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的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酥冉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画纸上，铅笔勾勒出的静物还只有模糊的轮廓。
她今天依旧戴着口罩。早上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犹豫了足足五分钟，指尖反复碰过自己的脸颊——皮肤状态很好，连那颗总让她在意的小痣都显得不那么显眼了。可一想到苏时屿，那份刚刚冒头的勇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还是戴着吧。她对自己说，至少这样，在画不下去偷偷看他的时候，不会被轻易发现。
苏时屿就坐在斜前方的位置，背对着她。他画得很专注，握着画笔的手腕线条利落，偶尔抬手扶一下眼镜，动作干净又好看。宋酥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笔尖在画纸上悬了半天，却连一条直线都没画下去。
美术老师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巡视到宋酥冉身边时，轻轻敲了敲她的画纸：“轮廓可以再大胆一点，你看是苏时屿，线条就很果断。”
宋酥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调整画笔的角度。“嗯，知道了，老师。”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有点闷。
老师笑着走开了，宋酥冉却觉得周围的目光好像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她偷偷抬眼，正好看到苏时屿转过身，似乎是想拿后面的颜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他的目光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刚从画里抽离的茫然，落在她脸上的口罩上时，没有停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就那么自然地移开，伸手拿了颜料，又转了回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酥冉的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她低下头，看着画纸上那团模糊的轮廓，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明明知道自己没必要这样在意他的目光，明明很多人都说她好看，可在他面前，她还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紧张得手足无措，连露出完整的脸都不敢。
“宋酥冉，能借我块橡皮吗？”旁边的女生小声问。
“哦，好。”她回过神，从笔袋里拿出橡皮递过去。
女生接过橡皮，忽然笑着说：“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总戴着口罩。其实你不戴真的很好看，上次在图书馆，我老远就看到你了，坐在窗边，阳光照着特别好看。”
宋酥冉的脸又开始发烫，她摇摇头，没说话。
“真的，”女生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我还看到苏时屿往你那边看了好几眼呢，说不定他也觉得……”
“别乱说。”宋酥冉慌忙打断她，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女生笑着眨了眨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宋酥冉却再也没法静下心画画了。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顾时屿的方向，他还在专注地调色，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真的看了吗？是觉得好看，还是觉得……很普通？
这些问题在心里翻来覆去，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她拿起画笔，想在画纸上添上两笔，却发现手抖得厉害，连线条都画不直了。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去。宋酥冉看着画纸上那个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满意的轮廓，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画一样，明明可以更清晰、更明亮，却因为心里那些莫名的胆怯和自卑，把自己藏在了一层又一层的阴影里。
而那个想要让他看到自己最好一面的念头，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心底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