐栩啊。” “你想他干嘛??你有病吧。” “真的很想……”白千羽两眼发直地躺下,真的很馋可以随身携带还能够免疫副本debuff的小木屋道具啊,“很想要他的命。” “那等回去再说了。”根号四无语,“你回答我的问题啊,你没发现这里不对劲么?” “发现了。” 除了屠川身边的几人和尤妮这样的小孩,几乎所有人都身带残疾。或许是不想她发现这一点,残疾严重的人都缩在土洞里没出来。 不对,就连小孩身上也有很严重的伤。 她闭上眼,意识极快地从火焰中几个起落跳跃,底层土洞里睡着不少小孩,身上血腥味很重。 看样子很像屠川豢养了这群人,用来做不知道什么勾当。但回想起尤妮被拉走时还咬他的手,又不太像。 根号四如此总结:“令人费解。” 白千羽倦怠地闭上眼睛,缓慢地陷入黑沉的梦境,语气也变得轻飘而黏稠:“管他呢……” 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根手指头。 外面的天地是死寂的,血红的月亮悬在天上,像一只盯着这个世界的眼睛,不知疲倦地转啊转。 地坑内的灯火早就熄灭,无形的黑暗吞噬了全部,衣架、火堆、石器磨盘接连隐匿,似乎连理智也一同逝去了。 算起来,白千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好像自从悔婚之后,她就没有真正地睡过好觉。而是从不同的副本之间辗转,一个又一个副本,一夜又一夜睁着眼睛对抗不断出现的诡和怪物。 这黑洞里不知道有什么物质,让人脑子都放空了,她睡得又香又沉,听不到那些随着黑暗一同降临的暧昧的喘息声。 喘息。碰撞。 每个石洞之中都有交叠的人影。 白千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石洞是没有门的,大敞着方便进出,屠川手里拿着一块黯淡的石头,倚在门口打量屋内睡着的人。 石头黯淡的光晕映在她脸上,莹润的皮肤好像月光下的绸缎,柔软而又细腻,唇是殷红而湿润的,看着就很软的样子。 身边人戳戳屠川的肩膀,声音不算低,但在连绵的喘息声中不是太明显:“屠哥,动手吧。我们走这么近都没被发现,显然她没啥本事。” 屠川沉默不语,这个女人送的箭他在系统商城看到过,售价十二万八千积分,一笔天文数字。 他心底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尖锐预警,告诫他别惹不该惹的人。 他想听,他想听的。 他一步迈出去,想要先就近看看再说。但或许是被地坑里弥漫的石楠花味冲昏了头脑,欲望早就悄悄抬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身后手下还在催促他:“您要是喜欢回头就自己留着,但真不能再拖了。明早就要开山门,腓骨可还缺着呢。” 啊,对啊,腓骨数量不够。 屠川不再犹豫,蒲扇般的大手对土床上的女人探去,另一手则高高举着那块石头。 那张脸彻底被石头的光晕点亮了,屠川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包过的一个小模特,对方在上京混过两年,混不下去才跟了他,偶尔嘴里会念叨些见过的王公贵族。 “我就是出身差了点,我要是有个贵族皮,肯定比那个小姑娘强。” 她嘴里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啊对,白千羽。 屠川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通天榜上的名字一一浮现在脑海里。从前的第六名,在今天早上往上升了一位,名字就叫白千羽。 她不是什么张灵秀,他在小模特的通讯器上见过的,上五京白氏,白千羽。就是这张脸。 惊悚的神色尚未从眼中褪去,即将出口的叫声也被死死按在喉咙里,在听觉消失的同时,屠川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声。 幽蓝火焰吞没了床前的人,只剩一缕飞灰。 白千羽拥着被子坐起来,脸上犹带几分刚睡醒的茫然,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色,她眨眨眼,忘了门口的伥鬼了。 又是一声响指,诡火幽蝶煽动翅膀,坑洞门口多了五堆灰白色的灰。 黑暗中交媾的男男女女却像是被这一声尖叫按下暂停键,白千羽从土坑里走出去,轻轻挥手。 一圈又一圈幽蓝色的诡火贴着墙皮点亮,像糜丽的彩灯,点亮这久未见光的地底世界。 白千羽清清嗓子,大喊:“尤妮!你给我滚出来!” * “尤妮不肯来。” 末世求生的人对危险最敏感,即便没见识到白千羽的手段,但门口那几堆灰烬也很能说明问题。没有任何人组织反抗,所有人都安静地滑跪了,就那么乖巧待在自己的土洞之中,尤妮也是。 “他们都怕你,或许比起其他人,尤妮还多了一份自责。所以死也不肯来见你。”早前见过的医生如是说。 见白千羽不说话,他又继续问道:“您打算占领这里么?” 白千羽回过神,惊讶地摇头:“当然不。”这里又不是诡域,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真的没那个必要。 “那我们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医生眼里有种平静的哀伤,不知道是对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还是在哀悼死去的同伴。 “您放心,除了屠川他们,没人会再打您的主意了。” 他们也没这个能力。 “你们要做什么事?” “要准备菜肴,山门要开了。” 白千羽和医生站在最高处,地坑一览无余,幽蓝火焰的色泽令人心醉,但除此之外,遍地都是原始时代才会使用的东西,白千羽想不出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医生用树枝在石头上敲击,回声传遍整个坑洞: “山门将开,备菜啦!” 第74章 黄皮子山道活不起了 “山门?”听上去像是能够进山的办法。 “对,进嘉铜山的门。”见白千羽追问,医生点头确认。 上京被关西禁区围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医生也没往白千羽是从里面出来的这上面想,只是以为她跟其他想进上京碰运气的玩家一样,还开口劝了两句。 但见白千羽坚持往下问,他也就没说什么,而是十分上道的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说了。 “确实有办法进山,进山后也确实能去上京,但这条路只进不出。而且若是死在路上,大约也是没处说理去的。” “入口就在坑洞最下面,我们叫它为黄皮子山道。” “谁都能进,想进就进。明早开门,你自己去看就行了。” * 系统时间凌晨两点五十。 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这里每个人却像是刚刚从酒吧出门,脸上洋溢着不正常的潮红和兴奋,那股石楠花的香气太浓郁了。 白千羽醒来后隐隐约约看到一点,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这帮人在做什么。醉生梦死么? 众人聚集在坑洞的空地上,为了防止看到什么限制级画面,白千羽起身去其他地方闲逛。 坑洞从上到下,最上方的空地就是大家日常生活的地方,越往下住的人越少,石洞规模也逐渐变得稀少而破败。 白千羽顺着土坡走得慢悠悠,或许是提前通知过,所有人都知道屠川是死在外来人的手里,偶尔遇见几个看到她时眼神愤恨的人,她就瞪回去。对方一看生面孔这么凶,也就不敢继续挑衅,而是灰溜溜地走掉了。 只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夹杂着隐忍的啜泣,低低的,音色很耳熟。 白千羽本来不想理,她这个人就不爱给别人上课,但架不住尤妮实在是太能哭了! 白千羽走向哭声的源头,带着几分无奈把人从缝隙里揪出来,尤妮甩开她摔在地上,细长的眉眼中全是恨意。 “你杀了屠叔!你还杀了小鼠叔叔他们!你不是好人!” 这种话白千羽听得多了,以前她柔弱听话的时候,各个都夸她人好。然而等她拥有力量之后,就只能听到类似的指责。 掰扯屠川等人想对她做什么没意义,白千羽语气淡淡的,:“世道不会因为你高尚就对你格外开恩,只有强者才配活下去。” 尤妮有点发愣,她现在跟之前烤兔子哄她的好姐姐形象判若两人,说出来的话也怎么听怎么不对,可自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嗫嚅着道:“他们没有恶意,我们这里缺两根腓骨,屠叔只是想跟你借……” 借什么?白千羽皱眉:“他摸我脸。” “那,那也只是……只是想要跟你亲近一下啊,男人女人之间不就是这样的么?” 十二岁的小姑娘有一头柔软的金发,在昏暗的地窟里仍然显得十分灿烂,她天真纯粹地仰着脸,一脸本该如此的样子。 说完就伸手扒拉自己的兽皮裙子,声音带着哭腔:“不然我们干嘛要长这个……” 白千羽眼疾手快按住她,“停!再说不能播了!” 尤妮一拧身避开她,好歹没再脱裙子了,大声一字一顿念:“多个孩子多条路,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白千羽眼前一黑:“谁说的?” “不知道,都这么说……”她说完一溜烟地往上跑,“不行不跟你说了,这次轮到我了。” 最上方的鼓点声越来越急,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白千羽索性拉着尤妮飞上去。 空地前方,手术床已经从医务室里搬出来了,周围架着几堆火,男女老少排成长龙,男人女人小孩各自成队。 正在进行一场活色生香的,备菜??? 白千羽这才看清这些人残疾的地方,女人多数腿部萎缩,男人呢就稍微好一些,伤势集中在脚和左手上。导致在场除了小孩以外全都一瘸一拐的,队伍时高时低。 一共三个医生,说是医生,其实更接近刽子手的概念。没有任何麻醉环节,往嘴里咬根小木棍,直接往床上一躺,然后快准狠地下刀。 因为病人不挣扎不反抗,这种酷刑的效率竟然还算挺高的,白千羽数着,二十分钟一个人,手术台旁边很快就积累起堆成小山的骨头肉筋。 选取的骨头也有讲究,女人取腓骨和左胸第三条肋骨。人的小腿有两根骨头,腓骨是更细的那根,剔了肉后,不过伶仃几十厘米。与肋骨叠在一块,鲜红的血从缝隙中滴落,始终没有凝固氧化。 男人么,不要骨头,抽一一根手筋一根脚筋,医生会往上面涂草绿色的膏药,然后贴肉划开口子,从里面拽出雪白泛光的筋。这个流程更快,膏药是特质的,从体内抽出来扔到地上不过两三分钟,还冒着热乎气。 至于小孩,则是在左侧胸口,肚脐上方四根手指的地方与食指和拇指相连处的一条极细的嫩肉。 白千羽走到医生身后,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让她有点想吐,躺在手术床上的人却仿佛感觉不到,只一个劲的催促道:“快点快点,我还等着回去照顾孩子呢。” 白千羽垂眸,医生的白大褂挡住了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她看到他挥动的刀光。 “这是给谁吃的?” “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是黄皮子小仙,或许是别的东西。反正每次都是黄小仙来接的。” 明明被围困的是上京,沦陷程度更深的却好像是外面。这些人的存活方式是依附诡异,向诡异纳贡称臣。 女人骨,男人筋,稚子嫩肉,组合成一碗鲜脆的冷盘拼菜,只需要在山道开门时献上,就能继续在禁区庇护下苟延残喘。 “你们这么做多久了?” “有两个月了吧?”山道五天开门一次,他们已经上供十几次,大概就是两个月。 “都是玩家,怎么沦落到这个程度???”白千羽真的不明白,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降下去的,只要开始向诡异低头,这个腰就没法再直起来了。 这世界正在洗牌,白千羽清楚这一切。甚至在她的设想里,这个世界早晚会达到人类和诡异共生的状态。但绝不会是这种畸形的平衡。 或许人类不再会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人类也绝不能是诡异脚下的牲畜。 医生收好最后一根腓骨,端起装满骨头的大桶,手上冒出清水开始清理上面的浮灰,他没错过外来人眼底一闪而逝的鄙夷,他手有点抖,轻轻叹了口气。 “活不起了啊。” 活不起了…… 活不起了。 千言万语,卡在听者的嗓子眼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半晌,白千羽轻轻托了一下水桶底,语气平淡地开口:“开门时间是不是快要到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这种人,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白千羽垂下眼睛,之前聊天的时候医生说过,不知为何,他们无法离开嘉铜山太远。想来这里的玩家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也是个原因。 她把水桶往上掂了掂,抬着东西和医生一起走到“切菜”的地方,重复一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如果没有,就没必要一开始说话藏头露尾的。 医生推推眼镜,语气跟她一样随意:“麻烦您了。一会您跟我一起按着尤妮吧,小丫头性子野,取腓骨的时候我怕她跑。” 上贡的数目是定好的,每次需要三十岁根,现在还缺一根腓骨。大家一致决定,让引狼入室的尤妮来承受,也算是惩罚。 “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只能小孩当成人用。” 白千羽气笑了,笑着笑着又有点难受,她松开托着水桶的手。 三棱锥从膝盖处划下去,切黄油似的分开皮肉,露出里面的白骨。她手按在外面一挤,那骨头就丝滑地跳到了切骨头的案板上。 “到时候所有人的骨头都取光了,又该怎么办?” “在生了。” 白千羽:…… 医生手起刀落,腓骨被分成拇指长的小段,他笑得很卑微,神色却真诚:“多谢,尤妮应该会原谅你的。” “随便。”到底还是被算计了,白千羽心情就不太好,连带着对快跑过来扶她的尤妮也没有好脸色。 小腿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贴合在一起长好,很快又变得光滑而完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伤口一样。 痛楚很快褪去,白千羽的背直起来,她扯住尤妮往空旷处去,温柔又和蔼地将弓箭塞到她怀中。 远处出现一个靶子。 “天亮山门开,在那之前,射出三次十环。” 尤妮眼睛都瞪大了,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弓箭,拼命摇头:“不行的,我没学过,怎么可能十环……” “不行?”白千羽扯着嘴唇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犬牙慢悠悠地变长变尖利,她笑着挑眉:“不行的话,我就杀光这里的人哦。” 尤妮浑身一抖,咬牙拉弓,呜呜呜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啊! 被迫背上拯救全部人使命的尤妮对照着白千羽扔过去的教程开练,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和阳奉阴违渐渐变得配合而性质高涨。 没别的,寨子里其他小孩都围过来了,就连刚刚被取过肉的小孩也躺在地上艰难地围观热闹。尤妮每次射中靶子,别管成绩如何,只要不脱靶,他们就会欢呼着夸她厉害。 尤妮十几年后仍然记得这一天,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血月东坠将沉,黑暗中更加浓郁的阴影受到召唤,逐渐靠近着隐藏在石头之下的小小天地。 石蛇又大又方的脑袋低头嗅嗅,主人明明就在里面,咋不出来,也不许它进去呢? 白千羽一边命令它在门口等,一边从翻系统商城买东西,很快脚边就堆起小山。 根号四:“买啥呢?” 处理完“拼盘”的医生也凑过来,看到地上的东西后有些惊喜,转眼又收敛起眼中的情绪。 “谢谢你,但这里不能用这些东西。”? “为了保持血肉的纯净和口感,我们不被允许使用任何科技类的东西,除了鞋以外。不然你真以为我们是原始人,喜欢穿兽皮cos石器时代?” “……原来如此。”白千羽对此表示无语,那边什么诡异啊还这么挑食,非得吃纯天然无添加的,连用都不能用现代科技造物。惯的它。 白千羽手一挥收起地上的书山,转眼重新买了一批东赫帝国常用的未成年启蒙书籍,从小到大的课程全都照顾到,只不过这次从纸质书换成了羊皮纸。 她往羊皮纸里一躺,随便递给医生一张,“这回行了吧?” 医生接过来,是《社会基本常识与应用场景》,很实用的基础知识汇编,以前帝国小学生人手一本的。 “多谢白小姐,您人真好。” 白千羽仰躺在羊皮纸铺成的床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尤妮练习射箭,直到医生转身走了,才后知后觉。 “根号四,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啊?” 根号四努力皮笑肉不笑:“没有,我也觉得。白小姐,您人真好。” “我就当你夸我了。哎!开门记得叫我啊。” 尤妮从凌晨努力早上天光乍亮,山道的阴风从地底灌出,还是没能射中一次十环。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起了一身白毛汗,训练到热血沸腾的疲惫和满足感瞬间便被恐慌压制,她腿一软噗通跪到地上,仓惶地回头想要求情,却只看到那人遥远的背影。 巴掌大小的纸盒凭空落在她头上,尤妮捡起来一看,水润润甜牛奶。耳边响起女人轻快的语气:“请你喝。” * 关西禁区开山门的时候,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观看的,除非是要进山。 寨子里的人估摸着快到时间就全都缩回了土洞里,白千羽孤身站在坑洞地下,靠在墙上等门开。 她旁边是处理好的“冷吃拼盘”,不知道后面又加了什么东西,闻上去倒是香气浓烈又诱人,不睁眼的话,还真以为是什么好吃的。 阴冷的浓雾翻腾了许久,就像白千羽第一次进副本时那样,缓慢现出行迹。 等到雾气浓郁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终于传来吱呀一生,厚重的黑木大门凭空出现,缓缓洞开了。 唢呐声和咿咿呀呀的唱腔,啊都没有,白千羽等了很久,里面什么也没出现,就像这个破门是没事摆着好看似的。 她盯着表,她六点二十就开始等,现在七点十五了。 哇,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第75章 黄皮子山道人耶? 白千羽靠着墙,耐心跟时间一起流逝干净了,她理理衣摆,抬脚进门。 知道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深处,才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小怪从门后探头,两人顶着枯叶蝶一样的脑袋,端起地上的大筐撒腿就跑。 其中一个绿色的小妖边跑边哭,眼泪洒在风里,旁边那只黄色的头发,看起来又惨又滑稽。 “呜呜呜你说咱们是不是被那位骗了?这怎么会有诡侯呢,刚刚那个女人类看着也不像诡侯啊。就普普通通的。” 黄的倒腾着小腿,越跑越快:“你放什么屁!那位算卦怎么可能会出错???而且人不可貌相你没听说过么?也是咱俩运气好,要不是那位提示,刚刚肯定被那女人吃了!” “好好好行行行,算你说得对。咱们跑快点,别一会去迟了又吃挂落。” “要不要跟上面说有人类来了啊?而且还是诡侯……” “别管别管,那都不是咱们该考虑的事,前面有卡呢!” 严格意义上来讲,嘉铜山门之外都算未占区,进门后才是缓冲带,这两个区域之间上面早就设好了卡哨,就是为了时刻掌控诡域内的流动人口和外来可疑人物。 白千羽还不知道这一切,她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前走,一路都在爬坡。 鸟鸣山更幽,一路上别说人了,连鬼影都没遇到一个,不仅如此,就连诡异的力量都感觉不到。要不是副本刚刚提示她确实已经进入关西禁区诡域,她都觉得自己被骗了。 不过既然已经找了回去的门路,白千羽整个人就显得十分,十分松弛。具体表现就在,她又把那个五兽鼻烟壶拿出来了。 根号四嗷嗷大叫:“你有病是不是!别闹了我要回上京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千羽本来都把鼻烟壶凑到嘴边了,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十分惊讶十分不解地看向根号四:“你回上京干嘛?你一个道具,又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你急什么?” “谁说我没有亲人朋友?我的爱人在那啊。” 白千羽被它理直气壮的语气和话的内容惊得一个趔趄,险些踩空摔倒。 “爱人?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没有情感这件事本身也存疑吧?” 根号四张开嘴,是的,根号四是有嘴,就是它的钥匙孔,狠狠咬在白千羽的衣服上,势要咬穿衣服给她的肉来上一口。 “我当然有!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跟你很熟么?” “不说是吧?”白千羽果断拿起鼻烟壶吸了一口,眼前景色大变,她来不及看自己到底在哪,忙着跟根号四吵架:“你要是不说这辈子都别想看见你的爱人了!” 根号四:“你还能一辈子不回上京???” 好像有人扯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说了啥,白千羽敷衍了一句等会,继续跟它呛声:“我能一辈子把你丢在千灯镇里。” 谁知道这破钥匙立刻就不说话了,嘴闭得十分严实,半晌扭扭捏捏地在她脑子里低低嘿笑,“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也,也行。” 白千羽:“你不会看上岁岁了吧???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白千羽你有病吧!!!” “喂你到底去哪!!!” “啊?”白千羽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面前是一个目测高大到两米开外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目测有点像犬科,因为对方正在她头顶不停地嗅闻。 边闻边碎碎念地查户口:“你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说,不说就吃了你!” 高大犬科动物身后是一扇正常大小的门,小门凭空出现,上面血迹斑斑,后面像是另一个空间,隐约可见繁华热闹的街道。门上悬挂着一朵小小的黄花,花蕊闪动。 门两边目测站了十几个跟它差不多高大健壮的半兽半人,身上波动的诡力十分阴沉浓郁。强横粗壮如树的尾巴,尖利修长的犬牙垂到脚面,脊骨从背部突出,一眼望去像背着几座大山。 “嘶……这只论体型的话,一拳能直接打到你头七。你有把握么?”根号四急急急急,它真的很想念自己的爱人了! “别说谎,说谎也吃了你!” “什么把握?” 那犬系守卫还在催促,白千羽却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不慌也不忙的样子气得根号四咬牙切齿。 “你说呢?当然是不死的把握啊。这地方看门的都是这个量级,你废了啊。” “不死的把握?谁有那玩意啊。但你放心,我有不行就死的觉悟。” 根号四:“滚呐!!!” “叫张灵秀,从东川大区云厄市来,我要去关西。” “去关西?你不是借道去上京么?别的人类都是借道去上京的!”犬义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想要从她神色中看出说谎的痕迹。 但很遗憾,她没看出什么,而用来测试谎言的薄皮黄花花蕊也没亮。 “不是,我去关西访友。”白千羽一问一答,绝不多说半个字,磨的犬义脑袋嗡嗡的,明明以前的人来了都会立刻事无巨细地交代自己的事。 “访友?不可能,你撒谎,你说你来找谁的?说不出来,就死!” 白千羽笑了笑,状似思考地敲敲自己的脑袋,然后才恍然大悟似的:“友人在关西,名白诡千。” 这倒也不能算是撒谎,而是真正“认识”的,曾经在《金罂葬》副本的黑死城中,那也是白千羽第一次跟关西禁区产生关联。当时上她身的便是这一位,关西来的刺猬老太太,白诡千,原是本家。 犬义立刻收起了愤怒的獠牙,尾巴挥开紧闭的门禁,低头弯腰,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原是贵客远来,贵客请进。” 随着她的认可,身后十几个半兽半人异口同声:“贵客请进,青黄不接城——” 声音浑厚有力,空气隐隐震荡,白千羽的脑子都有点发麻,她张了张嘴:“青黄不接?这里怎么叫这种奇怪的名字?” 又是异口同声,好像从刚刚起,这十几个人就只剩下了同一个脑子和同一张嘴。 “黄皮子山道第一站,往来客多,出城客少,前后门人数大相径庭青黄不接,是以得名。” 奥,白千羽了然点头,“都死在城里了呗。” 半兽半人分列在两边,躬身请她入城,声若洪钟一阵又一阵:“贵客请!” “我琢磨死在这的人都是被震聋的。”白千羽旁若无人的嘟囔着。 “我寻思也是。不过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啊?” “有么?”好像还真是,白千羽想了想没太在意,“应该快回家了心情好吧。” 毕竟那么多人还在婚纱馆等她呢。 说到婚纱馆,就不得不说被困在副本里和自家老大对脸懵逼的徐栩。 那德越身后的弧形是异能显像,此刻正因为主人烦躁的情绪而上下波动着,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徐栩十分耐烦地甩出一把手术刀卡住圆环,声音不大不小,却十足阴阳怪气:“差不多得了,别再给我扇感冒了。” 副本里有精神污染,越高级的副本,越靠近副本核心地带,这种精神污染就越严重。 算算系统时间,那德越几乎已经在《血色婚纱馆》里逗留一周了,七天时间不长不短,搁在平时不会让他这么烦躁。但问题是眼前这个副本,根本就看不出通关的苗头啊! 不仅如此,马英还私下给他递了消息,这个副本已经被白千羽拿下了。 这下好了,副本换主了! 那个白千羽是诡侯,多少次拿下副本,运用规则简直是手到擒来。想困死他们都不用亲自动手了,诡异复苏之后,他就没见过这么兵不血刃的事! 那德越把手术刀拔出来扔回去,当的一声扎进桌子里:“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办事不利?你要是杀了她,哪还有现在的事?” 徐栩依旧不紧不慢地烤面包,看得人又着急又上火。纤长的手指轻轻一点,手术刀就消失了,他把烤好的面包放在桌面上。 “你急什么?你手里不是有强行脱离的道具么,想走随时走呗。吃点恰巴塔么?” “吃吃吃,吃个屁。你就是仗着异能特殊,才不把兄弟的感受放在心上……” 完了,失言了。 那德越说完就后悔了,刚要道歉还没张开嘴,冰凉锋利的手术刀已经抵在他喉咙口。刀锋轻轻拉动,割破喉结,渗出淋漓的血来。 一触即分,手术刀在那德越开口之前飞回徐栩手里,他切下一块面包送进嘴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来块恰巴塔么?” 那德越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吃了,一般来说徐栩很少用下毒的伎俩。但白千羽面对眼前的一大桌子美食,确实有点下不去嘴。 或许是贵客的待遇,也或许单纯就是她倒霉,白千羽刚一走进青黄不接城门,就被漂亮又风情的狐狸精店主拉到了自己家的客栈。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城中到处走动的各种各样的半人半兽,就已经被按在餐桌前了。 店主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红色狐狸耳,她一手环着白千羽的脖子,吐气如兰:“我叫胡盈,贵客您呢?” 白千羽想躲躲不开,无奈地侧身想要拉开距离,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叫张灵秀,你有事么?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啊?” “不能哦贵客,”胡盈语笑嫣然地拒绝了她,甚至贴的更近了,“您怎么总看外面的兽啊?我不好看么?” “好看,但是它们比较新鲜。你都缠着我半小时了。” 胡盈夹菜喂到她嘴边,有点委屈地眨眨眼:“您吃了我就原谅您的渣男发言。” 白千羽很少挑食的,以前是被白雄志管着没机会。等到后来从家里出来了,在副本里有时候也是被逼无奈,所以什么血腥的奇怪的东西她都吃过不少,她真不挑食。 但是,“我的食谱里不包括蟑螂和老鼠,死也不行。” “活的更不行!!!” 胡盈放下筷子,盈盈一拜,语气仍是娇柔天真的,却莫名带着几分肃然:“只有强者才有挑选食物的资格,贵客不想吃的话,现在就要上擂台哦。” “不过你要是叫我宝贝,我也可以让你吃点别的,比如田鼠?” 白千羽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好吧宝贝,擂台在哪呢?” 第76章 黄皮子山道你是想告诉我,人是畜生。…… 每次山门开,都是青黄不接城最热闹的时候,来自天南地北的玩家从不同的门走出,汇聚在这里。然后无一例外地被送上杀生擂台。 白千羽被胡盈带到现场的时候十足惊讶了一下,她走的那条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等着排队上擂台的人类却不少。 胡盈看出她的疑惑,毛茸茸的大尾巴从她手腕上滑过,收到白千羽递过来的三颗漂亮宝石后笑眯眯开口:“关西禁区,你们是这么叫的吧?” 胡盈带她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她点头后继续说:“禁区之大超乎你的想像,能够到这来的‘门’也有无数,自然便有不少人。” 看在漂亮宝石的份上,胡盈多加了一句:“不过嘛,离开的门只有一个。” 擂台活动已经开始了,期待了好几天的半兽半人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白千羽放眼望过去,除了外来人和半兽半人,完全保持兽型的也不少。兽型在这里似乎更加受尊重,周围的人都会尽量不去碰它们,以至于形成小小的真空。 白千羽被人群吐出去,落脚差点就踩到一只小黄鼠狼,她把自己的脚从对方尾巴上虚虚挪开,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是胡盈推她,这狐狸精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小黄鼠狼不到白千羽小腿高,皮毛油光发亮,像是冬天中被油水浸过的棉花灯芯,黏稠地流动着。它听到她道歉后似乎有点惊讶,转而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便不再理她。 白千羽也就看着台上的比拼,外来者和本地土著很好区分,毕竟兽化特征明显。 或许是有规则限制,两边都没有用能力,而是纯以肉身相搏。 土著的盘山羊角黑润坚硬,男性外来者很快就挂了彩,肚子被从中间豁开,羊角勾出肠子内脏,温热的血洒了一地,它低头吃着,在热泪的喝彩声中拖着人尸体下台了。 白千羽是自己来的,看到这一幕倒还好,但那男外来者有伙伴同行,当下惊怒非常地就要对盘山羊动手。 但这里不是外面的世界,白千羽看得清清楚楚,两人还没开始动作,只是稍微挪动有破坏规则的意思,就被盯上了。 迈出去的人脚变成羊蹄,白色长毛从体内钻出来,吞噬掉衣物和行李,佝偻着身形,双手往地上一按。 咩~ 大羊叼着今晚的口粮,两只小羊跟在身后,欢欢喜喜地走了。 白千羽听到身后两个外来者小声嘟囔:“这个关西禁区真这么凶啊。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万一走不到上京,就得死在这个鬼地方。” “也别这么说,黄皮子山道不是真正的关西禁区,安全系数应该更高一些。再说,那不是有打过的么?” 两人正说着,台上已经又结束了一场对决,人类外来者速战速决,提着只半人高的山兔下场。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半兽半人上台过。 胡盈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戳戳白千羽的肩膀:“刚刚那种石头还有没有?三颗粉色的,我带你插队。” 本来还想多看一会,但对方喋喋不休催促,白千羽也就从善如流,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然后白千羽就感受到了一把段子里的黄牛操作,胡盈急吼吼地把她推到队伍最前面,然后梗着脖子跟后面的吵架。 胡盈舌战群雄,一只狐爆杀外来者和半兽半人,白千羽上台的时候身后还是洋溢的恶战。 就,这里又跟她想的不一样。 对手还没上台,白千羽双眼放空,脑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诡异并非无解,诡异比人类想象得更有秩序,就比如刚刚插队被其他兽人骂厚脸皮…… 它们似乎也有自己的社会秩序和不成文的规则,甚至有文明这么一回事。 诡异复苏到现在还不到半年,基本不可能发展到这个程度。那么,在诡异复苏之前,这帮所谓的诡异和厄兽,都生活在什么地方? 诡异复苏到底意味着什么?系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千羽暂时不得而知,敌人已经上台了,不等裁判喊开始,就放了个巨臭无比的屁。 豌豆护罩噼啪响了两声,然后彻底歇菜。臭气在鼻腔炸开,那感觉,像往十座化粪池里投入一百颗燃气弹,同时爆炸后烘干爆发的味道。 裁判当没看见,臭气熏天里喊完开始就跑下台。 ……没打过这种仗。 白千羽当下伸手捂鼻子,却动作钝钝的,骨骼上传来的滞涩感十分明显,这臭气不仅臭还有毒,麻痹了她的四肢。 两分钟了,白千羽连自己的对手是啥都没看清楚。 擂台规则,人类是不被允许使用异能的。兽也不行,但放屁这玩意儿,谁也管不了。 臭气对面,一只黑白相间,成年猫咪大小的四爪动物正在地上打滚,嘻嘻的笑声传进白千羽耳朵里。 胡盈嫌弃地捂着鼻子后退,这玩意儿叫臭哈癞,别看外形小巧又精致,攻击手段实在拿不上台面,遇到它的人基本都会被臭晕了之后开膛破肚,塞进老鼠肉和淤泥做成腌人干。 她选中的这位小姑娘还真倒霉,遇上这种它们自己都恨不得远离的东西。 台下的人已经开始催促下一场,但因为臭气看不见擂台上面,而臭哈癞在确认对手被熏晕之前是不会动手的,所以大家都在等。等这女人咚的一声倒了,就能宣告结束。 然而等啊等,等啊等的,始终没有声音。反倒是臭哈癞不见了? 红红绿绿的臭屁里伸出一只手,抓着臭哈癞的尾巴,把它拖进去。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夹着一两声动物嬉笑。听起来就让人难受。 胡盈耳朵警惕地转动:“该不会是翻车了吧?” 之前差点被白千羽踩到尾巴的小黄鼠狼晃晃脑袋,声音很尖很细,像是山涧里最鲜嫩树枝被风抽动的脆响:“谁让你耍手段,该。” 听到这位开口,胡盈心虚地缩缩脖子,不肯承认自己动了小心思,半晌又有点不服:“商道的货不够,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啊。” 没让看客等太久,红红绿绿的臭气被吸干净了,上台那女人仍面无表情地站着,只除了手里多了一只臭哈癞。 胡盈看到这一幕脸一垮,尾巴也垂下去了,有些干巴巴地对着白千羽挥手:“赢了就回来吧,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她倒是不打算食言。 白千羽点点头,捏着那只放臭气的小兽正要下台,却被裁判叫住,“你把臭哈癞放下,就可以回去了。” 这话就奇怪了,凭什么盘山羊能带走那个人,她不能带走这只臭屁王? 她眼中的疑问很明显,裁判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又催促了一遍。 裁判的人形状态几乎趋近于完美,白千羽眼神转了两圈,终于从对方耳朵下面发现鼓动的金钱状皮毛纹理。 “凭什么?这是我的战利品。” “你们人类斗牛被牛伤到之后,会把那个人给牛做饲料么?” 这么说白千羽就听懂了,但她不愿意,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底下的兽和半兽将外来者挤出擂台之外,缓缓合围上来。胡盈也催促,让她快点下台然后回去吃东西。白千羽偏头一看,那狐狸精眼神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与此同时,如同刚刚外来者闹事时一样,无形的压力降临在白千羽身上,阴冷庞大,但没动手,似乎只是警告。 白千羽抬脚往下试探,果然压力就减轻了不少。 她收回脚,手上力道加重,有恃无恐嘿嘿笑着的小兽声音变了调,因为恐惧而开始噗噗放屁。 “放开它!这是规矩。”裁判的手指甲变得尖利,突然就冒出三村长的黄色眉毛,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了。 “规矩?”白千羽继续收紧,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传遍全场,“你早不说?” 臭哈癞的头垂落,白千羽把它软绵绵甩手抛给裁判,散漫地走下擂台,语气中那种气人的锋锐感消失了:“还你呗。” 似乎没料到她敢这么干,也没料到她真的敢在这里杀原住民,裁判一时间愣住了,竟然没有阻拦。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在白千羽动手之后也彻底消失了。 胡盈等着眼睛捂住了嘴:“你你你……” 白千羽拍拍她的肩膀:“走吧,你不是说回去吃饭?” 谁跟你说这个了! 有半兽人伸手拦住了白千羽,擂台广场上中心的尖楼中点燃了一盏灯,动物嚎叫声不高不低,但足够压住所有的噪声。 “你不能走,你坏了规矩。” 规矩规矩规矩,这里到底有什么规矩? “谁定的啊?” “兽定的,人要遵守。不遵守的人,死。” 那只刚刚见过小黄鼠狼走出,兽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让出路,它走到白千羽面前,但没有停留。而是越过她,将那只臭哈癞捡了起来。 黄色的皮毛轻轻臌胀,臌胀着。 臭哈癞的胸前也开始慢慢臌胀着,然后令白千羽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它活了过来,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在小黄鼠狼怀里一个蹬腿,飞快逃走了。 小黄鼠狼这才看向白千羽,语气很平静,无端让人想起屠宰场下手的屠夫,也是这么平静。 “你们人类社会有一件规则,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沾过人血的狗,就只有打死这条路。” 白千羽很想配合一下这种严肃的气氛:“真不知道。我没养过宠物狗也没听到过这种接地气的俗语……” “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上京白玫瑰露出一个堪称温柔和软的笑容,“你是想告诉我,人是畜生。” 第77章 黄皮子山道真·灭顶之灾 “人是畜生。” 当被一头畜生注视着,并被对方认定为“畜生”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白千羽从心底感觉到一种荒谬。 并非是出于“人高一等”的傲慢,而是发现,原来掌握力量之后,无论人还是别的东西,必然出手抢夺话语权。 擂台在广场的边缘,参赛者都是外来人,早先胡盈说来这的人不计其数,但真正跟动物比还是太少了。 放眼望去,各种颜色的毛发汇成了一张华丽的毯子,自从毛毯上面的绒毛像缓慢的浪,白千羽杀死那只臭哈癞之后,就在不断聚集升高,只等她被判死刑,然后洪水一拥而上。 收回视线,白千羽一改之前的强硬,她略微后退半步以示自己没有恶意,然后认真开口分辨这件事。 “人类世界的规则不是我定的,这的规矩也不是你定的。前面的羊可以杀人,我就能杀它。” “同样的擂台,就该有同样的规矩。我杀也就杀了,就算你地位高,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白千羽觉得自己属实无辜:“而且它也没死啊,你不是把它救活了?” 小黄鼠狼没说话,台下的起哄声却越来越多,它们都在说把这个不懂规则的人杀掉。 各种鼓噪的动物嗓音让人心底发寒,白千羽席地坐下,毫不顾忌仍然死死盯着自己的小黄鼠狼,那玩意儿才不到自己小腿高,说话的时候底气却足,指不定这“黄皮子山道”就是从它身上来的。 它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凶光毕露,白千羽全当没看见,如果真像它说的那样,刚刚自己杀掉对手的时候就应该死了,既然没死,那就是没有违规。 结合之前被变成小羊带走的几个外来者的遭遇,或许在下面对兽动手确实是死路一条,但擂台显然不一样。 白千羽没动,小黄鼠狼也没动,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小黄鼠狼光滑漂亮的毛发开始发光,那种腻到能够点灯的光,像是一层流动的猪油。 裁判见状赶紧按住它的肩膀,声音很小的嘟囔给它听:“不行的!规矩就是规矩,她还在擂台上,你不能动她。” 规矩就是规矩,谁错谁死。 “不过你也不用急,她是很好的材料,慢慢打磨就是了。” 白千羽面上不在意,暗中却动用异能凑近,想要听听它们在蛐蛐她啥呢,但老裁判有点门道,只言片语也没听到。 人类常说,懂得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黄丑寅这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它现在就是很想杀掉这婆娘啊啊! 僵持到最后,还是小黄鼠狼让步了。 白千羽满意地起身,这才对啊,既然像人类一样设置擂台而不是把进城的都乱棍打死,那就证明,大家都要遵守游戏规则。 她本来都要走了,下台的时候却又看到小黄鼠狼愤愤不平的脸,也不知道一张毛毛脸是怎么做出这么复杂的表情的。 白千羽被逗笑,莫名想起以前时希明养过的一只西森猫,她从兜里摸出块拳头大小的变彩芬达石扔过去,笑眯眯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 “送你玩了。我听说猫科动物都喜欢追求跑。” 黄丑寅下意识甩动尾巴接住那颗闪闪发亮的橙色石头,看着没入人群的背影,脑子好像有点嗡嗡的:“你才猫科!你全家都猫科!!” 胡盈扭着小腰带白千羽回了她的客栈,进门就招呼上酒菜,笑得花枝招展地跟白千羽说话,一面恭维她刚刚的英姿,一面表示这是城里的规矩,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白千羽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这时候不缠着我叫你宝贝了?” 胡盈眼神闪了闪,乐呵呵地没有接话。 很快一道道美食流水似的上来,白千羽本来不想吃的,但是看到菜后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自新世纪以来,物种不断灭绝,一开始还只是各种保护动物和野生猛兽,然而后期愈演愈烈,各种常见的动植物不断减产,等到东赫帝国时期,已经有很多生物只存在于书籍影像之中了。就比如之前,白千羽在血色婚纱馆里提到的斗鱼。 而这里,以白千羽的知识储备,只能认出两三样,多得是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 清炒的素菜翠绿鲜嫩,肉食则浓油赤酱,颤巍巍晶亮亮,不用走近就能闻到那股醇厚的肉香味,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了。 副本之内本就百无禁忌,当然没有放过的道理。白千羽边吃边点评,下筷子的模样很文雅,几乎看不到嘴在动,速度却很快。 白千羽正吃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一阵腥风铺面,婴儿手臂大小的血葫芦砰地落在桌子上。 长条状,血肉模糊,似乎是被生扒了皮毛,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血肉直抽抽,屁股一耸一耸的,似乎是在垂死挣扎,也或许是在抵抗。 熟悉的气息让白千羽停下筷子,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兽群将门口堵住了,都是刚刚广场上的熟面孔。 她用筷子挑起桌上的小玩意儿,气息很熟悉,是臭哈癞。胡盈已经跟她介绍过了。 “还真是没人性啊。”白千羽垂眸感叹了一声,顺手把臭哈癞丢进开水白菜里洗涮两下,清澈高汤立刻就变成了一盆血。 都不用问,一定是因为这小玩意儿输给自己,被报复了。 “我们本来也不是人啊嘻嘻。”不知道什么动物开口,白千羽没在兽群里找到它。 开水白菜里,臭哈癞浮浮沉沉,这汤温热又加过草药,它的情况似乎暂时好起来了。 “行行行,所以你们想怎么样?” 白千羽被高大的黑影覆盖,高挑纤细的身体在阴影下显得像个没力气的小孩。 客栈里的交谈声,往来的客人和昏昏欲睡的胡盈都消失了,白千羽坐在荒郊野地里,身前一张桌子,被二十来个厄兽围得水泄不通。 将筷子搁在桌上,白千羽抽出毛巾擦干臭哈癞,裹着毛巾将它抛还给对方,语气随意:“怎么打?单挑还是你们一起上?” 这里的月不同于上京,是清凌凌干净净的光,映得天很蓝,那种深到接近宇宙的蓝,群星铺洒在上面,静谧而安然。 但肆意生长的野树破坏了这一点,干枯曲折的树枝如同地里长出的闪电,在天与地之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地上的白千羽,被地上的动物们视为猎物。 它们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了,跟人不必讲究,当然是一起上了,未必人类屠杀动物的时候赤手空拳啊? 白千羽一看就懂了,“可以,一起上也可以。但干打没意思,搞点彩头?” 她解释了彩头的意思,又拿出一堆从系统商城买的大小玩具。嗯,本来是买来打算副本结束后分给夜行会员的…… 兽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交流声,“干了!我们这么多兽,还打不过她一个人?” “作为交换,你们要是输了就全都认主,改跟我姓白。” 为首的棕熊身形顶天立地,一向是兽中诸葛,它想了很久都找不到自己会输的理由,于是就同意了。 但“这不对等,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 “什么都有,但既然跟你们赌,我决定用我最珍贵的东西。” “什么?” “命啊。” 好,好像也对? 赌约成立,两方在白千羽买的系统合同上签字,乙方的印记是个硕大的熊掌印,都快把纸拍碎了。 “动手!” 白千羽看乐了,这年头也就淳朴的动物会在动手前喊号子,她边笑边慢悠悠退了两步,弯腰把手按在地上。 汩汩…… 黑色的水在夜间并不明显,但月光漫反射的时候会有种浪漫的清透感。 “马不停蹄”的旱地小动物大猛兽们,第一次在家门口见到了海。 传说中的海! 天地颠倒,海天一色,月亮有两个。 白千羽仅存的良知作祟,没有一下子就把它们全部淹没,而是让水面一点点上升。 先是脚踝,然后是小腿,大腿,腰腹……直至淹没脖子。 棕熊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它步子迈的大,一只脚还没落地另一只脚就已经抬起来了,于是水升上来之后,它就华丽丽地漂浮起来了。 它黑曜石似的眼睛在四周看了一圈,要不是没见过果冻,它一定会说地上凭空长出了一块果冻…… 水位是按照它的身高上升的,刚好淹没了它的脖子,软绵绵的毛发飘荡在水中,像凭空涨起来的针。 棕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觉得其实还好。然后就见腰旁边飘过一只穿山甲,它后知后觉地想起黄爷爷教过的一个人类成语:灭顶之灾。 这就是灭顶之灾! 人类太狡猾了!!! 棕熊愤怒的叫声传遍整个树林,惊起睡着的鸟雀,水里的月亮都晃荡了起来。 白千羽没听懂他在说啥,但想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她倚着一棵老树,笑得比它们还像这山间的妖邪,语调轻松又愉悦:“洗个冷水澡,去去戾气。” 往日山间的溪流湖水温柔得像母亲,而游不出去的森然诡海中,探出了一只只要命的手。 第78章 黄皮子山道买卖 白千羽优哉游哉地看着棕熊和它的小弟们在水中沉浮,臭哈癞更加喜水,躲在水里,偶尔报仇泄愤似的给身边兽来一爪子。 它气得要命,输给人类异能者的事也常有,怎么就能这么对自己! 我咬咬咬咬! 看着臭哈癞追着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咬它屁股,白千羽也不管,她笑得乐不可支,笑声夜间的林子里传出去很远,格外吓兽。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直到一帮猛兽在水里彻底消耗干净了身上的力气和戾气,白千羽才缓缓撤掉了海水。 大小不同的兽们噗通噗通摔在地上,累得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棕熊咬着牙抬起自己的大头,结果无力维持直接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它还嘴硬:“你走不出去的,你别想离开……” 白千羽走到它身前,直接坐在棕熊的身上,对方的毛发厚重而坚硬,沾水之后反而柔软起来了,像打磨好的棕榈垫。 白千羽上下动了动,满意地点头,她咧着嘴笑,月光下牙齿白得像死人骨头:“不错,我家正缺个这种沙发。” 棕熊捶地大喊:“听听,听听!一听就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还真是。白千羽无言反驳,只能半恼怒半玩笑地锤了一把棕熊的腰,语气更加森然:“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在掌控局面啊?” 野天野地里长起来的兽没有那么多想法,不然也不会被白千羽坑了,棕熊十分坦然,滚刀肉似的:“随便你,我才不会向你求饶。” “呵,还挺精。” 这棕熊不是不怕死,而是知道黄皮子山道的规矩,除了擂台上,人类就不能随便伤害兽,否则会立刻被规则爆杀。 “我不杀你,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白千羽目光转了几圈,自然而然地续上自己刚刚的话,“把你的同伴们做成烧烤喂你吃。” 结果一看棕熊黑豆眼里竟然闪动着贪婪的光,白千羽就知道这招行不通了,动物之间没有同类不食这条规矩,或者严格来说这些同伴都不是同类,而是食物链上的一环罢了。 “但你好像是公的?”白千羽起身,阴蛇草把棕熊翻过来,果然看到某些不可描述。 棕熊下意识捂住裆,看向白千羽的眼神由贪婪无所谓变成了浓重的惊惶,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你,你想干啥?” 三棱锥在手中翻转,白千羽低着头,笑盈盈地让阴蛇草捆住棕熊的手脚:“很明显啊。我打算你要是不听话,我就阉掉你。” 一人一熊对视着,棕熊几番尝试挣扎无果,还被阴蛇草按得更紧。 白千羽捏着三棱锥靠近它,动作不快,但正是这种缓慢最磨人,不是谁都能在落下的屠刀面前保持镇静的。 棕熊很快败下阵来,愤怒地锤地变成锤空气,它恨恨地咬牙,身上的毛都快竖起来了。 “好好好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问完放我们走!!” 白千羽点头算作同意,但这次并没有签订契约,她让阴蛇草放开它,第一个问题问的是:“黄皮子山道,对你们来说,是什么?” 她进来之后才发觉,黄皮子山道根本不能算作一个副本,也就不存在通关这一说。它就是关西禁区里面一条普通的山道,山道上有城市,入口处往来的兽和半兽不少,不用像人类一样经历各种审查。 关西禁区围困整个上京,之前打过交道的白诡千和几位非人行事风格强硬,关西禁区本身的态度可见一斑。显然,它们不会那么好心地专门给人类留一条路。 棕熊如临大敌等着,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呢,结果就等到这么个问题,它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商道。跟你们人类一样,我们也需要交换食物和别的东西啊。但山里面太危险了,走了多少年才开辟出安全的路线,这就是黄皮子山道。” “那这条道,是黄家的?” “废话么,”棕熊白了她一眼,对她这种问题感到十分无语,“你看路的样子就知道了。” 白千羽是被棕熊带到林子里的,还没仔细看过附近的环境。 她向四周看过去,旁边有一条羊肠小道,她们所在的位置是路边,大概三五米的样子。奇怪的是,只能看见路,看不见上面的东西。 “你要是想回去的话,上去走几步,就能直接回城了。” “就这么简单?”白千羽不信,三棱锥拨开棕熊浓密的毛发,戳了戳,“放心,我刀很快的……” “好好好我说,”棕熊又妥协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直接不再挣扎,它卸了力气平摊着躺好:“你现在是青黄不接城的人,没有城主的盖章,哪都去不了。往哪走都只能回到城里。” 黄皮子山道的,城主? 白千羽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她脚尖蹬蹬棕熊,不算太客气地催促:“别卖关子,城主是谁?” 棕熊哈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城主你见过了,它叫黄丑寅,最最最最小心眼了。它不可能给你盖章让你走的,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以后像做什么。” …… 白千羽就知道,得罪人是她的命运。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出城法子?” “有的,但你来不及了。”或许是认为白千羽的死局,没有办法逆天改命,棕熊这回很痛快,“天亮之后商队出城,商兽都能够拿到出城许可,但那样的话,你需要货物。” 时间上来不及了,而且就算白千羽现在能够去采买货品,到时候出门也有可能被阻拦。说了跟没说一样。 “黄皮子山道上一共有几座城?” “五座,但需要盖章的只有三个。” 天边已经快要泛起鱼肚白,距离商队出城,只剩下两个小时不到的功夫。 一边半死不活的穿山甲插话:“你也别想去城主府偷印章,黄丑寅从来不睡觉的。” 白千羽气笑了:“用你说?”关西禁区有自己的意识,这种手段根本行不通的。 她抡起穿山甲的尾巴,砸在棕熊头上,把两只碎嘴子兽都砸晕之后,踏上小路走了。 白千羽踏上羊肠小道就看到了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大门,她试探性地往反方向走了几步,一抬头眼前又是熟悉的景象。她就知道棕熊说的是真的了。 青黄不接城门口跟之前见过的样子不同,热闹而拥挤,门边是各式各样的商贩,有半人高的仙鹤兜售鹤顶红,也有跟白千羽差不多的螃蟹在卖蟹膏。? 身后一阵香风传来,毛茸茸的大尾巴爬上白千羽肩头,胡盈熟悉的声线传来:“哎呀您回来啦,等您好久了呢。” “你巴不得我不回来吧。”白千羽拍开她的尾巴,径直走到大螃蟹的摊位前。还挺与时俱进,蟹膏是用玻璃罐装的,拿在手里分量不轻。 摊主一看来了生意,立刻手舞足蹈,挥舞着蟹钳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买点吧!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蟹膏,都是我自己产的!” 见白千羽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大螃蟹还有点不好意思,它捂住自己,羞答答地说:“不能耍流氓奥,我不喜欢人。” “我还挺喜欢螃蟹的,”虽然这东西只在古书上见过,但听说蟹黄拌面很像很好吃,“蟹黄有没有啊?” “哎呀一看你就是识货的!”摊主掏出两个大罐子,神神秘秘地说:“这就是蟹黄,怎么样,你要的数量多的话,我拍给你便宜点!” 白千羽一口气每种要了十罐,螃蟹摊主带着盔甲的脸都笑出花了,它说出关前它还会再摆一次摊,希望到时候能见到她。 胡盈不知为何酸溜溜的:“这种排泄物有什么好吃的?你别想拿它申报出城,没用的。” 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被白千羽抛来抛去,胡盈的脑袋就跟着它点啊点的,要不是看见过尾巴,白千羽都会怀疑她是猫了。 这里的兽体型上都十分巨大,白千羽一边逛着各种摊子,一边散漫地敷衍胡盈,闻言笑着瞥了她一眼:“你果然盼着我出不去啊。渣女,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宝贝。” 胡盈:“……逢场作戏,你别在意。” 白千羽根本没听,她停在一只臌胀蓬松的大鸟面前,它长得很漂亮,身上像是披着霞光,拿出来卖的也是自己的羽毛。 流光溢彩的羽毛漂亮得不像话,摆在摊位上一眼就吸引了白千羽,她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一口气全包下来带走。 胡盈好不容易找到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翠鸟的毛最漂亮了,可惜都被你们人类杀光了。” 原来叫翠鸟,怪不得。 白千羽承认,但白千羽不接受这种指责:“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找谁补。反正我这是花钱买的。” 她用一兜子宝石结账,丝毫不内耗地拒绝了道德绑架。 越接近商队出城的时间,门口兽越多,几乎水泄不通难以挪动步子,白千羽走走停停,发现昨天在擂台下见过的人类玩家数量很少。 或许是不急着出城,也或许是被杀掉了,暂时还不知道。 倒是这里的气氛更让白千羽诧异,兽和半兽数量多,相比之下大家的种类就比较狭窄,手里的货物有不少是同类型的,竟然各个都快快乐乐,没有吵架别苗头的。 看出她心中所想,胡盈罕见地主动吐露信息,“它们都是是免战派,是山中比较弱小温和的那一波。但你知道的,话语权是掌握在食肉者手里的。” 白千羽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不能说是反驳,更像是比较客观的阴阳怪气:“但规则是杂食者定的。” 第79章 黄皮子山路久别重逢?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门口摆摊的摊贩逐渐挑起担子离开,熙熙攘攘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白千羽隐隐约约看到两只不大不小的石像。 胡盈始终跟着她,没有限制她的行为,也没有要求她一定要回城,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里的每一条路都只有一个终点,白千羽不管走向哪个方向,最终都只会回到青黄不接城。 而其他出门的商贩都没有受到阻拦,这里有自己的规则和判断标准,谁能走谁不能是一开始就定好的。 眼见着只剩下最后五分钟,胡盈靠在白千羽买的那堆东西上慵懒地舒展身体。 她打了个哈欠拍拍胸脯,语气掩不住的得意:“跟我回去吧?没有人类玩家能第二天就离开的,你急也没用。” 白千羽不搭话,一件件把自己买的东西收到系统背包里:“我看小说上记载,狐狸的能力水平是看尾巴数量的,你有几根?” 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胡盈下意识地警觉,却突然白眼一翻:“你管小说里写的东西叫‘记载’啊?” “那你别管。你就说你有几根。” “……当然就一根!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看了眼城门口的大钟,只剩下三分钟了,又看了眼已经走得差不多的兽人,白千羽挑眉:“那更好啊,我要是能出去的话,你把尾巴送给我?” 怕对方不答应,白千羽又补充:“不用切下来,只给我皮毛就好。”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得意,时间却已经不多了,胡盈十分确定她买的那堆破烂不能保她出城。 她脑子一昏就干了,还挑衅道:“那你要是输了,拿什么给?” “随你处置。但我就不可能输。” 白千羽拍拍她的肩膀,转而对着空处喊城主,“黄丑寅,我要出城。我知道你在这,我要出城,我准备好货物了。”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昨日见过的小黄鼠狼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越过来,圆圆的脑袋看上去有点可爱,但等它开口说话,这可爱就变成了惊悚。 它直立起身,口吐人言,语气没什么感情:“你要跟商队出城?”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没等白千羽回应,它就继续往下说:“你的货物是什么?如果货物不合格,我会拒绝你。” 白千羽盯着它的眼睛,很认真地问它:“城主是绝对公正的吗?” 黄丑寅有点烦躁,小爪子在空气中抓挠几次后又放下,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不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它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白千羽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她笑眯眯地直起腰,从上俯视这只可爱的小城主:“对,我知道。” 城主当然不是绝对公正的,也不值得人类信任,但是,规则是绝对公正的。 公平公正,虽然不公开。 没有再浪费时间,白千羽捋起头发,露出干净而平静的脸,“我要出城,我的货物就是我自己。” 黄丑寅气得直咬牙,它就知道!这个狡猾的人类已经看出来了! 它的皮毛又开始流动了,爪子上也泛起黑铁一般的色泽,似乎再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咬断白千羽的脖子。 见它没反应,白千羽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是我自己的货物,也是我自己的货主。我的用途很多,活着可以做打手做主人做一切能做的事,如果死掉的话,应该也会很好吃。应该,但我没试过。或许会有食肉动物喜欢。” 时钟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距离整点只有微不可查的最后一点距离。 黄丑寅咬着牙不想说话,只要拖到出城时间结束就可以了,这个女人再也没法离开。 白千羽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站着看它奓毛,尾巴盘在脚边,凶狠地拱起了腰。 炸起的毛发尖端冒血,身体像是被抛弃挤压,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它的意识在跟规则对抗,这无疑是愚蠢的。 白千羽忍不住想,关西山是不是有山神,不然规则是谁制定的,这种强大的掌控力又从何而来? 时针和分针重合了,发出一声悠长的响声。 黄丑寅缩成小小一团,用眼神拒绝上前搀扶的胡盈,从嗓子眼里吐出一句,“合,合格……” “辛苦,请你吃小蛋糕。” 顶端点缀着鲜红草莓的蛋糕被放在墙根下,为了防止弄脏还铺了格子餐布,鲜红色果酱顺着边沿流下来,那种光泽看上去就很甜蜜。 就是浓郁的甜香对于鼻子灵敏的小兽来说,有点过于凡人了。 黄丑寅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没再回头看一眼那小蛋糕。 “哎哎哎,就这么走了?”胡盈大喊,“城主,你的小蛋糕!你不是最爱吃甜……” 黄丑寅钻进路边的树洞里,听到她喊自己后身形晃了晃,它晃晃脑袋:“闭嘴!不吃!” “啧啧,气急败坏的。”胡盈自己捡起小蛋糕尝了一口,“小孩就是沉不住气啊。” * 白千羽是最后一个离开青黄不接城的人,也是第一个离开青黄不接城的人。 她上路时前面的兽商贩们早就看不见踪影了,本来人家是动物,在山里就是比人类游刃有余,就是没想到那只螃蟹也跑得那么快。 白千羽身体素质很不错,但登山属实不算她的强项,更别说这条路这么窄! 只要落脚超过羊肠小路的边缘,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小黑虫爬到脚面上,这玩意儿铁齿铜牙,能够穿透白千羽的道具靴子,直接咬她的脚。 白千羽靠着石像倒靴子里的虫,这种东西又咬人又膈应人,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我也没有……” 谁??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白千羽单脚跳开,之前隐隐约约看到路上有石像,走上来才看见,原来是隔几百米就会出现的,黄鼠狼的雕塑。 石质雕塑大小差不多有一米出头,上面是黄鼠狼,蹲在小小的庙宇上目视前方,就像一直看着这条路似的。 结合其他兽和半兽的体型,白千羽猜测着石像大概是类似于人类中土地庙的那种概念,只是没想到会说话。 白千羽拿着鞋继续抖,那该死的小虫子用足扒着内里,半天也弄不下来。 她轻轻啊了一声:“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活的,不是故意倚着你的。”这很奇怪,因为诡侯对死气敏感,白千羽一般很轻易就能分辨周围有没有活物。 “没关系……”石像说话时有种沉重的滞涩感,就像很久不开口的老人似的,似乎已经忘掉了怎么发声,“但你露脚,没有礼貌。” “你一个石胎死物,怎么这么封建啊?” 白千羽也没在意,抖掉虫子之后穿好鞋,围着石像敲击起来,边敲边问:“你是什么东西?” “石头。” 石头怎么会说话? 白千羽身上写着明显的困惑,她揉揉自己的额角,总觉得到这里来之后,脑子越来越不好使,很多简单的东西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 “你是道具么?” 石像否决了这个猜测,它不是道具,没有任何能力,除了偶尔跟路过的人或兽说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太阳升起,月亮落下。 白千羽混沌的脑子好像隐隐有了光亮,这点光芒很微弱,没能点亮任何东西,石像觉得好笑,于是它就笑了。 笑声从石头内部透出来,低沉悦耳,像水滴落在上面,有种清新的干脆感。 “万物有灵,石头也不例外啊。”石像找到了自己的声带,听起来好听多了。 “万物有灵啊……”白千羽若有所思,低声嘟囔了两句。 她给石像留下一束鲜花后离开了,羊肠小路外面有漫山遍野的小花,石像通常只能在原地看着,它了解它们的习性和开落时间,却不曾亲手碰过。 会走这条商路的兽往往也行色匆匆,它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上京人为培育的鲜切花比所有的野花都娇贵易死,它躺在庙宇屋檐上,一阵风吹过,却开得更艳了。 白千羽继续赶路,她试探地把脚伸出去,没再遇到恼人的小黑虫。 * 这条路很长,长到白千羽都要以为黄皮子山道就打算这样困死走到这的人类玩家,更别说她这一路半个人都没遇见,除了石像。孤独感就像缓缓降临的夜幕,逐渐包裹了她, 索性白千羽体力好,身边还有个大嗓门道具。 她一路走来脸不红气不喘,行进速度始终如一,根号四在她腰间晃荡,颇为不满地开口:“好无聊啊,我都快晕车了。” “无聊不好么?这年头无聊很难得,能在安全的地方无聊,更是奢侈品。” “……你这是PUA,你就不能走快点?” 两人走着走着又吵了起来,白千羽有人陪着说话之后心情好了点,嘴却还是毒得很,丝毫不让着根号四。 根号四后来都麻了:“我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宝宝,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白千羽更刻薄了:“谁家宝宝早早就有心上人了?对了,你还没说你喜欢千灯镇的那个。” 千灯镇今非昔比,现在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她熟悉的,比如张灵秀、岁岁、汪航、谭煦、管理理,不熟悉的比如其他红苹人…… “说说你看上了谁呗?保不齐我还能给你做媒呢。” 白千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被困在血色婚纱馆副本的哥哥和其他人,脚下步子不由得就快了起来,得赶紧回去啊啊啊啊。 或许是她的话听起来太过真挚,根号四犹豫了一会竟然真说了,它支支吾吾的:“真做媒?” “嗯,做媒。”你做梦比较快。 “我,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啊?” “放心。”绝对会笑话的。 “那我说了啊……”根号四跺了跺自己不存在的脚给自己鼓劲,破釜沉舟似的:“是你神像腰上挂着的红绸子。” “嘿嘿,你到时候给我系到钥匙孔上就行。” “……行吧,”白千羽没料到是这种答案,有点出乎意料,却又隐隐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是合理的,这个媒她还真的想做了,“等我回去之后点香问问它。” 根号四不满地嘟囔:“这还用问吗?” “当然啊,万物有灵呢。” 白千羽继续赶路,她一直在心里计算距离,从早上走到傍晚,百十公里是有的,但这条路根本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下一个地方。 根号四还在絮絮叨叨,白千羽翻过一座山头,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她的脚步不自觉停下,现在是傍晚,远处的山沐浴在金灿火红的夕阳之下。就像一片火,浓郁而热烈,烧穿了天的蓝,烧穿了树的绿,浓烈而霸道地将整座山都染红了。 日照百山,荡映百川。 白千羽眼睁睁看着脚下的山脊像面包似的塌陷,清凉的水从每一处想象不到的地方涌出,渐渐汇聚成大河。呼啸,浩荡,在火红夕阳闪着一层璨然的光。 白千羽站在河中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河水淹没她的肩膀,小鱼没头没脑地撞上她的手,她才眨了眨眼回过神。 白千羽仰躺着任自己沉进水里,两根长腿合拢变成粗壮有力的鱼尾,婚纱一样复丽的鱼尾在水中漫开。 尾鳍翕张,白千羽一甩尾巴,逆流而上。 * 说河不算长,说湖不够静。 婚纱尾拨开水流,白千羽仿佛天生就长在水中一样,她不驾驭水,而是水的一部分。 关西山已经被黑暗吞没了,白千羽在黑压压的水底以极快的速度游了几个小时,终于在探出水面透气时看见了灯火。 码头上,大螃蟹正在吆喝自己做的河苔咸菜:“哎别挤别挤,我交了摊位费的!咸菜,河苔咸菜!鲜嫩嫩脆生生的河苔咸菜!我刚捞的!” 有挎着篮子的半兽人挑挑拣拣:“总整这些素的,你咋不抓两条鱼来?” 螃蟹钳子咔哒咔哒,螃蟹的眼睛一眨不眨:“你们这些杂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那河里的鱼不知道吃啥长大的,你也敢随便吃?” 半兽人听到自己被叫杂种立刻就不干了,把篮子一摔,大吼道:“你说谁呢?你才是杂种,你这个外来河鲜……” 螃蟹的摊子就在码头边,背后就是河水,白千羽刚一冒头就听到这句话,还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她眼前唰的一下就落水里了。 白千羽在炸鱼大的水花里爬上岸,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 黑发贴着头皮,像海藻一样垂在脑后,泡过水的皮肤格外白,黑白分明,配着她有些冷淡沉静的眉眼,颇有种水鬼似的感觉,还是积怨已久上岸找替身的那种。 终于到了地方,白千羽心情不错地弯了弯唇。笑容冲散了气质上的冷厉,她的脸生动起来,昳丽感像一把刀,割断了半兽人吵吵闹闹的喉咙。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光顾着盯着白千羽看。 “什么外来河鲜?说我呢?” 半兽人忘了吵架的事,也忘掉了被自己踹进水里的大螃蟹,他呆呆地看着白千羽,半晌惊声尖叫:“鲛人!鲛人活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本来没啥人的码头小角落被围得水泄不通,白千羽身处其中,各种各样的目光如有实质,有些落在尾巴上,有些落在她脸上。 说难受不至于,白千羽曾经作为“货物”存在,被人打量是必修课,每次被白雄志拉出去展览的时候,不仅要面对各种目光,还要笑得好看,她早就习惯了。 但怎么说呢?就是有些沉重。 那是种非常新奇又欣喜的目光,就像人类找到自己失踪已久的亲人,既想接近,又害怕接近,但那种从心底发出的喜悦不是假的。 自己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好事,或者更精确点说,“鲛人”的出现或者复苏,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白千羽意识到这一点。 一只头顶尖尖耳的半兽人走向白千羽,在她身前蹲下,他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很温和,像是生怕吓到她。 “你是今天复苏的么?有没有遇到过别人?“ 白千羽没说话,做出警惕的神色,尾巴肌肉紧绷,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半兽人的声音更柔和了:“你不用怕。已经有人去请城主了,城主会送你去老麻坡登记报道,不用怕。” 有兽在这边多加了两个灯笼,白千羽的样子完完整整落入众兽眼里,安静而警醒的眼神,精致娇弱的容貌和传说中鲛人的漂亮尾巴,婚纱尾在夜间闪着漂亮而莹润的光…… 四周逐渐又热闹起来。 “这真是鲛人啊?好漂亮的尾巴,五彩斑斓的白耶,真的好漂亮好美,感觉她一辈子都不用买裙子了。” “嘤嘤嘤是啊,好省钱好羡慕。” 很威武的豹子小姐说起话来却是嘤嘤嘤的叫声,白千羽没忍住笑出声,看到对方控诉的表情,她从尾巴上剪下一块布递过去,笑得眉眼弯弯。 豹子小姐用嘴叼住,幸福得蹭了蹭白千羽的手:“嘤嘤嘤!”是谢谢的意思。 这一幕让其他兽也往上凑,半兽人赶紧拦住:“别别别,别动她的尾巴!!城主很快就来了。” 白千羽坐在原地,安静听着附近的人交谈从中整理消息,不管别人说什么一律点头。 她只是不说话而已,应该不算故意骗小傻子吧? 信息杂七杂八,都是一些基础,比如这里叫白叶渡,城主是一只刺猬,因为不是黄鼠狼家族的,所以出城进程都不需要盖章,也没有阻碍。 城主也姓白,兽很好,对兽也很好,为兽慈祥,有事找她准没错。 再比如,她不用害怕,城主来了之后会送她去老麻坡,也就是黄皮子山道的尽头,只要在那里“登记”,就能够受到关西山的庇护,就连四大家族都会好好对她的。 “四大家族?” “哎呀,那其实是人类的说法,我们一般不这么叫的。反正你只要知道它们很厉害就行了。” 白千羽乖巧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然后问:“是哪四家?” 远远有一道声音回应了她的疑问:“蛇、狐狸、老鼠和黄鼠狼啊。” “怎么没有刺猬?”这道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白千羽有点疑惑。 “城主来啦城主来啦!” 兽群在听到声音之后分开,白千羽视野受限,第一眼只看到根黝黑发亮的拐杖。 拐杖重重地点在地上,一张熟悉的老橘子脸从兽群中冒出来,白千羽瞳孔骤缩。 还真是熟人。 “哟,鲛人啊?真是稀奇啊!”老太太似笑非笑地打量她,目光阴沉狠戾,她发出咯咯的声响,“老身白叶渡城主,关西白诡千。” 第80章 黄皮子山道山道分阴阳 白千羽被大张旗鼓迎进了白叶渡,某位“老朋友”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水缸,八个人抬着她,绕城一圈,慢悠悠地往里晃。 鱼头人身的半兽人跟在她身边,说出的话让白千羽脑子一跳一跳,“新复苏的族群身体孱弱,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我。我叫雨伞,在去老麻坡之前,由我负责照顾你。” “我叫白千羽,很高兴认识你啊。”这时候也没必要再隐藏身份了,白千羽趴在水缸的边沿,长发迤逦而下,有种宾至如归的慵懒随意,“你为什么取这种名字?” 白千羽一路行来,山路上有两种存在,一是兽,二是半兽人。区别是前者能够在兽和人的形态之中切换,比如胡盈,虽然平时也会顶着狐狸耳朵,但能够回到正常的狐狸形态,白千羽就见过一次她用狐身在屋檐上跳舞。而半兽人,被纯兽视为杂种,半人半兽就是它们本来的样子。 雨伞有一只鸟嘴,开合的时候能看到殷红的喉咙,他跟白千羽说,像他们这种半兽人没有传承就会这样,选择一些人类常用的物件,作为锚点。 “这能锚定你们在世界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具体,类似于美好的祝愿吧。” 雨伞出生就是半兽人,就是杂种,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所以自己也就这样做了,其中的道理知道的并不多。 “像您这样,天生便拥有自己姓名的,都是关中大户。你和城主同姓,没准她会很喜欢你的。” 那倒是不可能的事。 白千羽很清楚的知道,当时那刺猬老太婆出山一定是重要的事要办,结果因为自己被迫打道回府,不知道怎么恨她呢。 白叶渡是小地方,跟青黄不接城的规模有天壤之别,没走几步就到了城主府——布局古旧装潢也古旧的府邸。 白千羽被抬进了正厅,雨伞或许是因为级别不够,没能进得去,就在厅门口等着。他在门口看着屋内的白千羽,白千羽在水缸里打量四周的环境。 东赫帝国曾经经历过一场大动乱,动乱结束之后许多古建筑受损,白千羽只在课本和影音复原中见过这种庄严肃穆的建筑。 正上方的匾额写着四个字,按说系统会消弭认知障碍,但对它好像没用,笔画方正又诡异,仿佛只是随手划拉的,没有特殊含义。 她盯着那匾额看了会又移开眼睛,正中上面的藻井纵深十几层,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狰狞巨大的兽爪盘踞上方,紧紧捏着藻井的边缘,像要探进去,又像是撕裂空间往外爬。 白千羽心里突然一跳,总觉得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她抓着水缸边沿直起身,要不要上去看一看? “我劝你最好不要,”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冷冷地嘲弄她,“年轻人,别仗着自己是诡侯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白千羽松手坐回水缸里,鱼尾激起的水花溅落在地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我可没那么想。” 白诡千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她越过白千羽在主位坐下,绿豆大小的眼睛紧紧黏在对方身上。 “你还别不信,等闲玩家进去之后,大概一个呼吸之内就会死。诡侯的话,能坚持四分钟,就会堕落成毫无理智的诡异。” “像你这样?”白千羽有意激怒她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白诡千这老太太一反常态,竟然只是掀起眼皮冷笑了几声,一副你皮毛不懂老娘不跟你计较的样。 真奇了。 白千羽躺在浴缸里玩水,白诡千坐在位置上沉思,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仿佛这屋里不存在另一个异类似的。 诡异降临之后,上京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红月像是巨大的眼睛,这世间的每个人每个诡异都披着血淋淋的光,在它的凝视之中生活运转。 关西禁区之中不一样,天黑的时间差不多,月亮却是银月,大若玉盘,挂在天上,显得整个世界都十分正常。 “正常”在当今世界是奢侈品。 白千羽扶着水缸透过木门看月亮,看着看着就觉得不满足,想到外面去看。 “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这也是催促,有事就赶紧说,别再耽误时间了。 老太太像是从深思中惊醒,她将手杖往地上一磕,站起来走到白千羽身边,嫌弃到:“闺女伢子一点耐心都没有。” 说完她先一步出门,挥挥手示意白千羽跟上。 鱼尾游弋时不比双腿灵活,但速度到差不多,白千羽没用力量,慢悠悠跟着她。 也没走多远,刺猬老太带她出了正门就停下,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赶走了。 她揪住白千羽的肩膀,将人带上屋顶。 速度快得白千羽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屋顶看月亮了,手边还有冰好的可乐。 ……这唱的哪出啊? 老太太没给她解惑,而是拿着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白千羽待着无聊,就也从系统背包拿了吃的,捧着甜牛奶喝。 老太太暼她一眼,冷笑:“小丫头自私,我给你准备了东西,你倒吃独食。” “给你给你。”白千羽塞了几瓶甜牛奶过去,总觉得十分恍惚,怎么就在诡域里跟诡异吃上东西聊上天了。 不过那天的月亮真的很漂亮,漂亮到白千羽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怀念。 夜间的风跟月亮一样,带些沁凉的冷,吹拂起人的发丝,刮过鱼尾的时候会有种薄荷般的凉辣,白千羽盖了一件毯子。 老太太烟抽大了就开始胡咧咧,白千羽听不懂,也不想听,但话音儿还是跟烟雾一起钻进了耳朵眼。只能听到声音,但听不懂在说什么那种。 “你要是想折磨死我你就直说,不过我觉得这种办法的效率不高。” …… “黄皮子山道是条古商道,想走过这条路必有货品。后面的路都是些老家伙在守,你以自身为货品的招数没用。除了丑寅那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也不会买你的账。”白千羽之前的经历,她似乎都知道,说着却话锋一转,“生路唯一条,就在我这里。” 白千羽并不意外,要不是想做交易,前面那些铺垫根本没必要,只是她还是不太明白,如果是互惠互利的交易,为什么摆出这种低姿态的友好? 但她也急,自觉没有绕弯子的必要:“怎么交易,你只说就是了。” 刺猬老太太却示意她别急,她对这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黄皮子山道是条商道不假,却不是白千羽走来的这一条。 “山道分阴阳,多数慕名而来的玩家想要找的其实是阴间路,你走的是阳间路,阳间路相对好走,但你没有货物也就是死路一条。” 白千羽闻言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你知道我是上京人,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的。我现在的目标也就是回到上京而已。” 她猜测,走阳间路也能达到这个目的。 烟袋袅袅的烟雾在屋顶扩散开,白诡千转过头打量眼前的小女孩。跟自己这种上百岁的东西比起来的,二十岁的白千羽当然只是个小孩。 之前就是这小孩,把自己从身体里逼了出来,整个计划也一同失败了。当时白诡千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再见面之后峰回路转,自己倒还得帮她了。 白诡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真,“我给你货物,你替我走一趟阴间路。” “不行,我要回……” “你不会拒绝的,”白诡千慢悠悠地打断了白千羽,有种老人过尽千帆的透彻,“你身上有五兽香的味道,我猜那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白千羽心头一紧,她怎么会知道五兽香?按理说,五兽香只是道具的表现形式,不应该有味道,更不应该被她闻到。 见她不说话,白诡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半眯缝着眼睛继续说:“走完这趟阴间路,你就能得到五兽香配套使用的另外一件东西。” 她也不卖关子,干枯瘦弱的手掌在空中轻点,空中出现一个道具虚影,暗色,圆形,人脸大小,上面画了密密麻麻的经络,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错乱的准确。 “这是点穴盘,你可以理解为地图。只要在上面确定好位置,然后嗅闻五兽香,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了。” 自从那虚影一出现,白千羽就已经感觉到不对,身体里残留的五兽香似乎蠢蠢欲动,系统背包里的小鼻烟壶也是,又急切又难耐地晃动起来。 白千羽心里滑过许多想法,幽蓝色的眼睛中异彩连连闪动,最后都汇成一句话,我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这不就是全世界定点传送器么?这谁顶得住啊?! 反正白千羽顶不住,她半点都没犹豫,已经在心里乐吼吼地跑了好几圈,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这么重要的物件,想来不会随便给我一个外人。” 划重点,外、人。 她一个外来的,还是人,凭什么去争跟土著去争这种东西,这里面没坑她信不了一点。 “我也不怕告诉你,点穴盘掌握在老麻坡黄麻子的手里,其他城主只能在它的授意下调动。你以我的身份下诡井,走阴路,路尽头就是点穴盘。”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白千羽能拿到点穴盘,她就能当城主? “货物只有城主能批,你要是不同意,也不用离开白叶渡了。想来人刺身还是很受欢迎的。” 白千羽倒是没考虑过自己能不能从那条真正的黄皮子阴路上走到终点,她下意识点点头:“行啊,倒确实是桩好生意……” 话音刚落,白千羽就察觉到不对了,好像有无数的尖刺正在从体内冒出来,从手脚、从胸膛、从脑袋里、从眼睛上…… 她在涨大的同时,对面的白诡千也变了模样,老迈的身体褪去了皱纹和白发,佝偻的身体慢慢直了起来,浑浊的眼睛也渐渐变得有神。 白千羽先是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她的声线平稳没有变化:“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同为诡异,白千羽是诡侯,就算对方有主场优势,能够一时压制住自己,夺走她的身体,她也只会陷入沉睡,然后等待时机醒来。 千灯诡域已经降临人间,诡侯与诡域同在。 除非其他诡侯吞噬,但显然白诡千不是诡侯。 白诡千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年轻,脸颊上重现消失了几十年的婴儿肥,心智倒是没有一起跑走,还是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小丫头得了便宜偷着乐吧,还在这跟我大小声。” 这个过程似乎并没有办法中断,白千羽身上很快长满了粗细不一的刺,骨刺穿透鱼尾,倒像是将她钉在了原地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一眨眼天已经亮了。 屋顶被刺穿了许许多多的小眼,之前准备好的食物也在力量交换中变成齑粉。 白千羽动念收起身上的尖刺,废墟里扒拉出一只塞不满手心的小兽,这就是那老太太“死后”留下的东西了。 她长叹一声,将小兽塞在怀中,垫了两层棉布小心护着,然后打个响指,消失在了原地。 正厅内,深渊巨口似的藻井中央裂开了一道缝。 * 与此同时,黄皮子山道尽头,老麻坡。 城主府被一层白色的浅薄虚影笼罩了,黄丑寅从供桌上直立而起,鼻子到处嗅闻了几下,然后肯定地道:“爷爷,是白诡千,她这个月都来三回了。怎么这么不怕死啊?” 黄麻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白影,目光不甚在意地移向自己的小孙女,他放下茶盏站起来,唐装马挂不伦不类地挂在身上。 “谁能不怕死呢?她就是……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黄皮子山道阴间路 八十一章 青黄不接可以是地名,也可是一个家族走向末路的理由。 黄,柳,白,灰,胡五家在当年是没有什么高下的,大家各自修养生机寻找信徒,可以称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但自从大家在这里醒来,数量和能力本身都有差别,慢慢也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比如白家,它们家醒来的地方不对,多数一睁眼就黑渊被吞噬了。这地界又是这种破规矩,白家就剩下她一个老祖宗,怎么也不能不管子孙后代啊。” 相比之下黄家就好得多了,即便丢了点穴盘,也还有另一样S级道具护佑族人。 忽然一阵钟声传来,黄麻子拍拍黄丑寅,语气带着几分物伤其类的哀伤:“回去吧,守好你的地界。” * 其实说来也好理解,无非便是白家势弱,为保子孙寻求破局之法而已。 白千羽这个从天上掉下来,在关西禁区内没有一点兽际关系的外人,便被白诡千盯上拉进了自己家的阵营。 本来是不小心闻了五兽香引起的乌龙,白千羽倒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的收获,她拥有了自己的身份——能够在关西禁区来去自由的身份,她现在是白诡千了。 真正的白诡千“化血”入她身,与她签订契约,契约内容之中,所有一切白诡千的东西全部易主给自己,而白千羽需要拿到老麻坡的点穴盘,为白家夺得一块真正的栖身之地。如果她不尽力或者对白家小刺猬们不好的话,会有反噬。 出趟门白捡一堆子孙,难说白千羽的心情是好是坏,反正当务之急还是拿到点穴盘,早点回上京。 阴间路是由黑渊逸散诡力凝结而成的,其中魑魅魍魉无数,白千羽需要找到正确的方向,走到老麻坡,然后打败黄麻子拿到点穴盘。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新新鲜出炉的白诡千”,道具和异能还好说,她不能动用诡侯的力量。 得到新身份的那一刻,白千羽感受到这里对自己压制的放松,但也只是一瞬,等她进入藻井之内,压力几乎是成倍降临。 不能动用诡侯的力量,意味着白千羽像普通玩家一样,无法看透阴诡力量交织而成的黑暗。 白千羽试探着迈步,脚下触感不太平整。伸手就能碰到墙壁,同样坑洼。像是狭窄的山洞,只比肩膀宽十几厘米,无法伸展开双臂。 身后是一堵墙,但不知为何有清凉的风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 她双手扶着墙往前走,同时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时间,系统面板上的时间从刚刚开始就停滞了,似乎也昭示了此处的特殊。 脚步声在狭窄空旷的山洞里传出很远,似乎又有些沉闷。黑暗吞噬了视觉,白千羽什么都看不见,与此相对,听力似乎更加敏感了一些。 走路这件事白千羽曾经特意训练过,步子大小、落脚的声音、迈腿的节奏等等,这些细节被白雄志用表格量化,力求走出最完美最淑女的步子。 白千羽现在不用遵守那些没用的龟毛要求了,但不得不承认,过往印在骨子里,不是那么好改的。 她步子迈的比以前大,但其他都有规律可循,这让她很快发现了自己脚步中多出来的东西。 有人叠着她的脚步在走,就在身后。 白千羽一路扶着墙壁过来,这里并没有岔路口,刚刚背后也没有人,那么答案很简单,有一只鬼跟上来了。 黏稠的黑暗之中,两道脚步一前一后,没有间隙地重叠响起,不管白千羽加快脚步还是放慢,身后那只鬼始终跟着她的节奏行动。她停下来在原地等待的时候,那只鬼也安安静静没有再动,就像一只狗,完全听主人的话。 鬼故事里这种被跟上的桥段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忠告就是不要回头,不要跟对方说话,当它不存在,安心走自己的路。等你到了目的地了,或者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方,脏东西就自觉从你身边离开了。 啪嗒一声,白千羽指尖蹿出一缕诡火,幽蓝色的火焰映得她脸色有几分不正常的苍白,“谁啊?” 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 白千羽回过头,身后没人。单纯作为异能存在的诡火照明效果不佳,大概只有两三米能见度,再远就看不清了,所以那玩意儿也可能在更远处藏着。 自己的声音在山壁里左右晃荡,回声不断,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神经紧绷下的错觉。 纯玩家的异能也是有限的,白千羽见照不到什么就不再浪费,收起火焰转身继续走。 “谁啊?” 细声细气的嗓音贴着她的耳朵边响起,像孩童之间应门时清脆响亮的回复,却又带着一股冰凉的死气。 见她不答,那声音又问了一声,它似乎把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谁啊?” 白千羽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白毛汗打湿了后背衣服,那股凉意就更明显,它似乎直接贴上来了,黏腻冰凉湿滑地在她身上扭动,一边扭一边问:“谁啊谁啊?” 回声在四面八方响起:“谁啊谁啊谁啊谁啊?” 贴着她的耳朵,黏着她的鼓膜,滑溜溜地往里钻,里面有人吗?是谁在里面啊?我进去咯? 白千羽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危险,求生的本能催促她尽快调动力量做出反击。 异能不行,诡火单纯作为异能使用的时候无法对付这种情况。必须得注入诡侯的力量,阴火与神力交织的瞬间,就能烧空这条山腹内部的羊肠子道,不管其中有什么。 白千羽额角渗出冷汗,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走,这是个教训,她刚刚不应该那么冒险的。 “白,白千羽……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得走,现在就走……”根号四磕磕绊绊的声音脑海里传来,它从来没有这样过,每句话都像是从牙缝和胃里挤出来似的,带着种阴臭的潮意,像是下一秒就要被蠕动的胃袋吃掉了。 它甚至自己打开系统背包缩了回去。 “山道里有什么?”白千羽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在心里问它。 “不知道,看不见,但很恐怖。你知道的吧,我不需要呼吸,但刚刚有点……喘不上气了。” 现在走确实可以,但富贵险中求,白千羽没多犹豫,还是决定继续走,别管身边是什么东西,走就对了。 这年头,活着就是为了死,怎么死不都一样,好歹这里收益高啊! 被她叫破之后,那道声音如影随影地贴着她,时不时在她耳边轻语两句。 白千羽勉强走了两步,实在走不下去,每走一步都像在黏稠的泥浆中拖动双腿,身体越来越沉,身上背着的那东西沿着她的背往上爬,两根冰凉凉的胳膊搂着她的脖子,窒息感阵阵传来。 除了仙灯愿里面,白千羽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火花不自觉地从指尖冒出来,身上沉重的压力消失了,她举目四望,身前身后三五米,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不应该存在的鬼,也没有拦着人不让走的泥浆。 汗珠从脸上滑过落在锁骨上,细小轻微的声音像是突然放大了十倍,砸在白千羽的意识上。 她一个激灵,举着火焰拔腿就跑。 随着活人离开,身后的山洞就像有生命那样,从尽头开始收紧,像有人攥住了顶端,然后往上一撸那样,迅速闭合了。 山道里响起一阵抱怨。 “说了多少次了关的慢一点,你也不怕挤着我们?” “刚刚憋死我了,人好臭啊。真的,人怎么这么臭。刚刚那个长得那么漂亮,我还以为会干净一些呢。” “不可能的呀,人这种畜生,就是臭烘烘的。” “行了行了别聊了,赶紧跟上去啊!再不快点人就走远啦!追不上就惨了哦。” “不会,跑不了对远的,她不是已经留下了么?” 不远处,纤细高挑的身影站在路中间,她双手扶着两侧的墙壁,头发被风掀起露出莹白的下颌。身上的东西笑眯眯地抱紧了一点,其他鬼怪都听到了它的呢喃:“原来是个小姑娘呢。” 随后,山道收缩到这里,很轻很轻的一声,那道影子碎了, * 另一方面,黄丑寅也在着急,她摇摇黄麻子的胳膊:“爷爷,她们得多久才能过来啊?我来下场好不好?” 每次下阴间路的兽数都是固定的,白诡千开启了这次的试炼之后,之前从得到货物青黄不接城出发,然后被困在路上的那群玩家,也会跟随指引走上去。 “不会太快,但也不会太晚,约莫着晚饭前后吧。你去抓两只鸡回来,晚上加餐。” 黄麻子说完背着手走了,背地里一张尖脸皱成浸过水的瓜子,唉声叹气地想,每次阴间路里走出来的也不一定是活的,要是又被同化了,那他这回照样得遭老罪了。 * 白千羽在黑洞洞的山道里奔跑不停,脚下黏腻的泥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彻底消失了,背上沉重的压力也一点点感受不到了。 一条大路走到黑十分磨人,白千羽举着火跑,举到手都酸了才停下来,要不是白诡千的记忆里没留下怎么通关,她或许还能够更加顺利点。 跑了一会,好不容易山洞宽敞了不少,白千羽看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她看了两眼没坐,从背包里拿出个软垫子坐下。 然后就像雕塑一样,不动了。 她坐着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才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两个简易的零件拼了个火把,然后就垂着头发呆。 根号四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白千羽变得有点不像她自己了,从刚进黄皮子山道就有这种感觉,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白千羽打量一圈四周,半晌轻轻开口:“这是哪啊?” 根号四如遭雷击,高亢的嗓门几乎掀开整条地道:“你说啥呢白千羽?” 这似乎唤回了白千羽的神智,她甩甩脑子:“……没事,黄皮子山道阴间路,我记得,我记得的。” 她记得一切,但好像又不是那么清楚记得。 如果把时间比作钢筋框架,那记忆就是用来浇筑的水泥,房子非得这两样齐全才能遮风挡雨。同样的,这两样组合在一起,才是白千羽来时的路。 正常人从出生开始到死亡结束,时间之路不断,中间的记忆也不间断,但属于白千羽的路好像刚刚被人用橡皮擦了一下,房子也变成了空中楼阁。 她还记得自己从白叶渡码头上岸的事,之后跟白诡千的交涉也有印象,但再早点的记忆是空白的,上一个场景还是突然从血色婚纱馆消失,出现在关西禁区的迎客门那里。 就她坐着的这么一小会时间,记忆又消失了点,在婚纱馆跟白以执说话,然后就突兀地变成在屋顶听白诡千絮絮叨叨。 有东西在蚕食她的记忆,从中间某个点开始吃,然后逐渐向两边扩散,她现在有失忆变成傻子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千羽立刻跟根号……根号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而根号四被白千羽遗忘的那一刻,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它张了张嘴,发现本就不存在的嘴彻底消失了,各种概念上的消失,它变成了一把单纯的钥匙。 白千羽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按下录音键,声音传出去很远。 “我叫白千羽,这里是黄……不,我不知道这里是哪。父亲刚刚跟我说要我去参加一场晚宴,要我在晚宴上勾引兰因殿下,只需成功,失败的话……忘掉了。 我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唯一的信息是,我好像正在失忆,速度很快。 我没法为未来的自己留下更多信息了。很抱歉。” 她下意识想按按自己的裙角,却发现自己没有穿那种只有观赏性的裙子,而是穿了一条实用性极强,布料也很厚实的裤装,这让白千羽微微翘起了嘴角。 “我不知道我们在哪,但我想我们需要逃命,这里很危险。祝你好运,也祝我好运。” 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白千羽下意识觉得心悸,仿佛哪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怀揣着这种猜测,她举起了火把,向前路继续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随着走动,自己手背上的疤痕正在消失,早就剪断的长发慢慢生长到齐腰的长度。 身体的记忆似乎还在,白千羽下意识扶着两侧的墙壁,她已经完全抛却好奇和惊讶,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和自己的记忆正在消失这种问题不重要,反正也不是什么愉悦的记忆不是么?重要的唯有走出去。 “墙壁很干爽,或许是在地底……等等,越走越湿润了,我不清楚怎么形容这种,质感,但我觉得很像人皮。” 人皮,一种无限流居家旅行必备吓人元素。 但白千羽仔细凑近看了之后又觉得不人皮,似乎是某种动物皮毛,不过鞣制手法不太高明,还能看到上面残存的刀痕。 她举着火把凑近,幽蓝色的火焰灼伤墙壁,上面出现焦褐色的伤口,中间手上最重,却隐隐透着光亮。 这本动物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戳就破,白千羽赶紧收回手指,低声对着通讯器说:“墙壁很脆弱,火一烧就碎,还能戳破……” 紧接着低声絮语被堵在嗓子眼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小小的惊呼,白千羽抓紧最后的时间哒哒按了几次控制键:“我叫白千羽,正在失忆。记得录音,记得录音!” 小小的缺口之中伸出一只手掌,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爪子,五指精致迷你,覆盖着黄褐色的细毛。 它一把抓住山道里的人,将她拖过来,墙壁呼啦啦地蠕动起来,柔软而又不可抗拒地将人裹住了。 女人的呜咽和厉喝都被柔软的皮毛一同吸收,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安静,唯有原地留下一只人影,很快被收缩的山壁碾碎。 轻轻一声脆响后,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第82章 天坑地下冒出了不少…… 天坑地下冒出了不少人,屠川站在一边指挥着众人把他们抬出来,他点了一根烟,不耐烦地啧了声:“这次怎么就这么少人啊?” “不知道,听说是愿意来冒险的人越来越少了。”手下一脸忧虑,这不是好事,一但山道里输送来的玩家不够,他们就只能自己养人,自己养人粮食什么的就不说了,重点是,自己人到底还是有点下不去手的。 尤妮从后面的大石头边探出头来看,笑嘻嘻不谙世事的样子,声音清脆而响亮:“屠叔你们这次又救了这么多人啊?” 屠川的脸色又一瞬间的不自在,很快又压住了不悦,他掐灭了烟头,蹲下将尤妮抱起来:“对啊,屠叔厉害吧?” “厉害!”尤妮高兴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眼中跳动着真切的喜悦,“屠叔你最厉害啦!这回大家能少受点罪了。” “可他们要是不同意跟我们一起上贡怎么办啊?”虽然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尤妮觉得总要防备一下才好。 屠川摸摸她的头顶,然后将人放下:“放心,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他们会愿意的。” 得了保证,尤妮乐呵呵地跑走了,天坑地下冒出的人还没苏醒,反倒一只小兽从众人东倒西歪的身体缝隙之中钻出来:“你这回好好养啊,上次那些贡品太瘦了,黑渊根本不满意。” 屠川心里恨得牙痒痒,人却蹲下谄媚地行礼,他低眉顺眼地解释:“开门次数太多太快,我们这也需要时间啊。而且都是些没记性的,洗脑也难,更别说催生信仰了……” 那着红袍锦带的小兽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按规矩一催,总不能让这帮伥太自在了。 它扔下一堆山鸡野兔,精米精面也不少,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哼了声:“加把劲吧,不然早晚就拿你们几个顶上,想必大人也会满意的。” 好不容易把它哄走了,屠川指挥着自己的人将新来的这些都送进同一间土坑,然后组团清洗。 三米见方的土坑房中横七竖八地放了不少人,都是各地来的玩家,有人动了动手指头,然而还没等他醒来,一股黄色的烟便从空气中冒了出来。 刚刚都快睁开眼的女人手一顿,啪的落在地上,立刻又睡着了。 【A级道具洗魂香生效中:人的灵魂其实跟抹布没有区别,你洗干净了之后,想擦什么就擦什么,不耽误用。】 大概半天,所有过去的记忆都被清洗干净,又足够黄烟注入新的记忆。等到黄烟散尽,有人醒了过来。 伞花从沉睡中起来,就对上一双铜铃似的眼睛,还有高高鼓起的腱子肉和胸膛,她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昏沉的睡意似乎才终于褪去了一点。 她眯了眯眼,聚焦看眼前的人,开口沙哑的声音让自己都有点吓着了:“屠哥?” 屠川嗯了一声,将人拉起来,故作不悦地皱着眉毛,眼睛盯着她看:“你今天出去干什么了?怎么睡到现在才起床?” 这种质疑好像经常出现,伞花脑子钝钝地想,她这位丈夫似乎总在怀疑她。 伞花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辩解,白皙的手腕被对方大力捏着,皮肉微微往里陷,她想了想,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自己上午的行程:“我带尤妮去打猎了。最近族人吃的不好,我怕回头身体受不了,所以想尽量帮帮你。” 他们在诡异复苏之后就生活在地底,用给诡异上贡来躲避更多的诡异,但人的身体又不是可再生资源,胳膊腿一共就那么多,剁了就没了。别再都快疼死了还得挨饿吧? 她说着讨好地笑了一下,然后透过水盆的倒影看见自己笑得不太好看,连忙又调整了笑容的角度。 屠川的眼睛闪了一下,温顺听话是自愿奉献的前提,在这方面重塑记忆和性格事半功倍,收获总能超过预期。 果不其然,伞花立刻就说:“你是首领,应该以身作则。但你还得保护大家,要不这次别抽签了,我自愿吧?” 她一边说一边认真琢磨着,只取腓骨和左胸第三条肋骨的话,以医生的缝合手法,其实也不是那么耽误做事,她尽量忍着点就是了。 屠川听着她的话,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那么定定地盯着她,盯得伞花都要哭了,对方才轻轻抱了她一下,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背。 “辛苦你了。”屠川只说了这么一句,低沉的嗓音传进耳朵里,伞花的耳根就红了。这让她下意识忽略了身体细微的抗拒反应,总觉得跟他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但怎么会呢?他们是夫妻啊。 一抹温热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里,伞花立刻想做点什么安慰他,“别哭别哭,我去看看别人家准备的怎么样了,不行的我来做工作。” 她说着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身后屠川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哪有一点伤心难过的表情?就连眼泪也只是道具而已。 伞花和屠川的家在天坑的最低处,四周都是比较小的土洞,她出门后恍惚了一下,有点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丈夫是首领却会住在这种地方。 但身体对这里的环境明显很熟悉,伞花一矮身就找到了藏在角落里向上的梯子,她手脚利索地往上爬,寻思着一定要好好跟大家说说。 屠川的手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有点高兴,在屋里来回踱步:“这回吸魂烟的效果很好啊,看来应该不用费什么事了。” “也不一定,可能是古道那边穿吃的更多了。” 黑幽幽的古道收缩翻涌,将每一寸地方都刮了一边,才徒劳地发现,到嘴的食物又飞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总有人在我嘴里抠吃的?到底是谁!” “我要杀了他!杀了她!杀了它!杀了祂啊啊啊!” * 伞花本来是出来劝人主动献出自己的一部分来换取接下来的和平的,但或许是天坑太深梯子太高,她上去之后一个晃神竟然暂时忘掉了这件事。 屠川在这里的地位高,连带着她也受人尊敬,见面的都喊伞花嫂子,言谈之中十分捧着她。 她被捧了几句,虽然不至于飘飘然,但还是有点忘形,想着开门的时间还远,陪幼崽玩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平地尽头立了三只靶子,平时小孩都爱在这射箭,刚吃完饭就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过也有些安静喜欢看书的,就默默旁边的石头椅子上捧着羊皮纸学习。 本来负责看孩子的人看到伞花来了就自觉下班了,伞花站在一堆刚到自己胸口附近的小孩中间,被缠得有些无奈,笑容都勉强了起来。 她一把拎过孩子王尤妮,“尤妮宝贝,你们这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什么时候能达成目标啊?” 尤妮本来在撒娇,用金灿灿的小脑袋往她怀里拱,闻言抬头瞪大了眼睛,语气也有点奇异:“伞花婶婶,你也知道我们的目标么?” 伞花下意识脱口而出:“天亮山门开,在那之前,射出三次十环。” 说完她捏捏尤妮的脸:“做到了没有啊?” 尤妮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啊了一声,然后身形闪动,整个人缩小了一圈,整个人大概变得小了一岁,那个大的她的虚影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爆成一团磷粉。 磷粉蓝蓝绿绿,粉粉紫紫,似乎囊括了世间一切炫丽耀眼的色彩,照得伞花眼睛都晕了。 她正要说话,却看到磷粉四散,所有跟磷粉接触到的东西都在变成了泡沫,像泡了水的地板,鼓鼓囊囊,起起伏伏的,然后就啪地一声,碎了。 “做到了没有啊……” “天亮山门开,在那之前,射出三次十环……” “伞花婶婶,你也知道我们的目标么……” “尤妮宝贝,你们这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什么时候能达成目标啊……” ……时间被拉回五分钟之前,伞花站在一堆刚到自己胸口附近的小孩中间,笑得有些无奈,结果还没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把制作精良的弓。 她想说自己不会,结果身体似乎先一步识别出了手里的东西,一握住弓箭,那感觉顺着手就来到了心里,话未出口她已经摆出标准的射箭姿势。 没有一丝丝迟疑,伞花张弓射箭。 啪啪啪,接连三箭,三个十环。前面两只箭分毫不差地从最中心被劈开。 伞花愣住了,尤妮也愣住了。 一身冷风吹过,倒是围观的小观众们发出极为高兴的叫喊,自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多了箭和弓,还从来没有人能打出这个成绩呢。 “伞花婶婶好厉害!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就连那个人都没有给我们示范过这个,您太厉害啦!” ……哪个人啊? “伞花婶婶以后就是我的神!我什么都听婶婶的!婶婶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别让我们割肉啊?割肉好疼啊。” “郝子恒你真丢人!我不怕疼!我是男子汉,我长大要娶伞花婶婶的!伞花婶婶你愿意答应我么?” “答应个屁!伞花婶婶是屠川叔叔的老婆啦!” 箭靶前面的空地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小孩子的嗓音清脆又童真,像一串串银铃,伞花却好像听不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白皙,纤长,没有茧子,对她这个年纪来说甚至称得上嫩,好像从来没干过重活,也不可能会射箭这种高难度的运动,更别说三箭十环了。 违和,十分违和。 她嫁给屠川十年,诡异复苏前也经常做家务活的,不可能有这么样的一双手。 “她不是!”尤妮不愧是孩子王,一开口就压住了附近全部的声音,她像琉璃珠子的眼睛盯着“伞花”,阴冷的眼神让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伞花有点害怕地后退半步,她以为尤妮这小孩被抢了风头之后生气了,也或许是因为箭矢受损而难过,她将手里的弓箭往前一递,声音也有意放低了,想要安抚这个无父无母又要强的小孩。 “尤妮?不好意思哦,婶婶不知道怎么用,弄坏了你的箭。我回头让你屠川叔叔给你找新的,你别哭啊。” 尤妮仿佛没听到,还是用那副杀人的眼神盯着伞花,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慢慢流下两行血泪。 不对……不对!伞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更违和的地方,求生意识上线,身体先脑子一步行动,她猛地推开腿边的小孩,扭身就跑。 无声无息的,她的脑袋炸开了,变成一团颜色斑斓的磷粉。 第83章 黄皮子山道母亲 【检测到宿主死亡,系统正在重启……】 【重启中——】 【重启成功,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生效中——】 【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腐烂版)一级功能生效中:夏娃从上帝的花园里带走了一只红苹果,它鲜艳的外皮象征着生的热烈,它不俗的出身象征着超凡的能力,它鲜甜的果肉富有营养,能够弥补一切过失所带来的伤害~ps:腐烂版的副作用要自行探索哦!】 更高级的时间法则降临,万物冻结。 五色磷粉漂浮在空中,美得像一场幻梦,“伞花”的尸体维持着将要倒地的姿势,就那样定格在空中。 属于白千羽的一切正在迅速归位,所有被蚕食的记忆,被吃掉的躯体,被碾灭的细胞开始重组。 夏娃的苹果,象征着生。 红衣红裙的小姑娘凭空落在旁边,她的大眼睛像一汪漂亮的湖水,她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灰扑扑的地道。地道狭窄粗糙,每隔十几米就有一道裂缝,裂缝之中无数黑漆漆的雾气涌出。 小苹果踩着小皮鞋哒哒地走过去看了两眼,然后嫌恶地捂住了鼻子,好令人作呕的味道啊,难闻难闻。 她头上的绿叶子耷拉下来,后退几步蹦回白千羽身边,神情很快又变得开心,喜悦盈满了眉梢,看着她就止不住笑。 小苹果抬手戳戳快要摔到地上的人,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欢快到不像在这种情况下相见,而是在某个地方开心地喝下午茶。 “小白小白,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自然没人回复她,小苹果瘪瘪嘴,又有点为当前的情境难受了,不过她现在这个状况,情绪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眼泪还没冒出眼眶呢,就伸手去摸白千羽的口袋。 “有没有吃的啊?我又饿了……” 饥饿感像火,无时无刻不灼烧着小苹果的身体,自从这世界变化之后,她再也没有吃饱过。 这个样子说话还是太不方便了,她眨了眨眼,刚刚进行到一半的复生程序被飞快推进,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一切推回正轨。 而白千羽尚未消散的诡侯意识终于被唤醒了,像生了一场大病,终于走出病魔折磨的那种阴霾,白千羽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灵魂是倦怠的浅灰。 如潮水般的疼痛仍然一阵一阵,但她率先明了的是自己当下的处境。 刚才是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她从未陷入过这种境地,从来没有,死亡来临的那一瞬,天地之间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世界的声响消失了,世界色彩褪去了。 她和这世间的联系被斩断,就像断了线的玩偶,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 那种感觉带来的恐慌是无与伦比的,白千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嘴上虽然说一条烂命就是干,虽然说要么达成目标要么死,但等到死亡真的来到的那一天,还是不想死。 她不够自己想的那么豁达。 短短的一瞬间就像一辈子过去了,白千羽对死亡的恐惧没有消失,却从这恐惧之中生出勇气和更多的信念。 她的灵魂拨开迷雾,像一阵风似的将自己散落的躯体拢好,各归各位。 做完这一切,才算是真的回来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久违的笑眯眯的小姑娘,穿着上次见面时的红裙子,气息也跟当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这就是她死而复生的奇迹,给她第二次生命的“母亲”。 白千羽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温和地牵起她的手,垂首下她的手背,身体那种重新拥抱生命的喜悦让她忍不住热烈盈眶。 白千羽听到自己哽咽着开口,像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小孩,跌跌撞撞地吐出两个字:“母……亲……” 小苹果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改变,她垂眸看着白千羽,眼中有星辰划过绽放,似乎遥远的神祇淡然投来一瞥。 白千羽瞬间生出被整个宇宙注视着的战栗感,她知道自己被看透了。 那种看透,不是看透衣服下的躯体,也不是看透脑中或卑劣或高尚的想法,甚至不是只看透了一个瞬间,那是…… 那是她从小到大每一天的变化都在重新演绎,每一个决定背后的思绪,甚至每一个决定的导向,那些被她舍弃的决定演化出的可能性,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那是神的能力。 白千羽浑身战栗,黑红的血液争先恐后从七窍中流出,染脏了她刚刚在回溯中被重新洗净的衣裳,任由温热的血液喷涌,白千羽不曾放开对方的手。 喉咙干涩到像砂纸,不成调的语句被摩擦切割成支离的音节,她头垂得更低了,吐出一声低哑的哭泣。 像新生儿第一次见到母亲的那种哭叫,是本能的依恋和亲昵。 她似乎没说话,也似乎说了,白千羽听不太清对方的回复,却从心底涌起更深的眷恋。 啊,对方说了一句话。 “别让我等太久。” “什么?”压力如潮水般褪去,白千羽发现自己又能好好说话了,她急急追问,却只得到小苹果两只水灵灵无辜的大眼睛。 小苹果抓着她的手摇晃:“我饿了,你带吃的没有?” 白千羽被神迹震得脑子发懵,连自己人在哪都顾不上了,但闻言还是立刻从系统背包给她倒了小山似的食物。 小苹果一个闪身出现在食物山顶,咔哧咔哧开吃,半点没有给白千羽解惑的意思。 白千羽抻着脖子仰望小苹果,用视线描摹她的轮廓和神色,没有了,完全消失了,刚刚那股气息彻底消失在她身上,就像从未降临过。 她不自觉向前一步,试探似的开口:“母亲?” 小苹果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脚随意一伸蹬下一瓶甜牛奶砸在白千羽头上,她还记得她爱喝这个呢。 “别叫了笨妹妹,妈妈不会再理你了哦。” 白千羽拆开吸管插进牛奶杯里,长久未进食的榆木脑子被甜滋滋的牛乳滋润,开始滞涩地重新运转。 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夏娃的苹果…… “母亲是,夏娃么?”她的语气不太确定。 小苹果倒没有避讳:“夏娃,女娲,赫拉……母亲有许多代号,你能想象到的神话传说之中,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或者说,祂。 小苹果拆开一包脆米条,大口嚼着,声音含含糊糊地说:“以后你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女娲的泥人,赫拉的金瓶……那是剩下两次跟母亲见面的机会。” 她语气随意天真:“得到它们之后,你就能去见妈妈了。她很满意你,很想见你,所以才说,不要让我等太久。” 随着她的讲述,白千羽脑海中好像出现了一条布满花朵的林间小路,也或许是黑幽幽的从来没人走过的,通往地心的死路,有人在尽头等她。 在不那么遥远的未来。 那么眼前的问题是,白千羽检查了一圈自己的身体,没觉得哪里有不对啊,所以腐烂版的夏娃的苹果带来的后遗症究竟是什么? 她的动作和神情都太明显,小苹果这种情商都不好直接忽略,她拍拍手,讲给她听:“腐烂版的后遗症是系统随机的,从没有到当场就死都有可能,就看你的运气了。” 小苹果说着从食物山上跳下来,仔细打量白千羽,满意地点点头:“显然不是当场就死,不过你这个也有点……倒霉。” “没关系,保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是她着了道,能活下来就比什么都强。只要不是立死,其他隐患总有办法消除的。 “应该是某种精神类的疾病,”大概是因为修养了很长时间的原因,小苹果的脑子清楚多了,说话条理分明,“我看不太清。但既然母亲承认你了,我就免费送你告诉你解决办法好了。” 白千羽洗耳恭听,可小苹果接下来的话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吸取亲人分泌的正面情绪能够填补你自己的漏洞,治愈这种精神疾病。” 到这还正常。 “三个血亲少是少了点,但稍微透支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祝你早日康复。” “那么再见,我亲爱的……”话到最后几乎轻如微沉,白千羽没听清她说的话。 时间重新流动,深渊喷出黑气时的嗡鸣声将白千羽从思绪中拽回,她刚刚有点震惊,而小苹果又走得太快,以至于没能好好告别。 系统道具持有那一栏中,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已经消失了。白千羽抿了抿唇,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她举起手,对着空气挥了挥:“再见,小苹果。” 不过,原来白景熙不是白雄志亲生的么??? 第84章 黄皮子山道(完)山道新主 表层的迷障破开之后,这里便只是一条普通的暗道。每十米有一条裂缝,缝隙大概几厘米宽,有黑雾从中冒出来。跟副本生成时的雾气很像,白千羽尝试接触了一下,感官上同样阴冷而不适,但没有其他特别的功能,下面也没有连着副本。 她走路时会尽量避开缝隙雾气,获得白诡千身份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显出来了,厄兽本身的能力让弯弯折折的甬道更好走,偶尔她还能变成刺猬在地上滚几圈。 老麻坡,城主府里,黄丑寅不安地搓自己的尾巴,过阴间路要闯三关,第一关鬼蛭的难度最高,绝大多数人都会在这一关中不断轮回,属于自己的记忆越来越稀少,直到最后被鬼蛭吞噬,成为反哺点穴盘的力量。 点穴盘在关西禁区各家之中,是唯一一件位置确定,获取手段也明朗的,因此之前白诡千曾经三次下阴间路,被鬼蛭磨了三分之一的力量去,曾经虚弱到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最终也只闯到第二关鬼婴庙。 按理说,她力量羸弱不是一两天了,这回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黄丑寅心里就是突突。黄麻子更是,他才是点穴盘真正的主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直到白诡千死在第一关之后这种感觉才消失,但还不等他高兴,就有一股极为强横的力量出现,时间像是在开倒车,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点穴盘上代表第一关的位置本来已经黯淡下去,证明闯关人身亡,但在那力量出现之后竟然直接改写结局,闯关人就这么当着他眼皮子地下活过来了,简直是离谱。 从这时候起,不祥的预感一路成真,第二关的鬼婴庙几乎没起到作用,就被人平推着过去了。 至此,点穴盘上三分之二的位置变了颜色,从金黄色变成了一片湛然的白。 只剩第三关,地母河。 黄丑寅变成了个子不高的小女孩,脸上全是森然的冷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点穴盘上不断变化的光影:“爷爷,我带人下阴间路杀她,商路绝不能丢。” 持点穴盘者,既为商路之主,这也是为什么这里叫做黄皮子山道。 黄麻子也不是心慈手软,实在是阴间路规则特殊,一头进一头出,如果黄丑寅从老麻坡下去,就必须第三关开始,一路闯过去,就算她能杀了白诡千,也未必能在阴间路全身而退。 “罢了,等吧。”总归,关西禁区的都是一家人。 另一面,白千羽并不知道老麻坡发生了什么,她抬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河水,总觉得自己遇到“母亲”之后就开始转运了。 比如刚刚的鬼婴庙,那些手脚都被折断塞进嘴里的鬼婴在见到她之后竟然直接一股脑地跑了。落荒而逃不说,甚至身上的诡异气息都被逼散了,就是因为她身上残留的气息。 而眼前这条宽阔的,石碑写着地母河的,不就是之前赶路时曾在山中见过的那条? 白千羽根本没当回事,她晃晃悠悠地伸脚去探河水,阴凉之中却又有种不自然的滚烫,道具鞋子很快被腐蚀掉一层,被河水卷着消失在眼前。 她在河边坐下,捡起石头往里扔,要是用鱼尾的话,应该能够顺利渡过,但问题是,那也属于诡侯力量的一部分,白诡千之前交代过不可以提前动用这股力量,否则便会惊醒“山神”。 她暂时想不到好办法,一路走来也是累了,暂时就坐在河边休息。 她开了个小小的便携炉,慢悠悠地煮了一锅汤,捧着碗边吹边喝,菌菇鲜香的味道引来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背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千羽瞥了一眼,那东西就连忙躲到石头后边,似乎害怕被她发现。石头边露出一片黄褐色的衣角,没记错的话,尤妮身上穿的就是这样一件冲锋衣。 呵,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 白千羽放下汤碗,手里一条柔韧的长鞭扔过去,鞭子尾端是人头,扔出去声音很大,顺着惯性直接缠住了她的小腿,白千羽拉着鞭子狠狠一拽,将人抛飞。 尤妮金灿灿的头发飘在空中像晚霞,她张着嘴大声嚎嚎:“干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这还叫没得罪?白千羽不理,只是用人头鞭子又砸了她一下,挡住她折返的动作,将人干净利落地丢进地母河里。 这人头鞭子还是从仙灯愿里得到的,是从人体内抽出的“灯芯”,敬神所用,没想到这么也挺好使。 眼见小姑娘在河水中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白千羽也丝毫不慌,该干嘛干嘛。 “像你这样的人类很少啊。”苍老的声音贴着身侧响起,白千羽却像是早有预料,没什么惊惶的反应,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石碑。 石碑上印着“地母河”三个字,有密密麻麻的裂纹,看上去有年头了,声音也是同样的苍老,但却很熟悉。 “好久不见啊。”白千羽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这声音耳熟,赫然便是曾在山道上遇见过的石像。 “你还能变成这样?” 老石像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嘶哑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命不久矣,它没回应白千羽的话,反而道:“你要过河?” 白千羽点头将锅碗瓢盆一起收拾好,心底寻思着回去之后要不要买个全自动机器人,这才正眼看它:“你要渡我?” 石碑当着她的面变成一只小小的船,虽然都是石头做的,但看起来竟然还很精致,它延伸了一条小路到白千羽脚下。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带你过河。” 白千羽抬脚就往上面走,这下轮到老石头惊讶了,船头冒出两只眼睛一样的圆球:“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条件?” “不问。”白千羽在船尾坐下,长腿一伸,便将整个船身都占满了,她身上有种老神在在的轻飘飘,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又像是什么都知道,“都答应你。” “那,那就以后再说吧……”老石头被噎了一下,不知怎么就咽下了早就想好的要求,小船慢慢滑进了水里。 白千羽仰躺在船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这种时候要是有月亮就好了,最好是圆月,明亮耀眼那种。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想法,黑色缓缓退散,一轮澄澈的月亮蹦了出来,月光水银泻地似的洒满河面,阴诡横行的地母河水就那么安静下去了。 白千羽见此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她伸手拨弄了两下河水,河水温顺地缠绕上她的指尖,之前那种强烈的腐蚀性似乎只是一场梦,从来都没存在过。 石船行至河水中间,白千羽拍了拍船舷示意它停下。 小船在河心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转,河上月影破碎,老石头瓮声瓮气:“怎么不走了?” “这不就到了么?”白千羽伸了个懒腰,语气随意慵懒。 “你,你你……” “我我我。”白千羽好笑地重复一遍,转身一个猛子扎进河水,泛着银光的尖刺从身上各处生长出来,戳破衣服,她变成了一只小刺猬。 扭动着不大的身体,白千羽还有点不适应这个身体,下潜的速度就没那么快。 阴间路是走不到尽头的,那便只有寻找最有可能藏着是“死门”的地方,腐尸水为阴中之阴,不会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幸运之神今天似乎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白千羽下潜了大概五十几米,身边飘过无数腐烂的肢体和皮毛,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点穴盘。 水下能见度低,诡火幽蝶大团大团地散出去,也只能照亮附近几米的范围,不过足够了。 繁复精密的“地图”就刻在河底,大大小小的鱼尸依附在上面,拨开就能看到一个个微微闪动的地名,白千羽一眼望过去全不认识,除了“关西”。 不是说系统会消除认知障碍么?这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都死了一次才找到的好宝贝,白千羽丝毫不舍得浪费时间,当下就打算将它据为己有。嗯,毕竟这也是符合规矩的。 她像白诡千在遗言中说的那样,缩成小小的一团落在点穴盘的中心位置,然后慢慢地展开身体。 天上的月亮穿不透几十米深的河水,白千羽兽身尖刺的白是这里唯一的光,只见浓郁的黑暗之中,小小的刺猬缓缓展开,将自己变成了一张饼,覆盖在上面,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稀薄,越来越稀薄,越来越大…… 最后像一张透明的膜,将整个点穴盘都罩住了。 老麻坡内,黄麻子浑身一震,右眼之中不同闪过令人看不懂古字,似乎是一串串地名,流水一般从他体内撤走了。 黄丑寅不可置信地扶住他:“爷爷!” 这怎么可能! 而桌上迷你版的点的点穴盘,已经完全被白光侵染了。 蓦的,院中出现了一个不陌生但又没有那么熟悉的人影,至少对黄麻子来说,不是自己熟悉的老伙伴。 白千羽笑盈盈地对着他俩挥了挥手,嗓音轻快,带着种完成繁重任务后的解脱:“两位下午好?介绍一下,在下关西白诡千,山道新主。” 只见她随意一抬手,桌上的点穴盘便如幼鸟投林般飞过去了。 白千羽手掌轻抚点血盘,听着耳边熟悉的系统播报响起。 【恭喜玩家白千羽,获得S级道具点穴盘,获得黄皮子山道掌控权,恭喜你在关西禁区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获得新身份白家家主白诡千。】 修长的手指抚过点穴盘,上面的地名一个接一个亮起,现在她可以搭配五兽香使用随意在关西禁区和上京之间往返了。 不仅如此,白千羽还发现,自己似乎掌握了唯一一条出入上京的路? “啊,这真是,收获颇丰。” 想到有可能还困在血色婚纱馆的白以执和其他人,白千羽离开的心情格外急切,但在那之前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 “两位黄家的,能不能麻烦二位帮我把白家的小孩们接过来?” 她现在就是白诡千,自然也应该履行应有的责任,只不过暂时顾不过来,就只能请一下外援了。 家族地盘刚刚被人抢走,黄丑寅不高兴地撇撇嘴,正想说什么却被黄麻子打断,他到时态度十分好,即便还不知道眼前这人什么路数,却也没有低看的意思。 “这是自然,只不过白家的孩儿们离得远,路上大概也得三两天。” 到底人老成精,白千羽一听就笑了,“那正好,你们慢慢接。我七天后过来,希望您能处理完?” 两人心照不宣之间完成了一场交换,白千羽放任黄麻子可能会带走山路之中的一些东西并且默许在自己正式接掌这里之前对方的其他行动,作为交换,黄麻子会帮她处理好白家小孩们的事,毕竟她初来乍到,就算有了身份,在关西禁区也没有那么方便。 “啊不过在我回来之前,关闭所有山道入口,不许人类玩家再入山了。” “好说好说。” 黄丑寅满脸都写着不服,白千羽看的好笑,没忍住伸手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壳,笑盈盈的:“你不服啊?” “你……!” 白千羽爽朗地笑开,她摆摆手算作跟两人道别,然后手指在点穴盘上轻点。 五兽香带点山间野草气息的香味弥漫开来,女人纤瘦挺直的身影消失了。 与此同时,关西禁区所有对外入口关闭,山道最前方石碑上的字迹一阵蠕动。 “黄皮子山道”五个字像被人用手随意抹了去,取而代之的两个字名为“歧路”。 第85章 田韬蹲在地上画圈圈…… 田韬蹲在地上画圈圈,眼里半点光芒没有,树枝在地上划过的声音十分刺耳,郑长乐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别弄这些东西了。” 血色婚纱馆里十年如一日地安静,副本已经自发开始重新运转,偶尔有新生的鱼人在四周游弋而过,却像是没看到她们一样,毫无任何反应。 因着这里已经成了白千羽的地盘,安全是有保障的,但副本就是副本,又阴又冷,不知不觉之中都在消耗人的理智。 没有声音,也没有阳光,待得久了会给人一种身在地狱的孤寂感。 田韬被推的一个趔趄,不自觉嗓门就大了起来:“我也不想啊,可这不是没事做?” 白千羽离开大概有五天了,前两天他和郑长乐跟在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身边,想一起找办法,结果当然是毫无收获。 第三天他和郑长乐捡到了郑如意的遗物,一只不知道何时遗落在走廊内的古旧手表,两人就用手表给她立了个衣冠冢,之后几天每天都在坟前发呆。 是啊,根本没事做。 郑长乐伸出手,看着掌心闪烁不停的铜钱,低声喃喃道:“小姨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想给她看我得到的异能呢。” “不知道……这都五天了,她不会死了吧?”田韬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偏头却没躲开迎面劈过来的劲风,湿润的触手冷硬得像坚冰,毫不留情地将他抽飞。 属于男人的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缓缓接近,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田韬不自觉地抖着后退:“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白以执轻慢地扫了他一眼,浓烈的杀意穿透眼底浓雾一闪而逝,他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没有再看不懂事的小孩。 田韬捂着腿挪到一边,眼底怨恨和后怕交织,自从白千羽消失之后,这男人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 郑长乐想开口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田韬那话确实不好听。她无奈地递给田韬一只药,这是小姨那个名叫谭煦的手下给她的,“涂一下。” 说完她转身跟上白以执,一边走一边问:“怎么样舅舅,你找到小姨的下落了么?” 郑长乐悄悄观察过,三天之前,白以执似乎偷偷离开过副本一趟,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小姨了没啊啊!!! 白以执加快脚步,连敷衍都懒得,白千羽消失的这些日子就像有一把刀在身边晃。 有时候刀片轻轻贴着触手擦过,阴冷不祥的猜测爬满后背,隐隐作痛,有时候贴根切掉触手,让人痛到茫然,更多的时候钝刀子割肉,逼得人心里的弦越来越紧。 被郑长乐问得急了,他下意识看向手上的戒指,共生宝石,能够时刻感知到对方的位置行踪,除非是被特意遮掩过的…… 五天前白千羽失踪后,它就失去了作为道具的意义,再也没亮过。 “我也不知……”话还没说完,白以执就猛地拨开郑长乐消失在了原地,快得连残影都没留下。 * 婚纱馆里似乎总是湿漉漉的,鱼鳞贴在墙皮上泛着腥气的光,多看一眼都觉得身上正在密密麻麻钻出东西。 白千羽提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刀,刀锋在地上划过,火星四溅,刺耳的刮擦声扎得人耳朵直疼。 那德越呼哧带喘地转过拐角,他身后硕大的圆弧法器已经被轰掉了一个角,整个人边跑边喘,勉强压着声音:“这女人吃什么竟然越来越强……” 他一边说一边在游戏面板狂点,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语气急切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该死!怎么出不去!不可能……不可能,道具不可能失灵的!” 他身上的A级脱离道具是作为保命用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失效? 徐栩垂着头,脸上的镜子面具倒映着湿润的地面,潮湿的阴影晃晃悠悠:“谁让你之前不走?” 白千羽失踪五天,那德越随时都有机会离开,但他抱着侥幸心理,还想再多得点情报,于是就留下了,现在毁得肠子都青了。 白千羽一想到这两只丧家之犬的样子就想笑,不枉她回来之后连白以执都没见,立刻就过来打算杀人。 白诡千“入血”之后,两种力量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而是远远超出、直接翻了几倍的效果。 她现在不直接下手,一是享受这种猫追耗子的感觉,另一种则是…… 离开关西禁区之后,动用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腐烂版】的后遗症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似乎是,心脏病? 白千羽不太了解这种疾病,她家族也没有相关的病史,所以应该完全是道具后遗症在作祟。 随着医疗科技的不断进步,各种病毒病症也在更新,虽然名字没变,但治愈难度还是不断拔高。 白千羽按了按心口,她刚刚用怕【照见你的人生】看过,心肌似乎正在纤维化,干涸的速度很快,无数的小缝正在裂开,影响的不止是供血功能,还有整个身体的运作。 回想起来,小苹果说解决办法是从血亲身上吸取正面情绪?迟瑞溪躺在床上,根本就不存在情绪这种东西,剩下能选的就是白雄志和白以执,等她杀了这两个东西就去找哥哥贴贴。 她擦掉嘴边涌出的血,咧嘴笑得很开心,眼底却因为不断蔓延的疼痛而有些阴鸷。 四周不断收紧,不长的走廊缓慢压缩着,拐角和墙壁都在眼前坍塌成一团腐烂蠕动的鱼鳞,白千羽跟个屠夫似的赶着猪。 “弧面公会啊?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们吧?下手还挺狠的。” 异能是言灵的顶尖异能者围杀,到处宣扬她是诡侯,整个上京有名的势力基本都收到了消息,就这还不要钱,整一个损人不利己。 ……就很令人无语。 那德越急得跟什么似的,一边往后面丢道具阻隔白千羽上前,一边努力召唤自己的脱离道具。 反观徐栩,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里闲逛,闲庭信步似乎根本不觉得危险。 那德越气急败坏地在墙上砸了一拳:“你能不能上点心?” 徐栩:“要不我们现在去跟她讲和?” “你有病是不是?” 两人嘟嘟囔囔的对话落在白千羽耳朵里就是》“blablabla你有病……” “还敢说脏话,啧。” 明知道她在胡搅蛮缠,那德越也不能解释说自己不是骂她的,只能越来越急,脸上都渗出了一层汗。 四周坍塌下去了,白千羽的身影像鬼一样飘飘荡荡,转眼就来到了两人身后,她的手从圆弧中穿过,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那德越:“你可以花钱买命。” 阴冷得像雾一样的手没在肩膀上停留,直接穿过去了,留下的冰寒却黏在骨头和肉上,久久不散。 那德越背上的圆弧猛地放光,似乎想要逼退她,最终却只是在自己和徐栩身后升起一张比人还高的塔罗。 白千羽动也不动,鼻尖几乎贴着这张牌,她笑得亲切而热络,甚至伸手敲了敲上面的花纹:“这个不错,能抵十万积分。” 说着她抬手指那德越:“你的命,二百万积分。” “二百万?!!”那德越平平无奇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他久居上位,不自觉就开口想要吓退她:“你还真以为自己在上京只手遮天了?这么多钱……” 白千羽却根本没理他,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平移,指着徐栩:“你,二百五。” 那德越更不懂了,明明自己才是会长啊。 “他凭什么更贵?” 徐栩站到他身前,语气平淡之中带着几分笑意:“她骂我呢。” 白千羽确实是这个意思不假,闻言随意点点头,又擦了擦嘴角的血,“知道就赶紧的,我等着回家呢。” 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塔罗牌如有生命似的收缩,漂亮的花纹镂空处涨大,像是一张张小嘴打开,闪亮纤细的手术刀从中激射而出,像一场目标明确的流星雨。 白千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自己找死就怪不了她,她食指冲眉心划到喉咙,脸皮如同纱帘被左右分开,露出下面疯涨的尖刺。 尖刺射出,每一根都对应着一把手术刀。 针尖对刀刃,一连串霹雳啪拉的闪亮火星子腾得窜起,照亮三人均是冷凝的脸。 “你不是人。” 这句话似乎像一句审判,干脆利落地砸在了白千羽身上,带着某种名为排斥的情绪,让身处其间的她有一瞬间的停滞。 “走!”那德越一声爆喝,身后的圆弧四散炸开,分裂开的金色碎片隐隐连成一道门,古旧残破的街景若隐若现。 白千羽瞥了一眼上面的字,似乎是“视鬼荣巷”,徐栩伸手在那德越身后一推,他便跌落其中。 其他诡域的力量隐隐侵蚀抗拒着血色婚纱馆,对方似乎很强,白千羽只来得及迅速收拢了自己对周围环境的封锁,像圆形绞肉机,飞速收拢合并。 啪嗒,一只腿落在地上,随之坠落的还有徐栩额前的几缕碎发。要不是他闪得快,大抵会被直接切开脑袋。 他抹了一把被擦破的额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没有了塔罗牌的保护,他整个人完全暴露在白千羽面前,看上去可能也不是太想躲,他低头缓慢又黏糊地舔舐自己的血,声音也含糊:“别杀我行不行啊?” “不行啊,徐医生。我最讨厌在我背后捅刀子的人了。”白千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徐栩出手就掏了她的心,好不容易新长了一颗出来又得了心脏纤维病,到底为什么都要跟她的心过不去? 那明明就是一颗人心啊。 “而且,引猩埋伏我那次,就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既然他是弧面公会的人,那当时自己行踪泄露的事情就很好推断了。 那天白千羽在怨鬼恶咒的影响下第一次失控,生吃了活人,也就是倒霉的汪航。 那天的崩溃和绝望她现在还能想起来,就像埋在皮肤下的棉线,平时柔软看不见,摸上去却存在感极强的梗在那。 也就是说,在她崩溃到自己给自己洗胃的时候,这位好医生正在琢磨着呼朋唤友地围杀她。 白千羽不由得啧了一声,“真没职业道德。” 那天实际上是个误会,但这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徐栩垂眸想了会,提起一个白千羽几乎快遗忘的名字:“柏清你记得么?” “柏清?” 印象中是有这么个人。在仙灯愿里,那是白千羽的第一个副本也是白千羽拿到诡侯神位的地方。 当时第一夜白千羽冒险下了怨湖,结果被阴蛇草偷袭,差点就没出来,是同样出来找线索的柏清救了她。 柏清后来被张灵秀杀了,她后来看过副本死亡名单,同样死在灵秀手里的还有一个叫做柏奇的男人。 “所以你是?” 徐栩站直了身体,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平自己袖口的褶皱,哀伤就从袖扣上流泻而过:“他是我妈的儿子。” 徐栩是孤儿,被柏清母亲收养之后排行老二,他就是那个未进副本的老二,不过不是二姐,而是二哥。 “我妈在诡异复苏刚开始的时候得了健忘症,一直是我们轮流照顾,所以那次我才没有跟他们一起进副本。死亡名单当天晚上,她心崩而死。” 这并不关白千羽的事,徐栩明白这一点,白千羽自己也明白,所以她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刚刚的打斗中掀翻了天花板,两人站在高而窄的缝隙中,头顶昏昏暗暗,像身处同一条伤疤之内。 “就像父债子偿,你既然接手了仙灯愿,就应该为这件事买单。” 一开始徐栩是打算去副本里报仇的,不过没想到后来仙灯愿就关闭了,他还巧之又巧地遇到她,这不报仇等啥? “至于围杀和身份泄露,都跟我没关系,信不信由你。” 长刀脱手而出,擦着徐栩的面具边缘扎进墙壁之中,她缓步走近:“这就是你的买命钱?” “算是?”徐栩语气有几分迟疑,其实也不完全是想买命,就是想解释一下动机。 “我觉得自己理由挺充足的。放不放我走在你,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留不下我。” 白千羽本来都打算放他走了,闻言嗤笑出声:“这么有自信干嘛还要跟我废话?” “代价嘛,当然是越少越好。” 白千羽走到徐栩前面两三步的地方站定,没有再接近。 他的逻辑通不通顺对自己来说都无所谓,只是,柏清确实救过自己的命,而当时她给出的信息其实并不足以抹平这份援手恩情。本来最后通关之前,她是准备让柏清离开的,第三把钥匙正好留给他。结果他先一步被灵秀杀了。 没记错的话,她还欠柏清三四个医疗包的样子? 死人的人情不好还,眼前既然有机会,白千羽也就懒得计较更多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放出力量稳定周围的环境,坍塌的墙体和四处翻涌的鱼鳞渐渐稳定下来,略显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走廊尽头悄无声息地出现两只假人模特,穿着漂亮又般配的婚纱西装。 一切都变得正常而干净,阳光在地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影,就像诡异降临之前,只是一条普通的婚纱店走廊。 她一挥手,走廊尽头的门开了:“滚滚滚。” “哎不对,等等。”白千羽走近,理直气壮地伸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吧?” 就知道她想要这个,徐栩半点都没迟疑地掏出一个小房子放到她手心,不过不是小木屋的形态,而是没有任何特色的灰色砖块房。 他眼底带了几分笑意,语气也轻松不少,像之前在宠物医院见面时,格外得意:“我用系统刷新卷洗干净了,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重新装饰。” 灰砖小房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一入手,白千羽就得到系统通知,这是个A级道具,不仅能够按照主人的心意随便装饰,之后要是得到碎片还能够继续扩大。 这回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心中那种被救命之恩道德绑架的烦闷一扫而空,白千羽反手将小屋道具收起来,满意地拍拍徐栩的肩膀:“职业道德不行,还挺识时务的啊。” “……那真的只是巧合。”徐栩辩解了一句,又觉得没必要,张了张嘴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弯腰捡起那德越的腿,转身走了,因为之前受了伤,离开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踉跄,“扯平了啊,下次见面可别喊打喊杀。” 白千羽直接挥手将人丢出去,满意地将小屋绑定,她对装修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因此在被系统询问的时候直接照搬了徐栩的木屋,只在门口重新刻了一片精致卷曲的羽毛。 “哪来的甜香啊?” 白千羽走进小木屋,里面两张桌子都被摆满了新鲜烘烤的面包,不同规格不同口味分门别类放好,卖相极佳,色泽诱人。 徐栩留了一张纸条,像是自己画的简笔连环画,上面一个带着厨师帽的小人艰难地搅拌着奶油,脑袋旁边一个大大的气泡,写着:“嘿咻嘿咻。” 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也不知道下没下毒,白千羽随手揉了纸条碾碎。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响了,白千羽回归头去,白以执倚着门看她,神色温柔之中隐含几分控诉:“回来了不第一时间去见哥哥?” 第86章 这就很难说,白千羽…… 这就很难说,白千羽嘿嘿地笑了两声乞求不要对自己进行过多的批判,也没有解释自己经历的意思。 实在是不好说,黄皮子山道的事情她暂时也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很不幸,这其中也包含白以执。 而且白千羽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似的,到底是什么啊啊?这么一想,心口又疼了,白千羽猛地吐了口血。 白以执的脸色本就不好看,一看她这个样子更是当场脸色铁青,他大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按着白千羽的腰仔细打量她,语气阴沉又无奈:“怎么回事?身上带着伤?” 想起小苹果说的话,白千羽抬手搂住白以执,耐心地等待吸取对方身上的“正面情绪”,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就等着呗。 结果就是等了半天,除了白以执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以外,什么特殊的感觉都没有。小苹果应该不至于骗她吧? 白千羽微微用力挣开白以执的怀抱,抬眼觑着他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的白以执估摸着是没什么正面情绪,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啊,都没有。 “哥?你不开心么?” “……没有。”白以执咬着牙吸了口气,又缓慢地吐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自己空荡荡的臂弯,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只是很担心你。” “不止我,郑长乐和张灵秀她们也很担心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自己没有通知任何人白千羽已经回来了这件事,白以执跟白千羽一样,根本没认识到哪里有错。 “啊对!还有郑长乐她们。”这回发生的事太多,白千羽险些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明明是打算在这哥副本里招点人的,结果一个不小心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一开始忙正事,白千羽脑子里刚刚划过的灵感就消失了,她打了个响指,眼前瞬间又出现了一扇门,不过这回门对面不是千灯镇,而是温馨宝宝社区。 谭煦似乎没料到这种变故,仍然在空中飞舞着,过了会才察觉到不对,他收起巨大的纸翼走进门,单膝跪地行礼,语气恭敬:“神主,日安。” 白千羽一向不在乎这些虚礼,她挥挥手示意他起身,一桩桩一件件交代着:“我在决定收入夜行的人身上都留下了印记,你带他们回婚姻管理局,但不许暴露千灯镇的入口。” 谭煦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后又收敛了情绪安静听着,只是双手兴奋到打颤,她竟然允许自己在上京之中来回行走了! “好好照顾郑长乐,如果她有需要,就帮她在副本里找一下她母亲的遗体。再带她回原来的住处收拢以前的物品。” “另外,将打算加入夜行的人的异能都搞清楚登记造册,三天后我要看。” 谭煦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嗫嚅着开口:“那灵秀那边?” “你不用管,让她玩她的就行了。忙不过来就叫汪航帮你。”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都是甩出去之后,白千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想起一句古语说的实在是太对了,不会带队伍就只有自己干到死。她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交代这些事的时候,白以执就在身后安静看着,他低垂着头,缓慢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然而若是将他心里的墨汁剖出来,便能让身后无形的触手全部显形,它们张牙舞爪地聚在白千羽四周,像一双双不受控制伸出的手,却又拿不准对方的想法,便只能兀自按捺着。 触手的根茎扎根白以执的背,最中心有一只外人看不到的眼睛,阴诡、黏腻、充满恶意,明明是寡淡的银灰色,却偏偏血丝猩红,滴溜溜转着,几乎滴下血来。 “哥哥?”白千羽叫了好几遍还不见他应声,只好转头戳戳他的手臂,“白以执?” 紧绷的那根弦被人轻轻地弹拨了一下,白以执猛地抬头扣住她的手腕,却又在触及对方眼下的火焰之后清醒过来。 他松开手,缓慢地吸气吐气,似乎自己在她面前总是这样,无措又尴尬。 白千羽被晦涩的情绪蒙头浇了一脸,之前脑子里划过的想法似乎清晰了一瞬间,却又很快被心口密密麻麻的痛苦淹没。 她在手臂上扎了根高级阻断剂,闭了闭眼缓解疼痛,这才笑着开口:“哥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卑?” 白以执:? 白以执裂了,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撑不住,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我自卑?” 白千羽大手一挥放所有人通关,看着自家哥哥,露出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表情,她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带着人往外走。 边走还要边往白以执心上插刀子,语气说不上得意吧,但还是泄露了几分心底的想法。 “毕竟妹妹现在变得这么厉害,哥哥心里有落差也是正常的。但我说你不用自卑,我这种天才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啊。” 自从白以执认祖归宗回到白家之后,或许是为了获得父亲的赞赏,也或许是为了让看不起他的那些人打脸,白以执每件事都会做到最好,永远是同龄人之间最快最稳妥的那个。 上五京许多人并不卖白雄志的面子,但多数人都会给白以执行方便,不少人都说,要不是白家的二代新主靠谱,他们家早就混不下去了。 像白雄志这种软饭硬吃的凤凰男,在上五京贵族之间的口碑一向不怎么样。 白以执的强硬作风有目共睹,白千羽自然而然地便觉得对方是因为落后于人而心生自卑。 天才和普通人之间隔着一整座高山,白千羽在山上,她哥哥在山脚,要是换了自己自己也会自卑的。 白以执看着她臭屁的小表情,无可奈何地舔了舔后槽牙,想笑又笑不出来。开口的时候都觉得荒唐:“没有,哥哥真的没有自卑。” 两人走到门口,穿过一只只整齐排列的婚纱假人模特之中,白以执目光划过一条鱼尾婚纱长裙,包臀的形式,裙摆迤逦在地上,上京最漂亮的花都比不上她分毫。 “没事没事,我都懂。” “小羽,”他收回目光决定继续跟她分辨这个无厘头话题,上前一步和白千羽并肩,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淡然,似乎还带着几分攻击性,“父亲教育了你那么多年,你应该很会对付男人的?” 兰因太子,不少上京公子哥,还有……各个见了她就神魂颠倒。 白千羽推开门,无所谓地点点头,她确实有个不太快乐的童年,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对啊,可会了。怎么?” 白以执低低笑着为她打开悬空车的门,语气意有所指地道:“上五京的公子哥都说,只要你有心,就没有你拿不下来的男人?” 白千羽长腿一伸坐进车里,中午最炽烈的阳光打透她的发丝落在脸上,她脸上没带着笑,反倒更像一尊被摆放在那无悲无喜的菩萨,面对众生似乎都是淡漠的。 她懒洋洋地抬腿搭在桌子上,“是啊,但我没拿。” 白以执跪下清理她沾染了鱼鳞黏液的裤腿,笑声在小小的空间里扩散。 他唇瓣微动,低沉之中带着几分破釜沉舟似的直白:“对你神魂颠倒的男人,通常什么样?” 白千羽垂眸看他,抬手拨了一下他头顶的发丝,十分配合地道:“就你现在这样。” 白以执抬头直视她,濡湿黏腻的胖胖触手轻车熟路地爬上她的手心:“所以?” 捏住手心的小触手,白千羽用指甲去戳它的吸盘,被嘬得轻轻笑起来,带着十万分真心保证:“哥你放心,你不讨好我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沉默,沉默蔓延。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触手滋溜一下就从她手心滑走了,白以执面无表情地起身去开车,走的时候还踩了白千羽一脚。 狠狠一脚,用脚跟碾的。 穿着道具鞋倒是不怎么疼,但是……白千羽看看鞋上的印子,又看看冷若冰霜狂踩油门的自家亲哥,默默抓紧了扶手。 所以就是在自卑吧??? 悬空车一路风驰电掣,好好能够直走的路白以执偏不,非要从高高低低的楼宇间穿梭拐弯,几次都差点点就撞进副本里,白千羽几乎都要被甩出去了。 “白以执!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一脚油门踩到底,马达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白以执看也没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抱歉啊,太自卑了。所以有点心理变态了。”??? 好不容易到了白氏庄园,白以执摔门就走,一句话也不带说的,于是他就错过了,白千羽闯进白雄志房间的样子,以及之后的闹剧。 白雄志的房间在庄园最中间,视野特别好,一眼能够看到整个白家浮空岛,这里原来是迟瑞溪的住所,后来一直是他的地盘。就连后来嫁进来的尤莲达也很少过来,白雄志对女人有种“选妃”式的傲气,不经传唤不许上门。 时至今日仍然有人挡在门口不许白千羽进去,不过等到白千羽将他们都甩到花园里,守卫就不再上前了。大小姐给了台阶就下,没必要拼命啊。 对白雄志,白千羽最缺的就是耐心,她懒得敲门,直接震碎了那扇不知道什么贵重金属打造的卧室大门,然后就……就直面邪神了。 白千羽发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一定会不会这么莽撞。明明才说过要谨慎的啊啊啊啊! 宽大的双人床上,确实是双人。两道人影交叠着,白雄志耸动着,身上已经有不少肉往下耷拉了。 俩人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一声尖利的惨叫响起,险些震坏白千羽的鼓膜。 白千羽惊悚一暼,只看到不是尤莲达。她吸了口气,抬手捂住眼睛,转身就走,只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给你五分钟,到书房来见我。” 白雄志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一只枕头砸在白千羽身后,他气急败坏地吼叫着,“白千羽!你这个孽障,你有没有家教?!我他妈就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白千羽脚步一顿,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室内的水晶吊灯砰得一声也炸了。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忤逆的森寒:“五分钟,来书房见我。不然明年的今天你的两个好儿子就可以给你扫墓了。” 身后安静了,半晌也没再传来任何声音。直到估摸着白千羽走得很远什么也听不到,身后才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 五分钟不到,白千羽在书房见到了自己脸红脖子粗的父亲。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几乎将不屑写在了脸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白雄志看着她,胸口一阵阵地起伏不停,到底还是没压住火,长达十几年对女儿令行禁止的掌控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开口就是咒骂:“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外面被诡异吃了脑子?还是从小没有母亲教,连敲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 听到前半句,白千羽还是笑着的,她刚刚破门的动静太大,白雄志估计以后都不行了,恼怒也是正常的,就当看小丑玩了,也没什么。 结果他还有脸提她妈?他还好意思说她有娘生没娘养? 白千羽脑子嗡得一声,一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怒火从心头上涌,一路烧穿了她的理智。 她哇的吐了一口血,死死盯着白雄志,幽蓝色的瞳仁被黑色吞噬,然后是眼白,也被极致的黑色覆盖。 白雄志书房里是恒温系统,全年都保持着人类最舒适的温度,此时却一路下降,肉眼可见黑沉沉的水从地上冒出来,天花板开裂,黑水腐蚀了一切,温度计啪的一声就炸了。 “千羽?千羽!”白雄志被这诡异的变化吓得腿都哆嗦,这才想起来自己触碰了女儿的逆鳞,他下意识想说好话求饶,却见白千羽的眼睛一片黑,根本不像是能够听进去话的样子。 他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我是你爸,我是你爸啊千羽!你妈妈很爱我的,她一定不希望你伤害我……真的,真的!我错了,我不该说那种话!”想借此唤醒她的神智。 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白千羽听到“妈妈很爱我”的时候眼睛动了动,似乎是醒了,但也并没有。 凄厉的惨叫从四楼的书房传出来,守卫戳了戳队友的背,然后又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哈着气说:“你觉不觉得冷啊?” 队友感受了一下温度,还真是冷了不少,但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想管的意思,谁不知道自己大小姐现在是了不起的任务者啊,根本没戏的。 “嗯,应该是降温了。晚上巡逻多穿点。“ 至于惨叫,就当没听到吧。 两人边说边走,嘴上说着巡逻,越跑越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惨叫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等到白千羽回过神的时候,白雄志的两条腿已经不见了。 该怎么说呢?白千羽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的父亲,前十几年牢牢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山。 他的腿不见了,也可以说没有不见,因为骨头是完好的,两根骨头还安安静静地挂在腰上。 但是血肉完全不见了,是被阴蛇草一丝一丝刮下来的,像那种很细很细的流苏,红红白白地漂浮在周围的黑水之中,完全成为了奇怪的装饰品,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白千羽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深吸口气,房间内的黑水缓缓退去了,这里又成了那个典雅高贵的书房。但白雄志已经傻了,剧烈到极致的疼痛让他大脑失灵,绝望又诡异的情景直接摧毁了他的意识,他委顿在地上,无意识地流着口水,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白千羽在系统商城买了药,蹲下给他打,她牵起他的胳膊,将阻断针和恢复药剂一起推进去。 两人好像很多年没有离得这么近也很多年没有这么亲近过了,除非正式场合,白雄志是不肯牵她的手的,白千羽最初那些年,几乎每天都面临这种绝望。 她凑得很近,白雄志嘴里无意识的嘟囔不期然钻进耳朵里,他在说:“她很爱我,她很爱我……她很爱我的,很爱……别杀我……” “别杀我,别杀我……” “你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啊……” 白千羽拔出空针管随手扔了,抬腿就是一脚,转身就走。总觉得再不走就真的要弑父了。 好在白雄志无意识的庆幸也算在正面情绪的一种,特别是这种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狂喜,哪怕脑子不清楚,一样从心头漫上来。使用腐烂版夏娃的苹果在体内留下的后遗症稍微得到了一些缓解,大概能支撑个三五天的样子。 白千羽离开了白雄志的专属别墅,边走边低声咒骂,真是晦气得要了命。 她登上悬空车,给白以执发了信息让他去收拾烂摊子,一脚油门腾得冲上了天。 白以执本来就不高兴,单方面跟白千羽冷战着呢,收到信息本来不想看,但还是没忍住。结果一看就是个晴天霹雳,直接人都被劈傻了。 要他说,白雄志死了其实比活着更好更方便,但白千羽留的话是别闹出人命…… 他在门口看了半天,白雄志的死活暂且不说,打过系统药剂之后,命是暂时没什么问题的。重点是,白千羽留下的痕迹,真的是,瘆人。 他叹了口气,默默给帝国医院的院长打电话,让对方带着专家们上门,然后就站在原地静默不语。 不自觉地转动戒指,戒指上的宝石一如既往,触感凉凉的很舒服,是那种能够让人冷静下来的温度。只不过现在,白以执的心比这颗宝石还凉。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白千羽所说的“自卑”并非荒唐胡言,她现在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人类异能者应有的水平,让人感到自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他该怎么办啊? 幽幽的叹息在房间内响起,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逐渐蔓延,连触手都不开心,蔫答答的地垂落了。 另一边,白千羽把车开的越来越快,进天空群岛的门禁时都没下车,直接轰烂机器闯卡。 烦躁就像棉线,剪不断理还乱,缠缠绕绕地在心头,搞得人心情不好,素质也彻底没了。 不过白千羽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没素质的,都什么时候了,帝国还在这收过路费,能不能要点脸啊?! 她一路火花带闪电,又扎眼又嚣张地开车去了天空疗养院,直接将车停在病房门口,闷着头就要去坐电梯。 要不是怕惊扰迟瑞溪,她就直接把车开上楼顶了。 没见过的小护士快跑过来,脸色红扑扑的,语气也轻快:“小姐找医生还是探望病人?您有预约么?” 白千羽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探望病人,没有预约。我记得疗养院不需要预约的呀?” 护士点点手里的平板,语气很认真:“看望亲人当然不需要啊,但您见别的病人当然要预约,总要先得到人家家人的许可啊。” 白千羽心一沉,试探开口:“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亲人在这……” “我不认得,但疗养院的智能系统刚刚扫描了您的车牌。”护士把平板递给她看,“白小姐,您没有亲人在这住院哦。” 没有,亲人,在这,住院? 白千羽咧嘴笑了笑,嘴角就是翘不起来,最终还是变成一条平直的线,她听到自己的语气很冷,这里的温度似乎也在下降了。 “我妈呢?迟瑞溪?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护士抬头看她,神色不解地调出一段监控:“三天前,您不是亲自接她出院了么?” 白千羽如遭雷击。 第87章 上五京之困能源不足 幽静宽阔的走廊里,几个护士医生推着病床,身边跟着的女人走路摇曳生姿,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床上的病人,眼神眷恋之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哀伤。 确实是她。 白千羽捏着平板的边缘,几乎要控制不住力气将它捏碎,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自己三天前在黄皮子山道的阴间路里,绝不可能出现在这。更何况,白千羽暂时还不想把迟瑞溪接出去疗养院,跟在她身边还是太危险了。 “生物验证……” 似乎是怕她找茬,小护士一叠声截断了她的话:“生物验证也没问题的,您可以自己看。” 这种级别的疗养院中,想要看望探视病人都需要家属许可,其中之一的保证手段就是刷虹膜验证。同样有监控视频佐证。 视频是验证机器录入的,白千羽以第一视角看到了“自己”,对方也正在看着她。 虹膜录入的速度很快,视频只有短短两秒。动态影像中,冒牌货的脸微微晃悠,她直直看着她,就像在照镜子。她没什么表情,就像白千羽每次下副本的时候一样,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无机质的画面并不能将对方的情绪传达清楚,但白千羽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表情,将每个细节都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看,发现她好像,有恃无恐?也或者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气场,她清楚不会出意外,虹膜必然会吻合。 更糟糕的是,白千羽这才想到,对方不仅通过了生物验证,甚至就连自己留在母亲身上的印记都没有被触动。 这不对。 要么,白千羽真的是自己接走了母亲,要么,对方是诡异,且等级尤在自己之上。 疗养院外的阳光明媚一如既往,天空群岛上有恒温系统,永远是最适宜人体的温度和光照。 白千羽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拨通了王储兰因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男人慵懒中带着轻佻的声音响起:“千羽?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现在的白千羽已经很少遇见麻烦了,她咧了咧嘴,有些疲惫地登上悬空车,语气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平静:“我要查看五天内上五京所有的监控。我已经在去议政厅的路上了,大概四十分钟。” 兰因从床上直起身体,他刚睡醒,尚有些不理解白千羽的意思,缓了缓神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不由得惊讶地哎了一声:“所有???你知道上五京有多少个摄像头么?” 地上路面的固定摄像头,各大关隘的出入扫描,防御天幕上的探头,已经永远游走在人群中的各种无人监控录像,数不胜数。 “如果是某个地方的监控,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但整个天空群岛的,就算以我父皇的权限,也要先向议政厅申请,然后等候探讨决议。” 悬空车起飞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白千羽被惯性按在座椅中,她把开了免提的通讯器甩到一边,平淡的嗯了一声。 “那就现在去申请,记得告诉他们……” 电话那头,女人的嗓音像春日里不起眼的风,静静刮在身上,却转眼变成急雨。 她语气平淡地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从兰因的头颅炸开,连带着喉咙都失去了正常的功效,怎么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轻轻笑了声,也似乎没有,“我手里有横穿关西禁区离开上京的路。” “三十五分钟后我到议政厅,希望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石破天惊,兰因却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等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时,电话已经挂断了很久。 白千羽将油门踩到底,面无表情地按了按心口,S级道具留下的后遗症比她想象中更加棘手,它就像一个深坑,在持续不断地吞噬着自己的理智和生机。 腐烂的气息在体内不断蔓延,表现在肢体上就是手脚发麻,四肢尖端开始腐烂,白千羽不用低头就知道自己手指尖在滴水,黑色的、腐朽的、溃败的。 小苹果说,只有血亲的正面情绪才能够抵挡这种副作用,小苹果还说,白千羽有三个血亲。 白雄志刚刚被她废了,短时间内想必不会有什么正面情绪。迟瑞溪不知所踪。 白千羽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给白以执发信息,让他快点赶到议政厅去。 在去议政厅的四十分钟里,白千羽没有干等着。她一边联络了兰因和白以执,一边召集了夜行公会的成员。 这些成员里有人有鬼,卿御、管理理、张灵秀、谭煦,以及在《血色婚纱馆》收拢的部分人手。 婚姻管理局之中,久违的黑雾重新翻涌沸腾,沉寂了许久的副本开始缓缓复苏,向外扩张。 另一边,温馨宝宝社区,血色婚纱馆,关西禁区的正门山道,都在同一时间,有漆黑的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郑长乐站在婚纱馆巨大的广告牌下,手心一阵阵跳动的浪花,田韬不解地问她:“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全都动起来了。” 血色婚纱馆像是被谁唤醒了,古老陈旧的气息苏醒,海浪一阵阵拍击着墙壁,地底和墙角都钻出了鱼,层层叠叠的婚纱尾像蒙在眼前的阴影,惊得人四肢发冷。 握碎了指缝间来回穿梭的水箭,郑长乐幽幽回头:“我也不知道啊,管姨说原地待命。这是夜行,第一次集体行动。” 白千羽的原话是:“我妈丢了,让大家都动起来找人。” 管理理的原话是:“得让整个上京都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田韬腿肚子转筋,这是找人么?这是要把整个上京翻过来的架势吧? * 白千羽手下的副本一向是监视的重点对象,毕竟是人类的诡侯,她的态度很重要,早点察觉风向更重要。 宽阔的会议室之中,四周的监控屏幕全是黑的,不过并不是技术故障,而是复苏后的几个副本就这样,只能看到一片黑了。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去关注这些了,屋内来来往往的人各个脚步急促却安静无声,生怕触了哪个大佬眉头。 屋子的正中心,指使往来人群的“指挥中枢”,传来男人压抑克制的低吼:“我不同意!这场交易到最后的筹码不止是全上五京的监控,我们要是信了她手里有通道的话,就会一退再退!” “但至少现在她只是想要看监控而已,我们并不需要付出太多。” 而白千羽要查看监控的理由这边也已经调查清楚了,有人冒充她,从天空疗养院接走了她母亲,她看监控只是想找人而已。 兰因开口:“据她所说,她三天前人在副本内,不可能出现在上五京接走自己母亲。我已经让人查看过论坛上的公共信息,三天前她确实在副本。” 一边的助理迅速上前补充:“我们观察到,白小姐三日前所在的副本十分特殊。系统上的名字被糊住了,同一时间只有她自己进去过这个副本。并且,地理位置并不在上京。” 系统论坛上会显示类似的信息和死亡名单,为的什么玩家们不清楚,反正除了用来确认同伴的死期方便烧纸上坟以外,有时候用来推测其他人的实力也是十分实用方便的。 帝国议政厅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各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心思和利益,争执起来高下难分,吵得人脑子都大了,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赵将军作为现场唯二跟白千羽打过交道的人,众人一致认为他比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纨绔王储更靠谱,有人耐不住地猛敲桌子:“老赵,你说,那丫头的话真不真?” 白千羽横空出世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她炮轰野狼公会是在十几天前,当时她诡侯的名头刚刚被众人得知,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帝国军部。 然而当初的交锋,赵将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堪称往事不堪回首。她当着他的面斩首他的属下,又不知道和王室达成了什么交易,借豁免权脱身,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这么一想,实在没什么好笑的,赵将军的神色严肃起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小丫头,她是人类的诡侯,人族的希望。” “老赵你喝多……” 话没说完就被赵将军打断,他神色严肃地扫视全场:“你们必须正视这一点,正视白千羽,正视诡异复苏前你们绝无可能放在眼里的二十岁女孩,已经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 兰因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眼尾上挑,语气轻佻:“大人们,时代变了。” 时代巨变四个月,这帮老东西一直缩在天空群岛里,还以为是前朝呢。 听到有通道的消息,上五京掌权的五大世家姜、萧、卡特、因赛斯和邬家尽皆在座,议政厅仿佛就是为这帮人开的。只要在场的五大世家定下决策,之后议政厅自然是畅通无阻。 像赵将军这种发言,不过聊胜于无,决策权从来不在他手上。 姜家来的是姜青鱼,在场只有姜家和因赛斯皇室来的是年轻小辈,她紧跟着接上兰因·因赛斯的话:“只是监控而已,就能换取离开牢笼的钥匙,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邬家的老人咳嗽了两声,掀起眼皮,声音像是老树皮在地上爬行。他人老,想法就固执:“有没有通道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就算要合作,也必须先验证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条路。” “没错。关西禁区的恐怖我们是亲眼见过的,她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卡特家族的女士提出疑问,她同意邬家人的看法,“总不能毫无保障,直接就把东西送上去吧?” 萧家的家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半个身子坐在阴影之中,英俊的面容被切割,一半昏暝一半耀眼到有些刺目,他声音不高,却足够所有人听到。 “但,能源不足了。” 能源不足,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诡异复苏到今天为止正好四个月,上五京的贵族和军政要员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保持超然的地位,唯一的原因就是,天空群岛凌驾在众生之上。 当初白家所面临的困境,也是上五京一直以来的困境。 不管是多么先进的技术,都需要能源供给天空群岛共分两层,除了白家那种游离在外的小岛,剩下的岛屿共用一套供能系统。这套供能系统24小时全年无休地运行着,用以保证天空群岛的“高高在上”。 供能所需能源叫做“量子反嵌核心”,天空群岛每日的消耗所需是个天文数字,说是烧金子都差点事。 而他们现在不是烧不起,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唯一能够产出的矿脉,在两万里之外的荒原之上。诡异复苏伊始,就跟上京断了联系。 在场的众人这才真的意识到,不是她需要我们,是我们需要她。 “老规矩,投票吧。” 兰因懒洋洋地举起左手,说来荒唐,都多少年了,上五京还是一如既往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决策重大事件,毕竟,权力一直掌握在少数人之中。 更确切点来说,是掌握在五个人之中。 兰因率先举手同意,姜青鱼紧随其后。邬家的和卡特家主都没有举手的意思。 卡特家主:“我和邬老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要先验证通道的真实性。如果确实能够离开上京,交易自然没问题。” 首相默默看向角落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他人也望过去。周围往来的议员们也安静了下来,没人敢再出声,都在提着心等待决策出炉,才好采取下一步的动作。 天空群岛的未来就这么摆在了台面上,天秤两边的砝码持平,只等他来打破平衡。 现场安静极了。 突然,大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 微凉的冷风从门外蔓延进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寒凉腥气,吹开了凝滞滚烫的范围,也吹凉了屋内众人的心。 苍天,她怎么进来的? 高挑劲瘦的身影逆光而来,她下巴微扬,指了指头顶硕大的时钟,声音漫不经心地传遍全场。 “抱歉,先生女士们,我提前了三分钟到场。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么?” 白千羽走到长桌前,撑着桌面微微俯身,狰狞的纹路蔓延而上,吞噬了半个白皙的手掌,低落的黑色水渍腐蚀了木质桌面。 不顾众人惊骇的眼神,她扬起笑容:“萧先生?” 萧家的掌权人微微抬手:“当然,请白小姐移步。” 第88章 整整五天,十几万个…… 整整五天,十几万个摄像头拍到的上百万画面,白千羽只花了五个小时就全部看完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身上洋溢着淡淡的死感,下身的长腿被一条硕大的鱼尾代替,腰部有细密的尖刺,双手已经被腐蚀到手腕,黑黄褐色的烂肉往下滴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多数人都已经散去了,只剩年轻的兰因因赛斯和姜青鱼,已经一早赶来等在门口的白以执。 见人出来,白以执没有迟疑地上前几步,将身影有些踉跄的人搂进怀里,触手顺势缠上她的鱼尾,帮她稳住身形。 白千羽低低喘息着,嗓子眼里发出兽类哀鸣似的赫赫声,大量动用诡力催化了《夏娃的苹果》的腐烂debuff,让她现在视人都有些困难。 眼前蒙上一层白色的阴翳,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面貌,她依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然后放松地靠过去,身体开始汲取血亲兄长身上的正面情绪,来抑制身体的腐败。 “怎么样?”看她这样子,白以执低声问。三天前,他也在血色婚纱馆里,正为她的失踪而心绪混乱。想到这,他不禁有些自责,不应该自乱阵脚的。他是兄长,更应该在她无力支应的时候守好后方。 不清楚他心里怎么千回百转,这里还是议政厅的地盘,白千羽尽力稳住,她张了张嘴:“不行,不行。“ 监控视频很诡异。 诡异复苏之后,这个词好像已经被人说到烂大街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可能一朝之间变得面无全非,诡异到无迹可寻。 比如监控视频里,“冒牌货白千羽”离开疗养院之后,带着迟瑞溪上了一辆悬空车,跟她自己的那辆一模一样。 随后,就跟变戏法似的,疗养院门口的五十来个监控视频同时出现画面波动。等画面再稳定下来,附近出现了九辆一模一样的悬空车,分别驶向了九个不同的地方。 这些地方很复杂,包括贵族庄园,管理混乱的黑街,以及好几个乱七八糟的地方。除了天空群岛,还有三辆车去了地表的上京,进了早就被副本侵袭的帝国之剑,和两处居民早就死光了的无人区。 一直挂着的通讯器内发出女人的声音:“灵秀和孟一鸣去帝国之剑,我和谭煦已经抵达无人一区,马英带着岁岁赶赴无人二区。长乐带着其他人一起负责警戒,我们这边大概三小时能够完成第一遍搜查。” 白千羽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一针又一针阻断剂在她脚下密密麻麻落了一堆,她推开白以执站好。 白以执正要上前扶她,却被她冰冷而审视的目光扫了个浑身僵硬,胖胖触手缩了缩,被她毫无表情的挥开。 收起了几乎铺满整个走廊的隐形触手,白以执没再试图上前,他后退两步靠在墙上,语气低哑之中有些无可奈何:“怎么了?哥哥做错事了?” 白千羽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在场的其他人看形势奇怪,一时也没有人开口,直到通讯器里另一道女声打破寂静:“之前按插在白氏庄园的人联系不上,我还有五分钟赶到。” 白以执略微皱起了眉,他似乎不可置信:“你在家中埋钉子?” 白千羽的手还在滴水,更确切地说是某种血肉混合物,一块块地从她身上脱落,腐蚀的部位快到手肘,手肘之下残败不堪,几乎要脱离人体的范畴了。系统出品的阻断剂能够暂时抑制疼痛,但她一直吸收不到血亲的正面情绪,身体的腐烂就不会停止。 五分钟很快过去,卿御的嗓音透过通讯器传来,落入耳朵里有些失真。 “庄园人去楼空,我没找到你爹和你弟弟。” “父亲在帝国医院。”白以执道。 “不,他不在。”插话的是兰因,他挥挥手里的通讯器,一段投影显示在墙上,时间显示是两个小时之前,白雄志凭空消失在病床上。 白千羽闭了闭眼,怨她技不如人,被母亲的失踪冲昏了脑子,忘记保护自己剩下的两个血亲。 现在自己身边,一个亲人都不剩了。 “帮我准备一间安静的卧室。”她自然地对兰因吩咐着。 很快,独属于首相的休息室被重新清理干净,所有的私人印记全部被清除,迎来了自己的新主人。 白千羽和自己的兄长一前一后踏入了这间装潢精致典雅的房间,腐水流淌在地上,激起一阵黑烟。 白千羽靠着床头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白以执。 刚刚来来回回的电话和信息轰炸之下,白以执已经知道出事了,但他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某种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思,他甚至不方便发问。 一天又要过去了,太阳早就落山,血色的月光重新笼罩了大地,这间屋子没开灯,仅有一层薄薄的血光映在地上,又被地板反射到屋内。 两人隔着黑暗对峙良久,最终还是白以执先败下阵来,他不知道妹妹的想法,却对哄妹妹高兴这件事熟到不能再熟。 白千羽其人,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拇指转动了一圈戒指,白以执轻手轻脚地走近,在她身前蹲下,一只手试探地覆上她的手背,低声:“哥哥做错事了?” 白千羽垂眸看着身前小心翼翼的男人,她七岁的时候,这位私生子哥哥被领回家。 当时迟瑞溪的身体已经很差了,手中的权力几乎都被架空,已经无力抗拒自己的赘婿丈夫,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私生子领回家。 当时迟瑞溪仍然天真,以为自己的让步能够换丈夫回心转意。直到第二年,白千羽八岁,眼睁睁看着白雄志将迟瑞溪推下了化工池。 那天晚上她发了高烧,小孩惊吓过度的时候就容易声这种病,帝国科技发达,只要吃过药,两三个小时就能痊愈。 但白千羽当时因为过于害怕,并没有回家,而是缩在化工厂的角落里,吹着冷风静静地待着。 或许是有意放任,那天没有任何人找她,她往日身边的佣人都凭空消失了。 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呢? 是白以执放学后发现妹妹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化工厂的,或许那时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父亲冷血残酷的底色,他没敢惊动任何人,自己搭车去寻找白千羽。 高烧模糊了白千羽的记忆,她只依稀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风凉丝丝的,白以执抱着她,用从工厂里偷出来的饮用水瓶帮她降温。 他抱着她,从夜晚到白天,从化工厂到白家庄园那个小小的玫瑰花房,从被打断腿养伤的那七天,到后来共同成长的十三年。 白千羽没有把手抽出来,她低垂着眉眼看他,声线平稳地将一切告诉他。包括S级道具,包括腐烂的副作用,包括需要吸收血亲的正面情绪来抵挡这种侵蚀。 听到“血亲”两个字,白以执手掌上移,握住了白千羽已经腐烂到只剩下白骨的手腕。 他语气很轻,像平时那样喊她妹妹,声色却暗哑:“然后呢?” 白千羽任由他握着,周身也没有什么力量波动,似乎两人在喝下午茶,就是在讨论些无关痛痒的事。 “然后,”白千羽回想起刚刚,“然后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在你身上感觉不到一丝能够汲取到的情绪。或许你会辩解,说你担心我,所以没有正面的心情。但哥哥,你知道的,你抱我的时候,从来都会笑得很克制。但我没有从中得到一丝一毫回馈。” 所以之后,白千羽才会给卿御发信息让她去接白雄志和白景熙,她现在的状况实在太差了,但母亲那边根本等不急。结果就是这父子俩也双双消失了,巧的像个专门针对她的局。 就像有人知道她身上有无法负担的副作用,从而特意挑好了时间找茬似的。 两人一时无言,室内安静到呼吸可闻,真相似乎在这三言两语中呼之欲出了。 “嗯,”半晌后,白以执单膝跪下,他圈住白千羽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膝盖上,丝毫不掩饰语气之中的愉悦,“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我也不是你哥。” 他终于能够正大光明说出这句话,心口的大山一瞬间移开了,呼吸都畅快起来。 “那么,是你在害我么?” “我说不是,你就相信么?” 白千羽点了点头,将人从自己的腿上扒开扯到一边,她俯身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似之前那样森然:“只要你说,我就信。” “没有。” 触手打开了灯,房间一瞬间明亮刺眼起来,白以执半跪在地上直视自己的妹妹,展示自己眼中的真诚。 他重复了一遍:“没有,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知道白千羽为什么有此一问,天空疗养院那边的生物认证是融合版,白雄志,白以执,白千羽三人的虹膜都能够正确匹配秘钥。 白千羽当然知道不是自己带走了母亲,在假定疗养院程序正常的情况下,就只能是白以执或者是白雄志带走了迟瑞溪。 但白雄志都快被她杀了也没还手,证明他就没那个实力,更别说他现在还失踪了,连带着倒霉的白景熙一起。 现在唯一好好的白以执,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白以执,就变成了那个嫌疑最大的人。 “看在过往十三年的感情上,我给你十三分钟解释。”白千羽要去一一排查上五京的九处地方,实在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有太多耐心。 “十三分钟解释不清楚,我就用我自己的方法验证真伪了。” 白以执张了张嘴,总觉得有些无力,但眼下洗脱嫌疑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接受白千羽不信任他,不依赖他。 “千羽,你想从哪开始听?” “你自己想。”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白以执这个名字是白雄志起的,是他起给自己和白月光生下的私生子的,自然不属于他。 “你知道的,下城区有许多贫民窟,无数梦碎的淘金客游荡其中,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我无父无母……算了,不说那些煽情的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并非羞于启齿自己的过往,而是心中酸涩于她好似对这些苦难毫无反应。 “我偶然听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跟人炫耀自己有个贵族好爹,马上就要来接他了。然后,我就杀了他。” 他这种无父无母还能好好长大的狠茬子,就算成年人也很少会主动招惹。 在打听到“好爹”来的时机之后,他杀掉了正主,然后又杀掉了他母亲,在白雄志来之前将现场伪装成自杀。 一句“她不舍得让你因为她而蒙羞”哄得白雄志都找不着北,就这么把他带回了上五京。 “然后我就成了白以执,你的哥哥。” “我知道这不光彩,挺令人鄙夷的。但是……从始至终都是我,没有别人。” “你可以否认血缘,但不要否认我们之间的感情……”白以执倾身凑近,重新又拉住她腐烂到可见骨头的手,似乎在乞求,“求你。” 触感绵软而稀碎,糜烂的肉糜血水从白以执的指缝间溢出去,流淌着,握不住。 粗胖的触手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抻平,围在两人的交握的手上,像一张可笑的塑料膜。似乎这样就能将两人牢牢包在一起了。 白千羽轻轻抽出了手,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身体上的疼痛和那种生机流逝的慌乱,她没有回答他,而是稳稳地起身整理衣服。 “走吧,去找母亲。” “……好。” * 这一夜,整个上京的玩家都没睡着,论坛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夜行公会和白千羽的名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摆出一副要灭世的架势?” “啧啧啧,不愧是诡侯,架子就是大。以前是贵族,不拿人当人,现在直接跨物种了,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也别这么说吧?万一真有什么急事呢?” “这种话你都相信,你真没救了。就算是,她今天能为自己的事调动三个诡异副本,之后就能为了把人类赶尽杀绝直接给诡异当狗” “不是,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她第一个就应该杀你啊,你讲话这么难听,我要是那位,我可忍不了。” “什么这位那位的?她还没强到这个地步吧?用不用得着这样舔啊,孝子笑死。” “但有一说一,通天榜第二,本来就有傲的资本啊。” …… “别扯犊子了!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啊?这才消停没半个月,她怎么又突然暴动了?”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回难顶了,她好像从副本放出来不少诡异生物,其中还有玩家。帝国之剑已经被围了,我刚刚路过,好像看见里面有A级大诡嘎嘎乱杀。” “她她她她从副本放出了诡异生物???救命,她真的不是人吧!” “到了诡侯这种层次,确实很难说还是不是人了。” “前线战报!军部出动了十万航空眼,正在整个天空群岛巡视,看讯号好像是在找东西。” “前线战报!有异能者在瓜瓜园万人坑炼尸,撞上一只纸翼厄兽,因为没按要求答话被当场杀了。” 这一夜,熬夜的玩家彻底睡不着了,没熬夜早睡的玩家也被自己的亲友摇晃起来,跟帖不停增加,很快就被顶上论坛榜首。一行行飘红的帖子来回滚动,总结起来都是相同的内容和相同的不解震惊:这个白千羽,到底要干什么? 帝国历770年1月4日,白千羽顶着大名在该贴下回了一句话。 【白千羽:别让我逮到你。】 第89章 帝国议政厅在主岛的…… 帝国议政厅在主岛的中心,议政厅最高的建筑名叫东赫塔,站在塔尖观景台上,整个天空群岛尽收眼下,再远处,也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京都地表。 迟瑞溪失踪的猝不及防,甚至没能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悬空车最后的九个落点。 白千羽身上没有什么测谎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能够预测未来的道具,这类东西连系统商城都找不见踪迹。她无法确认白以执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像她无法确认在场的人之中,会不会有人就是偷走迟瑞溪的罪魁祸首。 短暂的修整过后,帝国首相,赵将军,姜、萧、卡特、因赛斯和邬家的各位重新聚集在这里,这个帝国权势的巅峰因白千羽而深夜齐聚,美其名曰帮她想办法找人。 或许是这样,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调动了十万航空眼四处巡逻,虽然到现在还一无所获就是了。 但白千羽知道,他们更多的还是为了她手中的山路,那条能够横穿关西禁区,离开上京的“歧路”。 她恹恹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偏头避开了白以执递过来的甜牛奶。 “我知道你们在急什么,但很抱歉,我现在实在拿不出精力来处理这些事情。等我找到了我妈和其他人,再来谈这个吧。” 首相是匹老狐狸,乐呵呵地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你母亲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我们稍后再谈。” 他们似乎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说完话也不见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像是要观察白千羽之后打算怎么做似的。 邬家老家主年纪七十上下,胡子都一大把,诡异复苏之后,他家也涌现了不少年轻厉害的后辈,各个都能在副本中撑起一片天,然后到底只是年轻人,真正遇上事了,还是得指望老人引路。 他和其他人的心思不同,他是打算在这给这小姑娘兜底的,他已经想到了办法,只要她开口,便将法子拱手送上,并且邬家会全力帮助她,这样之后才好办啊。 在场的人各怀鬼胎,白千羽知道,但是也懒得理,她只是坐直了身体,淡淡开口:“诸位可以去休息了,航空眼也可以召回。之后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找到我母亲。” 还是首相,他人到中年,带着儒雅的金边眼镜,听到话之后很绅士地点点头,紧接着用那种众人熟知的、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公式化语气劝道:“我们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人多力量大,航空眼的搜寻系统还是很强大的,比你一个人的效率高一些。还是继续找吧?” “坏了怎么办?”白千羽压着脾气,心里的弦已经绷到了底,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烦躁。 “这是我们的诚意,坏了就坏了……”没有量子能源核心的支撑,这些东西早晚也就是废铁一筐,不如早点拿来做人情,也算是物尽其用。 没等他说完,白千羽就嗯了一声,既然他们这么说了,自己也没必要再客气。 白以执这才发现,她的坐姿很奇怪,两条腿交缠在一起,像蛇,又像扭曲在一起的水草。 他听到逐渐放大的嗡鸣,乍一听像那种电流的滋滋声,可仔细一听,这种感觉却又像是不存在了,世间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是空洞的,虚无的。 白千羽坐在了桌子上,手心贴着脚心,将自己拗成了一个奇怪扭曲的圆。 她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声音一开始很小,随即越来越大,屋顶起了风,沁凉的,阴森的,像从地府之门吹出来似的,吹得人骨头缝都疼。 天边一声惊雷炸响,紫色的游龙劈开夜幕,点亮了众人惊恐的表情,血月被雷声惊动,缓缓收缩成一线。 一开始还以为是乌云遮住了月光,结果东赫塔很快就被滴溜溜转动的细窄竖瞳,乍一看上去像是动物的眼睛,在捕猎之前缓慢地移动视线,却让人后背发凉。 女羊姜青鱼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将要被溺死在其中了,她的异能是跟一只大鬼共生,战斗时借助对方的力量,刚刚那一瞬间,她身体里的鬼好像长大了些,要不是她移开眼睛,指不定当场就被复苏的猛鬼吃掉了。 血月缩小成看不见的细窄瞳孔,最终一个飞跃,像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白千羽。 东赫塔顶没有任何波动,那玩意儿似乎不存在似的,目标明确地一头扎进白千羽怀里,扎进她围成的那个圈之中。 【A级阵图《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生效中,日轮旧晷,重启一段尘封的旧时光。只要手里有它,任何人都能回到过去,只是需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在启动它之前,记得保证自己有至少一年以上的寿命哦。否则会当场被吸成人干。PS:过去不可更改,你我皆为虚妄客。】 血月又高高地挂起来了,这似乎是时间开始倒流的标志,白千羽奇怪的姿势消失,首相的劝说倒着蹦回去,白以执收起了手里的甜牛奶,乱七八糟的思维流水一样从邬家家主脑子的沟壑里淌过,他却抓不住任何。 白千羽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是A级阵图,虽然不能覆盖整个天空群岛,但正好能够囊括悬空车消失的六处地点。 就像一场倒着放的旧电影,她可以反复拉动进度条,查看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确认自己想找的人。 因为只是“放电影”而已,并非真正的时光倒流,所以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是一个晃神的空白间隙,不会有过多的影响。嗯,但是除了东赫塔上这几位权势金字塔,希望他们不要被A级道具的能量波动冲成傻子。 系统面板上的时间只过了四分钟,这部旧电影已经倒退四个小时,天隐隐约约有些亮。傍晚橘红色的薄光笼罩在白以执身上,他左手食指上的宝石戒指反射了一小块明亮的光斑,从白千羽脸上一划。 白千羽抬腿都要走了,被光斑一闪,视线不自觉追逐过去,就这么对上了脖子上的水滴项链。她现在知道了,两颗宝石同源的,这项链是个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定位道具。 她抬手往几人身上扔了一层怨湖水,身后展开遮天蔽日的纸翼,头也不会地飞走了。 A级阵图《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会扭曲人的认知,虽然电影结束回神之后会觉得自己只是短暂地走了个神,实际上这段时间却是真实存在的。非要比喻的话,更像是在正常流动的时间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人从口子的一头被吞下,又从另一头出来,实际上这段旅途人记不住,但实实在在走过了这段路。 白以执神色一片空荡,身后蠕动翻涌的触手却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彼此摩擦挤压着沉浸了那一片薄而轻的湖水中。 * 时间已经回溯了一整天,白千羽用飞的法子赶路,周围的一切都在荒诞地倒退,有人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水,有人被一个远处贴地飞过来的石子砸了脚尖,有人一片一片地给自己手里的花种上了叶子…… 众生倒退,唯我自由。 纸翼嗡鸣,白千羽突然就明白了,之前在黄皮子山道里,自己死去的那次,到底是什么人救了自己。 不,不对,不是人,是神。 不是诡神,不是伪神,不是诡侯之上其他奇怪的东西,就是,神。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 只有神才能真正拨动时间,改变已经成为历史的既定事实。 是神啊。 她喃喃道,神色逐渐开始变得期盼而向往。 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个普通的人类,一个月之后,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能够在小范围内达成时间的倒退,即便是“假性”的,这也是从未想象过的事。 那再一个月后呢,一年后呢?十年后呢? ……真是未来可期。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倒流了两天半。 那七辆消失的车出现在不同的街道上,它们本来应该向着不同的方向行驶。白千羽在监控摄像里看过,也知道它们一旦开进自己的目的地之后,就会彻底消失在其中,再也找不到踪迹,航空眼对它们没有任何作用,白千羽也捕捉不到诡力。 但现在,时光是倒流的,这对白千羽来说就简单多了。 她在它们倒退出贵族府邸、无人管辖的黑街、高级奢侈品商场,以及其他总共六个不同地点之后,给不同的七辆车打上了不同的印记。 印记在所有车辆倒退行驶的时候会逐渐消散,因为她无法改变过去,也不能跨越时空让自己的印记长久存在。 白千羽只是想确认,这六辆车,都存在么? 存在的,就像这段倒退的时光真实存在,其中每个瞬间也都存在,虽然在逻辑上是不连贯的瞬间,但该存在的东西,每个瞬间都存在。 这七辆车都是真的,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时光很快倒退回到了当初迟瑞溪被接走的那个时间节点,白千羽看着六辆车,不,现在是九辆车了,开到京都下城区的那三辆车也一同汇聚在此时此刻的疗养院门口。 白千羽收拢了纸翼,在疗养院的门口落下,看着九辆车倒退过来,一瞬间合拢变成了一辆。 就在她眼皮子地下,九辆车,变成了一辆。没有任何征兆,没有诡异力量波动的感觉,也没有奇怪的人出现。 就只有“白千羽”一个人,车后放放着持续昏迷了十几年,从来没有醒过来的迟瑞溪。 她就那么随意地一踩油门,普普通通开了出去,后面的一切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白千羽简直要气笑了,真这么想下去,难不成她才是白千羽?那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啊? “对啊,你是谁啊?” 按理,那辆车应该从她身边轮胎倒转着开回疗养院,但似乎就是白千羽起心动念的那一刻,车停下来了。 司机似乎漫不经心地踩了一脚刹车,轮胎和地面剐蹭出刺耳的嗡鸣声,熟悉的轻快的女人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慢悠悠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说,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 你这个冒牌货! 怨毒阴狠的嗓音贴着后背响起,眼前那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天边的太阳沉到底,阴恻恻的嗓音就那么在耳边蛇一样扭来扭去。 白千羽下意识挺胸直起腰,想把自己的后背从阴森的寒凉中解救出来,那感觉却如影随形。后背有点发麻,冷汗打湿了额头前的碎发,沿着脸颊滑落进领口,跟后背、肩胛骨上一层白毛汗汇聚在一起。 那声音还在讲话,她说很多天马行空的话,从白千羽吃饭睡觉的习惯,到她从小到大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一桩桩一件件掰碎了讲给她听,揉烂了喂进她的胸腔里。 她在证明自己的身份,证明她就是白千羽,证明自己才是那个假货。 她喋喋不休,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身体里钻,白千羽几乎听到自己皮肉被掀开的滋啦声,还要拿“你是谁啊”当逗号用。 “你在黄皮子山道不是死了么人死了不能复活你是知道的呀你是谁呀你是鬼吧” “你肯定是鬼是一只不知道从哪个副本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没准就是我杀的你呢,你会不会伤心难过觉得无所适从?你是谁呀?” 她一开始的语气冰凉怨毒没有人气,却随着话越说越多变得灵活又自然,并且逐渐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是那个正主。 白千羽心里转着杂七杂八的想法,然而实际上,她知道对方是对的,她没法证明自己是白千羽。 但这世界真的出现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她拥有你的身高长相,拥有你所有的记忆,你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小习惯都能完全复制,她跟你三观一致喜好重合,对世间万事万物的反应都一样。 那你怎么证明你是你自己? 你怎么向你的亲人朋友伴侣证明你是你自己? 或者说,你你确信,你真的是你自己么?或许你才是那个冒牌货克隆体呢? 对方多说一句话,白千羽san值就掉一格,都快跌破底线直击地底了。 她自己也觉得对方说得对,她没法证明自己是自己。如果自己死在某个副本里,得知外面还有一个活着的白千羽,自己也会回来杀掉对方,取代对方。 而假如自己就是那个鬼,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接走母亲,逼得她心神大乱,失去平时的水准。 身后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有跟她完全一样的脑回路。 白千羽被她贴得久了,本来就已经腐烂到够呛的双手骨头都开始出现了裂缝。 身体的异常力量只能同时出现一样,白千羽现在选择了纸翼,身下的鱼尾就不复存在,重新出现的双腿也开始有些打颤,似乎被灌了铅走不动,又似乎被身后的玩意儿用言语钉在了原地。 叮叮叮! 系统面板开始有警报声,这里不是副本范围内,所以如果玩家的理智值出现异常波动,便会被系统捕捉,然后迅速提醒。有人说这是因为系统舍不得“人类玩家”这一资源流落在外,必须死在副本里才能物尽其用。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挺实用的。 白千羽被越来越急切警报声唤醒,然后抬手,用自己只剩森然白骨的手指,划开了系统面板。 【姓名:白千羽 玩家等级:5 玩家积分:5611673 副本数量:5 体力值:60/100 理智值:32 堕诡程度:62%(堕诡过半者丢失玩家身份,阵营转化不可逆,获取王侯身份与封地的人类玩家不在此列) 玩家已解锁身份:诡侯(■■■■,■■■) 道具状态:A级阵图《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生效中 负面状态:夏娃的苹果(腐烂版)生效中 持有道具: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腐烂版),S级道具五兽戏山鼻烟壶,AAA公主的豌豆,A级道具白小姐的三棱刺,A级道具照见你的人生,A级道具根号四,A级道具鬼千面,A级阵图《日轮旧晷拟运行恒机制》,B级特殊道具生死相随(生效中),B级道具魍魉香,B级道具小背篓,通用B级冷兵器等等。】 理智值是鲜艳刺眼的红,32这个数字有点模糊,像血一样滴落着往下,像一道横亘在幽蓝色面板上的伤口。 白千羽轻轻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好听,是那种认真上过班的、公式化的悦耳,这离不开白雄志的多年调教,很多上京的长辈都喜欢这种笑声。 但白千羽不喜欢,除非被迫去取悦人的时候,或者实在不高兴的那些瞬间,她很少这样笑。 身后拿到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她紧紧搂住她的肩膀,两只手往她的胸膛里挖,似乎对她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很感兴趣。 动作的同时,她还在试图用言语激怒白千羽:“怎么?不高兴啊?是因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了么?“ “嗯,谁知道呢?” 白千羽也不能确认自己的真假,毕竟这年头太诡异了,任何事情都能是诡异力量的投影,她记忆被篡改也不是一两回了,早就习惯并且熟悉了。 身后的女鬼一愣,手也停下来,声音陡然尖利:“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重要。” 她是谁,不重要。她是不是白千羽,也不重要。就算她是女鬼,也行。 “重要的是,不管你假我真,只有我能活着走出去,只有我能活着回到正确的时间线里。” 白千羽懒得跟她说那么多,没必要用系统面板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没必要提醒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虚假的时间线里,更没必要跟她解释对方的行为漏洞。 她会活着离开这。 系统面板上,几乎跌破谷底的理智值开始稳步回升,从一开始的32,变成41,55,70,数字跳的越来越快,代表理智值的颜色也逐渐变成了冷色调,似乎预示着主人逐渐冷却下来的头脑。 半分钟不到,理智值停在了99/100上,颜色是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白。 白千羽手一动,三棱锥从袖口滑下去,五根白骨一样的手指握紧了三棱锥,骨头和金属相碰撞的时候,发出清脆冷厉的响声。 白千羽身上起了冲天的火焰,整个人几乎变成一团燃烧着的幽蓝火苗,数不尽的诡火幽蝶从她身上逸散开来,跟着风快乐地四处飞舞。 纸翼消失了,强横有力的鱼尾重现,层层叠叠迤逦而下的鱼尾像最纯洁美好的婚纱,却被幽火灼烧出三分不祥。 脚下坚实的地板逐渐变得湿润软塌,黑水慢慢从地底溢出,阴蛇草在水中翻涌着。 白千羽缓缓回过身,她嘴角含笑,眼底亦再没了那种焦灼,声音清亮亮地响起:“姓名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所以,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一阵风吹过,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空荡荡的疗养院大门,那玩意儿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骤然之间就消失了,耳边连绵不断地絮语同样,安安静静,像是一切都是假的。 根号四在她腰上晃啊晃,它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似乎还用自己的身体戳了她一下:“主、主人,你跟谁说话呢?你是不是疯了?“ 白千羽:……我感觉也像。 它从来没叫过她主人,这还是第一次慌乱成这样。 “就是,就是从我们回到这开始,你就一直在自言自语,说一些我以前没听过的话,比如你小时候的事,比如你想吃的东西,还有你的爱好之类的。说实话,有点像闹鬼。”看她不再发疯了,根号四才终于忍着惊恐开口,想直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根号四吓得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了,天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玩意儿! 白千羽收起了三棱锥,身上的火却仍旧幽幽的燃着,脚下的水波也在一阵阵荡漾不休。 她轻轻嗯了一声,开口问道:“那我说的最多一句话是什么?” 按她自己数着的,应该是那句:“你是谁啊?” 但根号四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它语气毫不迟疑,似乎根本不用思考,噼里啪啦道:“你在骂人。你说的是‘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可凶了,真的像鬼。比灵秀还鬼呢。” “不可能吧……”白千羽喃喃道。 “冒牌货白千羽”接走迟瑞溪是一个下午,现在时间仍然在回溯,已经来到了中午,疗养院门口挂着的始终慢悠悠地报时声响在耳边,是十二点。 中午的阳光温暖极了,白千羽却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冰的。 第90章 按照根号四说的,没…… 按照根号四说的,没有任何东西在她身上,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嘟嘟囔囔,说的话全是它听不懂的东西。 本来也不应该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这,用阵图开启的时间回溯实际上并不存在,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放电影而已。 监控视频应该忠实平直地展现曾经的一切,除非有人在干扰,不应该显示出额外的东西。 白千羽绕着那辆车走了几圈,天空疗养院的收费标准很高,位置环境幽静典雅,往来人员本就不多。更何况现在已经接近“末世”,多数人没钱也没精力维持必死之人或者说无用之人的体面生活,早都把人接走了,因此本就清净的所在堪称门可罗雀。 她仔细检查周围的环境,智能系统会识别往来车辆自动开门,科技手段嫁接的树缠绕成大门,门前的安保人员各司其职,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就是白千羽,却无端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紧迫感,似乎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是什么呢?到底有什么东西来不及啊? 白千羽把转动阵图,像是拉动电影节目的进度条,她将几辆车近处前后的视频仔细看了又看,十来遍后终于发现一点不对。 这九辆车的车速是一样,但因为目的地有的远有的近,所以大家到达的时间不同,有先后之分。 白千羽不厌其烦地一一跟着九辆车走过它们的路线后,发现最开始,九辆车中都有迟瑞溪的气息,然而在某个瞬间,她突然就感应不到迟瑞溪了。这个时间节点正是第五辆车进入建筑物的时间,而它的目的地是天空群岛中心售卖奢侈品的商业大楼,“寰宇商业中心”。 夜幕之下,商业中心霓虹色的广告牌流光溢彩,广场上人流不息,熙熙攘攘间充满了欢声笑语,跟诡异复苏之前没什么区别。这就是贵族们的日子。 白千羽收回目光走进寰宇中心,一楼是售卖各种外地特产的地方,上五京纸醉金迷,只要是帝国内有名的东西,这里都有供应,务必让大家逛得尽兴。当然,不想逛也可以送上门嘛。 寰宇中心一共十六层,白千羽就是长出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自己看完,她只粗浅地转了两圈,就回到了议政厅的东赫塔顶,解除了阵图对时间的影响。 似乎只是一个晃神的时间,白以执回过神来,伸手碰了碰身前轻薄的湖水屏障,触手在其中游弋徜徉,发出舒爽的抽气声,却又逐渐变成黏腻密集的低语: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想要多一点多一点多一点…… 白以执在心里呵斥了一句:“闭嘴!”,然而没用,异能是他本人的延伸,异能的躁动来源于他本人的日益臌胀的爱欲。 他只好忍着耳边巨大的嗡鸣声开口:“有没有什么进展?” 白千羽没回复他,她手在桌面上划过,坚实昂贵的高级金属方桌安静地碎成齑粉,随后被不知名的存在吞没,变得空荡荡,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东西一样。 首相和几位家主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邬家的老头握紧了手里的权杖,声音隐隐有些哆嗦:“白,白小姐,你有什么发现么?” 看他们这个样,白千羽知道自己的震慑目的达到了,她不再拖延,直接道:“我要彻查寰宇中心。” 白千羽本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毕竟她只是想找到自己的母亲,毕竟寰宇中心只是个商业性质的场所,毕竟她手里捏着进出上京的筹码。 但站在帝国塔尖上,权势滔天的几位,却全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没有人接话,包括兰因。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走向,白千羽不动声色地看向白以执,对方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 寰宇中心是老派的商场了,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内里售卖的东西其实有点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变化,比如各种高精尖的仪器和科技产物,包括通讯器和悬空车这种最常用的东西都没有。再仔细想想,十六层楼对于一个商业中心来说,真的很低。 “好吧,跟我说这背后是哪位大人物,我自己来搞定。”白千羽似笑非笑地开口,试探的意思很明确。他们要是有交易的诚意,这时候就应该借坡下驴了。 然而白千羽等了半晌,却还是没等到开口的人,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身边涌现幽蓝色的诡蝶,慢悠悠的绕着众人打转。 就当白千羽的耐心几乎快耗尽的时候,萧家的掌权人开口了,他坐在角落里不太起眼,一说话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寰宇中心是研究所的地盘,研究所有独立的管辖权,我们没法给你这个承诺。” 研究所? 不等白千羽开口,卡特已经拧着眉毛坐了起来,她语气又急又气:“你怎么能将这种事告诉她?研究所的保密等级高于我们所有人……你就不怕……” 她压着嗓子,含含混混地没说清其中的字眼,很明显是在害怕所谓的保密条例。 萧家主却不理她,他直直看着白千羽,提出早就想好的条件:“萧家全体取道你手中的路线离开上京,作为回报,我会给你研究所的具体位置和进去的秘钥。” 此话一说,现场的气氛瞬间紧绷,首相没想到一向靠谱的萧家回直接反水,虽说如今的上京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是出去也未必能活得更好啊? 他根本想不通,更重要的是:“你背叛……,还真以为自己能走出上京?你现在收回话,我们还能当没听见!” 兰因这次染着灰白色的头发,不说不动的时候就想一朵停在那的乌云,他脸色有点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萧家弃船而走,还是因为“研究所”这个秘密被人当着自己面卖了。 当着帝国首相和王储的面,直接以帝国机密换取利益,这位萧家的家主真是有意思。 白千羽忍不住笑起来,她慵慵懒懒的笑意瞬间冲破了现场的死寂之感,建立威信的第一步就是,让人看到,你真的有这种实力。 “成交,我进入研究所之后,我的人会在关西禁区入口等你们,歧路会为萧家的人打开。”她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意有所指地说:“诸位也可以看看,想要离开这里,就只有这一条路。” 换言之,诸位的家族和命运,都在我手里。 众人脸上都不太好看,本来嘛,白家就是三流世家,跟他们这种真正掌权的家族没办法比,不然怎么上五京叫上五京呢? 包括刚刚,她打算逆转时间回去找线索的时候,众人其实也不太相信,你要是真那么厉害,还能弄丢自己亲妈? 更何况,在场只有女羊和兰因两个玩家,其他人位高权重,多少年都没有自己下场拼杀了。不过一晃神,你说你回溯时间了,谁信啊? 结果就是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一晃神她就从慌乱焦急变得胜券在握,直接一言点破了寰宇商厦,说实话九辆车的目的地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提了一口气,生怕跟研究所扯上关系。谁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还出了萧家这个叛徒…… 众人心思不同,各种想法都有,但表面上谁也没说话,白千羽就当他们没有意见了。 如果说一开始对寰宇中心的怀疑是百分之五十,现在就有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则是落在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鬼。 “那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可以集合家中要走的人。我让……”白千羽卡壳了一下,她手里的人不如非人多,这个时候就显出了不足,不能总让厄兽和各种诡异跟活人打交道吧?一番思绪,她定下了合适的人选,“我手下的人过来送你们走。” 白千羽打开了和千灯镇之间的通道,笑意谦逊的男人走出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带金丝边眼睛,活脱脱一个上流精英模样。 他给白千羽行礼:“会长,卿御姐已经带人去了寰宇中心,管姐也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动手。” 形势到现在,因为内部出现变动,白千羽几乎已经抛开了他们,那能源该怎么办?而且研究所那边……兰因心里一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褪下,他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白千羽,你之前答应过皇室的事还作数么?” 谭煦挡在低声交谈的白千羽和萧家家主身前,笑容完美疏离:“我们会长言出必行,但前提是,对方没有在夜行公会背后动手脚。”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显然受过高等教育,说话滴水不漏,却一点颜色也不长,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满脑子都是会长会长会长。 领头的目中无人,手底下还有这么忠心高质的手下,这个夜行公会以后还不把皇室和议政厅都掀翻了? 等到白千羽和萧家家主密谈完了,剩下的几位终于坐不住了,赵将军率先开口,他这回倒是知道不能以势压人了。 “白小姐,就算萧家主给了你秘钥也没用。研究所那边有自己的识别系统,除非负责人通过你的准入申请,就算有秘钥,也会被轰杀当场。” 白千羽闻言看过去,她抬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不知道怎么的,赵将军被这平平无奇的一眼看得头皮发紧,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好在这本来也是事实,他自觉苦口婆心,说的也都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他越说越顺畅。 “我不是在恐吓你,而是真的为你着想。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研究所在诡异复苏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其中的力量单体作战或许比不上你,但你如果真的强闯,想必研究所也不会派人跟你单挑。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白千羽正想接话,他却摆摆手,语气十分郑重:“我知道你现在身份特殊,什么也不怕。但硬闯会延误救你母亲的时机,还有你父亲和弟弟……既然有平和的办法,干嘛非要动手呢?” 白千羽似乎真的被说服了,她没再试图打断他,抬抬手示意他开条件,赵将军欣慰极了,他打心底想要促成这件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旁边的首相脸色却十分难看,他不是赵将军这种纯粹做事的军人,他是政客,自然能看得出来白千羽在这场对话之中完全占据上位,就好像帝国在求着她跟她合作一样。 铺垫了许多,赵将军终于图穷匕见:“你应该知道,天空群岛能够漂浮在天上的依赖于量子反嵌技术。这种技术供能所需能源叫做量子反嵌核心,我们的核心不多了,最多只能再支撑一个月。” 其实只剩下十天,但这个就没必要跟她说实话了。 不知何时,白以执走到了白千羽身后,他高大的身躯隔开了妹妹和那只名叫谭煦的厄兽,没人看到,他身后隐形的触手落在她肩膀上揉捏按压着,帮她缓解僵硬的肌肉。 白千羽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因为他不光彩的出身和恶劣的手段而疏远他,她对着赵将军散漫地点点头:“所以?” 几位掌权者对视一眼,仍是赵将军开口:“你只需要答应加入运送能源核心的队伍,我们会帮你向……申请进入研究所的资格,甚至可以直接申请搜查令。” 白以执的触手是柔软冰凉的,按压肩颈的时候力道适中、触感软弹,正正好是让人微醺享受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有毒素?反正白千羽没像平时那样跟他们说些废话,也并不讲礼貌,她捏了捏手心的胖胖触手示意可以了,随后站直身体。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需要秘钥才能进研究所吧?还是真的觉得我需要硬闯?” ……哈? 赵将军懵了,首相和兰因也懵了,女羊茫然地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小看了这位? “你什么意思?”赵将军皱眉,年轻人的傲气不说毫无来由,却也自大地过分了,“你要是不需要秘钥,为什么和萧家合作?” 白千羽温和地笑起来,像每次出席宴会遇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时,显得十分乖巧,细看眼角眉梢却带着十分张扬和不屑。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跟我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边谭煦已经带着萧家主走远了,她手中出现了一只大而圆的木质盘子,上面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横线,交接点旁边标着大大小小的名称,像是地图。 白千羽手指头一划拉,地图放大,天空群岛上各个位置都标志得清清楚楚。她点了点上面寰宇商厦的位置,山间草木的香气蔓延开来。 白千羽捏着白以执一根触手,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几人面前,话音还没落下:“没好处,干不了。” 什么核心能源,关她什么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96 第91章 或许是因为带了一个…… 或许是因为带了一个人的原因,点穴盘和五兽香这次生效的速度很快,但跨越空间的速度慢了很多,能看到身边变成各种奇怪线条的建筑。 白以执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妹妹捏住的手腕,眼底不自觉映出笑意,触手轻轻拨弄对方凌乱的头发,“带着我去干什么?” 四周很安静,白以执声音低低的,像钩子一样钻进白千羽耳朵里,像是心中紧绷的弦被人戳了一下,她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大了点,捏得他手腕咯吱作响。 “嗯?跟哥哥说。”拨开她散落的发丝,猩红一片的眼底像最浓郁的红宝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白以执不由得把声音放得更轻了,“怎么了?” 从小到大,很多次,很多很多次,白千羽哪里做得不好被白雄志惩罚时,他都会这样温柔地问她,怎么了?白千羽从不隐瞒,她总会直说,父亲严苛的要求,自己不堪重负和那难以承受的委屈。白以执每次都会耐心倾听,有时候会暗戳戳地帮她报复回去,也有的时候跟她一样,坦荡自己解决不了。 嘴唇颤了两下,白千羽的眼神有点迷茫,她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把握。 如果我不是我,那寻找迟瑞溪有什么意义?迟瑞溪到底是她母亲,还是一个难堪的真相,比如自己只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真正的白千羽另有其人? 自我认知动摇产生的震颤足以让她心绪激荡,白千羽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这种感觉,低低回了话:“我担心你。母亲、父亲、弟弟,都不见了。我不想再弄丢你。” 不仅仅是受感情驱使,这些人还代表了她一部分的人生,是她佐证自己身份的重要证据,白千羽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消失。 “哦?你竟然还会担心父亲的安危?我以为你巴不得他死呢。” 这话倒也不假,白千羽对白雄志下手的时候不会手下留情,她没反驳算是默认了,又解释道:“死不死不要紧,但只能死在我手里。死在其他人或者诡异手里,岂不是我的无能?不管是人还是诡异,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能保住我想保的人。” “那我呢?”白以执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呢?我说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真正的亲人,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被我杀了。你怎么还带着我?” “那无所谓,哥哥就是哥哥,无关血缘。”从一开始就是他陪在她身边,过往的回忆与时光是两人之间最紧密的联系。白千羽本就不是道德感很强的人,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所谓亲哥,没有任何情绪。 触手窸窸窣窣摩擦抽动着,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白千羽不解地看过去,却见白以执的神色有些莫名的兴奋,又夹杂着一些,额,痴迷? 白千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松开他的手。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白以执没注意到这点小动作,他死死盯着她,兴奋又紧张,触手抽动的的频率更高了:“哥哥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是。”白千羽没有迟疑地答道,随后又因着这黏稠的氛围补充了一句:“尤莲达我也派人保护起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五兽香终于把两人送到了地方,也就堵死了白以执继续询问下去的机会。 萧家家主给的位置是十七楼,据他所说,整个寰宇商厦十六楼往上全是研究所的地盘,总共应该有三十层左右。假设迟瑞溪真的在这里,那短时间内业难以确认对方的具体位置。 白千羽带着白以执在十八层落下,别问,问就是稳妥打入敌人内部。 研究所的内部倒是,出人意料…… 眼前是一条走廊,四周墙壁均以冷硬精钢制作,一眼望去能够清晰照出人的长相,虽然是支离破碎版的。因为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各种符咒,白千羽仔细看了两眼,她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上面的符咒种类多而杂,囊括东方西方各种有名的神秘学,一层叠着一层,看着就眼晕。 一只大手伸过来,白以执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别看了,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研究诡异的研究所,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是对什么起效的,白以执担心看久了对她身体不好。 白千羽任由他拉着,无语之中又有点烦躁,感情没把她当人啊。 “不是那个意思……”白以执正要解释,白千羽直接丢过去一股力量暂时封住了他的嘴。 走廊动了,密刻的纹路亮起暗黄色的光,空隙出浮现一颗又一颗眼睛,本就密密麻麻的墙壁变得更加拥挤,没有眼白,只有漆黑如墨的瞳孔。 冰冷的机械女声随之响起:“DL3区诡异出逃,DL3区诡异出逃!请相关人员迅速赶赴现场追捕,请相关人员迅速赶到现场追捕!” 随后是有点惊慌的男声:“已经启动监察程序,霍乱之眼正在启动中。将无差别灭杀DL3区一切活体诡物,请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请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我再说一遍,请无关的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霍乱之眼三十秒之后启动,迅速撤离!” 霍乱之眼?这么巧的么? 身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压迫感逐渐增强,本来还算科技感十足的走廊之中变得阴冷无比,暗黄色符咒蠕动着,看上去很快就要从墙壁上脱体而出。 DL3区不知道有多大,两人所在的走廊中并没有其他人或诡出现,所以白千羽和白以执就成了霍乱之眼的唯一目标。 白以执挡在白千羽身前,抽飞一只激射而来的眼珠子,语气十分平静地问:“往那边走?” 现在只知道这条走廊位于十八楼,具体位置不知道,但有意思的是,除了走廊尽头,这里两面都是空荡的墙面,白千羽感应了一会儿,没发现火焰印记的踪影。 她正要示意白以执敲敲墙壁,看有没有隐藏的房间,身侧却又突然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声音幽幽的从墙缝中钻出来:“你是谁呀?” ……装神弄鬼! 白千羽挥手直接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她随手抓过一根触手扯过,人已经先一步消失在门中:“这边。” * 与此同时,寰宇大厦顶楼,研究所的监控室内。监控室呈圆形,四周都是明亮的玻璃,因为位置过于高了,四周能看到流动的云,偶然有几道风吹进来,温度冷到刺骨。 四面挂的显示屏十分大,每间隔两米配备三个研究员,老中青三代精英,力求保证不同视角的全面解读。 监控屏幕上分为三块内容,最左边是一间牢笼一样的实验室,其中用不同的法器道具关押着数十只不同的诡异,吊诡的人头像是卫士一样来回巡逻。右侧监控屏上就简单多了,唯有一个旋转不停地漩涡,整体呈现黑色,中心却又不知道什么东西,隐隐发着一点光晕,里面还能隐隐传来脚步声。 中间一块屏幕最大,跟随式镜头,正在不停移动着,视线之中是一男一女,赫然便是白千羽和白以执的身影。研究员正襟危坐,眼睛就像黏在上面似的,根本不敢离开。他们的耳朵里都装了监听芯片,能够实时记录两人之间的对话,以便随时调整策略。他一边听一边在脑中输出自己的观察报告。 有人用权杖点了点研究员的后背,聚精会神的观察员却没有任何被惊吓的迹象,他毫不迟疑地将注意力从显示屏上移开,回身跪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训练有素,跪姿是最基本的,腰要直,背要挺,双腿并拢,角度也标准的话,就只能看到被跪拜者的裤脚和鞋。 按规矩,观察员只能注视对方的鞋尖,他眼中是一只考究的手工皮鞋。 权杖又点了点他的背,示意他可以开口了:“回主人,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她们正在接近九次方漩涡,预计十分钟到达。” 见眼前的人没动静,研究员又紧急补了一句:“一旦计划出现问题,我们会立刻启动紧急预案……” 话没说完,权杖轻轻点在他头顶,研究员如遭雷击,随即他无力地伏倒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伸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内响起,所有人却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做事,仿佛死的不是同事,而是一只苍蝇。 尸体很快被地板吞没了,权杖的主人踏过那一块地板,语气十分惋惜:“唉,总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 走廊之后,是个档案室一样的房间,靠墙摆满了书架,上面都是各种各样成色古旧的老书,白千羽随便翻了翻,多是一些记载各种与神秘学有关的传说和术法。 她们两个人进屋之后,根号四九关掉了那扇门,白以执则去另一边的办公桌上查看。工作智脑中干干净净,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或许要特定的密码进入才能打开内部系统。 他左右翻了翻,从书桌的安格里找到一本笔记本,念给白千羽听,似乎是一本研究员的工作记录。 【帝国历769年,12月,26日 张工不见了,她下班后说要回家一趟,然后就再也没出现,组长销毁了她的工牌,不知道是不是被诡异杀了。诡异什么时候能消失? 还好有研究所在,我们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几个字被划掉过一次,随即又用红色的笔重新写了一遍,更有力更坚定。 【有意义的!!!】 【帝国历769年,12月,26日,晚 血月又升起来了,我总是很害怕这样的月亮。我有几次下夜班的时候,都觉得它在看着我,就像一只眼睛。 OMG怎么可能! 我把这话跟组长说了,他说我精神太紧张了,让医疗组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 或许我真的是精神太紧张了,我昨天还看到DL3区门外有黑色的漩涡一闪而逝。 不可能的,这里不会有副本。这里的诡也不是用这样的能力啊。】 【帝国历769年,12月,27日 我解剖了一只诡,好恶心,不愿回想。希望下次别抽到我了。】 【帝国历769年,12月,28日 今天是张工解剖,她手法太厉害了,一点也不抖,也不嫌恶心,好厉害!偶像! 她说以后可以替我解剖。妈呀我要爱上她了。】 “29号没写,但她的情绪好像一直不太稳定。” 白以执把笔记本展示给白千羽看,一开始的字迹是标准的帝都教育产物,标准而格式化,但从那个张工失踪之后,从那句“是有意义的”之后,就变得非常凌乱。29号更是只有一团团的黑色线条,凌乱不堪。力透纸背,看不出写的什么。 白千羽接过笔记本,仔细辨认了两眼,然后发现自己认识,“是一种失传的古文字,她写的好像是……”实在是太乱了,白千羽仔细看了好几遍才认出来,“只有一个张工。” 只有一个张工,我只认识一个张工,DL3区只有一个张工! “只有一个张工?”白以执皱了皱眉,他和白千羽不一样,相对而言,白千羽被迫在各种高雅的爱好上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而他更了解的则是帝国的底色以及贵族运作规则。 “我听说过两次研究所,研究所的内部架构仿照帝国卫队,各区的员工不许私联……” 他们彼此之间不知道另一个区的工作,也不认识其他区的人,每组的组员直接向组长负责,组长对区负责人效忠,而只有区负责人才能面见研究所所长。 这是为了防止机密泄露,也有效地限制了员工反叛。 “所以只有一个张工的意思就是……有死人复活了。” 不然26日就已经消失的张工,怎么能在28号帮助我解剖? 白千羽认可他的推测,“按理说诡异没有实体,自然也没办法解剖。不管研究所用什么做到了这一点,那过程一定都不太舒服,‘我’甚至恶心到不想提,张工怎么会大包大揽所有‘我’的解剖工作?” 要么张工是诡,要么,第二个根本就不是张工。 天空疗养院门口的遭遇还历历在目,白千羽后心发凉,天空群岛的能源核心一方面支撑着它的浮空,一方面也维持着能量磁场的护持。如果真的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大诡出现在上五京,那就十分不妙了。 【帝国历769年,12月,30号 今天我休班,回家啦。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本子揣了回来,那就写两句好了。 邻居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走了。 是不是军部那边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啊?】 【帝国历770年,1月,1日 新一年,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我要去找】 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后续内容。白以执把笔记本翻到底,才在笔记本的背面看到一句话。 “我是谁呀?” 第92章 “我是谁啊?” “你是谁啊?” 前一句是懵懂地对世界发出的疑问,后一句则是对身份持有者的恶意搅局。 白千羽把之前在天空疗养院回溯时间遇到的事说了,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白千羽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好在自己比白以执强,他要是也说自己是假的,就杀了他。 白以执倒并不怀疑,真要是不了解她的人,早在她逃婚进副本,后面又那么强势张扬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她了。君不见循规蹈矩二十年,一朝叛逆直接三十吨炸弹轰炸闹市区?这种狠厉的手段,实在很像灵魂被恶鬼占了。 他倾身看了一眼她的脖子:“我送的项链呢?” 项链上镶嵌的宝石和他手上的戒指同源,能够感知到彼此额存在,白以执的感应中,妹妹就在眼前,但脖子上没看见。 “项链项链,你每次都问这个……”白千羽不耐烦地嘟囔着,还是把项链变出来给他看,宝石中的银灰色很浅,映衬着雪白的脖子,清凌凌的,闪着细碎的光。 白以执笑得矜持,他默默转动着戒指,语气含混地应了一句,白千羽只听到后半句:“戴着就好。” 白千羽有些疑惑地把笔记本捞过来,心说这是验明正身的意思么?可一个项链道具又能证明什么呢? 说来很慢,实际上两人也就进了这间房三五分钟,外面眼珠子从墙上挤出来的噗嗤声还隐隐约约在耳边,不过根号四说:“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破门哦。” “知道了。”白千羽没当回事,继续翻那笔记本,直觉告诉她,这上面还有其他的线索。 她拿着翻来看去,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笔记,却突然觉得不对,触感不对。 顺滑硬质的纸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温热粘手,湿滑的触感一闪而过,翻过来一看,白千羽瞬间沉了脸。 笔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皮制品,还长了一张恶心的嘴,就是这张嘴里伸出来的舌头,在她手背上舔了一圈,自己还没抓到它…… 白千羽指甲暴涨,从嘴唇的边缘扎进去,她力道太大,那张嘴无力抵挡,很快吱哇乱叫起来。 笔记本四周开始渗出血,尖叫刺耳又恶心,有股黏糊糊油腻腻的猥琐感,白千羽不悦地皱起眉:“闭嘴!” 她说着五指全塞进去,崩碎了它一嘴牙,笔记本却突然合上了,它像扇贝一样在空气中开合着逃跑,边跑边大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书架被它撞开一个大洞,与此同时,走廊那边的墙壁也被破开,黏成团的霍乱之眼个挤个地流进来。 白千羽、白以执:………现在就是恶心。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笔记本冲出去,那破玩意儿动作不大,跑得倒挺快的,白千羽身后巨大的纸翼一展,腾空而起。 白以执身后出现八根巨大的触手,即便白千羽看不见,也感受到了耳边呼啸而过的劲风,他很快赶了上来,身体悬浮在半空,跟她并肩。 白千羽带着小笑意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倒是看不出到底是怎么运行的,“是像蜘蛛那样走路么?” 白以执轻笑着没接话,而是说起了眼前的事,“你觉得我们会被引到什么地方?” 白千羽摇摇头,不管是不是阴谋,对方拿了迟瑞溪做诱饵,就算知道前面是陷阱,她也只能跳了。 “只要能救出妈妈,怎么样都行。” 白千羽今年二十岁,只有前七年跟迟瑞溪在一起,她其实不太能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束手就擒一样被父亲欺负? 陷入昏迷前也没有给她找个好去处,不是明明知道自己丈夫不靠谱吗? 迟家其实还是有一些亲戚的,但在迟瑞溪执意要嫁给白雄志这个破落户的时候,多数就都断交了。他们看不见池家还有什么未来。但是,但是,这些亲戚都是贵族,再不济也是上京的富人,如果求上门去,只是照顾一个白千羽,应该还有人会同意的吧? 但她没有。 白千羽记得很清楚,白雄志约迟瑞溪去家中的化工产业巡视的时候,她似乎有什么感应,一直哭一直哭不许她去。 但迟瑞溪就只是淡淡地掰开了白千羽的手,然后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忤逆爸爸,好好活下来。” 像诅咒,亦是忠告。 白千羽就那么乖巧听话、压抑着活了十三年。 但或许是前面的七年太美好了,那些儿时的记忆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像一场梦,让白千羽对母爱有种近乎偏执的向往。 “哥哥,我只有妈妈了。” 人生在天地间,金钱和权势都是外物,如果哪天死了,就连力量也会从她的尸身里流走,她只有妈妈了,那是斩不断的血缘。 笔记本飞在最前面,白千羽紧随其后,白以执跟她并肩,但微微落后半个身位,他身后触手漫天飞舞,像一道透明却无法逾越的墙,将所有的霍乱之眼和那些凌乱的暗黄色带有诅咒气息的线条死死压制在后面。 一滴深蓝色的血液从后方飞来,落在白以执手背上,他随手擦掉,扔掉手绢后淡淡地道:“我们都是死人?” 白千羽啊了一声,她刚刚一边说着一边用火焰绳索围成的网兜去抓前面那个小破笔记本,但这玩意儿像故意遛她似的,每次像要被抓到了,却又突然窜出一大截,迟迟没有落网。她脑子里思绪混乱,有点没明白白以执的意思。 “哥,你说什么呢?” 白以执的声音有点冷,却又隐隐含着无奈,那种无奈甚至与爱慕无关,就是一种,亲人无可奈何下透露的哀伤。 “你只有母亲了?那其他人呢?她们都是死人?” 不等白千羽说话,他就一一细数她身边的人,“婚姻管理局那个小姑娘,管理理。她是你的信徒,被人严刑拷打也没有出卖你,每次见面都叫你姐姐,你也很关心她信任她。 卿御,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当年为了她,你几乎跟家里闹掰,甚至真的动了心思委身兰因。 还有时希明,我记得你有一段时间最喜欢跟他聊花,家里所有的花都要从他那买才行,两人一起插花看星星到凌晨三点……” 白以执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数家珍,当年要不是他年少心慈手软,早就送那个时希明去见阎王爷了,指不定今天诡异复苏他还能更进一步。 “张灵秀,岁岁,还有你救下来的那个小孩,你让她喊你小姨的,叫什么来着?” “……郑长乐。” “对,”白以执沉着脸搅碎了一团黏腻的眼睛混合物,恶心发腥的汁液爆发溅在触手上,隐隐勾勒出狰狞的形状,白千羽这才发现,平时里专门用来撒娇的那根胖胖触手也参战了。 “她们都是死人?” 张灵秀和岁岁是死人和死猫,其他人可不是。白千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哑口无言,这玩意儿不就是想念母亲所以才这么说的么?为什么要上纲上线? 可这种话她还真是说不出来,“我……” “还有我。” 白以执终于压不住情绪,他铅灰色的眼睛中雾气翻涌,像有某种可怕的存在正在登岛。他定定看了白千羽一会,随即笑了。 完了,感觉比这屋子还阴,白千羽看着他脸上的笑,后背都凉了。 白以执闭了闭眼,身后的触手之中骤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嗡鸣,无数触手尖端像放烟花似的,怦然炸响,隐藏在内部的机械手从头部探出,银光像冰冷的刀尖,旋转着冲进扎堆的霍乱之眼中,电火花接连炸开,砰砰砰—— 破空声与之俱来,一只机械手越过她,闪电般刺破空气,直取十米外的笔记本。 白以执眉梢微微上挑,像笑又像哭,他温柔地抚摸白千羽的头发,像小时候每次哄她睡觉那样,语气柔软而温和:“哥哥不重要,哥哥自己会死。你放心,我一定把母亲救回来。”? 白千羽都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白以执整个人从天灵盖裂开了,一只粗壮远超成年人大腿的触手从中挤了出来。 它像是在破壳,轻轻松松撕开了“白以执”这间衣服,随后是巨大的章鱼脑袋,足有两三米高,居高临下时影子将白千羽整个笼罩,头部鼓鼓囊囊的,形状也不规则,但那双眼睛倒还很熟悉,是灰色的。 喉咙干涩沙哑到说不出话,白千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战栗,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白、以、执?你发什么疯?” 超大号章鱼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最后一眼,又像是……白千羽说不清楚,只听到他低沉之中蕴含着让墙壁倒塌力量的嗓音:“哥哥不重要,哥哥自己会死。” “白以执!!!” 章鱼委屈,章鱼没理她,章鱼从她头顶过去,轰隆隆地撞倒了墙壁,强行将这里扩大了,它逮住了笔记本。 “去哪,你说。”它对笔记本说。 白千羽舔着后槽牙跟上去,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了,不过白以执这么一闹,她也感觉到哪里不对,自己平时里,不像这么软弱的人啊?再一看系统面板,果然理智值又掉了。 心里暗骂一声,白千羽随便打了些乱七八糟的药剂,不管啥了,先追上人再说吧。 * 那边监控室里,新接手的观察研究员心脏都快停跳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笔记本上的信息将人引到漩涡前,然后那边会按照约定把迟瑞溪拿出来遛,借此引诱白千羽跳坑。 霍乱之眼并非是用来镇压抹杀诡异的东西,它本身就是再危险不过的诡异,主要的影响便是放大人心中的情绪和欲望。 这里就以白千羽作为例子,之前的铺垫已经足以勾起她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母爱的渴望,等到被霍乱之眼包围的同时,心底的欲望不断膨胀,由不得她不跳陷阱。 一开始他们看到白以执捣碎霍乱之眼的时候,甚至在暗自窃喜,因为霍乱之眼本就是有这样的特性,被破坏之后汁液飞溅,直接接触人体之后效用更强。这样一来,她们追着笔记本不放手,后面的其他环节都能省了,直接带人去漩涡那里就行了。 谁能想到这个白以执突然发疯?研究员也疯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研究员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去按按钮,打算按规矩启动第二级计划。主要是看这触手怪的破坏力,她们到不了漩涡跟前就会直接推倒房间墙壁,到时候离得太远,漩涡前设置的陷阱用不上,白千羽的情绪又被打断,万一她不上钩呢? 在他按下按钮之前,一直权杖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背,制止了他继续动作。他刚要起身下跪,身后的权杖又按住了他,男人轻飘飘地给了他莫大的荣誉,然后命令道:“启用A4203号诡异,把漩涡的房间送到走廊尽头,让他们现在就进去。” 诡异膨胀酵母,代号A4203,功效是生长与扩大,准确来说,对无机物的生长与扩大。曾经一块小拇指的大小的膨胀酵母失落,短短两分钟,就晃晃悠悠长大到五米多大,当天吃掉了四个研究员。 如果现在把它喂给更高等级的诡异漩涡……研究观察员被自己的设想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怕附近几个街区都保不住了,到时候附近的所有人都会被送到矿区去,这…… 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不少东西,经过千百次训练的身体却训练有素,没有任何迟疑地按下了按钮。 指令:投放A4203。 白以执带着笔记本在前,白千羽挥着翅膀在后面追。 在两人看不见的路线尽头,一件特殊道具打造的房间转过来面对两人,只需要打破这面墙,她们就会掉进漩涡的怀抱里,去到她们“应该”去的地方。 触手怪的行进速度很快,不过一分三十秒,前面的墙轰隆一声碎了,白以执触手一松,笔记本没有任何磕绊地直接投进去。 那漩涡实在是太大了,白以执变成触手怪后三四米的身高在它面前甚至显得渺小,并且它还在不断扩张着。 跟诡异副本展开时的漩涡不太一样,其中没有太过诡异的气息,白千羽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但并不是迟瑞溪身上的。 然而很快她又疑心是自己的错,因为漩涡中心一片衣角一闪而逝,那是诡异复苏前,她亲自挑选的衣服,因为实在很适合迟瑞溪,整个上京的同款都被她买空了,东西还是白以执送过去的。 很好,白以执也认出来了,它硕大的身躯往后一倒,无数的触手像是收束的世界线,轰隆隆一头栽进去。 “白、以、执!”白千羽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跟上去,到底发什么疯!就算要进去也得她先吧? 纸翼未曾收束,被汹涌晃荡的气旋淹没了。 还寰宇大厦顶楼,研究所的监控室内,监控屏幕和玻璃融合为一体,天花板从中心点分裂成八瓣,像朵花似的缓缓展开。地面升起巨大的台面,一架悬空战机缓缓上升,精密流畅的车型标志着造假不菲,也标志着使用人身份的不平凡。 研究所的所长跪在权杖边,头垂得比所有人都低,他语气恭敬卑微,低声提出自己的建议:“漩涡吞噬诡异酵母已经五分钟,很快就会扩大到这里。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移步。” 白千羽按照设计中那样,顺利地被丢进了矿山,为了一片光明,他心情好了不少,也就宽宏大量地懒得计较他的以下犯上。 他移动自己尊贵的脚,不染一丝尘土地登上悬空战机,悬空战机是悬空车的改良版,专供军方作战使用,而他这一架更是武装到了牙齿。 马达声响起,尊贵的陛下带着自己的五名下属起飞,嘴角带着傲慢又平和的笑意。 观察面板之前,一名研究员似乎终于想起了楼下发生了什么,刻在骨子里的训练成果和人的求生本能来回剧烈拉扯,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我们呢?陛下走了,我们怎么办?” 声音很小,落在马达声和屏障合并时的机械运行声中一点都不明显,但还是周围的人还是都听到了,那也是大家想问的问题。 那个从矿山来的,被认为创造的漩涡,为了防止白千羽用别人顶缸,设计的吞噬人数是10个。但它现在吞掉了膨胀酵母,100个……不,1000个人,能打住么?1000个人够不够它吃的? 答案是一声枪响。 子弹从胆敢开口的人的眉心穿过,一击毙命,尸体仰面倒下,好在没有痛苦,只留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所长看向悬空战机消失的方向,攻击用的枪械正从底部收起,他带着狂热的笑意和痴迷鞠躬,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这也是恩赐。” 这也是恩赐?这也是恩赐。 全尸,怎么不算恩赐呢? 勇敢的人用诘问为自己换来了死亡,但至少不同被恶心的东西吞掉了。 白千羽可以作证,真的很恶心。 她进来之后就发现不对,虽然看不出是人造的漩涡,但这玩意儿的运转太滞涩,也或许是吞噬了奇怪的东西所以消化不良,反正空荡的黑色空间到处都是面团似的残渣,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失活了。但它们铺满了所有地面,浮浮悠悠地颤抖着,像沼泽,根本没有能站的地方,白千羽只踩了一脚就蹦到了白以执身上。 反正他现在在开大,能者多劳咯。 白以执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得气死,但就算不知道,他也猜出了一二。形态改变之后,他的智商和年纪都折半,现在人就是很幼稚,他觉得自己在跟白千羽闹别扭,就想把她往下甩。 “滚呐!!!” 章鱼这玩意儿就是滑溜溜的,白以执头顶有黏液,这地方又一直在晃,白千羽站不稳,只能勉强扯住两根触手。把自己绑在上面。 她这边本来就很难了,听到白以执的话人都傻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猛地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脑门:“喂!是你自己在发疯好不好?你还让我滚!” 白以执才不管,平时的温柔体贴随着年纪随风而逝,它猛猛摇头,声音又闷又响,轰隆隆的像是火车:“我不管!你赶紧给我下去!” 下面本来就待不了人,但讲道理白千羽也可以用小屋道具,但是白以执这个样子也进不去啊啊啊啊!好吧,她也不舍得自己的小屋道具在这种地方被糟蹋。 “我就不!我就不走,你吼也没用!我赖定你了。“白千羽死死抓住他的触手,怎么晃都没有丝毫挪动。 白以执气得不行,触手到处霹雳啪拉地乱抽,这下更完了,脚下那泥潭一样绵软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一抽就碎,伴随着呼呼啦啦的触手飞舞起来,落得到处都是。 无所谓,爱谁谁。 白千羽抓紧触手,随便从系统商城里取了件衣服盖住自己的头脸,闷声跟他置气:“有本事你就拿触手抽我,你抽我我就下去了。” 触手愤怒到劈啪作响,空气中到处都是响声,还夹杂着根号四的不可置信地哭嚎。 它那不存在的嗓子都劈了,吱哇乱叫的样子活像被人吃了:“白千羽!你还是人么???你不给我也盖盖?!” 谁理它啊? 白千羽反正不理,她默默抱紧了白以执的脑壳,手掌心拍拍,声音放轻,恰巧是白以执能听到,根号四听不到的程度:“白以执,不许生气了!结束之后,我帮你洗澡好不好?算赔罪。” 白千羽觉得自己已经拿出来十分额的诚意,也不管白以执答不答应,就没再往下说了。 而听清她在说什么的白以执,饶是以章鱼厚重无比的脸皮,都有点红了。好在是这里光线黯淡,看不出什么,也没有别人在这里看。 高高悬着的、本来准备用来抽白千羽的触手在空中不自觉地打了个转,空气被它卷起不大不小的漩涡,然后又默默收了回去。 一只熟悉的胖胖触手沿着自己的脑壳慢悠悠地往上蹭,没办法,这里气场不对,而主体太滑了,路实在难走。 等它上去之后,白千羽已经说完那话五分钟了,白以执很急,这人不会给自己玩食言而肥那一套吧? 白千羽倒是不知道他心里想啥乱七八糟的,她说的洗澡也是给章鱼洗,反正愿湖地方大的很,直接往里面一扔就行,里面到处都是阴蛇草,刷洗一个章鱼不成问题,每根触手和上面的吸盘都保证给他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白千羽终于看见了那只努力往上爬的触手,她伸手把它捞过来,就是它,最喜欢贴贴她,每次见面还得用吸盘嘬嘬。 不知道怎么的,白千羽脑子一抽,捏捏它,语气随意:“宝贝,给你起个名字吧?” 第93章 九次方公寓满房 “它有名字。”白以执闷声说,“这里的每一根触手都有名字,都叫白以执。” 那以血腥手段偷来的名字是他在这人世间的印记,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姓氏是他的、名字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 “……这样好无聊。”她要是白以执,没准会给每根触手都起自己的名字,一周七天用不同的触手轮流抽人。 白以执又开始发狂,触手抽碎了混乱的黑暗与雾气,地上不停涌动的面团碎块跃跃欲试地臌胀着想要吃点什么,却只能在劲风中被搅碎。 一根纤长的触手从身下探出,不停地生长绵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触及到这里的边界,触手从中间毫无预兆地折断,精密冰冷的机械臂探出,嗡鸣着旋转起来,像钻头一样向外探。 也或许是到了承受的极限,没多久,这里就啵的一声,破碎掉了。 包裹在身上的大气泡破碎,白千羽嗅闻到了不属于上京的气息,像是一种泥土的味道,夹杂着青草香气,却又隐隐泛着腥味。 白以执身体嘎吱嘎吱的响,触手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着,只能被迫缩回体内,他硕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断压缩,压缩着,很快不堪重负的自己回归了正常人的形态。 幽长的走廊中,尘灰在黯淡的夕阳光中浮动,一男一女两道高挑的身影落在尽头,在一阵模糊的波动后逐渐凝实。 【邦邦~ 清水入黄泥,你我皆一体。各位玩家晚上好,欢迎入住《九次方公寓》。九次方公寓,末世中的天堂,天堂中的田阳,这里没有诡异,没有杀戮,我们摒弃了一切血腥的手段,隔绝了一切令人不适的怪物,您可以放心在此安睡,请尽情享受吧! 副本生存期限:不限 主线任务:取悦你自己 支线任务待探索,通关方式待探索,听说出门的钥匙就在物业管理员手中,不过这里这么好,又有谁会想走呢?】 研究所遭遇的诡异漩涡是通道,将她们直接扔到副本之中,白千羽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确定这里不是上京。东赫帝国有七千多万平方米的土地,各处差异巨大,外面高壮艳丽的植物显然不是上京能长出来的东西。 系统通知响起之后,窗外很快出现一层隐隐约约的屏障,光能透进来,但想要看清什么却不能了。 白千羽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白以执,他微微弯着腰,手帕按在嘴边,一缕血色十分刺眼。 白千羽握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就对上他猩红一片的眼底,手不自觉的收紧:“哥,你怎么样?要不要什么药?” “没事,”白以执借着力道站稳,将染血的手帕揉碎,又变成那个清醒克制的兄长,“本体被规则压了一下,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就好,副本本就不好对付,迟瑞溪还没找到,研究所废了大力气千里迢迢将她扔到这,这里面还不知道藏着什么阴谋,再加上那个神出鬼没的“自己”,白千羽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担心身边的人再出问题。 触及到她紧绷的神色,白以执心底的烦躁突然就散去了,本体带来的失落感也在同时消失,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带着银灰色戒指的那只手落在白千羽头上,语气一如既往:“不要担心,哥哥会照顾自己的。” 说完白以执眼底划过微不可查的落寞,以前的后半句是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妹妹长大了啊。 白千羽现在就想滚烫油锅上到处乱窜的水珠,空落落的没有头绪,她没注意到白以执晦暗的情绪,随手递过去两支药剂,被拒绝后也不在意,抬脚就走:“走吧,看看研究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九次方公寓,一楼物业大厅。 长相平平无奇看不出男女的员工站在服务台后面,声线也平稳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包括恶意,它一板一眼地重复:“入住需要登记,请各位玩家按顺序排队,以便我们操作系统,早日为各位办理入住。请各位玩家按顺序排队,请按顺序排队。” 不配合副本规则的下场就只有死,诡异复苏之后四个月不到的时间,无数人的死亡论证了这一点。所以倒也没人敢不排队,队伍弯弯曲曲地扭了三行,三三两两的玩家站位紧密,大家都自己跟同伴抱团,与其他小团体拉开了距离。 他们讲话的声音带着点不同于上京的湿气和转音,黑皮肤黑头发的小姑娘低声跟身边的伙伴嘟囔:“九次方公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副本,我们是不是误入了新副本啊?” 他们所处的希尔大区,或许是地区生命力旺盛的原因,这里的诡异格外多,早在诡异复苏的第一时间就全面沦陷,所有人类玩家都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多数底层玩家靠的是在不同的安全副本中流转,获取物资和食物,才能艰难的活下去。 小黑妹和她的同伴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敢闯敢拼,倒是没有沦落至此,不过也多数是在熟悉的副本的缓冲带等着被系统捞走,这还是第一次毫无防备就进了某个副本。 “没听过名字的副本……要么是新扩张出来的,要么就是从没有人活着从中走出去。”伙伴脸色凝重,“如果是第一种,证明副本实力强悍,咱们两眼一抹黑地扎进来,估摸着是死定了。但看系统播报,应该是第二种。” “第二种怎么?” “也死定了呗。”男人一摊手,三个人一同笑起来。 大厅中总共有三十二个玩家,除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扎进来的,有备而来的玩家也不少。 张悦点了一下自己的人,副本不会刚开门就开杀戒,但有时候会有逃走的下属。好在这回,总共八个都到全了。 她压低声音:“都振作点,这次要是能拿到能源核心,之后就不用这么疲于奔命了。好歹,能进管理会休息几天。” 副本多的地方诡异也多,整个希尔大区都没有未占区了,诡异叠着诡异的缓冲区都越来越少,多得是副本核心区,这意味着她们每天都要从下副本,除非能交得起入门费。管理会那边才会让他们进门,这种类似于安全区的地方收费太贵,积分要的十分昂贵,倒是能源核心这种东西,要是能过了副本,就能在矿山白捡。 “老大你不用叮嘱,反正都是死,不如赌把大的,赢了就是赚的。” 以上两种类似的对话发生在队伍的各个角落,大家毕竟站得近,信息很快传开,都知道这个副本能够产出能源核心,而能源核心可以在管理会那边换安全房,一时间喜悦的氛围像春雨笼罩了众人。 白千羽和白以执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人变成了喜悦的笋,乐颠颠的长大,副本里出现这种东西堪称惊悚。 因为现场情绪太过于热烈,一时间很少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两人,白千羽两人排到队尾,低声交谈着:“怎么就我们俩在二楼啊?”别人都是在一楼大厅集合的。 白以执:“是有点古怪,你的猜测呢?” “我猜是因为我们非法闯入?”副本无法跨越长距离捞人,研究所那个漩涡看上去也不是正经东西,她们大抵是被人算计了扔进来的。 至于原因,白千羽很快就知道了。 两名登记的前台流程很多,队伍移动缓慢,众人都在讨论能源核心的事,白千羽把信息整合了一下,真相呼之欲出。 她被人算计了。 天空群岛的能源短缺一定没有说出来的那么乐观,或许早在得知自己能力的同时,他们就在策划这件事,而自己因为和皇室的合作以及议政厅的颓败忽略了可能存在的陷阱。 她一系列的作为很明显不会妥协,所以迟瑞溪是饵,让她不得不上钩的饵。 想到这白千羽倒没那么担心了,既然她手里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迟瑞溪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但是……那个她对付不了的女鬼到底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排队的男人眼含恐惧,身体有微弱的颤抖:“342楼当然不行了!我恐高,我真的恐高,你就不能给我安排个正常楼层么?” 东赫帝国的建筑有标准,普通民用楼宇不得高于五百层,这是极端情况,只有多数地标性建筑才会冲击这个高度,至于普通人的家多数在二十层以内,有钱人的地盘扩展则多数是横向的。 三百多层的楼都是声名在外的建筑,九次方公寓并不在此列。不过这里是副本,也不能一概而论。 但不管怎么说,三百多层的高度,就算是普通的飞行异能者,也未必就不害怕,这男人的恐惧完全能理解,人群中很快出现小声的声援。 “换个房间也不费劲吧?你们就给他调一下呗,342层太高啦。” “还是说,你们有不能调换房间的规定么?” 副本刚刚开始,是获取信息的好机会,众人倒不全是为了这个男人。 “兄弟别管它们怎么说,你就要换,不换咱就走。”这就是纯挑事了。 男人知道这一点,也没有被挑动的意思,要不是他有心理障碍,在高楼上就腿软,他也不敢跟NPC硬刚的。 他递出几根香火,语气十分卑微:“两位,行个方便,我连走都走不上去,我腿软……” 这种香火是商城道具,白千羽到没想到还能这么用,果然过副本就是各显神通啊。 十八根香,两个NPC,也算是份不轻的礼了,那皮肤黑黄的NPC收了东西,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说出了第一句流程以外的话:“换不了,满房了。” 这下不止他了,后面的人群一下子哗然,刚刚挑事的搅屎棍男用肩膀挤开恐高男,扯过登记表就填:“342楼07号房?这是最后一间么?那我住,我不恐高,我登记好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恐高□□本没反应过来,而NPC并未阻止这一切,转眼间刚刚那人已经拿到房卡到一边等着了,他张口结束地啊了两声,就要动手。 但或许是看在那几根香的面子上,NPC开口拦住他:“342楼07号房,你住不住?你实在要换的话,就只剩七百层……” 这下恐高男也不恐高了,忙不迭地抢过那张放开,到电梯旁等待,他呸了一声搅屎棍男,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处理完这桩小插曲,NPC对着后面的人重复:“入住需要登记,请各位有序排队。” 刚刚那下不少人混乱地离开了队伍,现在只能重新排,白千羽和白以执因为站在原地没动,这回到了队伍中间。S形的队伍重新动起来,白以执不动声色地隔开左右的人,用无形的触手给白千羽隔出一块空地。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NPC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其中一定隐藏着玩家需要知道的信息。 比如既然满房了,到底怎么塞进这一大厅的人?而且看样子,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换房的余地。 类似的困惑或许是所有人的想法,很快轮到了白千羽,她提前从系统商城买了不少香,直接一大捆拍在桌子上:“我能选房么?” 嘶—— 这么财大气粗吗??? 触手不自觉收紧,白以执垂下眼睛,紧绷着肌肉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他看一眼雾气翻涌的大楼,那个方向能闯出去么? NPC也惊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震惊,“先登记。” 白千羽三下五除二填完了登记表,NPC接过去看了两眼却摇头,“不能选,你只有一间房。” 它说着扔出一把钥匙,不同于其他人的房卡,已经朴实无华到上锈了,“一楼001。” 白千羽环顾四周,这大厅一览无余,除了刚刚自己和白以执下来的那个楼梯口外,就是一部电梯,其他玩家正在在那边排队。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步梯入口缓缓消失,NPC一板一眼开口:“所有房间都要乘坐电梯入内,这里不是一楼。” 后面这句算是提示?白千羽还是把那一捆香推过去了。 跟那位342的恐高男比起来,白以执的房间还算可以,5楼06号,但显然也不如白千羽的房间特殊,他想换的更近一些,却被告知剩下能调换的房间都在二十楼以上。 白以执:…… 似乎是有些烦躁,之后前台NPC不再理会玩家的调换房间请求,其他人倒也提的少了,反正除了恐高的,怎么也换不到001去,那属实就没什么必要了。 等到所有人都领到了房卡之后,墙角的电梯终于启动了,众人呼呼啦啦挤进去,电梯中海显得空旷。 不需要人为操作,电梯按钮一一亮起,上面的数字并不连贯,数字间的跳跃也没什么规律。 1、2、5、11……56、73、102、342…… 眼看着一楼就要到了,白千羽赶紧开口:“有人住在三楼么?四楼呢?六到十楼呢?” 都没有,最终得出结论,亮起的电梯按钮和有人居住的楼层是一致的。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白千羽塞给白以执一根特质蜡烛,语速又轻又快:“睡觉的时候点上。” 她能够在不同的火焰中跳跃,这根蜡烛中有白千羽留下的印记,如果那边有危险,她能够第一时间赶过去。 第94章 一楼只有白千羽自己…… 一楼只有白千羽自己,她捏了捏白以执的手指,感觉胖胖触手似乎留恋地缠了一下她的手指,她走出去,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留下运行的震颤嗡鸣。 白千羽四处打量了下,走廊上的房门倒是跟她手上那把钥匙不一样,装修极简,颇具现代美感。 左边是五间单数房,从001到009,右边是双数房,002到010。 她走到自己那间房掏出钥匙开门,吱呀的沉重响声像是现掏个住处出来,白千羽没不耐烦,慢悠悠地拧钥匙,跟人较劲似的不放松。 002的房客听到动静开了门,他顶着一头鸡窝头,眼底有长期熬夜的青色,苍白的皮肤像是很久没有见过太阳。 “新人?那扇门只用钥匙打不开的,你录一下指纹上去。” 白千羽看看极简到只有一个锁孔的白木头门,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缓缓在头顶打了一个问号。? 她的意思太明显,鸡窝头一下子就懂了,他走到白千羽身边,伸手想抓她的手,很热情地示意她抬头看门框,上面有个小小的圆圈印记。 鸡窝头抓了个空,白千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她语气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鸡窝头只捏碎一团雾气,他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退开,飞快暼她一眼,有点被误会似的不甘心:“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嗐,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在九次方公寓不用打打杀杀的,这里跟以前的世界一样。” 或许是白千羽的视线太过平静,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又嘟囔了两句“算了,你这样也对……”“我一定是在这住久了,忘了外面是什么地方……” 门框上方的圆圈颜色更深,又因为位置歹毒,白千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过拧了几次门怎么都打不开,她感应了一下没有什么阴森的气息,也就试探性地把手指按上去。 像是一种什么黏膜似的东西。 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刚刚的拉锯仿佛是错觉,白千羽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对鸡窝头道谢后就进了屋。 001的房门关上后,鸡窝头神经兮兮地缩回自己的房间002,站在门内向外伸手,他刚刚展现的热心和琐碎的温暖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和隐隐的焦躁。 此时的走廊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从精英极简风变得死气沉沉,腐败而陈旧。白千羽房间所在的那一侧,房间号是奇数的那一侧门板变成了纯白,而鸡窝头自己所在的这边,所有偶数房间的门则都是浓稠的黑色。 001的门上飞出一只极小极轻的蜂,尾后针纤长而隐秘,肉眼很难看清它的存在,但身为主人的鸡窝头还是立刻就分辨出上面微不可查的一抹红色。 眼底的情绪被狂喜覆盖,鸡窝头低声说了句话。 隔壁004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并不见主人出来,唯有略显尖利的嘲讽声,“老鸡你又骗人,小心遇到黄鼠狼把你吃了。” 蜂落在老鸡指尖,他头也不回,“咱俩现在可是一头的,你少说风凉话。” “我是提醒你,住一号房的没有好惹的。这点你不是比我知道么?“ 那可不一定…… 老鸡刚想反驳,蜂针上的血色当着他的面汇聚成黑色,极具腐蚀性的怨湖之水滴落,却没有血肉被腐蚀。 水珠融进手指,皮肤被泡的松软,老鸡把它抠挖下来,泥巴似的弹在对面墙上,他半是阴郁半是茫然地开口:“真能出去?出去真比这好么?” 没人答话,这里其实不错,比诡异复苏前的平民日子还舒服多了,吃穿住行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更不会有突然冒出来的诡异。 老鸡看着001号房,他刚刚让出的房间紧闭着门。 “我可不想被塞到外太空去,”004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至少要死在熟悉的地方吧。” 房间内,白千羽已经看过了整个房间,整体是略显局促的套房布局,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像楼下所宣称的那样适合生存,厨房冰箱塞满了各种食物,很多东西即使在诡异降临前都十分昂贵。 只除了无处不在的,咬尾蛇。 墙壁上的雕花,家具上的暗纹,茶杯精美的把手,处处都是这种形象:人身蛇尾,身形扭曲缠绕,蛇尾被人咬在嘴中,像平躺的数字八和正无穷符号,如此反复循环不息。 既来之则安之,白千羽选了几样爱吃的东西下锅,她把煮好的海鲜饭放在桌上,转身又去冰箱里拿甜牛奶。然后发现冰箱里食物的数量不对。 海鲜锅里下了三只青口两片海鱼肉,而现在装青口的盒子已经被补满,就连她片鱼的伤口都已经长好了。看着完整的鱼身,白千羽没怀疑自己出现错觉,而是想,怪不得这个副本在末世后能养活那么多玩家,但总吃同一种东西也受不了吧? 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吃过饭之后她顺手把杯子挥倒在地上,水杯应声而碎,紧接着空气一阵扭曲,桌上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杯子。 她看着地上逐渐隐没的碎片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副本的的特性是复制和再生? 但结合之前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冒牌货白千羽,这种可能性也并非不可能。 情况一下紧迫起来。 迟瑞溪身上的火焰印记除了定位以外还能在诡异袭击面前保住她的命,不过也就一次,但要是其他类型的侵蚀,比如复制本体然后无限分裂之类的,那就会很棘手。 想想自己对着一大群迟瑞溪喊妈的场景,白千羽人麻了,房间内没有更多的线索,看上去也不像是能藏个大活人的样子,还是出去转转。 找人是第一要义,白千羽站在门口打量极简精英风格的走廊,副本以旅馆形式呈现,迟瑞溪或许就藏在眼前的某个房间中,也可能藏在副本的最深处。 咚咚咚,她礼貌性地敲002的门:“你好,还在么?” 如非必要的时候,白千羽总是温和而守规矩的,她向刚刚交谈过,现在一脸便秘的男人解释:“我在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能让我进去看看么?” 老鸡:“……你找什么?” 这就不方便说了,白千羽笑着摇摇头,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挤开他进门,嘴上倒还客气:“我就看看,打扰了打扰了。” 老鸡不是不想阻止,主要是这女人碰到他的时候,阴冷感从尾椎窜起,整个人像是被凶兽盯上似的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屋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里一权衡,还是没跟她硬刚。 002号房跟001对门,布局完全相反,两间房互为彼此的倒影,细节处完全相同,只除了这间更乱。 白千羽随手推了个花瓶摔碎,果不其然看着原地立刻复制出一个新的。 老鸡:“美女你到底找啥啊?你找啥我这也没有,能不能早点……” 确实没有,白千羽看过就打算走了,顺口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房间?” 老鸡靠着门,听到问题后身体有些僵硬:“不知道。” “数不尽么?” 满房但能塞下整个大厅新住户的旅馆,上不封顶的房间号,能够无限生成的物资,那这里有数不尽的房间似乎也很合理? 老鸡没回复她的问题,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按规律,新客人会在第一夜之后被同化并且重新塑造,那才是两个新阵营之间争锋的开始,而现在,他看了看表,晚十一点四十五,同化尚未开始。 一间一间找过去的效率太慢了,白千羽站在走廊里中间展开了自己的诡域,《文明寝室生存公约》,两侧的房间被扭曲成经典的学生宿舍木质门,白千羽身上的衣服变幻成制服。 她敲了敲自己手里的查寝表,整个一层的房间逐渐在她眼前变透明,第一眼就看到个泡在浴缸里搓背的白色小胖。 啊……对不起,白千羽赶紧移开目光,继续看别的房间,心大边哼歌边洗澡的还是不多,大部分人都在苦大仇深地忙道具忙异能,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要有大事发生了么? 白千羽不太在乎这个,高跟鞋的响声在走廊之中回荡,她从头走到尾,把每个房间都仔细审视了一遍,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每个房间内都只有一个生命体,并且是强悍的生命体,以白千羽的水平为满分,从老鸡依次递减,到最后一个房间至少也有93分的水平。 所以白以执为什么被分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短短一刻,很快就被淡淡的违和感打破,白千羽站在走廊尽头,眼前是一面挂着挂画的墙,结结实实的,预示着无路可走。 想上楼的话,就只有回到001去,搭乘那边的电梯才行。 但《文明寝室公约》开启之中,白千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栋建筑的主人,她应该可以明显感知到这里的物理边界不止这面墙,而是延伸到更深的地方。 第95章 九次方公寓镜 墙的那边是一个水池。 环境保持了一致的干净整洁,一眼望过去十分明亮,但水池却保留着纯天然的模样,里面有海草和正在到处游弋的小鱼。 阴蛇草从白千羽脚下探出,缓慢沉进水中。经过了这么久的融合,阴蛇草现在相当于她身体外置的触须,忠诚地将感知到的一切传达给她。 然而就在入水的瞬间,五根阴蛇草同时绷断失去联系,快到没有痛楚,像是被什么高级存在一瞬间斩断了。 “她自己”出现在对岸,歪着头冲她笑得很甜,很像是挑衅。 白千羽嘴角勾起一个笑,正要下水,系统面板上的时间开始飞快跳动。数字后面有鬼在追似的,从十一点四十五逐步加码,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早上六点二十。 身体变得很沉重,简单的抬腿动作需要废平常的两倍力气,视野同步变得狭窄,眼珠转动十分困难,像是被塞进封闭的躯壳,感知能力十分受限。 对面的克隆体也一样,但看上去倒是更加自在。 她在这里很久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吃掉她,这里的秘密就对自己敞开了? 这个想法诞生的瞬间,她悚然一惊,但假如她自己才是冒牌货呢?万一对面那个是真的怎么办? 思绪转过脑海瞬间,白千羽立刻动手,不管真假,活下来的才是白千羽。 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湖水从中劈开,烂漫如山骤然升腾,狠狠撞击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内掀起滔天巨浪,冲击力之强竟让白千羽直接被掀飞出去,对面那个也同样。 两人就像彼此的镜子,连头发丝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不管这边出什么招,对面都能在同时使出相同的招数,这就使得了基本都是在做无用功,除了房间被破坏之外,毫无其他进展。 眼见远攻不行,或许可以尝试进展。白千羽展开羽翼,纸片逸散,轻易割开空气,对面的白千羽也如法炮制,却半晌没有再动。 她不耐烦再等,挥动翅膀穿过湖水构成的雨幕,从上往下攻击,直取那个冒牌货。 而此时,冒牌货第二次露出了与她不同的神情,嘴角平平的扯着,像有点控制不住肌肉,腮边在颤。 白千羽落进了水里。 翅膀太沉了,明明是纸质的羽翼,却仿佛背着重逾千斤的钢铁,她一路下沉,纸翼湿透了,气泡从身侧浮起来,水面的金光一荡一荡的。 白千羽看着逐渐平静的水面,脸色愉悦地转身离开。她踏出墙壁,寝室副本逐渐坍塌收缩,缓缓被她收容。 走廊原本的面目显现出来,正惊讶于环境变化的玩家们一秒都没耽搁,直接动手互砍,她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的一号房。 002的老鸡和004的乙女背靠背抵抗敌人,他们俩暂时是走廊中势力最强劲的一对组合,两人边战边聊:“你觉得这回能打出结果么?” “就不可能。” 俩人是老对手了,在新玩家进场重新划分阵营之前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但从没有哪次分出胜负,也就没有胜利阵营。 在九次方公寓待久了的玩家都知道,一切花里胡哨的异能都没用,因为你不知道你那二分之一阵营的队友们都在干啥,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对砍,还能发泄一下。 乙女一刀砍在对手的面骨上,奇道:“一号房那位呢?你看见她没有?” “没,那女人神经得很。不出现最好。” 说这话的时候,白千羽正从他们身边经过,但两人睁眼瞎一般,愣没看见。 白千羽穿过紧闭的门,回到自己“家”。 一号房内仍然是熟悉的格局,客厅中间却停放着几个大箱子,或者说棺材。 两大一小,依次陈列着。 她打开最左边的,露出一具女人的身体,赫然是迟瑞溪。 白千羽躺进去,伸手环抱住自己的母亲,她指尖流淌黑色的力量,持续修复着怀中孱弱的身体,迟瑞溪的脸上很快有了血色,身体健康之后本能的欢欣情绪反哺对方,白千羽裸露在外的骨头很快长出一层薄薄的血肉。 中间的棺材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但没人管,旁边飞来一道红光,将棺材盖压紧了。 白千羽闭上了眼睛,灵魂在灯火间跳跃,落在五楼。 506内亮着一根小小的蜡烛,就在床边,不过白以执本人不在。 不在正常,这个点应该忙着打生打死呢。 一群蠢货。 焰火跳动两下,啵的一声熄灭了。 玄关处点穴盘的影子一闪而逝,房间内悄然燃起五兽香。 很久之后,白以执重回房间,触手上的血还未擦干净,就眼前一花,被丢进了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506的房间铭牌仍然是亮的,房门却不见了,只留下光滑的墙面。 而另一边,白千羽从湖水中不断坠落,似乎要一路坠进地心之中了。 S级道具夏娃的苹果带来的debuff还在,她吸取不到血亲的正面情绪太久,身体在不断地崩溃之中,然而因为本身力量强悍,重塑的过程亦在不断持续,于是崩溃、重塑、崩溃、再重塑…… 白千羽的身体就处在这种濒临突破底线的循环之中,破坏和新生不断拉扯着。 但在这水下,竟然有种解脱似的感觉,也不是不疼了,而是被某种物质带来的正面影响,暂时抵消了。 她身下生出鱼尾,艰难地拨开沉重的水流,向着那股力量的方向游去。 大概五十分钟后,她抵达湖水的边缘,白千羽有点期待,自己总在跟各式各样的水打交道,每次都有新收获,这回呢》 然而让她失望了,边缘地带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她不甘心地在附近打转,鱼尾在水中飘荡,婚纱摆层层叠叠很漂亮,只是有些破损,孔洞不停呼吸收缩着。 根号四:“找啥?你还不赶紧回去?那倒霉玩意儿跑了!” “既来之则安之,没准这有什么好东西呢。” “这破地方能有啥好东西?这副本那么多玩家,真有什么好东西早就被人掘地三尺了。” 对啊,白千羽眉心一跳,掘地三尺,她怎么没想到呢? 说干就干,她身上没有存储道具,但谁说一定要用道具了?看不见的暗光涌动,卷着湖边的淤泥,像龙卷风,投入白千羽体内。 反正身体本来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不用白不用,她在腹腔开了个大洞,淤泥就从这塞进去,逐渐灌满了她的身体。 还挺有趣,身体回归纯粹的躯壳,变成容器,鱼尾巴处的皮只剩浅浅一层,有人的话就能看到内里漆黑的淤泥,好像一戳破就能流出来。 “完蛋了,这回他们更说你不是人了。” 白千羽就当听不见,至少她有一颗人的心。 其实是本着贼不走空的想法,能捞点啥就捞点啥,但没成想,身体充满淤泥之后反倒变得轻盈,这里的湖水不在排斥压制她,白千羽得以游回去,从来路上了岸。 那个冒牌货早就走了,湖边空无一物,只有两人对轰留下的烂摊子。 她扒着岸边翻上去,指甲扣进地里,沾染了不知名的杂草,她边走边剔,穿过走廊尽头的墙回到正常空间里。 一回去白千羽就愣了一下,我副本呢?我诡域呢?我那么大一个安全寝室文明公约呢? 啪!不见啦! 走廊里玩家间的斗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满地没人捡的断臂残肢,困在这的人戾气重,下手的时候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最好你死,都死! 老鸡和乙女作为临时队友,又是实力靠前的两位,全程联手,将其他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三号房的男人半边脑袋都被切掉了,他艰难地往室内爬,听到声音后果断退回来,大喊:“老大,你可算回来了!” 什么老大?谁是你老大? 老鸡和乙女则是对视一眼,同时眼疾手快地拉开房门,每次这个时候,房门都只认钥匙不认人。 三号房吃了一早上的瘪,能让他们跑?当下就丢出人偶去捉两人的后心,同时语速极快地将现况讲给自己的新帮手:“单打双!别放过他们!” 这意思是,玩家分成两个阵营,按门牌号划分,单数和单数一起,双数和双数一起。 而且是天然阵营,不以玩家本人的意志为转移,比如现在的二号原来是一号,现在的四号原来是二号,三号房的这位没动。按照这个划分,就在昨天早上,三号房还跟老鸡是同阵营来着,结果新人住进来,俩人转眼就翻脸得打生打死了。 九次方公寓住久了的都知道,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所以一般都会避免建立亲密关系,不过这年代本也没什么所谓的亲密关系就是了。 其他单数玩家看大腿到了,都附和起来。而白千羽飞快扫过众人的神色,很轻易就判断出真相,是真的,没骗她。 那就对不起了。 她能输么?不能。白千羽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只见走廊里闪动连绵的红光,一只只舞动的手臂从血泊中钻出,三分钟后,所有双数玩家都被按着蹲在墙边了。 而单数玩家们站在她那边,暗戳戳空了一大段距离,每个人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就这?然后呢?怎么判断输赢啊?” 三号房的尤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眨巴眨巴眼,吧艰难地扫过二号和四号等人。 “你,你到底什么人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这种玩家?” “废话,你上哪听说去?我们在这都困了他妈的八百年了。” 实际当然没有那么久,但感官上,也差不离了。 尤奇对上白千羽催促的眼神,没敢迟疑,立刻道:“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判定规则是,剩下人多的那个阵营就算赢了。” 听着倒是很简单,白千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那我把他们都杀了?” 第96章 当然是不行的。…… 当然是不行的。 “你也注意到了对吧?这里有无数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能无限复制,旅馆无限大,住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通关的方式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把其中一个阵营的人杀光。” 一对一,百对百,千对千,十万对十万……杀到最后总有剩下人数更多的那一方。但要是正无穷对正无穷呢? 楼下前台正在擦拭登记簿,表面的浮灰被擦去,露出上面的烫金标识,希尔伯特旅馆。 而楼上,白千羽经过队友的同意后分别读取了几个人的记忆,发现事实却是如他们所说。 九次方公寓存在的时间已不可考,光看玩家的记忆甚至在诡异降临之前就已经存在,感官上几十年都打不住。 根据尤奇的记忆,这里曾经有过三次非常大的动荡,也是最接近通关的时候。大概是半个月前,一号房入驻的新玩家十分强势,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三天内血洗半个旅馆,孤身杀上九十九层,排名靠前的双数玩家全都死在这人手下。 “我当时排名1187,这才逃过一劫。”尤奇苦笑,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当时眼睁睁看着祂上了一百层,再之后就不知道了。” 显然这位杀神失败了,不然这一号房不会落到后来人的手里。倒是替她论证了把人杀光这条路行不通。 白千羽便大发慈悲把人都放了,要不是没办法,自己也不想造那么多杀孽。双数房的玩家如蒙大赦,忙不迭跑了。 回屋的时候,白千羽发现屋内的陈设似乎有变化,非常微弱地变得陈旧了一些。 洗了个澡,把身上那股湖底沾来的泥水味清洗干净,白千羽坐在化妆镜前看自己,所谓红颜枯骨,这回算是在她身上集齐了。 姣好的容颜映着典雅华贵的陈设,像是家中平平无奇的下午,但脸上的肌肤不断腐蚀,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雪白的骨头,难免又有几分吊诡。 根号四担心的不得了:“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么?” “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尚未感受到临界点,但如果一直得不到补充,后果明摆着的。 对白千羽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不是通关,而是找到白雄志一家子,和白以执。 刚刚她发现,白以执也丢了! 到底谁在陷害!等她查清楚,非得把那人找出来撕了! “会不会是你自己的偷的?说不定另一个你自己现在也需要家人呢?”根号四没说的是,一言不合就把人全杀了的作风也很像她能干出的事。 “那也撕。只有一个白千羽能活下来,那就是我。” “可是万一,你不是正品呢?” “我不是正品那你也不是,我现在要不要把你融了卖废品?” 根号四吓得赶紧捂住嘴不敢说了。 其实根本不用想那么多,这世道成王败寇,活下来的是本体,死了的是死人。 短暂修整后白千羽在商城买了个转换器,小小一个像个纽扣,按在项链上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白千羽脑子里多出一个坐标。 A级道具【Switch双插头】,商城售价188888,价格昂贵,功能却稍显局限,需要搭配其他道具使用。至于作用嘛,简单来说就是改变从属关系。 比如白千羽脖子上这根项链,原来是白以执用特殊手法制作,以他为主的一件定位道具,他那边能单方面看到项链的位置。用了转换器之后,白千羽这边也能定位他了。 奇妙的是,白以执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但这不大的房间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里还有隐藏的第二层空间。 在副本中,有表里世界这种布局很常见,很多东西表层世界是看不到的,细节和通关方式往往都隐藏在里世界中。 分开不同世界的通常是“节点”,事件节点、时间节点、或者地点。 白千羽下意识就想把寝室副本召唤出来,手都抬一半了才想起来自己副本丢了。 …… 她闭了闭眼,身前身后的墙上浮现一阵阵涟漪般的暗影,怨湖水降临在万里之外,缓缓湮没了这间房子的每一处。 前台似乎感受到什么,抓起手电筒走向楼梯,陈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它的脚步在地上留下泥泞湿漉的痕迹。 湖水不受控地从门缝里钻出去,对门2号房内响起了尖锐凄厉的叫声,简直像真的杀鸡现场。 乙女跌跌撞撞地从门内冲出,她目标明确地向电梯那边去,只是不如水流快,没走几步整个人便像是烂泥一样,委顿在地了。 两个诡域,两股不同的力量撕扯拉锯,周围环境陈设出现锯齿状,肉眼可见地开始晃动,本身精装修的房间逐渐变得陈旧,墙皮开裂、陈设干瘪,所有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有种熟悉的腥味儿。 是刚刚墙那边湖底下闻到的味道。 这里被水淹没了,白千羽打开门,走廊的尽头拍过来半人高的浪花,那水干净澄澈,和怨湖水泾渭分明,却不容阻挡。 很快白千羽就知道融化在她门口的那一坨稀泥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她自己也变成那样。 身体像泥巴,顺着骨架稀溜溜地往下滑,但骨架本身也是泥塑,根本撑不了多久,她消失在两股不同的力量中。 水波啊,汹涌荡漾。 耳边传来许多意味不明的声音,音调陌生,语言不通,似乎在诉说某种喜悦的情绪,但听不懂,闹哄哄的,吵得人脑子发疼。 其中有一股让人非常舒适的气息,白千羽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却已经下意识追过去,很快像是落入母亲温暖的手掌,她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再醒来,她好端端地站在房间内,那双手像是从未出现过,但自己身上的伤全都好了。就跟自己睡着之后,她的血亲用最浓烈富有爱意的情绪修补过她的身体。 “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就好了?”根号四的角度,白千羽就是召唤出诡域,然后走出门,突然就好起来了。 白千羽正要说话,电梯突然打开,前台扯着古怪的笑脸出现,它像没看见白千羽,自顾自地询问地上那摊烂泥:“姓名?” “乙女。” 稀奇了,烂泥会说话。 不仅会说话,还变成人了。 乙女狠狠剜乐了她一眼,留下一个愤慨又无可奈何的背影。前台站在那没动,咧着嘴笑:“客人,房间内用水请注意。再出现这种情况,旅馆会取消您的居住资格。” 看它的样子,显然取消居住资格不是送她通关那种美事。 白千羽微笑着说好,目送对方离开时像极了曾在上五京备受推崇的交际花,她双手交叠,目光落在对方拖地的脚跟上,那里有一道湿痕。 电梯离开后,她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脑海里回荡着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首诗,严格来说也不是诗,而是叫做元曲的东西。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你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那时候白千羽不被允许随意看书,这首《我侬词》的背景故事她还没来及记住,就跟其他的不符合淑女训导的东西一起被烧成了灰。 倒是刚刚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个,给了她灵感。 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候,又如何判定躯壳属于谁呢?那自然是没有你我之分,谁强谁说的算了。 白千羽调动诡域重回墙后的水池边,里面空空荡荡,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好像之前的打斗根本不存在,人的眼睛一离开,就恢复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沿着池边下水,果然像白千羽猜测的那样,这里的人进来之后就被同化,变成泥人一般的存在,其他东西想来也不知道是谁捏的。 这到正方便,旅馆之内,阵营两边都是泥人,白千羽只需要把自己“掺”进去就行了。 她的脚化在水中,然后是小腿,腰腹,随之整个人全都被水波温柔地冲散了。 一整个白千羽融化进一整个湖泊,身体像是万千星辰那样散开,顺着水草,顺着引力,慢慢流淌向每个房间。 最大的泥块比婴儿拳头稍微大点,内里裹着根号四,安安静静地缩在湖边,等同胞回来接她。 不知何时,湖水漫上两岸,淹没空地,顺着早就被打通的路径涌向走廊,渗进每间门内,借助这里的“复刻”规则,白千羽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融进了每个人体内。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沉寂已久的旅馆,突然就热闹起来,第一层、第一百层、第一千层、第一万层…… 所有人都打开门,走出了房间,每个人脑中都有同样的思绪,嘴中发出一样的声音。 没有正无穷对正无穷了,众生归我,我既立场。 白千羽流淌过无数房间,终于在不知第几深的里世界找到了一个棺材,棺材中迟瑞溪,白以执,白雄志,白景熙躺着围成圈,手心诡异地朝上,共同托举着一个泥人。 迟瑞溪和白雄志白景熙都不是玩家,只剩下白以执了。 白千羽轻轻拍醒白以执,她望着这最后一个未被同化的玩家迷离的眼,轻声问:“哥哥输给我好不好?” 没人能说不,白以执不会对她说不,永远不会。 本能先于一切给出答案,他唇瓣轻轻颤动,胖胖触手悄无声息缠上她的手腕:“当然,妹妹永远是对的。” 阴蛇草迅捷无声地扯走她的四位家人,泥人落在白千羽掌心。 系统通报随之响起。 【恭喜玩家白千羽,获得S级道具女娃的泥人(觉醒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7章 五权归一【完结】 第97章 五权归一世界属于充满希…… 众生归我,我既立场。 当所有人都长着一根舌头,贯彻同样的思想时,差异就不存在了,阵营被消灭,对抗随之瓦解。 【恭喜玩家白千羽通关S级副本九次方公寓,世界的大门对您敞开,九次方公寓所有的房间为您空置,我们永远是您最坚实的后盾,请向前走吧。九次方公寓全体员工敬上。】 四周却开始塌陷,在白千羽见到自己的员工们之前,这里像腐朽的神像一般,尘土飞扬,轰然倒塌。 白千羽提着精致的蕾丝裙摆从轰隆隆的响声和漫天飞舞的尘埃中走出来,她的发丝不染纤尘,她的眼睛明亮依旧。她走出令人窒息的副本,在清新的草木味道里,看见另一个自己。 “好久不见,白千羽。” “好久不见。” 两个白千羽面对面,每个细节都一模一样,像在照镜子,也可能是双胞胎,或者,是诡异么? “你是从哪里来的?其他时间线?还是诡异的产物?” “其他时间线,诡异的产物,都是。也都不是。我就是你,是时间线收束的产物,是因果倒置的结局。” “听不懂,能说人话么?” “这解释起来很困难,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做出错误选择的你。就在最初,订婚的时候,你在婚姻管理局反水,选择的初副本是仙灯愿,而我在悬空车跳下去,落在帝国大厦,初副本名为奥林匹斯。这是我得到的权柄。” 白千羽二号说着抬起手,上面出现一个欧式古典水瓶。它闪耀着金光,上面镶嵌满了各色火彩闪耀的宝石,那光芒让人睁不开眼,优美的曲线如同最性感精密的函数化身。 “鸿蒙初现,神祖女娲以五色石补天。她补的并非真实存在的漏洞,而是这世间‘道’的残缺。自此,五色石入道,其代表的五种元素,也成为这世间至关重要的五种权柄。” “金木水火土……” “没错,S级道具便是这权柄的化身。” 白千羽二号在副本奥林匹斯中得到的S级道具名为赫拉的金瓶,代表金元素。 木元素,夏娃的苹果。 土元素,女娲的泥人。 “水火元素最特殊,我走过很多副本也没能找到它们。没错,就是仙灯愿中,你亲手燃起的敬神灯。等我惊觉这两种元素会于一处之时,已经晚了。” 金元素最擅杀伐,彼时“白千羽”消灭诡异关闭副本的速度远胜现在,不过三月时间,便肃清半个国境。那时的她也集齐了夏娃的苹果和女娲的泥人,站在人类异能者无法企及的高度,目标是消灭全部诡异,将这个世界带回正常普通的年代。 但规则就是规则,初副本之后,《仙灯愿》降临成功,落地上京,只能被消灭,再不能被占领,亦不会认主。 “所以靠你啦。” “靠我?那你找对人了。” 金瓶上的光芒闪啊闪,嗖的一下飞到白千羽面前,依恋地围着她转圈。 对面,白千羽二号的身体逐渐变淡变轻,白千羽的脑海中逐渐多出一些记忆,关于她的,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真相的。 两个选择合一,二号存在的土壤也随之消失,但并非死亡,而是归位。 白千羽感到一丝微妙的震颤,像是土地本身在震动,也可能是不知名的东西在悲鸣。 五色虹光汇聚在她身上,又散入土地之中。 身后的废墟归于虚无,旅客们被副本丢了出来,逐渐人头攒动,他们看着那通关的人,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白千羽提着裙子走进深山之中,无声的召唤正在催促她。 就像猛兽领地内不会有其他食肉动物,九次方公寓所在的这一处原始森林没有其他诡异副本,也没有异能者。地形地貌被保留的很好,参天巨树遮挡了全部的阳光,白千羽在昏暗的中前行。 风越来越小,鸟鸣逐渐听不到了,视线逐渐开阔,在森林的正中央,有一个深坑。 脸上凉凉的,是下雨了么?白千羽抬头看了看,好像没有,只是她在哭而已。 为什么哭?为谁而哭? 不知道。 但答案近在眼前。 她走啊走,看见干涸的河床边,母亲割开手腕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襁褓中的婴儿,于是她挥挥手,怨湖水起,大河奔腾。 隆冬大雪,被寒冷天气逼到产生幻觉脱掉衣服的小乞丐……身前生起一堆火。 死在阴沟里无人理睬的野尸,白千羽拆神龛为其裹身。 她走过许多人的困境,看到被逼婚的自己,于是她随着本心,杀掉了违背她意愿的人。 最后,白千羽终于走到了那呼唤的中心。 深坑内有一枝刚刚探出土地的嫩芽。白千羽轻轻触碰嫩芽,在巨坑的深处趴下来,紧贴着大地,拥抱她的母亲,她的母星。泥土的湿润芬芳荡漾在鼻尖,嫩芽轻轻摆动身体触碰她的眼睛。 她走过无数的死,在这里寻到了生。 她会成为星球上新的掌权者,但不是主人,而是守护者, “我会好好对待这个世界,母亲。” * 帝国历一月十二日,白千羽从西部矿区归来,带回了能源核心,以及凡人无法匹敌的神秘力量。 同天,因赛斯家族对帝国长达七百七十年的统治结束,现任皇帝德克斯特·因赛斯被白千羽吊死在京都议政厅门前。 动手前兰因找到她,低三下四的样子乃是白千羽生平仅见,“父皇非得死么?我也帮过你不少忙呢……” “那是交易,不是人情。你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么?” 没有人在过气的王族身上耗费过多的精力,夜行公会以雷霆之势接管了整个上京。 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任何动乱发生,当帝国军队发现他们精密的炮火会在白千羽面前变成一簇簇美丽的焰火时,这场政变再无任何反抗势力。 能源核心还是没浪费,但是贵族们被赶下了天空群岛。上五京的居民变成了孕妇、十二岁以下的儿童和50岁以上的老人,那里不受诡异的影响,是最合适的休养生息之地。 游荡的诡异被肃清,京都内部和方圆五十里内的副本被夜行公会看管,白千羽亲自趟过一遍副本,撰写通关攻略供异能者参考,方便他们赚取积分购买生活物资。有二号的经验在,白千羽做起这些效率奇高。 诡异副本的阴影并未完全被剔除,但生活似乎多了许多希望,平民的生活由夜行公会接手,不仅提供了一应生活供给,还有专门的培训班教授生存技能。 至于钱哪来的,那就不得不提上五京丰盛的财物积累,包括各种贵重物品与数不清的粮食、药品、衣物,合理分配之下足够供养上京民众两年之久。 当然也不能坐吃山空,荒废的建筑和土地被分发给无异能的平民,工厂重新运转,大型机械在生锈之前重新投入使用,为了所有人,昼夜不息地运转。 不过短短半个月,整个帝都焕然一新。而白千羽还在不断向外扩张,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拿回帝国失去的土地。将诡异副本变为新的可再生资源。 当然了,作为诡侯,作为“白诡千”,她遵守当时的约定。关西禁区不受影响,动物们缩在山内,自给自足,没有命令绝不会出现,反而作为一道屏障,拱卫着上京。 于是当黄皮子山路——现在叫做歧路,附近一经年大妖找上门时,白千羽还有些诧异。 孩子半个月能长不少,郑长乐负责审核基础民生信息,处理各种投诉建议,汇报的时候像个经年老手。 “小姨,关西禁区那边有位鬬姓大妖一天之内投诉了三十遍,说是不喜欢被关着,想离开这里,但它的种族必须有人类伴侣才能离开,让你包分配。” 彼时白千羽吃着瓜子看帝国港口分布图,琢磨着先收复哪个,“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它说过有什么要求没?还有你,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嗷。” “好的会长,它说要男的,活的。” “就这?” “对的,没有其他要求。” 要求不高,但也不算很好找,毕竟这年头就连死刑犯都有用,挖黑矿就靠他们了。 郑长乐也很苦恼:“就没有废物能利用一下么?” “废物利用?!”白千羽一拍大腿,有,还真有,“你带几个人去白家接我爸,他正合适。” 别管郑长乐多震惊,反正她雷厉风行地带人把这事办了,白雄志被丢进关西禁区的时候人还是傻的。 “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我是白千羽的父亲,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她不能这么对我!” 郑长乐脸上毫无动容之色,只按照约定联系大妖,叫它赶紧过来接人。见白雄志一直叫嚣着自己是执政官的父亲,自己有什么什么地位,郑长乐直接捡起板砖把他砸晕了,手下见她这样,直接动手无害化了他的舌头和手筋,免得他跟着大妖走南闯北的时候给会长抹黑。 鬬姓大妖不知原形是什么,一阵黑雾裹着人消失在眼前。它带着自己的“配偶”离开了关西禁区,它手下的那支部族安安分分的,不会再找麻烦。白雄志秉承自己一贯的作风,成了和亲的牺牲品,到底还是发挥了一点作用的。 迟瑞溪为此问责白千羽。 “无论如何,他仍是你的父亲,抚育你长大。你怎么能、能把他送给什么妖怪呢?你去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白千羽看了母亲很久,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处有细细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皮肤显得松弛。 透过她,白千羽看到过去的十三年。迟瑞溪23岁生了白千羽,30岁的时候白千羽7岁,她被白雄志推进化工池,一睡13年,睁眼后43岁。 30岁到43岁,人生最灿烂最茁壮的十三年,生肖都走过了一轮,她就那样躺在床上,任由时光无声跨过。 当年她心慈手软,将家族权势拱手相让,经历了这样一场惨祸,在末世中被女儿唤醒,仍旧毫无长进,仍然是个蠢货。 “他毕竟是你父亲,你也安全长大了,不是么?” 不仅长大了,还拥有这样的能力,变成这样厉害的人。总不能完全与父母的教育无关。 白千羽最终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平淡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吧。让理理送你。” 管理理搀着迟瑞溪的手,在白千羽的注视下,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将人交到谭煦手里。红苹人最擅长穿着人皮装相,他现在完完全全就是白雄志的样子了。他会遵循主人的命令,陪伴她走过人生的后半部分。 白以执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低低叹气:“这样合适么?” “当然。我要处理掉白雄志,妈妈想跟他好好生活。我们俩的愿望都达成了呀。” 还有尤莲达,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白千羽的事情,但白雄志自身难保,总要寻新的出路。 请示过白千羽之后,她搬离了白家,在夜行公会的帮助下分到一处小房子,找了个食品厂的活。白景熙已经超过十二岁,不能在天空群岛避祸,但按规定白天的时候可以在那上课,晚上他就去夜行公会帮忙整理书籍,也有自己的工资。 好歹是白千羽的继母和异母弟弟,虽然她没有特别帮扶,也没有人欺负他们。 有一次偶遇,白景熙说最近学了很多副本的保命知识,等到十五岁就下副本,看能不能获得异能。异能者的日子总是比普通人好的。 白千羽在他身上留下一枚倒悬的火焰印记,危急之时触碰,她去救他,保他一命。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可以作为他最大的底牌。 卿御收拢了帝国所有的军工厂,一头扎进技术研究里不可自拔,连白千羽见她都要提前约时间。 千灯镇作为白千羽的诡域,也是一切存在的基石,是公会真正的腹地,则交给了张灵秀和岁岁。 张灵秀毕竟是一个不太灵秀的鬼,受现实情况所限,当然大部分的决策权都在镇长岁岁手上啦。 她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一只奶牛猫,能守好神明大人的家! 而管理理,她负责夜行公会的大部分事物,她从婚姻管理局怯懦的实习生变成了整个上京实际上的负责人,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却将雷厉风行贯彻到了极点,做事更是条理分明公正严苛。 “毕竟,总不能丢姐姐的脸吧?”她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白千羽听了就笑着摸摸她的手,确实是辛苦呀。 不过最近管理理发现,外面的事情好处理,棘手的是家里的突发情况。 这天她出任务回来,听到两个手下悄悄咬耳朵,说的话惊世骇俗。 “我的妈呀,我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么?!”他根本忍不住,没等对方猜测,赶着就往下说了,“我看见老大哥哥跪着给她按摩!” 另一个不以为意:“那咋了?老大那么累,她哥心疼她呗。” “这你都看不懂?!!” “呃……或者想讨好咱们老大?也很正常啊,咱们也行现在如日中天……” “你懂个屁!正常人会搬凳子!!!” 说八卦的这人悄悄压低声音,似乎怕人听见,眼睛却贼亮贼亮的,明显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而兴奋不已。 “正常人就算心疼妹妹,讨好别人,也会搬个凳子坐着按摩。他跪在那,嘶……”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正说着,一抬头看见个人影,他吓了一跳:“三三三三姐……” 按实力,白千羽是老大,按年龄,管理理叫卿御一声二姐,所以她排老三。也因为夜行公会并没有明确建立统治政权,公会就只是公会,便大多这么称呼。 “敢到外面胡说,我就打断你们俩的腿,扔出去喂诡异。” “不不不不敢了……” 两人落荒而逃,管理理走过去,果然看到白以执半跪着给自家老大捏脚,她轻轻带上门,不自觉有些忧虑。 那天的事情仿佛一个讯号,白以执的试探逐渐变得露骨而正大光明。似乎除了向白千羽表达心意以外,也在向所有人昭示自己的意图。 管理理私下问白千羽是怎么想的,她的态度显得很微妙。 “我以前一直跟哥哥在一起,以后也不会有变化。但男人,”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在我生活中的占比可能不到百分之一,所以我没想太多。” 以前,白千羽被困在上五京做交际花的时候,她没把心力放在男人身上,现在就更不会了。 管理理不太懂男人,但她懂权势。 夜行公会的统治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之前就有其他公会异能者利用她父母将她骗出去使绊子,是白千羽亲自追过去将人救下来的。自此之后,管理理为了家人的“安全”,也为了不再给老大添麻烦,将父母和弟弟软禁在地下室好生照顾着。反正她父母没别的爱好,就爱跟儿子嘘寒问暖。 所以她想,这乱世之中,能没有十分上心的人是最好的。 诡异降临的时间太短了,自洽的相处模式仍然在摸索之中,但人类总是能很快适应这个世界的变化,然后继续屹立不倒,像白千羽,像管理理,像千千万万的异能者,像无数的普通人。 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是属于人类的,属于温暖,属于温暖,属于一个又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