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馨宝宝社区(续)《上五京是怎么养……
直播掐断了,一切却才刚开始,莱尔港震荡的涟漪成圈向外扩散。
诡异复苏之后,秩序逐渐崩溃,帝国议政厅形同虚设,但这种程度的爆炸仍然惊动了天空群岛。
天空守卫军在第一时间封锁卢斯区,尽量控制能够控制的现场,负责人路恒听着手下的汇报,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阴沉。
卢斯区附近没有大型副本诡域,但微型诡域多如牛毛,守卫军行动受限严重,封锁程度只能做到60%。
就这样还有玩家大大咧咧地当着他的面越过封锁线,路恒把手里的枪拆掉又重装,全当没看见。
他们也难,军部养的异能者只听绝对高层调遣,像他这种数次出入副本的玩家虽然称不上普通人,到底没有觉醒异能,没有异能到哪都低人一等,现在的天空守卫军中大多数都是他这样的。
而路恒接到的任务是,将罪魁祸首带回帝国监狱收押看管。
好消息是罪魁祸首身份确凿——白家的女儿,曾经上五京有名的漂亮花瓶,现在的异能玩家白千羽。
坏消息是刚刚传来的,目标进副本十分钟不到,已经连玩家到NPC一锅端,嚣张得要上天。
“老大,咱们怎么办?”
路恒注意到手下的腿在抖,上层总有各种安排,他们对上异能者不是一两回,每次都死伤惨重。
他把手枪别回腰间,拍拍对方的肩,带队走向目标所在的安全副本。
血月高悬,罕见地被遮盖了光芒。
莱尔港火光冲天,夜风闷而厚重,空气隐隐被灼烧变形,硝烟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流弹碎石随着爆炸声划过天际,像一场漫长而盛大的烟花献礼。
路恒靠着悬空车,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黑雾里终于走出个人影。
他抬头望过去,来人身材高挑健美,脊背挺得笔直,神色间有种眼高于顶的轻慢,像一把剑,干脆利落地劈开夜幕,带着火星点亮半边天。
路恒走过去拦住人,军官序列投影在白千羽脚下,开门见山:“天空护卫军少将路恒。夜安,白小姐。根据《帝国安全法和公民行为守则》,您被捕了。”
白千羽抬眼看过去。
*
诡异复苏后,玩家们抱团群暖成立公会,随着诡域降临程度的加深,公会地位直线上升,在玩家间地位超然。
上京有不少公会,彼此之间也经常在副本里别苗头,但这么大手笔直接对整个公会实施物理打击的,还真就白千羽一个。
各大组织陆续派人过去,也有不少玩家自发越过封锁线去查看野狼的情况,论坛上更是为了这事吵翻天。
如果说白千羽的宣战贴《烟花献礼,喜欢么?》拉开了序章,那么爆炸简直是一记铁锤,敲响了上京所有沉睡的玩家。之后她在安全副本里的直播更是将整件事情推上高潮。
【上京百不晓生:我给不在现场的家人们直播!
莱尔港还在炸呢,保守估计要炸一两天。就现场看那位至少也投放了几十吨炸药。我在对角线的位置都能闻到硝烟味!
守卫军把现场封了,但没人鸟他们哈哈哈哈哈。
这深更半夜的,天亮了。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似乎是在高处拍的,画面中红光大放,几乎整个世界全被耀眼的火星笼罩,硝烟中隐约可见倒塌的高楼和不见底的深坑。
【高能玩家709:好狠的女人,好狠的手段,】
【爱人生不可得:确实过于狠厉,即便野狼对她做过天大的错事,也不该采用这样极端的处理手段。这已经超出玩家间的恩怨,可以算是贵族特权对平民的打击。她手中的炸药到底从何而来?】
【电饭锅很快就会: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记得系统商城里就有炸药,白千羽是积分榜第九,应该挺有钱的,没准是买的呢?】
【肠杆菌科:楼上你消息过时了,你再看看积分榜,她现在是第几】
这话让不少人同时点开系统左上角的图标,积分榜被玩家戏称通天塔,无数人挣扎在金字塔的底层,只有前一百人拥有自己的名字。
前十名镀着金边和后面分开,犹如天堑,望而不可及。
而现在,白千羽的名字从第九变成了第六。
【不是??她一共就走了俩副本吧??这升级速度这么快,到底吃啥了???】
【公众视野里确实只有两个,但私下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私下走过其他副本,不够看升级的时间和她出副本的时间对比,这一百万积分应该都是安全副本里得来的。顺便一提,我在现场,爱丁堡已经关闭进不去了。】
【之前的仙灯愿好像也是这个情况】
【ininins:以她的身份,这个升级速度或许也不算太离谱】
发完这句话,因赛斯对上身边人责问的目光,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语气轻佻:“这可是位诡侯,不宣传宣传怎么行?”
“……你看上去更像是因为她排名踩在你头上而犯小心眼。”
因赛斯不置可否,继续刷着论坛上的回复,帖子跟外面的爆炸一样热闹。
【又逢春:这种事别在论坛里说。】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什么事啊,她到底什么身份?】
【最是人间上天堂:你们知不知道白千羽的底细?她这次调动到的炸药可不是小数目……我离那边隔着五个街区都有明显震感】
【兔妖:没错,谁说说这个?不是说只是花瓶么,哪来那么大能量?】
【哎呀呀小可爱:楼上说狠的你们真不是在开玩笑?我以为诡异降临三个月活佛早就死净了。这手段怎么了?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帝国三千年一向如此。】
【活色生香炸鸡店:不同意楼上,这个白千羽杀心太重了】
【547楼:但这件事很明显是野狼的问题啊,我们队长下午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华苏街那边动手,十几个人埋伏着对付一个女人,换谁谁不生气】
【拦精灵:爽!杀得太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多意见方向就多,但能活到现在的玩家都不是寻常人,最起码道德观念和普通民众不一样,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更加崇尚力量。
但也有人认为白千羽来这手那就不是自己强,那是靠着贵族身份在碾压,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
其中夹杂着对野狼公会现状的担忧,以及由升级速度太快引起的“身份”争论,不管怎么说,上五京贵族的身份也没法给她这种加成,君不见真正的五大贵族全都在天空群岛缩着呢?
很快就有人单开了帖子科普白千羽的过往,标题写的十分有意思,是白千羽本人看了会笑的那种。
《上五京是怎么养出带刺沾血白玫瑰的?》
【(贴主)在下女羊:看到隔壁帖子有人好奇白千羽的身份,正好知道点内情,我来简单讲讲。
首先,天空群岛上五京的名号来源于五大家族,分别是姜、萧、卡特、因赛斯和邬家。
白家在其中确实排不上号,可以说是三流家族吧。毕竟连祖宅都没爬上天空群岛。不过他家二代新主手腕强硬,这两年发展还算不错,这是后话了。
今天主讲白玫瑰,这位白玫瑰在二代圈算是声名远播。曾经宴会上见过两回,长得好倒是其次,主要是明事理,知进退,长袖善舞,张弛有度。面上看着又乖巧又端庄,说话做事很让人舒服,要不是我是女的……
咳,扯远了,总之她在二代圈中很受欢迎。喜欢她的公子哥不少(纯八卦,我没记错的话,太子好像也曾经追过她一阵)。她嘛,多数时间若即若离的吊着,没有和谁确定过关系。
白家家主待价而沽,明眼人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卖女求荣,想把白玫瑰嫁入高门,靠裙带再进一层。至少彻底改头换面?洗掉以前的名声。
反正后来的事大家也看到了,想来辗转在公子哥之中不是她所愿的,这里就不得不提另外一桩因缘。
这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大概两百年前,堪称烈火烹油,不过那时候这家姓迟不姓白。】
【落落落落锁:哈哈哈哈哈哈知道知道,白家赘婿谁不知道,软饭硬吃我辈楷模】
【什么什么什么,啥八卦?】
【在下女羊:现任的家主白雄志是赘婿上位,白千羽的妈才是正统,这家的财产以前都姓迟。
白玫瑰也是因为这事被他拿捏,毕竟母亲躺在疗养院,不得不投鼠忌器。
看白玫瑰强硬的作风,我倒是也很好奇他之后的下场。
话说回来,虽然白家还算凑合,不过这次她调动的炸弹应该跟家族没关系。马定的事之后白雄志就已经扬言跟她断绝关系,而且据我所知,这位白小姐通关仙灯愿之后并没有回过家。
她手里的炸药来源,多半是天际线。】
【在下女羊:天际线大家都知道吧?号称帝国机械之心。掌握天际线心脏脉搏的总工程师卿御,她是白玫瑰的,额这个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确实不知道,反正很亲近。
卿御尚未发迹的时候被白千羽从黑死城救出来,还洗干净了奴隶身份,两人相交莫逆。】
【草莓雪顶来一杯:才发现白玫瑰还挺男女通杀的诶……姐姐杀我!求你了~】
【乘以商:那也不能证明她没借助家族势力吧?诡异复苏之前贵族踩在人头上,现在到处都是副本,他们窝在天空群岛倒是舒服了,根本不管下面人死活。还拿炸弹轰炸平民?】
【在下女羊:那倒也不是,主要原因还是我在天际线有股份,收到炸药调动通知了……】
【乘以商:那就别废话了!你和那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草菅人命,高高在上,你们这种人早晚我全杀了!!!】
【楼主是姜家的吧?都是一丘之貉,别洗。】
女羊没再回帖,不知道是懒得跟他计较还是怎样,帖子的走向由白千羽个人行为发散到整个上五京贵族身上,群情激奋之下甚至有人说玩家们联合起来把天空群岛打下来……
也有人言辞冷静地分析这件事,试图将注意力停留在白千羽本身。
【笑傲我也:大家不要分散注意力。贵族作威作福不是一两天,这点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主要还是应该关注白千羽这个人本身。
就在刚刚的直播中,她自己把全部的玩家都绑了,并且我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走出爱丁堡。
别忘了,那可是个安全副本!
直播中我们明显能看出来,她已经掌握整个副本,所有NPC都被她拿下了,那么为什么其余玩家没能走出副本?
中肯一点说,可能性有很多。比如副本巨变,其他玩家都死在里面了,比如NPC最后关头暴起,其他玩家都死在里面了,没达到通关条件,其他玩家都死在里面了。
再或者,他们都被白千羽杀了。
如我所说,可能性有很多,但结合今晚白小姐在莱尔港的所作所为,我不认为她是无辜的。
当然,莱尔港这事我并不认为有问题。马定是野狼老大的亲弟弟,他死后两边算是结了死仇,今天下午华苏街的围杀我也有所耳闻,白小姐做出这种选择完全合情合理。换我有能力也会选择斩草除根。
但这样的决心和执行力,放在一个新人,而且是多年被压迫被控制的二十岁的小女孩身上,实在令人惊骇。
女羊的帖子我刚刚看过,白千羽此人前后对比非常强烈,早年生活在父亲的牢笼中,听话又乖巧,还会笼络男人。一朝得势,立刻变得言行恣睢,行事狠厉。
她才走几个副本就敢灭野狼杀玩家,以后能干出什么事来实在很难预测。
这样的人,她在直播里说的逆我者死,大概不是开玩笑。她要是加入公会,那其他公会可就遭老罪了。
我个人对白小姐没有任何看法。但站在全体玩家的角度,有这种不安分子压在头上,不是好事。而且利益难分。
我没别的意见,一旦有机会,杀她!】
【无事辞典应看遍:……都不扯块遮羞布?说到底还是觉得抢占了你的积分,楼主通天塔排名第几?牵大号出来遛遛呗】
【但楼主说的是真的,玩家之前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积分都被她拿了,两个副本因为她暂时关闭。真让她把上京副本走一遍,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去?】
【别提,现在上京刮的都是阴风……想走也走不出去,东南西北全被关西禁区围上了】
这一晚,白家庄园的灯火彻夜未熄。
帝国军部亦是如此。
第42章 温馨宝宝社区(完)我怎么对别人,取……
天际线被守卫军包围,瞄准光环绕着六十六楼,微型炸弹的翅膀震动时发出嗡鸣声,像是对里面人的警告。
助理将咖啡放在卿御手边,低声道:“军部的人在会客室等很久了,您要不要见见……”
卿御摆弄着亮银色精密钟表,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意思就是拒绝,助理正准备离开,又听到卿御开口:“军部抓到小白多久了?”
助理:“您怎么……您看论坛了?从白小姐被抓到现在,三个小时二十二分。”
军部切断了天际线的通讯,但玩家手眼通天,白千羽前脚进军部,后脚就有照片流出。
没看论坛也能猜到,军部要是真想追究这件事,就应该派高阶异能者将白千羽格杀当场,既然这么久都没动静,说明还是图利。
有关西禁区在,现在的上京就是一座孤岛,不管是粮食水还是武器能源,都非常紧张。不到万不得已军部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向天际线出手,除非她和白千羽完全不打算配合。
如果那边能谈妥,卿御就什么都不需要做,如果谈不妥……她摆摆手让助理出去,拨弄着银表上纤细的指针。
与此同时,帝国军部,远征楼。
往来人员均行色匆匆,肃杀军靴或轻或重敲打着地面,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整个远征楼笼罩在安静诡异的气氛中。
路恒自己都没想到能顺利将人带回来,把烫手山芋交出去后有些恍惚,他拒绝了长官协同问话的建议,疲惫地打卡下班,出门时与英俊冷厉的男人擦肩而过。
他听到对方跟引路的军部职员说:“我必须要在审讯之前见到她,首相批文随后就到。”
这人是谁啊?
白千羽尚不知道兄长已经到了,她坐着专为异能者特制的椅子,表面上闭目养神,实际是在感应军部的人员配备。
根号四嗓门一如既往地大:“要我说你干嘛过来?他们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有人追,往千灯镇一躲,谁也拿你没办法。”
为了防范异能者,军部做了许多准备,包括精神屏蔽装置和特殊拒导材料墙体,但是碰上白千羽,这准备还是太少了。
感知大概被削弱五成,视野中能看到有十三个异能者分布在四周。白千羽默默计算他们的站位,没有搭理根号四。
人是社会性生物,她又不是诡域里蹦出来的,在上五京有父母亲人,朋友知己,父亲就不说了,剩下的就连家里养的两条狗的命都很金贵。
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千羽抬头望过去,还以为能看到哪个高官,映入眼帘的却是白以执熟悉的脸。
白千羽偏爱中餐,白以执来时特意带了上五京有名的粤式点心,他一言不发,在妹妹面前摆好吃的,舀了粥喂她。
白千羽就着他的手慢慢吃东西,忙碌了整天的身体渐渐松懈,人也变得懒懒散散,她看着白以执的发顶,心想待会没精神跟军部扯皮可怎么办。
“哥哥,你是不是军部派来腐蚀我意志的?”白千羽可有可无地试探了一句。
白以执收东西的手微顿,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转瞬调笑着道:“哥哥在你心里如此重要?竟然能影响这么重大的决策?”
“当然。”白千羽眨眨眼,神色一如前十三年的好妹妹。
“放心,哥哥才舍不得让你给军部卖命。”白以执直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椅子上的妹妹,眼神仔细描摹对方身上的细节,“我来是为了防止军部对你用刑。至于安全法……”
“哥哥,不用管。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像下午华苏街围杀时一样,白千羽拒绝别人插手自己的事,白以执早就料到她的态度,闻言也不觉失望,只是点了点头。
“家里准备好了热水,你早点结束好不好?哥哥就在外面等你。”
“好。”
*
探视时间结束,审讯人员立刻到场,为首的审讯官神色难看,他早就准备好刑讯,却在动手前被白以执拦住,那纸首相公文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眼下面对白千羽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白千羽也懒得理他,神色倦怠的缩在椅子上,只想赶紧结束回家睡觉。
邦尼·菲尔德不悦地敲敲桌子,鹰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千羽,声音中含着严厉的警告:“罪犯白千羽,破坏帝国公共安全,情节极其严重,后果极其严重!根据《帝国安全法和公民行为守则》,你将被打入黑死城,剥夺公民身份……”
白千羽终于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仍旧懒懒散散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其中翻涌的幽火在瞬间就震住了这位审讯官,邦尼·菲尔德像被切断脖子的鸡,话音戛然而止。
她满不在意的移开目光,心里在跟根号四说话,怎么安排红苹人是个难题,到现在也没想到合适的办法。
刚刚在她面前那瞬间的退缩让菲尔德打心底恼怒起来,这种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激怒了他,菲尔德猛地站起来。
他走向白千羽,手中的电磁棍高高扬起,神色阴鸷:“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乖乖听话了。”
电磁棍噼啪作响,闪烁跳跃的弧光能让训练有素的帝国军人跪地求饶,菲尔德瞄准白千羽的左眼,决定先把它捅穿,然后再烫花这女人趾高气昂的脸。
他的手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碰上一层无形的空气墙,双手巨震,紧接着所有感知都消失了。菲尔德眼前天旋地转,军部雪白的天花板倒映在他眼中,喷涌而起的血柱像一道门,隔开生与死。断头翻滚两圈后落下,骨碌碌滚到审判席脚下。
白千羽面色平静地看着血迹在豌豆护罩上蜿蜒坠落,不耐烦地轻啧。
白千羽看向审讯席,“别走流程了,赶紧说正题吧。”
审讯席背后的高大玻璃凭空消散,露出后面早就待在那的人,是个头发几近花白的中年男人,军装穿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面对手下的尸体面不改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赵将军,”白千羽认出他,嗤笑一声:“乱世先杀蠢驴,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么?”
赵将军透过玻璃打量她,她刚刚出手杀人的速度快到极致,几乎没产生任何力量波动,菲尔德就已经身首异处。他手下只有速度系异能者能做到这种速度,却又缺乏她的强度。
多方对比下来,赵将军心中想要留下白千羽的想法逐渐强烈。
其他审讯员都退下,在场只剩他们两人,赵将军隔着玻璃跟她对视,微微颔首致意:“白小姐年少有为,脾气倒是不太好。”
白千羽坐直身体,也看着他:“我怎么对别人,取决于别人怎么对我。”
赵将军并不恼,反而很有度量地点头:“后生可畏。你……”
白千羽:“我不会给军部卖命,你不用提。”
“这怎么能叫卖命呢?帝国正值危难之际,你有能力有眼光,不应该埋没。”
“可以说,只要你加入军部,你当下的困境都能解决。比如现在那些盯着你的玩家和公会。”
“而且军部待遇很好,积分物资之类不必说,你肯定也不缺。但是你母亲的病……”赵将军乐呵呵的,“你放心依赖系统那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或者诡异能力么?军部可以调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帝国顶尖的医疗系统说不定能治愈她。”
心中的隐忧被戳破,白千羽眼神有一瞬间的阴鸷,那股深藏已久的怨气直冲天灵盖,仅剩的耐心彻底告罄。
为异能者特质的椅子毫无预兆地崩碎,白千羽站起来,揉揉酸麻的手腕,没管赵将军难看的脸色,干脆利落就一句:“不干。”
“小白啊,有本事的人都傲,你脾气大我理解。但你母亲真的拖不得了,你要是不早点治好她,迟家可就剩下你自己了。”
白千羽眯着眼扫过去,充满戾气的眼神让久经沙场的赵将军都不自觉想要退后,但他到底久居上位,还能端得住。
“军部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需要……”
“不干,说什么不干。别拿你那些话术对付我,没用。”
“小白,你母亲……”
这人张嘴闭嘴你母亲,白千羽被烦得透顶,她漂亮的眉尾压下去,“闭嘴。再废话现在就杀了你。”
赵将军的脸也沉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既然不合作,那就只能送你去黑死城了。军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白千羽抬手一抓,那扇看不见的玻璃上裂开密密麻麻的蜘蛛纹路,然后轰然倒塌,两人之前的隔断消失,赵将军被碎玻璃冲得后退两步,苍老的面皮猛地抖了几下,眼神难掩惊骇。
这可是制造系异能玩家用帝国精光石制造的玻璃!上面还搭载了矩链技术……
看来有必要重新评估她的危险性了。
“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我既然敢来,自然就能走。”
赵将军缓缓摇头:“我不怕直接告诉你,门口有五十位高阶异能者,往下每一层都有上百守卫军,而且人手一把精微核击枪,就算是关西禁区那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人。”
他终于亮了底牌,“你只有归顺这一条路。人类的诡侯,必须站在人类这一方。”
白千羽盯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胸前的累累勋章看了半晌,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你说得对,我是人,当然会用人的办法解决问题。你可以让他们撤了,放心,我不会硬闯。”
“哦?你同意了?”
白千羽:“不,我会让你乖乖捏着鼻子放我走。”
白千羽说完后不再理他,沉进意识里跟根号四聊天,颇有几分兴高采烈:“我想到怎么办了!”
“怎么办?”
“先让父神认主,然后物尽其用。”白千羽神色认真:“有一位伟大的先驱曾经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们正好为我的经济基础出力。”
根号四:“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让红萍人建立一套完整的生产流水线,然后倒卖温馨社区里的物资。”
温馨宝宝社区和千灯镇这种诡域不一样。他们的域主是厄兽,因而副本内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而非依赖诡力构建而来,所以才有玩家能够正常吃喝而不用担心被阴气侵袭或者吃到腐肉烂泥。
“可是完成孵化的红苹人都被你杀了,新生那些还没有人皮,本体的话,不太适合劳作。”
这点白千羽也考虑到了,她不甚在意:“活人是没有,但尸体管够啊。都是人皮,凑合穿呗。”
反正只要活着,就得干活。
第43章 平等创翻全世界你也配啊啊?
赵将军闻言直接愣住了,他十岁之后再没听过这种词,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计较白千羽的冒犯。等到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这种怔愣变成了震惊与深深的无力。
银发紫瞳的男人走进来,他没穿那种手工剪裁的精贵西装,而是一身轻佻随意的花衬衫,发型也是同一挂的不羁狼尾,只是站在那,就浑身风流浪荡气。但没有人会不认识这张脸。
赵将军回过神,立刻上前行了个板正的军礼,沉声道:“夜安,兰因殿下。”
兰因·因赛斯,帝国王储,东赫帝国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主人。
如果帝国到那个时候还能存在的话,白千羽看着这位久违的老熟人,默默在心中补充道。
毫无悬念的,兰因带走了白千羽,一路畅通无阻。本来准备围杀白千羽的异能者和护卫军分列两侧,双手交握着垂首恭送两人。
步行八层楼之后白千羽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也不至于这么嚣张吧?”她不太适应在没必要的时候硬装。
兰因·因赛斯笑眯眯的,紫眸像狐狸一样狡黠,他笑道:“不这样,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我罩的?”
……受不了。
出门后白千羽迫不及待地摆脱他,兰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吟吟的:“好无情啊千羽,这就要抛弃我了?”
白千羽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神色冷淡地掏出手帕擦拭对方碰过的地方。
“交易而已,再说得这么暧昧我就阉了你。”
兰因·因赛斯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识相地后退拉开距离,正色道:“好好好诡侯大人,是我冒犯了。”
合作是因赛斯皇室自己提的,在白千羽被军部带回天空群岛后立刻就把消息递了过来,甚至比白以执来得更快。
帝国军政大事都由议政厅决策,军部便是隶属于此。但因赛斯家族作为帝国皇室,仍然具有不弱的影响力,比如借助豁免权带走一位“死刑犯”。
擦完手腕,白千羽丢掉手帕,重申契约内容:“作为答谢,有朝一日天空群岛坠落,千灯镇会为三个非玩家提供栖身之所。”
说完,她走向远处的悬空车,白以执已经在那等了许久了。
夜色将尽,白以执站在路灯下,轻薄的昼光和暖黄路灯笼罩在他身上,昏暝而潮湿地流动着。他正在抽烟,指间猩红明灭。
察觉到白千羽出来,他猛吸两口,随后将燃尽的烟蒂抛落,这才迎上前,拿早准备的喜茸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了,晦气去干净了。”
这是上京的老传统,经历过坏事的人用喜茸草拍拍,往后就全都是好事。也难为他能找到这个,白千羽没忍住笑:“上京里诡异到处跑,你这能有用么?”
白以执深邃的眉眼中翻着海雾,闻言也笑了:“宁可信其有。”
面对面站着的白千羽注意到不同寻常的波动,这才想起来问他:“哥,你的异能是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她听见白以执身后传来湿滑黏腻的轻响,随后看不见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腰,无数小吸盘依恋地嘬嘬。
触手卷着白千羽将她拉近,白以执张开手臂抱住她,低声:“就像这样。”
白千羽抬手环住对方的腰,摸索着去找那触手的源头,阴水顺着她的指尖流动而出,触手随之显形。
漆黑如墨的阴水中,无数粗壮透明的触手纠缠在一起,蠕动时发出带着水声的嗡鸣,盘踞在白以执身后,自然向着四周生长,优雅地隐匿于无形。
一只触手尖卷住白千羽的小指,沿着指缝往上爬,轻按她的手腕:“喜不喜欢?”
白千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如我的强。”
似乎没什么反驳的余地,白以执帮她打开车门,白千羽长腿一抬:“爸爸在家么?”
“放心。”
*
两人回到白家庄园时天已经大亮,仆从有条不紊地洒扫院子修剪树枝,对着白以执恭敬行礼,并且视白千羽如无物。世家贵族中的仆从都是奴隶,不管外界沧海桑田,他们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但仆从的数量少了不少,想来是无力支应都处理掉了。
“下马威呢,”白千羽嗤笑一声,“真幼稚。”
两人前后脚进门,连人都没看清迎面就是一个花瓶砸过来。这种事常有,白雄志不高兴的时候手边有什么就砸什么,至于造成多大伤他是不管的。
花瓶在白千羽眼前停住,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原路返回,径直砸在白雄志头顶。
清脆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尖叫响起,白雄志猛地跳起来,鲜血沿着头发簌簌落下,他抖着手指着白千羽,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千羽看着父亲那张扭曲的脸,仿佛看到了自己十几年扭曲人生的缩影,她轻慢地笑了笑:“算你运气好,今天选的花瓶够薄够脆。”
白雄志的眼神由愤怒转为痛心疾首,似乎刚刚认识了自己的女儿,他上下嘴唇哆嗦着:“你还想弑父不成?”
打量着对方不可思议的表情,白千羽没忍住笑出声来:“有何不可?”
白雄志的神色更加惊骇,他看着女儿的眼神,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之后,竟然飞快冷静下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反问白千羽:“为什么?我对你不好么?从小到大,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白雄志有三个孩子,大儿子白以执年幼的时候跟着母亲生活不用说,小儿子白景熙虽然一直娇生惯养,但白千羽享受这些的年头更多啊!他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白千羽拦住想要开口的白以执,“我懒得帮弱智理逻辑。”
“倒是我很好奇,你和妈妈是怎么生出我的。你最大的长处除了男女关系就是不要脸,妈妈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结果眼盲心瞎。”
她发出灵魂质问:“一个毒,一个蠢,你俩也配么?”
早在白千羽进门之前,屋内的仆从就被驱散干净,在场只有白雄志父女三人,尤莲达来时正撞上这番话,她眼疾手快拦住冲出去的儿子,到底还是没能拦住白景熙脱口而出的:“二姐!”
像是滚热冒烟的油锅里突然落下一滴水,白雄志第一个绷不住,他走过去狠狠甩了尤莲达一耳光,声色俱厉:“这就是你的教养?”
尤莲达被打得摔倒在楼梯上,屋内一时更加安静了。
……
白千羽闪身上前,白雄志、尤莲达、白景熙,挨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你,天天恃强凌弱,一点脸不要。”
“你,天天逆来顺受,他不打你打谁?”
“还有你,你妈挨打你就看着,你是木头?”
白千羽甩了甩手准备离开,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白以执,脚步一顿。
白以执踏出门扉的阴影走上前,看着白千羽说道:“还有我,妹妹。我从未想象过你的困境,我这个哥哥实在很不称职。”
送上门没有不打的道理,更何况他说得对啊,白千羽没有迟疑,扬起手掌掴他。他是玩家,白千羽扇人的时候用了诡力,白以执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现一个鲜红的掌印。
他吐出一口血沫,含糊不清地道:“去睡一觉吧千羽,你卧室里放了最新鲜的红玫瑰。”
*
躺在暄软的床铺里,白千羽罕见的睡了个好觉,耳边幽幽咽咽的鬼哭声在她的诡侯身份升到二级后变得很轻,或许再拿下一个副本,她就能够彻底抹除怨鬼恶咒的存在。
这一觉睡到下午,白千羽醒来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暖黄带红的夕阳洒落在屋内,窗外仆人在洒扫院子,食物香气萦绕在鼻尖,美好得不像诡异降临之后的世界。
侍女霍丫推门进来,神情委屈又喜悦,“小姐你终于回来啦!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在外面忙什么呢?”
白千羽:“……忙。”
霍丫没计较,她拿着口红凑近白千羽,在她眉心处比划:“小姐,你是不是跟老爷吵架了?要不要点个红点,听说克父,没准老爷今晚就死。”
白千羽抬手握住她的手,口红突然伸长,要是被扎实了估计要穿脑而过,好在白千羽躲得及时,阴火升腾,迷障被灼烧散开,眼前哪还有什么霍丫?她手中握着的乃是一支震颤不休,尾羽凛然的金光长箭。
她眯着眼看过去,窗户完好无损,远处天空却仍留着金光闪闪的箭道轨迹。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白千羽翻窗追出去,打扰她睡觉的杀无赦。
第44章 新生如果所有人都死在诡异之下,那么……
天空群岛由大大小小十几个岛屿组成,最中央的因赛斯岛占地最为辽阔,上面囊括皇宫,议政厅等重要机构其余岛屿多为贵族私有,众星拱月围着因赛斯岛。
金光的尾端消失在天际,直奔隔壁岛屿,白千羽看着力量轨迹片刻,最终选了相反的方向追上去。
感受着空气中微妙的气息,白千羽来到另一座岛,这岛上的建筑都是低矮的教堂,一眼望过去血三角林立。跟昨夜军部的感觉相同,有特殊的材料在干扰她的感知。
看来对方是专为试探而来,第一次出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立刻远离逃窜,百分百是玩家,诡异不会追上门,也没有这样的脑子。
但白千羽反应过来的速度很快,对方如果想要彻底融入人群,那就只有……红教堂中做礼拜的信徒。
白千羽在人群中穿行,目光扫视过虔诚的眼神和恭顺的姿态,正常…正常…正常……
突然人群中传来尖利的儿童哭喊声,白千羽顺着声音望过去,光头小女孩像是一头愤怒的小狼,撞向身侧的男人,她大喊着:“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男人扶着腰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想要抚摸小姑娘的光头,神色十分温柔:“宝贝,叔叔不是坏人,叔叔只是不小心的……”
一只手斜里伸出,死死捏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动作,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镇定下来,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千羽力气大得几乎能捏碎他的手腕,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去玩吧,姐姐会帮你教训他的。”
说完她抓着人就走,男人被拉得脚步趔趄,满屋的人却都像没听到似的,甚至进门的教徒还主动让开路。
两人来到门外,男人倒是不挣扎了,他试图解释自己,语气无奈:“这位小姐,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那只是小孩子的话……”
“闭嘴,”白千羽手腕一抖,出手带着残影,三棱锥抵上对方的喉咙,直接扎下去,“慈毋教的信徒不会随意触碰异性,这是写在教义中的铁则。”
男人瞳孔一缩,没想到自己在这种小事上翻车,但是躲闪已经来不及,他听着三棱锥扎进皮肤的噗嗤声,嘴角缓缓勾起诡异的笑。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拉链似的拉开自己的脑袋,碗状断头吃掉其他部分,黏腻的咀嚼声响起,伴随着男人的哈哈大笑。
白千羽面色平静,根本不在乎这诡异的一幕,三棱锥甚至用力在对方咽喉里戳了几圈。
似乎是终于消耗完自己,断口处冒出一个硕大的鸡头,鸡喙咔哒咔哒开合,声音又像人又像下蛋的母鸡:“嘎达嘎达,你,死定了。死定了,嘎达嘎达!”
……白千羽松开手后退半步,她不怕鬼,但对于猎奇向的东西实在敬谢不敏。
阴水漫地,无数干枯的女人的手从水中冒头,抓住男人的衣角向上攀附,留下蜿蜒的水渍,硕大的诡异鸡头被活生生攥碎,凌乱的鸡毛和血液从指缝落下,又消失在阴蛇草丛中。
吃饱了的阴蛇草打个嗝,拍拍水面,消失在眼前。
身后传来压抑的惊呼和身体碰撞的声音,带着女儿来表达谢意的女教徒神情惊诧地捂住女儿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白千羽,有些进退两难。
白千羽走过来,摸摸小女孩的光头,神色平淡却温和:“日安,夫人。”
“日安,小姐。您……是玩家?”
“嗯,她生病了么?”
小女孩扒开妈妈,又拍开白千羽的手,不高兴地跑回红教堂,她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光头。
“嗯,是生细胞缺失,就算以帝国如今的技术也无法治愈。”妇人神色哀戚,“粒儿只有十一年寿命,她已经十岁了,注定会比我先一步回到天母怀抱。她常常不高兴,我也是。但现在,是福是祸好像也难说。毕竟这个世道……”
“算了不说这个,相逢就是有缘,小姐怎么称呼?”
“确实,相逢就是有缘,如果你想留下她死后的鬼魂,就来找我。我是白千羽。”
女教徒愣住了:“去哪找您?”
“一年后的话,去婚姻管理局第八局。”
女教徒呆愣地看着白千羽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在血色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
诡异降临之后,帝国议政厅未曾组织起有效的自救,加之食物供给被切断,京都地表沦陷的速度比预料中更快。副本内和副本外都在大片大片死人,尸体多得甚至连副本都无法完全消化。
多数人无力安葬亲眷,死人放在家中又容易招来游荡的诡异,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抛尸在副本缓冲带的习惯。
白千羽来到的乱葬岗是规模最大死人最多的一处,这里在诡异降临前就是墓园。
有玩家猜测,诡异复苏后的空气里有特殊物质,就像毒药一样,会催动尸体产生变化,从而诞生新的诡异。
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尸体,不产生点什么有毒的东西才奇怪呢。白千羽用脚尖挑起一具尸体,看完又踹回去,这个腐坏的太严重了。
“白千羽,你们人类不是讲究死者为大么?你这么不尊重亡者,不怕遭报应么。”
“我尊重他他就能活的话,那我会尊重全世界。”白千羽穿行在死尸中,遇到衣服完好的就拉起来挑选,合适的装进推车,不合适地扔回尸堆。
偶尔也会遇到将死却没咽气的人,这种白千羽会送对方一程,嘴里全是活蛆,证明内脏已经腐烂,救也没用。
白千羽是得到温馨宝宝社区之后才知道红苹人孵化前必须穿“衣服”,否则便会在强烈的阳光之下变成一滩黏液,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私下喜凉把房子弄得像冰箱。
血月缓慢地升起来了,白千羽站在遍地尸体之中艰难地前行,多数都是不合适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只剩下骨头架子,皮肤完整有人样的少之又少,推车始终装不满,更别说凑个几百具出来了。
白千羽歇了心思,她想起自己之前答应张灵秀的事,将人放出来。
张灵秀出现在她身边,在温馨宝宝副本里受的伤已经好全了,人却更沉默,比在千灯镇的时候要安静得多。
或许是因为再也不能在虚假的轮回中见到儿女?白千羽想不明白,她推推张灵秀,提醒她之前的约定:“上次不是说抓个尸小鬼回去养?你去找一找,有合眼缘的带回来。”
说是养,其实也就是让张灵秀自己同化成尸傀,带在身边解闷而已,白千羽现在的水平还没法硬造一个生魂出来。
不过她想起刚刚遇到的光头小姑娘,假如她死后立刻把尸体炼化,然后将鬼魂拘禁在尸体内部,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复活?
但问题又来了,如果只是单纯将魂魄拘禁在死尸里,那魂魄很快就会失去神智沦为没有意识的诡异,想要像汪航那样保有记忆和思维,就必须投靠诡侯,至少也要有诡力护身。
按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的话,如果有一天人类社会彻底沦陷,所有人都死在诡异之下,那么……
世界就会依托诡侯格局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
张灵秀用红盖头卷了个尸体回来,白千羽暂时放下思绪,盖头下跟张灵秀差不多高的人还在微弱挣扎着。
她围着被捆成粽子的人转了两圈:“唔,现杀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你确定要选这个?有点太高太大了,当小孩养的话可能不会太合适。”
张灵秀没有反应,反而是红盖头粽子听到这话挣扎地更加厉害,ta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挣脱张灵秀的手,猛地扑向白千羽。
白千羽饶有兴致地把盖头往上一扯,看到熟悉的脸后整个人有微不可查的震惊。
“管理理?你怎么会在这?还弄成这个样子?”
“白姐姐!”管理理呜呜地哭起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以为我要死在这了…死在死人堆里…”
上次分别是在仙灯愿副本结束后,白千羽先一步送她通关,出来后便没再见到她人,不过算算时间,也只过去十几天而已,现在的管理理看上去就像活死人,百分之八十死,二十活的那种。
张灵秀:“你的,挖,给你。”
“我的,我自己,养。”她说着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一团,竟然是只小猫。
巴掌大的猫咪幼崽,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身上到处都是蛆,毛发纠缠在一起,沾着血迹污秽。身体有微弱的起伏,看样子还活着,但跟管理理一样,快要死了。
白千羽伸手探探小猫,是只小母猫,瘦弱的骨头仿佛一折就断,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救不活。”
“那就死。“张灵秀说完果断把小猫掐死,然后看向白千羽,黑沉沉的眼睛中罕见地流露几分情绪,是哀切和恳求。
诡侯俯身亲吻猫的鼻梁,收下自己的新的附庸:“今天,任命你为千灯镇镇长,我亲爱的小猫,”她迟疑一瞬,很快选好了名字,“岁岁,以后岁岁平安。”
千灯虚影并现,白千羽头顶高大的神位金光绽放,小猫额头上一闪而逝翻转的火焰印记。
礼成。
管理理躺在一边小声呻吟着吸气,对上主仆二人的目光,下意识动了动脚:“别看我啊!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两人就又转过头,小猫受封后露出原本的模样,是只奶牛猫,滴溜溜的绿色眼睛,亲昵地蹭着张灵秀的手心,对白千羽这个真正的主人倒是不理不睬。
管理理:“快来抢救一下啊!”
张灵秀摸着小猫,心情好,话变多:“主人,在等你……回答她的问题。”
“奥对对对……我一定是被蛆吃掉了脑子……”
管理理费劲地讲起自己最近的遭遇,其实说来也简单:作为抱大腿通关的挂件,管理理被人盯上了。
秉承着“奈何不了正主,还奈何不了你?”的想法,野狼公会找上她,把她按在家门口暴揍一顿。
“然后我就被家人赶出来了,他们说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管理理本来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杂草,诡异降临前是,诡异降临之后也是。
婚姻管理局本来有好几个实习生,她天天干脏活累活还被人排挤,结果一朝诡异降临了,她转正了。别人缩在家里躲诡,她还得经常去局里处理一些破事。然后每个月领点现在已经没人用的帝国金币。
被家里赶出来之后她倒也还能绷得住,自己找了个安全区住进去,想着身上有经验有道具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结果还是想得浅了。
“我后来自己参加过一个副本,有人认出我当时在仙灯愿开过直播,等从副本出来后,就有奇怪的人找上我,问我白姐姐是怎么通关的。”
说起来野狼和后面的人比手段还算温和的……之后找来的那帮人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她,经历过的酷刑管理理现在也不愿意回想。
听到这,白千羽基本确认是管理理走漏消息,背不背叛另说,管理理的实力她很清楚,她不可能抵抗得了那种强迫真话的道具。但接下来管理理说的,好像有推翻了她的猜测。
“那些人很奇怪,一上来就说……”
【我们知道她现在是什么东西,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她是怎么转化的就可以】,【她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喝过什么水没有?】
如果是这样,证明他们早就知道了白千羽的身份,只是想从管理理这里得到转化流程。
管理理躺在尸山血海上,胸腔隆起又塌陷,讲述这些事很费力气,但她的眼睛亮亮的:“白姐姐,你一定想不到,我一个人杀了他们三个人!三个玩家!自己跑出来的!”
“换做刚刚进仙灯愿的管理理,一定做不到。我是不是很厉害?”
白千羽蹲下身轻触她的脸,她脸上像是被东西啃噬过,骨头和牙齿也被吃掉一半,因此说话时有点漏风,口水会从破洞流出来,掺杂着血块。
她嗓音有点哑:“嗯,很厉害。”
“怎么不来找我?”
“找不到……”管理理叹了一口气,发出老旧风扇似的呼哧声,“而且你说过,你不需要负责任何人的生死。”
“不一样。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当然会负责到底……”
管理理打断她:“我也不需要别人来负责我的生死,我自己可以的。”
白千羽笑了,她将人打横抱起,掂着她轻飘的身体走向悬空车,“嗯,理理可以的,理理超厉害。”
张灵秀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没入她体内,岁岁在她掌心打滚,奶声奶气的喵喵喵。
“喵喵,喵?妈妈,我们去哪?”
“回家。”
“喵!”
第45章 金罂葬“所谓诡侯……”
管理理安心地靠着白千羽,陷入香甜的梦乡。梦里,她不用担心有人偷袭,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抛弃。
白千羽驾车破空而去,半小时后停在帝国医院门前。
帝国医院同样坐落于因赛斯主岛上,或许是现在唯一还在开门的医院,白千羽停好车抱着管理理走进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帝国医院并非只对贵族开放,而是面对广大人民,缺点是价格高昂,想活命的前提是你能够掏出足够多的钱。没钱或是打算逃账的,不仅保不住命,还会把家里人的后半生都搭进去。
无视那些或打量或嫌弃的目光,白千羽直接带人上了六楼皇室专用诊室,因赛斯家族之前说在天空群岛上会尽量给她行方便,那白千羽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两人到时一切都已准备完毕,白千羽看着管理理被推进去,揉揉眉心坐下,打开论坛想找点线索。
那天的三篇帖子《烟花献礼,喜欢么》《上五京是怎么养出带刺沾血白玫瑰的?》和笑傲我也发布的《如何应对白千羽》仍然高高飘在论坛榜首,回帖加起来有两三万。
她从上翻到下,眼睛自动忽略那些污言秽语,只看威胁要杀她的发言,很好,一无所获。
系统闲聊区的论坛保密性极高,除非像白千羽自己这样不更改原始用户名,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追踪到你是谁。
任何人。
白千羽微微眯眼,幽蓝瞳仁中闪过危险的光,今天是管理理,明天就是她身边的其他人。白以执、卿御、母亲……
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白小姐,方便聊聊么?”
白千羽拧眉抬头,眼中杀气还未散尽,来者看着她杀气腾腾的样子,识趣地微微后退:“我可没有恶意。”
入眼是个身材火辣而高挑的大美人,腰间缠着两条蛇皮长鞭,眉眼依稀间有点眼熟。大美人声线充满磁性,说话像是带着钩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在下女羊。”
啊,是那个贴主。
确实是宴会上曾见过的,白千羽在记忆的深处捡起一个名字:“姜青鱼?”
姜青鱼脸上笑意加深,毫不客气地坐到白千羽身边,“白小姐不用客气,叫我女羊就好。”
白千羽点点头:“找我有事?”
“当然啦,从你出副本我就在找你了。你神出鬼没的,要不是兰因说漏嘴,我可能还需要多费些工夫。”
“……我昨天在家。”
女羊眨眨眼,“我可不想在让你不开心的地方跟你聊天,那会影响我们对话的效率。”
“行,找我干什么?”
姜家以商起家,可以说掌握帝国金融业命脉,族中子弟各个都是赚钱的好手,招牌就是眼光好,出师后投资少有败绩。
女羊找上白千羽也是因为这个,她并不避讳自己的投机:“我打算为你提供一点你亟需的帮助,好在之后换取你的善意。”
“哦?是只有我,还是有很多人。”
“很多,通天塔前一百人,能找到的我全都试过哦。不管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我女羊总能让人满意的。”
“女羊啊……那你打算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消息,”女羊知道白千羽出现在帝国医院的原因,对论坛贴内后续的发酵也有所推断。
“第一,我在黑市买断了所有关于你……的身份消息“最后两字隐没在唇齿间,轻轻飘进白千羽的耳朵里。
“第二,正在准备对你下手,或者已经出手试探过你的势力和玩家消息,我也买了。包括仍然在外逃窜的野狼成员……你现在去黑市,就能直接看到你想查到的东西。”
这诱饵让人很难拒绝,白千羽看着她,确认道:“女羊?”
“对,女羊。只有女羊。”
“成交。”白千羽直接应下,“如果有机会,只是一点善意的话,我绝不会吝啬。”
两人这就算说好了,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到合同,有些事就算落在纸上,也是无用条款,既然全凭彼此的良心,也就没必要费那个事了。
送走女羊,白千羽跟护士交代一声就打算离开:“我明天过来,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用最好的药,最好的食物。”
护士态度十分恭敬:“您放心,兰因殿下特别交代过的。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管小姐。诶,”她抬起头,年轻的脸上突然闪过诧异,“您肩膀上的骨头小人,是地表现在流行的装饰品么?好可爱啊。”
骨头小人?
白千羽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小小的白骨人就坐在自己肩头,整个身体都是骨头做的,正在晃腿,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
【叮咚~
骨无安乡,心无其可。恭喜玩家白千羽触发隐藏任务《金罂葬》,请玩家探明骨偶的身份归属,为其捡骨刻碑,送魂归乡。
任务限时:三日
任务奖励:A级效果骨骼强化
任务惩罚:粉身碎骨】
白千羽抬手把肩膀上的小人拿下来,躯干是一截筒骨,四肢和脑袋由小块的碎骨拼成。这小玩意儿很会隐藏气息,她都没发现是什么时候沾上的,估计是在乱葬岗找人皮的时候。
她决定先去找一趟卿御。
*
皇室难得行使豁免权,除了合法化白千羽的行为,卿御和天际线在此事中的责任也被一同赦免。
军部的人当天在会客室等了一整夜,走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六十六楼一如既往的安静,看见白千羽后卿御冷漠的表情有所松动,她抬头抛过手边喝了一半的甜牛奶,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白千羽接过来咬着吸管慢慢喝,说话声音有点含糊:“怎么可能?这回多亏你了。我不来岂不是显得很忘恩负义?”
“你知道就好,”卿御哼了声,很快又笑起来,“算了,你才不可能为了感谢我专门跑一趟,说吧,到底什么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她把骨头小人放在桌上,这玩意儿会走会动,但是不会说话也无法交流,控制动作的只有一股微乎其微的执念,想要查清身份不得不依靠外力。
卿御戳了它一下:“怎么说?”
“拆开确定骨龄和死亡年限,然验基因序列,先缩小范围。”
这颗星球共有五个人种,彼此之间基因序列差别明显,帝都人员再复杂也逃不出这个范围。锁定人种,再根据死亡年限确定死亡时间,根据年龄,性别找过去,能省不少功夫。
“没问题。”卿御打个响指,立刻有助力来将骨偶拿走,助理端着它刚走出去几米,白骨小人消失在托盘上,身影闪了一下又坐回了白千羽肩头。
看来两人之间有距离限制,白千羽目测,大概是三米。
没奈何,三人一起下楼去实验室做检测。白骨小人被拆卸后送进实验器械中扫描,卿御还卸了它一根迷你脚指头,磨成粉后滴加化学药剂。
白千羽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结果。
就是没有结果。
卿御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攥着实验报告的手捏到发白:“提取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它的骨头被破坏过。”
“这么严重的破坏?男女都看不出么?”
卿御摇头,声音带着中咬牙切齿的痛恨,她做到高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表情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卿御说:“黑死城。”
她闭了闭眼,努力平复自己激荡的情绪,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恨意:“黑死城中有一种独门秘药,名叫化蝶。这种药价值高昂,打进人体内会使身形缩小,骨头永远不会再生长。”
“不仅如此,化蝶能够直接改变基因序列,肤色、瞳色、毛发卷曲程度,全都可以随意定制。因为功能逆天,一直受到贵族追捧。””……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能确认白骨小人生前是个奴隶,其余一概不知。不对,也或许是被偷猎的平民。”
卿御眼神发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当年,我亲眼看着小七被注射这种药。化蝶打进体内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了那个贵族喜欢的绿色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啊千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又大又亮,蓄满了泪水后比猫眼还好看。”
“然后她就死了。化蝶起效的过程中不能服用任何药物,小七痛苦地挨了三天三夜,死在冰冷的地板上。死前她已经完全是那个贵族喜欢的样子了,翠绿的眼睛,黑猫一样的卷曲长发,肤色像雪一样白……”
白千羽顿了顿:“所以,像小七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是白骨小人的主人?”
“……白千羽你是不是人!你怎么这么冷血,”她翻来覆去地骂了白千羽好几句,声音颤抖着,“不会。小七这种失败品,基因序列没有完全被破坏,仪器能够检测出她原本的属性。”
白骨小人是成功“化蝶”的奴隶或平民。
白千羽走到卿御面前,半个拳头稳准狠地塞进正在酝酿落泪的她嘴里,“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卿御用力咬住她的手指,斗大的泪珠终于落下来,砸在白千羽手背上,洇开一小块痕迹。
“没事了,没事了。”白千羽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招架不来这种事,低声哄着人往外走,卿御不会允许别人看到她这幅样子,铁定出门就不哭了。
两人走出去不远,白骨小人哒得一声落在白千羽肩头,它的身体很神奇地恢复了原样,拼的完完整整的,只除了被卿御粉碎的小脚趾。它空洞的眼睛左右转转,抬脚就往卿御脸上蹬。
被踹了鼻子的卿御看见它,立马哭得更伤心了。
白千羽把小人塞进她怀里,闪身出门。她靠在门口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卿御终于哭够出来了。
她洗过脸整理好衣裳,又恢复那副高冷漠然一丝不苟的样子,只有微红的眼睛能窥见一点那深藏心底的崩溃。
“还你。”把白骨小人塞还给白千羽,卿御扭头就走,越走越快,白千羽追上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白千羽主动保证:“我可什么都没听没看到。”
“……懒得跟你计较。你打算怎么办?”
“探探黑死城?”上五京的贵族多如牛毛,人人有钱有闲有功夫虐待奴隶,从贵族下手太过于大海捞针。不如黑死城有明确的目标,要是能够找到他们的账目,事情会更好办。
卿御沉默片刻后摇头:“不可能,黑死城和咱们之间是死仇。卡特家族不会允许你我踏进去半步,也不会卖太子的面子。”
诡异降临之前,白千羽做过最出格的事不是买下卿御,而是洗清她的奴隶身份,那件事之后她就被黑死城拉进了永不交易名单。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白千羽轻握卿御的手,一如五年前初见那样,温热而可靠。
卿御鼻子发酸,脑子一抽:“主……”
白千羽打了个寒颤,立刻甩开卿御从三十楼的窗口跳下去。
悬空车自动导航接住她,白千羽落进驾驶座,觉得有朝一日失业了还可以去开顺风车,她猛踩油门,半空尾气喷洒在窗户上,遮住了后面卿御目光深深的眼睛。
黑市白千羽没去过,倒经常听说,诡异降临前那里是帝都见不得光的交易处,诡异复苏之后就成了玩家集市,固定用来买卖道具和生活物资。
常人对诡异避之不及,黑市却一反常态地建在副本中心区,听说这一招有效防止了打架斗殴事件,毕竟敢来的都有两把刷子。但显著提高了杀人越货的概率,毕竟能来的都有两把刷子,身上还有钱,简直是铤而走险的人的天堂。
以上信息都是女羊科普给她的,白千羽想到这没忍住笑。打劫的估计把这当肥羊窝了,干的就是一网打尽的活。
刚笑完就碰上了,白千羽心情欠佳,开着悬空车那俯冲而过,阴火沉沉落下,飞灰打着旋飘进诡域里。
黑市所在的副本是个护城河游乐项目,只要不去河里跟水鬼玩游戏,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全的。
因为女羊的提前预约,白千羽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了,对方举着张幡使劲摇晃,上书四个大字:铁口直断。
白千羽最近在论坛补了一点古代玄学,看到这玩意儿眼睛直抽抽,虽然但是,实在有点过于复古了。
那女人却不管她奇异的神色,兴奋地冲上来:“你就是白千羽吧?”
“嗯对,是我。”
“哎呀我就知道是你,你一出现我就认出来了,果然跟女羊说的一样。”
白千羽打量着她的幡,上面有微弱的诡异力量,语气散漫地问:“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你一身杀气,看人如看狗,满脸都写着不服就干。”
“……真是新奇。”
女人自称神婆,她领着白千羽走过护城河,进了一间低矮的门市房,白千羽一进去就闪瞎了眼睛。
从中到西,从古到今,所有跟玄学沾边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罗盘、石头、水晶球、龟甲、还有各种白千羽不曾了解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骨哨之类的。
“地方乱,随便坐随便坐啊。”
不是白千羽以貌取人,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个神叨叨的女人就是整个上京玩家间小道消息的垄断者?
“确实是我,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白千羽悚然一惊,看着对方的眼睛带上几分警惕,手也无声地抓握了两下,她的声音有点低,把本就鬼气森森的屋内显得更加瘆人:“你的异能是读心术?”
只要她有一点不对劲的端倪,白千羽就会当场杀了她。
“不不不,别杀我别杀我,”神婆的手都快摆出残影了,面色十分惊恐,“诡侯大人,我哪有那个本事,是你非要对着我的水晶球想事的。”
“这不是读心术,而是心灵感应。这里是我的地盘,满屋子都是我的算卦工具,不可避免的就会感应更灵敏一点。更何况你对着我的水晶球说话……”
白骨小人可能是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东西,走路都同手同脚,连滚带爬地从白千羽肩头跳过去,她低头去捞它,这才对上那个水晶球。
“……姑且信你。别废话了,东西呢?”
神婆摆摆手,神神秘秘地坐到白千羽对面,压低声音:“没有任何记录,有些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就算是女羊大人也不行。”
白千羽若有所思地挑眉,“这样最好不过,你说。如果消息真有价值,我会额外给你打赏。”
神婆闻言笑弯了眼睛,立刻进入正题:“想要对付你的人很多,先说原因吧。你是诡侯的消息在四天前被送到了各大势力的桌案上,钱都没收,直接就把这事抖了。”
诡侯之事是个秘密,曾经知道的人极为稀少,现在虽然范围扩大了,仍然是只有小圈子知道的独家信息。
其实白千羽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诡侯到底是什么,她心里有所猜测,却不够全面。
“关于诡侯这一身份,消息上怎么说?”
“所谓诡侯……”
第46章 金罂葬裂土封疆者,候也。
假设将诡异降临看做另一个社会体系的复苏,那么现在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的无疑是各个副本内的关底诡神,它们掌握副本内的时间、空间、规则和无尽的诡异生命。它们有时会遵守系统定下的游戏规则,也有的时候会凌驾于规则之上,对玩家痛下杀手。
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诡侯要拥有自己的疆域。
裂土封疆者,候也。
“诡域之内,你就是一切,是时间的轴心,是万物之基准,是法条,是律例。”
“你应该已经试过了,对吧?”神婆看着白千羽,玄学道具在昏暗的室内闪着清光,映照着相对视的两双眼睛。
“副本是贪婪的产物,恨不得扩张到天上去,不可能是它自己吃饱了,是你动用诡侯的权柄,关闭了仙灯愿诡域。”
她说到这顿了顿,“虽则也有主动关闭副本的诡神,但到底不是正常情况。所以仙灯愿只能是你不希望副本吞噬过多同族手动关闭的。”
“第二点则是,你通关仙灯愿的初副本时用的手段非常规,关底诡神在众目睽睽之下拜服在你脚底,资深些的玩家当时就对此有所猜测。”
白千羽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说点我不知道的。”这些事她当然知道,就算系统语焉不详,但身处其中,慢慢体会着就能明白不少事。
神婆并未因为她的打断而恼怒,反而很好脾气地洒出一把水晶石,“这大大小小的水晶就像如今的格局,在众多红色的诡异之中,唯一那颗白色的石头是你。”
“假设你是现在唯一存在的人类诡侯,那……你就完了!”
“你就完了!孩子!”
神婆后仰靠在椅子上,神色颇有些激动的摆摆手:“鬼怪哪有人心坏啊!”
“别以为你能成什么救世主,那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怀璧其罪,更何况你得罪的人也不少,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给别人当踏脚石。要我说现在就跑,你往自己的诡域里一窝,最起码十几年不用担忧性命安全。”
白千羽笑起来,比起军部赵将军,这老神婆说的话倒是更中听些。
她狭长的眼睛微眯,神色之间不见任何恐惧畏缩,反而有股挡我者死的戾气:“所以,把名单给我。谁想踩我垫脚,我就杀穿他们。”
神婆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丝丝缕缕紫色的线条将房间内部围绕起来,这是防止窃听的防护类道具。
她接连报出一串人名,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轻,白千羽必须弯腰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够听清。
包括个人玩家、公会、还有上五京的贵族……这些人之中白千羽大多都不认识,只有小数曾经听过名字,或者通天塔上一扫而过的名字。
并非各个都跟她有仇,只是有利可图而已。不论诡侯的天大好处,就说白千羽通天塔第六的排名,手里的积分便是一笔巨财,她家族软弱、没有组织靠山,为人还嚣张傲气,这么一只八面漏风的肥羊,不宰她宰谁?
“就说昨日刺杀你的那个吧,他叫酉鸡,隶属浮屠会十二生肖。你或许没听说过这个组织,死在仙灯愿里的羊光曾是十二生肖的候补队成员。浮屠会的人神出鬼没,十二杀手危险性更高,你要小心。”
想杀她的人还真不少,要是自己查消息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女羊送的这桩礼还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对了,有没有异能是言灵的玩家?“华苏街围杀的时候,那个为首黑衣人的异能挺棘手,她仔细回忆着,“有组织,动手时蒙面。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身形纤细,嗓音轻柔,但是个男人。为人冷漠,心狠手辣。”
队友死在眼前连眼睛都不眨的人,大抵平时也是孤僻的性格。
神婆说没有,之后有了会通知她,但让她也别抱太大希望。京都的因果律玩家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全都瞒得死死的,不然早被人海战术堆死了。
这不在交易范围内,白千羽按照市价给神婆转了咨询费后正要离开,神婆又拦住她说免费给她算一卦。
看起来并不十分靠谱,她没用屋内的占卜道具,反而领着白千羽去了后院。半人高的水缸底堆着一层铜钱,神婆也塞给她一枚,说是猜正反,扔进去对上了就能心想事成。
白千羽屈指轻弹,看着铜钱在水中翻转坠落,在铜钱触底之前转身,大笑着离开。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正赶上一个高挑的男孩进来,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恰好对视,似是被她的笑意感染,男孩也笑起来,十分腼腆羞涩。
门帘落下的瞬间,白千羽听到神婆亲热的喊他引猩乖孙。yinxing?
*
从神婆那得到的消息又多又杂,先不说是否可信,涉及到的势力倒是很多,黑死城和城东守卫司竟然都在码人,议政厅竟然还偷偷藏了个诡异研究所……
这局面越来越乱了。
“不过乱点才有意思啊。”
根号四:“你真的相信她啊?那个老女人看上去不是特别值得信任的样子,总觉得在骗你……”
“不管她,”白千羽漫不经心,“我连诡异之主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们?”
“你知道诡异之主???”
像是没注意到它震惊的语气,白千羽自顾自上了悬空车,把目的地在住得好小区,准备开车回家。
“你说话啊??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油门一踩,悬空车噌地升空。
“这有什么稀奇的,有候就有王,有王就有皇。这个世界的秘密还大着呢,至少系统能够凌驾于所有诡侯之上。“
她要是现在就畏首畏尾,不如直接上吊,反正早晚也是要死的。
自从查房鬼被49号楼那个吃人的“女怪物”清理掉之后,住得好小区的住户夜晚也会活动一下,但多数时候还是白天更热闹。
白千羽习惯直接把车停到顶楼,今天一看竟然已经没有了位置,顶层空地上晒了不少被子衣服之类的东西,还有人围坐着聊天。
她开车转了两圈竟然没找到能够落下的地方,正要走的时候,那帮说话的人似乎终于注意到她,突然就做鸟兽散,迅速清出一块空地,还有人爬到水箱上向她招手。
大声喊话:“降落吧!可以了!”
不明白这唱的哪一出,但白千羽还是正常停下来了,下车后众人都盯着她看,既不靠近,也不走远,神色间十分警惕,却又带着好奇。
她不耐烦地皱眉看回去:“有事?”
人群窸窸窣窣了一会,似乎推出了一个主事的男人,他搓着手走过来,神情不是太自然。
“我是这栋楼的楼长,你就是4906的住户?”
白千羽点点头:“所以有什么事?”她走的时候这栋楼的入住率极差,根本没有这么多住户。不知道现在怎么的,连楼长都有了。
“咳,你现在,现在不吃人了吧?”
“啥?”
“是是是谷葭那丫头说的,说你吃人……”楼长想都没想就把谷葭卖了,想起她当时描述的画面和大家的嘱托,不自觉有点腿软,“是,是真的吧?”
白千羽想起来了,说的是她被艳伶偷袭失控那次,当时好像是有个小姑娘,目睹了她吃汪航的那一幕。
她想不承认也行,毕竟这些都是苟延残喘的普通人,但白千羽没想避讳,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我,现在不吃了。有什么事?”
“啊没事没事,你想吃也行……我们会按时上贡的,只要你能保证这里的安全。”这年头能正经交谈的诡异可不好找。
“……不吃。有事直说。”
“我们主要是这个电梯比较方便,所以就都搬过来了。地表早就停电了,我们腿脚不好,缩在这还能活几天。你看……?”
“住吧。”
白千羽低头避过花花绿绿的衣服被子,身后的人群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聊着怎么避开副本去天空群岛的垃圾场,垃圾场哪里有充足新鲜的食物。
“不过要是被诡异抓到,想死的话不那么容易,最好是买点氰……带着,比较稳妥。”
地表的生活很可怕,但没有权贵间流传的那样可怕。
人们像坚韧的蒲草,坚定地扎根,坚定的生活,在围困中走出路来,充满了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再艰难困苦的环境,也会有生机,生命自己就能找到出路,她喜欢这样的生命力。
电梯当啷上来,比起她离开时,使用痕迹重了很多,一进门就能看到上面贴着的大字报。
“感谢电梯!感谢4906业主!永远铭记!”
看着这两行字,白千羽有微妙的怔愣,就在刚刚,有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信仰力从上面汇进她的身体里。
除了千灯镇,这还是白千羽第一次在其他地方感受到这种力量。
电梯下行,停在49楼,白千羽走出去,眼底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嗯,如果给小区通上电呢?
第47章 金罂葬初入黑死城,新奴代号和平鸽……
黑死城新进了一批奴隶,自从诡异复苏之后,普通成色的奴隶麦克已经不放在眼里,非得是长相一流、有技能、年纪小的,才值得在这种时候浪费金钱粮食养着。
他昂首阔步地在众人面前走过,倨傲地微抬下巴,目光精准地叨住了人群中长相最甜最漂亮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
黑死城的奴隶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会领到一个代号,女孩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声音微不可闻:“和平鸽。”
麦克走进人群,大手搭在她肩头,用力捏了捏,满意地笑起来:“名字不错,运气也不错。去吧,第一区。”
被选中去第一区的只有和平鸽自己,走廊里铺着厚重的深红色地毯,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低眉顺眼地跟在男教习身后,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尖,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但实际上……
属于诡侯的“眼睛”高悬在两人上方,冰冷而无机质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根号四:“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
距离白千羽接到《金罂葬》这个隐藏副本,已经过去八天。这八天之中,她尝试过各种办法寻找黑死城奴隶的“化蝶”使用记录,还曾潜入过不少有此乐趣的贵族家中,但结果一无所获。
大海捞针捞得人脑子疼,加之不断有玩家探知到她的行踪找上门骚扰暗杀,白千羽一怒之下自己把自己卖给黑死城了。
男教习带着她走进电梯,白千羽看到镜子上“和平鸽”稚嫩的脸,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精致柔弱的眉眼被有些长的刘海遮盖住,下巴光洁,嘴唇唇形优越,即便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瘦弱,但依然能够看出长大后该是如何漂亮的女人。
和平鸽瑟缩着靠在墙角,电梯不停下行,好像要直接降到地狱里去。
黑死城内有数个分区她是知道的,不同分区培养的奴隶有不同的去处和用途。比如第三区培养普通家政人员,白家的园丁仆人就有一部分来源于此。第四区调教玩物,第六区培养专业人才……
第一区是干什么的?白千羽不由得来了点兴致。
这点兴致在电梯猛地停下又开始急速上升后变得更加浓烈。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嗡鸣,电梯内的灯光彻底熄灭,随之而来漫长的噗嗤声。和平鸽蹲在角落里,贯彻走进黑死城就被教导的第一条规矩:不听不看,也不许怕。
因而哪怕温热腥气的血喷射到脸上,整个人紧张惊惧到打摆子,和平鸽也死死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但白千羽看的清楚,黑暗中,轿厢上起了突刺,毫不客气地扎入教习体内,噗嗤声是突刺入体的声音。
教习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不躲避,好像承受痛苦的不是他自己。
另一边,光幕布满整个房间,带皮手套的男人眼神狂热,他看着电梯里瑟瑟发抖的人,手下飞快地记录着。
【代号:和平鸽
长相:优秀
身体状况:合格
忍耐力测试:优秀
……】
电梯冲顶的速度越来越快,轰隆隆的响声回荡在和平鸽耳边,或许不知道多久后轿厢就会撞上顶端,然后把里面的两坨肉都压成肉泥。
和平鸽缓缓把手从脸上挪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前方,透过屏幕能够看到她颤抖的手和惊惧如兔子般的眼神,出于恶趣味,皮手套男按下了手边的按钮。
突然,电梯内的灯又亮了。
高大的被扎成刺猬的男教习就那么暴露在她面前,浑身都是血洞,因为突刺尖端太粗,他的肚子被捅穿,肠子和内脏从里面流出来,黏腻的油脂和体液像是淅淅沥沥地挂着。
和平鸽发出一声干呕,捂着嘴后退,尖叫被她死死压在喉咙里。
教习好像注意到她奇怪的举动,回过头看着她,和平鸽竟然从那被碾碎的绵密的眼珠里看出了一丝人的情绪。
“和平鸽,我们到了。”
随着话音落下,电梯猛地冲上顶层,教习被电梯内的突刺控制在原地,和平鸽却因为巨大的惯性整个抛飞出去。她柔弱的身体撞上轿厢壁,下意识发出的闷哼被外界的轰鸣声遮的严严实实。
诡侯躯体异于常人不假,但“和平鸽”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长期营养不良,为了让她的身体反应更加真实,白千羽连豌豆护罩都没用,就那么硬生生撞了上去。轿厢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坚硬到离谱,疼得她脸都扭曲了。
轿厢摇摇晃晃,她跟个肉包袱似的咣咣撞墙,教习同样随着轿厢东倒西歪,他的身体挂在突刺上,每次晃动的时候会发出突刺拉扯皮肉的声音,还有脏器晃动起来的水声。
这个惊悚程度和痛苦强度,要是真的小孩早就受不住了。白千羽估摸着现在这样差不多,和平鸽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她昏死之后轿厢并未停止摇晃,大概又持续了十几分钟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电梯门打开了。
无数褐色的水蛭蠕动进来,像一片浪潮,它们覆盖地面和屋顶,呼啦啦爬上教习的身体,越过他之后原地只留下一架完好的人类骨架。
轿厢内的血迹被清洗的十分干净,地毯的每一缕绒毛都被嗦得锃亮。
地上和平鸽的身体很快变成了一滩褐色的汪洋,小女孩纤细的身体看起来粗壮了两倍不止。
水蛭们偏爱破皮和有淤青的位置,或者说偏爱血液,它们在舔舐她的伤口,白千羽意识到这一点,这跟“看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细密、酥麻、痒到心底。
根号四沉默了很久:“……我说不行就撤吧。这玩意儿看上去不比粉身碎骨舒服多少。”
白千羽:……
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
这世界早就沦陷得差不多,除了疯子就是诡异,只要活着就没有好受的时候。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被自己送回诡域疗养的管理理,千灯镇风景如画,还有张灵秀给她撑腰,闲来无事还能撸撸镇长……
就连食物她都买好了一大车!真是神仙日子!
或许只过了一分钟,也或许过了一百年,水蛭们终于退去了。有人走进来,拍拍白千羽的脸:“醒醒,醒醒,别睡了。”
白千羽也实在是装够了,躺在地上的“和平鸽”掀开眼皮,眼底还带着惊弓之鸟似的恐慌:“你……咳咳,我……”
“别你你我我的,醒了就起来跟上,跟不上可是会死的哦。”
没多犹豫,和平鸽立刻爬起来跟上女人的脚步。
电梯外并非预想之中的大厦顶楼,而是十分具有古典气息的厅堂,木质大厅中悬挂着漂亮的白灯笼,看上去与黑死城一向的风格不太相符合。
可仔细看去,那一盏盏高挂的白灯均是由白骨拼成,以手骨做支撑,纤细的指骨做架,一点一点拼出漂亮的宫灯。
“你喜欢?”
和平鸽慌忙摇头,眼底的惊惧根本藏不住,她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支撑住自己。
女人轻笑一声:“别怕,只有残次品的骨头才会被拆掉做装饰,只要你努力……”
没能等来预想之中的追问,女人似乎有些不悦,她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缩缩着的小女孩,“抬起头。”
女人的视线中,和平鸽的身体微微颤抖,深呼吸着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敢抬头。实际上是白千羽刚刚光顾着观察环境,有点走神。
她抬起头,这才看清领路的这个女人,面容姣好,神色冰冷而没有感情,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坨被反复解冻的肉。
她呆愣的眼神进一步让女人感到不高兴,“你做了智商检测没有?”
“智商检测?没有……”
“那你会什么?”
白千羽什么都会,但她在这当然不能这么说,“和平鸽”的人设是平民家养不起的二女儿,在诡异复苏之后被转了三四手。这才来到黑死城。
她低下头轻声道:“抱歉,什么都不会。”
女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冷冽,她把和平鸽推搡进最近的房间,用了十分力气捏着她的手臂,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麦克真是老眼昏花了,什么东西都敢往我这送……脑子没有,眼力见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就一张脸有个屁用啊?”
房间内早就有人等了,和平鸽踉踉跄跄的尚未站稳身体,就被一双双迫不及待的手扒光了身上的衣服。
白千羽鲜少有这么呆滞的时候,她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四周正在审视自己的女人们,目光却空洞没有落点。
“我现在把她们都杀了然后跑吧?”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心情,就算有也不会在意。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的白千羽——可怜的和平鸽小姑娘很快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推进了房间内的浴室。
姑且称之为浴室,浓烈的刺鼻的不知道什么成分的化学物质兜头而下。
眼前雪白一片,粉末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和嗓子眼,皮肤很快变得刺痛,带着十分冲击力的水流从浴室的四面八方打过来。
玻璃上方亮起黑漆漆的射灯,灯光穿透粉末和水花,精准地指向那具裸露的身体,在她的心口刻上一串字符。
“0394号新奴,代号和平鸽,隶属黑死城第一区。”
……
根号四张目结舌:“我说真的,你杀他们的时候不会也灭我的口吧?”
第48章 金罂葬我是一名精神疾病患者
粉末和水花构成的浓雾之中,和平鸽纤细瘦弱的身体若隐若现。
心口的刺痛感让人肌肉不自觉紧绷,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她发出一声幼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不自觉弓起,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将脸埋进腿弯,身体在不住颤抖着,好像整个人都被惊惧的情绪包裹,无力承担更多。
根号四:“装挺像。”
白千羽没搭理它,这房间内布满摄像头,进电梯后她就感受到了,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地盯着她,穿透建筑和时空,黏腻贪婪的视线像蛇一样扒在她身上。
黑死城饲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粉末和清水都是惯例,是用来祛除下等人身上的异味的,漫长的霸凌之后,是新的酷刑。
似乎不想给她反应的时间,勉强平复下来的和平鸽被一只大手豪不怜惜地扯出来,她弱小的身体被抛飞上天,然后噗通一声跌进水池里。
痛痛痛痛痛痛!
和平鸽精致漂亮的小脸疼到扭曲变形,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双腿没有章法地胡乱蹬着,用细弱却尖利的嗓音大声呼救:“救命!救救我……救救……呜呜,我不想死……“
白千羽想象着自己七岁看到化工池上漂浮着的迟瑞溪,呼救声越发真情实感。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到底谁拿强酸给人洗澡!!!
水池边围满了人,透过水面看上去影影绰绰的,但和平鸽分明看到他们麻木而兴奋的眼睛。
疼痛连绵而不绝,像有人拿着针不停扎在她身上,每块皮肤都有无数针眼,随即带着强腐蚀性的酸液从这么沿着针眼钻进去,烧干她的血液,烫熟她的皮肉。
渐渐鼓噪的杀意让人眼底充血,和平鸽小鹿一样的眼底聚起风暴,更加幽暗的水色在池底一闪而逝,阴蛇草的影子逐渐驱散其他阴翳,密密麻麻地铺满水池。
和平鸽双手无声地抓握几下,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脱发。不止头发,还有脸上细小的绒毛,毛发像是流水一样远离了她。
“我真是……”
无声咒骂闷在喉咙里,和平鸽张嘴吐出一串泡泡,身体承受不了这种痛苦,挣扎渐渐平息,她无力的身体向着池底落下去。
冰冷滑腻的池底接住了浑身赤裸的她,紧接着上面裂开一张大嘴,一口吞没了和平鸽。
围在水池边的人高兴地手舞足蹈,跟身边人眉飞色舞地庆祝起来,“收了收了收了……”
这回下落的时间不长,就有人接住了她。
透过朦胧的光晕,白千羽看到一双手放在自己头顶,那声音温暖得让人想起久违的母亲怀抱,吐出的话却不含半点温情。
“一切下等人的东西都不被允许许带入第一区,包括污垢、毛发、习性和你的灵魂。”
对一个刚刚被打碎所有自尊的、经历过漫长酷刑的小孩来说,终于得到温暖,她应该怎么做呢?
她应该痛哭流涕,将自己的情绪完全交给另一个人,白千羽放纵自己依赖那双手的温暖,然后陷入沉睡。
昏睡前她只做了一件事,吃掉根号四。
“啊啊啊啊啊白千羽,你还是个人了???”
*
嘀嗒,嘀嗒……
吊坠摇摇晃晃,小姑娘眼睛黏着闪亮的四芒星,小脑袋有规律的随着它摆动,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了,就到这,”医生在她的病历表上敲下一个红章,将表格递还给她,“你的情况一直在变好,要继续保持哦。”
“谢谢医生,我会的。”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接过表格,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
*
我叫和平鸽。
今年十二岁,是一名精神类疾病患者,具体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医生和院长妈妈都说,只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病就会好,我学的越快就能好的越快。等我痊愈了就能帮上院长妈妈,还能让我真正的亲人过上好日子。毕竟他们送我来医院可是付出了很多东西的。
和平鸽快乐地离开诊疗室,一想到以后的好日子眉眼肉眼可见的雀跃。门被关上,她全然看不见背后医生阴冷的眼神,那不是看待病人的眼神,甚至不是看待活物的眼神。
和平鸽对自己能够痊愈出院这件事深信不疑。她有个秘密,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小说女主,她能看到死去的人。
比如坐在自己肩上的白骨小人,和平鸽无法跟它交流,但她确信它是自己的守护神。或许等到重要关头它就会变大,然后挡在她面前保护她。
和平鸽在医院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认字。此时她站在四栋一模一样的房子中间,犹豫许久才凭借香味认出了食堂。
她来时食堂里已经没有其他病人了,只有高大的保安站在门口,他冷漠地看着她:“你迟到了,要收到惩罚。”
没有辩解是医生的原因,和平鸽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食堂迟到的规则,要跪在食堂门口磕头,乞求主人原谅,乞求主人的恩赐。
这没什么不对,给你东西吃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啊。
和平鸽立刻把表格收好,恭恭敬敬走到门口,双手举到头顶,干脆利落地下跪。
……没跪下去,好像还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吵大闹,但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有连绵不断的嗡鸣,和平鸽将这归于自己的精神类疾病。
她重整旗鼓,深呼吸之后继续往下跪,结果还是不行。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腿打不了弯,脊背挺得笔直,像个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灯塔。
“叔叔,我跪……”
不字还没出口,保安已经抄起棍子砸在她腿弯处,他似乎经常处理这样的情况,看起来驾轻就熟。
和平鸽被打懵了,她听到清晰的骨裂声,然后整个人噗通栽倒在地上,预想中应该有的痛苦却没怎么感受到,只有浅浅的闷痛。
但她的腿分明已经断了,保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行了,进去吃饭吧。”
自己是病人,自己的心里和思维都不正常,那么反之,医院内不是病人的人都是正常的,所以他们的行为也都是正常的。
和平鸽说服了自己,拖着两条断腿爬进食堂,膝盖处鲜血止不住地流淌,在地上拉出两条蜿蜒的血迹,像潮湿的蛇爬过。
如果她能听到来自胃部的惊叫……
“白千羽白千羽你不至于就栽了吧?你醒醒啊醒醒啊……”
“你别什么都吃啊啊啊啊!”
和·食谱广阔·平鸽舀了一勺糊糊塞进嘴里,对食堂明档里悬挂的“白条人”视而不见,只有不听话的病人才会被院长妈妈处理掉,只要自己听话就好了。
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必须听话。
她最会听话了。
腿断了走不快,等到和平鸽回到病房,大门已经快要落锁了,好在护士看在她断腿的份上大方放行。
对方好像很好心,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说:“晚上演练加油哦小鸽子,千万要记得分辨铃声,别睡迷糊了哦。”
夜间似乎来得特别快,和平鸽刚才洗漱完,外面的天就已经像墨一样黑下去了。
每间病房两男两女,和平鸽进门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话,看到她进来后立刻惊呼起来:
“小鸽子,你的腿怎么了?”
和平鸽默默爬上床,动作自然流畅,好像这样做过很多次一样,不过她的腿本来也没事,只是看上去断了而已,这让她更坚定自己就是小说女主的想法。
靠窗的小男孩大声嘲笑起来:“我知道!今天体检的时候她磨蹭在最后一名,肯定是去食堂迟到了被门卫打断的,活该哈哈哈哈!”
屋内四个小孩,各个美型精致,哪怕正在嘲笑和平鸽的小男孩说话尖酸刻薄,也丝毫不影响他瑰丽到令人赞叹的外表。
“自行车!你能不能别总针对和平鸽啊!这不利于咱们的病情恢复,你再这样我就告诉院长妈妈了!”韦丝娜看着自行车,红头发像是太阳一样耀眼逼人。
自行车狠狠地砸了一下窗台,表情不忿,都怪自己的父母,起的什么名字!凭什么自己叫自行车,她们就叫韦丝娜和平鸽?还有那个巴别塔,也不知道在装给谁看!
“喂,巴别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床上的巴别塔终于舍得把脑袋从书本里拔出来,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他有些忧郁的眼睛,声音也像游吟诗人般含雨带露。
“早点睡吧,夜里,还要忙呢。“
这话像是一句开关,韦丝娜和自行车立刻也上了床。房间内霎时安静下来。
和平鸽看着夜里也在发光的白骨小人,怎么都睡不着,要是自己真的是女主,那自己怎么会困在这里呢?
没有人给她解答,屋内渐渐响起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凄厉哨声划破夜色的时候,和平鸽才刚刚睡着。她嘟哝两声,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头,想以此对抗那魔音。
然而,哨声可不会听她指挥。
和平鸽数着心跳计算哨声响起的规律,基本是六十秒响一次,每次持续三十秒,中间会有五分钟的间隔。
哨声熄灭的时候,走廊里则会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如果它这样响一夜的话,谁也别想入睡。
和平鸽缩在被子里,在她自己看不到的角度,头发渐渐生长出应有的界限。
她没注意到这点,而是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她想起来了,这铃声真的会响一宿。
为了帮病人们塑造好时间观念,医院在夜里安排了演习,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但不是同时参加。
夜间会有尖利高亢的哨声叫他们起床,不同的人哨声不同,学会分辨哨声中的细微差别也是学习的一部分。
至于演习是什么,和平鸽却忘得一塌糊涂。
她跳下床,光着脚走进洗手间,镜子里那张脸在夜里显出一种特殊的漂亮,掩映在茂密蓬勃的黑发中,像引人攀折的脆弱含羞的花苞,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升起施虐欲。
鬼使神差地,和平鸽撩起头发,在耳边使劲一抠。
咔咔咔的声音随之响起,正好赶上哨音的间隙,和平鸽敏锐地捕捉到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级道具*千面:滋啦滋啦……■■人话。■■滋啦■■,使用超过■■个小时可就撕滋啦、不下来了哦。道具生效中——】
和平鸽的手指被卡住了,鬼千面,什么东西?
第49章 金罂葬绝对主角
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手指碰到她的脖子,像是有蛇爬过去。
和平鸽吓得一个激灵,好悬冲出口的尖叫在哨音间隙的寂静中死死咽回去。她捏着牙刷回头,对上巴别塔沉静的眼睛。
“嘘,”巴别塔看上去没有恶意,他压着声音说:“一会属于你的哨声响起的时候,记得捂住耳朵,然后跟着哨声走,越痛苦的地方,就越接近安全。”
捂住耳朵还怎么跟着哨声走?
没等她问,间隙结束,尖利吵闹的哨声响起,巴别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住耳朵转身就跑,出门时还不忘轻轻的带上门。
耳边好像还有人在说话,但和平鸽听不清,哨声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而且,怎么分辨哨声啊?
她听着所有的哨声都一样犯人,那该怎么分辨属于自己的哨声?
很快,韦丝娜和自行车也接二连三地冲出病房,只剩下和平鸽一个人还没有被召唤。
焦虑像是卡在脖子上的手,不断收紧,挤压理智的生存空间,和平鸽来回在门后踱步,皱着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紧张。
和平鸽没能发现过于自己神奇的身体,当她想要下地走动时,腿上的伤口立刻就消失了。认知上的割裂同样,一边她接受良好,熟知这里的规则,另一边她没有具体的记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她试图做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她挨个扫荡四张病床,自己的枕头底下压着一本《赎罪经》,韦丝娜床铺地有一把袖珍小剑,自行车的抽屉里有几块干硬的泥土,味道奇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巴别塔睡前看的那本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除此之外,墙纸下隐藏着干涸的褐色印记,面积不大,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床头钢管里塞着不知名的纸巾。很脏,和平鸽没有打开看里面包了什么。
天边已经见白,和平鸽仍然没有等到属于自己的铃声。她不确定是还没轮到自己,还是已经过去但她没有分辨出来。
后一个猜测让她浑身发冷,食堂迟到会打断腿,被特意嘱咐过的哨声搞砸了,嘶……
下一波铃声响起的时候,和平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出病房。
走廊里另一个出门的女孩看到她十分惊悚,她闭着眼冲过和平鸽身前,然后狠狠给她一下,咬牙切齿的声音钻进和平鸽耳朵里:“你听错了!”
两人擦肩而过,和平鸽忽略掉女孩难看的脸色,急匆匆奔向远离哨声的那边。
走廊里只有几盏微弱的应急灯,急促尖利的哨声好似催命的锣,女生边跑边吐血,她回头看了一眼背道而驰的人,和平鸽已经像个兔子一样窜到尽头了。
新人总是死得很快,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和平鸽跃上楼梯扶手一滑到底,既然有演习,那就有考核,只要解决负责考核的医生,今夜就不会有人考核失败。
细细的风擦过耳边,和平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像是鼓点催促她行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但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分辨不出响声之后,这个想法立刻就出现了,然后愈演愈烈。
至于怎么解决考核的医生,她还没想到。反正只要是人就会死,总有办法的。
下午还打算好好学习,晚上就在琢磨着怎么让医生失去意识,这种转变好像是从听到那声道具提示后开始的。
但很快和平鸽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没有人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哨声。
她一头从楼梯扶手上栽下去,身体在楼梯上翻滚,边滚边吐血,应急灯下,黑发蔓延着缠住她的脚腕,缓慢地向上蔓延。和平鸽没关注到这个。
专属于自己的哨声太特别了,她想起巴别塔的建议,死死捂住耳朵,但除了心理安慰之外没什么用。哨声直接响在脑子里,听说变态吃猴脑会抓活生生的猴环切天灵盖,然后拿吸管嘬最新鲜的,和平鸽现在就是那个猴。
说吸管都轻,应该是搅拌器,哨声持续了三十秒,和平鸽的脑浆就被人搅了三十秒。
出发前的雄心壮志像个笑话,等到宿管护士的鞋笑眯眯地踩在她脑袋上,她都没能从那股剧痛中回过神来。
男人护士服下罩着冠冕堂皇的西装,他那双昂贵的手工皮鞋在和平鸽脸上用力碾了几下,语气微妙:“真是遗憾,你考核失败了。”
这里的哨声是最先消失的,很显然不符合巴别塔的通关经验。
和平鸽听不出对方语气中暗藏的嘲讽,她艰难地侧脸,用蓄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她照过镜子,直到这个角度的自己最漂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午食堂门卫打断了我的腿,我只是想早点出来,以免赶不上考核。没想到迷失了方向,您能原谅我么?”
护士当然没打算放过她,他松开脚将人扛到肩膀上带走,心情似乎很好,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愉悦:“挺有天赋的,是个好苗子,可惜来了这里。”
被人扛着走这个姿势不怎么得劲,和平鸽肚子被顶得生疼,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不知道他说的天赋是指什么,也不知道所谓这里是指哪里。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男人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和平鸽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慌,总觉得自己的下场不会好。
她大头朝下,地面不知何时开始反射湿润的光,每一步落下还能看到涟漪,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等到她发现这一点后,瞬间就看得清晰了,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和手臂,眼睛像鬼火,手臂像枯枝。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眉头紧锁似乎很不耐烦地盯着她,还有飘荡的黑色长发和若隐若现的暗红色。
“啊啊啊啊啊!”和平鸽头皮都炸了,刚刚还在担心护士怎么对她立刻飞到不知道哪去,含混缠绕的窒息感收紧在心头,尖叫声比哨声还要刺耳。
男护士的脚步顿了一下,没事人似的笑起来:“你叫吧,就算掀翻房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我亲爱的,残次品~”
“白千羽你有病吧!你叫个屁啊!”
根号四不耐烦地在她胃上戳了一下,刚刚那一瞬间不知道她怎么召唤到的千灯镇,但反正也是好事。
“你拿三棱锥捅他腰子,然后我们到院长办公室去。再不找线索白骨架子都烂透了!”
和平鸽下意识看向刚刚经过的房间,院长室房门紧锁,看上去不像能够偷溜进去的样子。
而且:“而且我好疼,我不想动。打不开门……这地方还闹鬼,不好吧?”
道具和千灯镇都没能影响到她太久,那点微不足道的清醒就像水里的蜉蝣,眨个眼就不见了。
为了不在胃里这个破地方待太久,根号四放轻声音哄她:“你不疼,信我的,你不疼。这点小伤伤不到你,你就不可能疼。”
被心底的声音一洗脑,和平鸽竟然真的不疼了,但还是犹豫:“可是我哪有三棱锥……?有了!”
她只是想了想,竟然真的出现一把三棱锥,就像是长在她手里似的,刀把还舔了一下她的虎口。
眼见男护士按下电梯,根号四语气急躁起来:“就现在,动手!别逼我扇你!”
接连神奇的遭遇让和平鸽确认自己就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她闭着眼睛刺下去,之前想归想,真动手还是怕的,都没敢瞄准。
然而等到她回过神,男护士已经倒在地上,眼中不可置信的光看着她慢慢消失了。
他肋下破开血洞,肋骨被大力扭断,三棱刺里沾着肉沫,血浆滴滴答答往下流,和平鸽手里还握着一颗跳动的心。
和平鸽眨眨眼,舔掉嘴角溅到的血,似乎在动手的那一刻,就有人接替了她掌管这具身体,动手又干脆又利落,心又狠又辣。
她忙不迭把那颗心扔出去,掉头跑向院长室。一边跑一边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是谁?”
根号四心说我哪知道您老人家打的什么主意,这种程度的催眠不至于睡得这么深吧?
但难得见白千羽这样,它玩心大起,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嘛,找到你要的资料,然后逃出去。而我,是来帮助你的神。”
和平鸽脚步不停,语气都没变,“那你先打开这扇门,你有办法的对吧?”
玩归玩闹归闹,不拿任务开玩笑,根号四听话开门,
然后颇为不解地问:“你就信了?”
和平鸽小心地带上院长室的门,还是在脑子里跟它聊天:“为什么不信,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女主角,你凭什么这么说?请你长得漂亮?”
“不是女主角,是主角!”和平鸽强调道,这两个概念之间有本质的却别,“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我确实长得漂亮,不过不是这个原因。”
“原因是?”
“我有一颗勇敢的心”
“……我真是生锈了才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和平鸽也懒得跟它说,她来到办公桌旁边,开始翻找可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才不是主角呢。”过了一会,根号四又说。
和平鸽打着手电四处看,她不敢点灯,看到喜欢的东西却会塞在口袋里,随口回击:“你也不是神。”
“呵?我不是?那你说谁是?”
“当然是……”和平鸽打开一块通讯器,“我了。我是未来的新神,而你不过是个提前下注的投机者。”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但我不否认,你很有眼光哦。”
臭屁小孩气得根号四牙痒痒,白千羽果然就是白千羽,什么时候都这么讨厌。
没等到回复和平鸽也不在意,她点开光屏上标注着《绝密档案001》的文件夹。
文件加载完成后,跳跃出一张复杂到神鬼莫测的脸,吓得白骨小人从桌子上掉下去,零件叮叮当当爆了一地。和平鸽把它捡起来拼好,清澈的大眼望过去。
通讯器投射出的画面有些失真,色调也偏艳丽,在昏暗的室内有点扎眼,他也可能是她,五官被交杂的鱼线连接缝合在脸上,高分辨率下闪着轻巧的光。
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已经死去的男护士站在门口,歪头看着屋内的女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是哪只小虫子想窥探我的秘密呀?”
和平鸽把手里的通讯器砸向门口,“就知道这种文件夹里不可能有真秘密。”
第50章 金罂葬恐惧
根号四比她还惊讶,不应该啊,这次任务的目标是捡骨,白千羽是因为不知道白骨小人的身份才进到黑死城调查的,这里并不是副本诡域,怎么会有诡异出现?
“跑啊!”白千羽现在这个样子啥手段也用不了,强行调动千灯诡域会让她当场被冲击成弱智。
“用你说!问题是往哪跑啊?”
男鬼护士肠子漏了一地,行动速度却很快,他接住通讯器,关上门逼近和平鸽。
“不听话的小老鼠会被吃掉哦。”
这一幕冲击得和平鸽脑袋嗡嗡的,她下意识想叫喊,身体却先一步行动。
院长室很大,装修十分典雅,摆放的家装也零零碎碎,这方便了和平鸽,她推倒台灯,砸碎花瓶,身边能丢能扔能推动的一个都不放过,尽量延缓男鬼接近的速度。
正门被堵了,好在还有后门,和平鸽大步迈过去,碎瓷片打在后脑勺上也没停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白千羽你现在好惨啊哈哈哈哈哈。”
后脑勺火辣辣的疼,和平鸽头晕眼花的,一个后门都变成了俩,她咬牙切齿:“闭嘴!”
好在男鬼行动迟缓,还真让她摸到了后门,门是锁着的,但在里面能开,她正要低头开锁,门吱呀一声开了。
腿刚迈出去半步,外面广播响起:【0394号新奴和平鸽叛逃,请空闲员工协同捕捉,成功捕捉后送往流水线】
和平鸽?那不就是她的名字,什么叫新奴,叛逃又是什么?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和平鸽被男鬼抓住了,男鬼扯着她的头发往后一甩,她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办公桌上,后腰传来咔嚓一声。
和平鸽摔在地上,脸一下子煞白,她瘫坐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勉强召唤出三棱锥,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根号四:“你很疼么?”
牙齿碰撞时的嘎吱声代替她回复了体内这个投机客,和平鸽举高三棱锥,神色警惕地看着正在靠近的男鬼。
根号四知道白千羽不会死,心情没多紧张,还有功夫逗小孩玩:“哎,你后不后悔啊?你刚刚要不杀他,没准不会这么惨呢。”
……不后悔。
和平鸽并不是被它蛊惑得脑子发昏才动手杀人,而是她从这个护士身上感受到一种很玄的气场,她直觉这人和下午的时候不一样,如果被带进那个电梯,她会死。
但和平鸽不想死。所以送他去死。
和平鸽被男鬼掐住了脖子,眼睛不自觉地突出,心里语气贼急:“现在怎么办啊我的守护神?”
“……无事投机客,有事守护神。”白千羽你小时候也是个混蛋啊。
“等他松手那一刻,护住头。不然摔成傻子可别怪我。”
男鬼离得太近了,近到和平鸽能闻到对方身上脏器的腥气和尸臭味,她顾不得问之后呢,在男鬼松手的瞬间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抬手捂住头。
当着男鬼的面,书桌前裂开了一个黑洞,精准地开在和平鸽身下,悄然出现又悄然合拢,吞没她之后仿佛没出现过似的,之后三棱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也算和平鸽运气好,楼下就是布草间,她落在垒起来的床垫和被单上,没给本就凄惨的身体雪上加霜。
但还是疼,她揉揉屁股,气得龇牙咧嘴:“我早晚拆了这个破地方。”
“哎哎哎这句对了!”
“你打算怎么拆?”
“别说话!”和平鸽急急打断它,她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正是搜她的。
……
护士和医生共同搜寻叛逃者算是常规配置了,36记录好查房信息,询问A29叛逃奴隶的情况。
黑死城一区阶级森严,带字母的是医生,纯数字的是护士,以数字0开头的是奴隶。
A29神色冷漠地打开布草间,淡淡地说:“说来也巧,这回叛逃的四个奴都是一间病房。”
他将自己的通讯器递给36,让她自己看。
【0394和平鸽、0217号巴别塔、0674号韦丝娜、0322号自行车】
资料上有照片和来历,每一个看上去都天衣无缝,至少36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既然是集体叛逃,还都是选的同一天,或许是有预谋的同伙作案?会不会是,玩家?”
“应该吧,”A29用热源手电扫射布草间,“无所谓,反正没有人能活着走出第一区。”
热源手电能够识别生物,遇到活物会发出警告,无生命物体则是一片虚无。
红蓝射光扫过每个角落扫过去,布草间内没有异常。
A29轻轻关上门:“走吧,下一间。”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和平鸽终于松了口气,她揉揉麻木的小腿,在心底喊人:“守护神你在吗?你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她,守护神像他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了。
和平鸽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回复,她的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她抹了一把脸,想要站起来从窗户趴下去。
“啊啊啊啊救命啊!”
顶上却突然发出巨响,和平鸽仰头看过去,一个黑影被从窗户里踹了出来,他尖叫着从她身边飞快划过,然后砰地一声落地。
碎玻璃片叮叮当当的,划破了和平鸽的脸,借助玻璃的反光,和平鸽看清了他的脸,是巴别塔。
别人也看清了她。
所有房间都亮了,有人从窗户探头看她,每一扇窗户都有人探头看她。
和平鸽抬头数,三十二扇玻璃,三十二张面无表情的脸。
和平鸽低头数,也是三十二扇玻璃,三十二张面无表情的脸。
很熟悉,巴别塔的脸。
“啊啊啊啊!!!”
混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但和平鸽不懂。
她尖叫着后退,手心却贴上绵软温热的阻碍,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夜晚的凉风变得烘人,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身后。
一跳一跳的鼓荡着,先是手掌,而后是后背。
和平鸽嗅闻到一股十分甜腻的味道,很快她就被甜蜜和绵软的热浪淹没了。
咚咚,咚咚……咚。
A29合上最后一扇门,冷淡的眼睛里闪过笑意:“我就说,没人能够离开黑死城。”
*
白千羽幼年的性子并不好,骄纵又蛮横,从小就是家里的小霸王。
儿童车从迟家庄园的北面一路横行到南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花田被压倒一排又一排。
等到迟家庄园变成白氏庄园之后,白雄志狠狠杀过她的性子。
白雄志自诩慈父,除了愤怒到极点时的巴掌和砸到头顶的摆件,他几乎不采用体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七岁之后,每当白千羽忤逆他,或者任何事的任何地方做的他不满意,他就会罚她插花。
小而狭窄的花房里不留通风口,大小之能恰哈容纳白千羽、一盆花和一个精贵的花瓶……
说是笼子更合适,不仅没有通风孔,灯也是不给开的。
白千羽要坐在全黑的房间里,一个人摸黑处理玫瑰。带刺的玫瑰花啦,会咬人的食蝇草啦,帝国远山上带回来的有腐蚀性的毛毛树啦,种类多得很。
但白千羽最害怕的还是玫瑰,其他植物的痛苦是一摸上去就能感受到的。玫瑰不一样,你不知道哪里有刺,哪里没有,你必须十分小心十分谨慎的触碰它。
恐惧源于未知,每次屏住呼吸的试探都是一次凌迟。
或许应该称为童年阴影么?
和平鸽醒来的时候,就被这样的阴影笼罩着。
或许不应该说醒来,她是清醒地被那团“烂泥”包裹住的,因此不管是触感还是呼吸,都被烂泥占据了。
漫长的窒息一样的惩罚中,她始终是清醒的。
和平鸽以为自己会死,开玩笑,这个程度怎么想都应该会死吧?但并没有,在烂泥包裹着她的时候是有氧气的,不过等到它鼓荡起来,那稀薄的氧气就完全消失了。
好在每一次鼓荡着堵住她的口鼻的时候,她都坚持下来了。即便憋得嗓子发干、憋得肺要爆炸,她都坚持下来了。
等待“烂泥”鼓荡的时候,就像等待被玫瑰花刺扎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一定会来。
和平鸽就是这个时候想起自己是谁的,她叫白千羽,是吧迟瑞溪的女儿,是人渣白雄志的女儿。
她今年十一岁,嗯,正在被父亲惩罚。
她不会屈服。
被白千羽称之为“烂泥”的东西在黑死城的员工嘴里名叫息壤。不是上古那个息壤,但先蹭一下,反正都很神奇的。
息壤包裹着整栋住院楼,会在每日早晨六点半启动,任何不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的人,都会被息壤“吃掉”,然后扔进流水线。
任何人,包括奴隶、护士、医生、以及黑死城高层。
啵的一声,白千羽被息壤扔垃圾似的吐进流水线。
过于明亮的灯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躲避,灵活精妙的机械手抓住她往里一推,白千羽就落进一个池子。
灯光被池水缓解,白千羽睁开眼,总觉得自己来过,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
泡沫包裹住她,然后水流把她推进滚刷之间,白千羽瑟缩起来,咬着牙一声不吭,父亲这次的惩罚这么变态的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