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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为臣(25)

作者:明灵不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那日过后,摧信便被殷无烬下令哪也不许去,只准在这里好好养伤,每日被各种补品好药伺候着。


    摧信只得照单全收。


    就这样安安分分过了五日,他就实在是有些待不住了。


    自身的伤他从未有多在意过,这就是影卫的常态,只要不耽搁事便好。


    以往也总是那样的,像他们这般身份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好休整养伤的机会的,实在太过奢侈,一点都不令他习惯,就仿佛是他玩忽职守,抛却了影卫的天职。


    而与殿下相关的事情高于一切,局势瞬息万变,任务重要又紧急,他又怎能做到在这段时间内置之不理?


    他的心根本就没有办法放下来,无时无刻不在对此记挂。


    这几日对摧信而言,实在是极为空落的。


    可是主令在前,他不会违抗,更不会不告而别或是强闯而出,便只得被困在这里,沉默地凝视窗外的落叶。


    摧信一贯心智坚定。


    而他此刻,在感知到宫殿周围值守的其他影卫存在时,还是忍不住地会想,殿下如今身边不缺影卫,身体完好又武艺高强的也大有人在,何必就非要用他这样一个有伤在身的呢?又凭什么就信他一定能将事情办好?


    他忽然感到心头一阵冰凉。


    于是今日,殷无烬在踏入殿门时,便迎面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摧信。


    摧信在看到他手中捧着的琴时,神色微微滞了一瞬。


    最近总是如此,殿下常常会来陪着他,或下棋,或练字,或只是对坐说说话。


    就像以往他当侍卫时那样,却又有所不同,可具体有何不同又说不上来。


    殷无烬一眼便注意到了摧信当下的装束,他换回了影卫常穿的墨色衣服,脸上重新覆上面具,还有其他的一些装备,可称齐全。


    除了藏在身上各处层出不穷的暗器,那些都早在第一日就被殷无烬仔细地摸出收走了,到现在还没有还回来,可摧信已经顾不得了。


    殷无烬不动声色地落座,将琴摆好,却久久没有开始弹奏,脸色似乎还有些沉郁。


    摧信静立许久,终于忍不住问:“殿下,可是这琴不好?”


    殷无烬转脸看向他,目光幽深,没有开口。


    摧信明白了,既然不是琴不好,那就只能是人不好。


    是他做得不好。


    他上前几步,在殷无烬跟前缓缓双膝跪地,以绝对的臣服姿态对着他的殿下,抬起脸仰视时,目光格外郑重恳切。


    “属下自知不该违背殿下之令,可……唯有在为殿下效力时,方能心安。”


    “经几日调养,属下已无碍,敢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分因伤误事之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因“无用”而生的恐慌压进字缝里。


    “恳请殿下允准属下归位,愿如从前一般,为殿下扫清一切障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落,他将额头轻轻抵向冰凉的地面,态度恭敬,只等着殿下的最终裁决。


    只这一瞬,殷无烬彻底僵住了,仿佛被利器在心头狠狠剜去一块,苦楚甚至比一次次的毒发更甚。


    就连那一向被他珍之重之的焦尾琴都差点被撞到地上,可确实是有什么在暗中破碎开来。


    那种心情格外复杂难言。


    也全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摧信自有锋芒傲骨,从来没有像这般跪在地上,低微地求过他什么。


    此刻唯一的一次,竟然只是为了求得殷无烬点头,好让他可以继续为他在外奔波拼命。


    何德何能令他至此?


    酸涩猛地将殷无烬攥紧,令他几乎难以呼吸。


    怜爱有之,而更多的,是某种强烈得不可言说的情绪,似叫嚣着要将人全然纳入骨血。


    不可见光的渴念,在无数个深夜悄然滋长,于今时今刻攀至顶峰,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半晌,殷无烬才低身下来,与他凑近,几乎是贴在他的耳畔,低低出声,那声音似含了几分无奈和自嘲。


    “你难道以为,我会不信你?”


    “你难道以为,旁的影卫也有资格代替你?”


    摧信微怔,下意识地想要偏身看向他,却被他抬手扣住了肩膀,紧接着落入一个怀抱中。


    殷无烬的力道不轻不重,却仿佛能让人再难挣脱开。


    他最后说:“我只有一个摧信。”


    仅这一句,便将先前所有的隐忧推翻。


    不出意料的,摧信没能立即离开。


    殷无烬没有办法拒绝他的恳求,可也同样没有办法在明知事实的情况下,就这样放任他带伤离去。


    因而只能选了一个稍微折中些的法子——再待三天。


    即使是三天,对摧信而言也同样漫长。


    铜漏像是被人施了咒,滴嗒声格外滞重。


    摧信多数时候仍静立在窗前,神情皆被敛去,只有紧抿的下颌线比往日更锋利些。他指尖碾过窗台焦黄的兰草,又惊觉自己失态般地收回手,垂在身侧攥成拳。


    他总在算时辰。


    卯时刚过,就会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淬了药的短刃,此刻空空荡荡。听到殿门响动,他也会瞬间绷紧脊背。


    他在焦躁,却在极力克制着。


    而到了入夜时分,他也做不到安然入眠,只是凝神感应四周,权当在为殿下警戒守夜。


    他看着殷无烬安静的睡颜,忽然想起许久之前的场景。


    ——“你会在的,对吧?”


    ——“自然。”


    摧信牵了牵唇角,他会一直在的。


    曾经的殷无烬要他陪着才能全然放松下来,而后来的他又何曾不是?只有确认过对方安然,他才敢有片刻的松懈。


    终于到了最后一晚。


    烛火漫过雕花木梁,将殿内照得半明半暗。门扉轻启时,殷无烬缓步而入,带进来一缕夜风。


    “夜深寒凉,你立在此处,倒像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长发未绾,顺着肩颈滑落而下,寝衣领口微敞,露出半截清瘦的锁骨。


    而那跟赵贵妃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在朦胧光影下显得更为出挑,妖颜若玉,迥然独秀,几乎要让人移不开眼。


    过了片刻,摧信方垂眸,声线平直:“职责所在。”


    殷无烬慢慢走到他面前,抬手时指尖落在他肩头,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落雪,说:“结痂是表,筋骨是里,医者说需得静息养气,方能化瘀生肌。”


    摧信只道:“无碍。”


    殷无烬的眸色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他状若无意地问:“当真?”


    可摧信还是坚持,点了点头。


    殷无烬收回手,转身时衣袍带起一阵松烟般的淡淡香气,他掀开床幔却并未立刻躺下,只侧身倚着榻沿,道:“上来。”


    摧信猛地抬头,没有立刻照做。


    他虽也在其上躺过,可这毕竟不合规矩。


    殷无烬又重复了一遍。


    摧信只得照做,僵坐在床的一旁,像是要维持着这个姿势到天明,好像就只是换一个地点守夜罢了。


    殷无烬双眼微眯,神情透露出一个意思——确定要如此?


    摧信油盐不进,甚至还口气冷硬地来了一句,“安神香对我没用。”


    他的抗药性本来就强,太医送来的安神香只在初次对他有轻微效用,之后就变得全然无效。


    殷无烬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但在下一瞬又将情绪调整过来,目光带着种别样的意味。


    摧信终于觉出点不同寻常。


    而殷无烬已经倾身过来,将他揽过,手落在他的后背一点一点往下移,另一边手则按在他的腰带上,嘴唇贴着他的耳侧,话语都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不是安神,是迷情。”


    “我知你累,替你放纵一回。”


    这是殷无烬第三次用香,是藏着私心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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