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进修的日子近在咫尺,杨郴在公司的任务也渐渐减轻了不少,徐娴雯帮着他转让各类在手的合同项目,期间不知道签了多少份意向书。
起初杨郴还会仔细去审核,越往后头时间越紧凑,根本来不及细细去查,即使是两个人合作也不行。
叶茂森没少拿这事儿迫害杨郴,说他最后两天还忙着自己手里的活,一点眼力劲也没有,都不懂得珍惜眼前人。
这几天两人可谓是过得百感交集,一个在感慨怎样异地恋,会不会和平分手。一个在深思熟虑同自己博弈。
不过杨郴现在不用为这事儿烦恼了,今天也是叶茂森在这儿待的最后一晚,他明早的飞机去美国报道,自然可以把这个喜讯报给他。
杨郴提早下班去菜市场买了很多个菜,看起来像是在养牛,颇有些铺张浪费的姿态。
普通人家都知道同样的价格出去吃和自己做,食量完全是两个级别。
恰逢叶茂森缠着要吃这个吃那个,也就爽快应下在家操刀。
杨郴发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会使人进步,比如他的厨艺就在飞一般的提升。
已经不只是简单烹饪,菜系和做法杨郴也能精准一二。
没有什么是比吃还能让人念念不忘的。
叶茂森总是抱怨说叶茂森是在害自己,变着花样让他加训,把吃多的都练回来。
杨郴觉得好笑,家里山珍海味放任不管觉得他用“地沟油”炒的香自己也真是佩服。
“这你哪儿懂啊,家里请的是营养师,只管吃的健康,食材高级,有些做法就是重油重盐,调料添加特别多,这种人间烟火气的食物免不了就是好吃,不然怎么民间广为流传?而且家里的东西吃了十几年换了换口味岂不是更上瘾?”
杨郴醉了,他努力精进厨艺,就是怕这个被娇生惯养的胃吃不习惯。谁知少爷吃多了米其林偏偏一见钟情路边摊。
好吧,确实是“调料美食”更能激起人的食欲。
“吃辣不?”
“开玩笑,我可是在川南地区生活过两年的人,有半个那边的胃。”
“可以,给你做我妈老家的特色。”
恐灯市的菜以兔子和姜蒜重口出名,一盘菜上桌可能见不着主角,就被泡椒泡姜给盖了一头,在尝一口更是辣的上头,又咸又呛。
杨郴生在郴山是个口味清淡的地方,云秋却不少给他做家乡菜吃,导致杨郴的口味在他们那山里成了异类,不吃辣还多不习惯。
他从小在云秋耳濡目染:吃辣祛湿败火的调教下进出厨房,做菜多少不寡淡,泡菜坛子里场面有存货。
做饭到一半觉得颜色清淡怎么办,泡菜坛子里一捞,切成丁的小米辣便入锅去。
老旧小区的设施堪称年迈,抽油烟机发出隆隆轰鸣,特似夜间才出动的富家子弟豪车的引擎声。
厨房乒铃乓啷的响动它占一半功劳,摆出了以一敌千的高昂架势却是徒劳无功。
汩汩往外冒的白烟从抽油烟机里钻出,蔓延的整个房间里都是。
不得不说还是杨郴缺德,这八点档的肥皂剧时间他在这儿善后做饭,家家户户碗里的水都沥干了他才开始放香气诱人。席卷鼻腔的香味裹在空气里弥漫的隔壁几家都愁。
这会儿吃夜宵又甚是过早,可闻着这味道又止不住叫唤肚子没吃饱。
杨郴为此表示不买单,那是抽油烟机的锅,归根到底是房东的责任。
“哥,我要是祝你旁边天天昏昏欲睡的时候闻到你这时候做饭真的回想起诉你。”
“那我给你搬个凳子你上我家门口来看我吃,别人都只能闻,我大方,还免费让你大饱眼福。”
服了。
叶茂森也为他要说出什么伟大无私的话来,结果他整这一出,叫人牙痒。
也是,每个人的作息时间不同,怎么能因为别人做饭技术强就嫉妒别人不大方呢,他做饭的本质也就是简单喂饱自己而已。
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没事气的紧,杨郴又煞有介事地哄,“生气了?如果你诚信想蹭饭也不会拒绝你的。”
条件挺诱惑。
“没有。”
“什么?”
“我说我没有在生气。我是在想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是不是每天的晚餐都是敷衍过的?”
他做饭好吃有什么用,又不懂得爱惜自己。
叶茂森也是在这儿闲着无聊,当交际花时了解到的。
邻座的大妈们都在好奇杨郴家是不是娶了个田螺姑娘,怎么近来厨房总是烟雾缭绕的?叶茂森这会儿总是不言语,毕竟杨郴家天降的不是姑娘,是个大胃小子,是个杨郴花式请吃饭的小少爷。
原来杨郴经常加班深夜,晚餐来不及吃,午餐吃的也晚,总是凌晨到家才觉得饿,冰箱里有什么就凑合一顿什么,只有周末闲暇意志的时候才会做顿好的犒劳自己。
那他这三个月来尽心尽力做饭只是为了养好叶茂森一个人而已,毕竟是叶茂森的到来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让单一普通的生活变得更有人情味,让循规蹈矩的日常重复变得脱轨立体。
杨郴从最开始的累,怀疑自己多管闲事脑子进水到觉得疲倦厌怠至如今的接受幸福。
忙碌不一定让日子焦头烂额,做着有意义充满柔和的事情填充细碎时光也无限美好。
叶茂森扒拉在门口监督杨郴做饭,美其名曰看他有没有偷吃,实则一大盘炸虾还没有回锅就不知被哪只偷腥的猫给提早偷了去。
“怎么又少了?”
“天台吃的。”
“真的?”
“煮的。”
“有病。”杨郴笑骂到,“不回锅外壳就没有那么酥脆,你就别让我偷懒了呗。”
“少了这一步也好吃,”叶茂森不只是在拍马屁更多的是着急,嘴就是欠这一时半会儿吃不上热乎的。
他当然知道脆不脆的区别在哪里,毕竟家里的厨师可是每一步都严刑拷打的,而自己的嘴也一步不落。
可虾肉咕噜一圈进嘴哪里还来得及去推敲外壳的细节?
又不是美食品鉴综艺,就算作秀的评委来了都忍不住要吃快点。
他眼睁睁看着金黄的大虾离他而去,在翻滚着油花的铁锅里复炸。
“哥,我发现你是真的狠。”
杨郴扬起半边眉示意他仔细一步说话,“怎么个说法?我又是怎么谋害大家了,这次离谱的原因讲来听听。”
“不是大家了,就只有我一个人。”
嗯,那更是危言耸听。
杨郴配合耐心听他发言,看看自己是怎样残害生灵的。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发觉不用佳节,光是吃饭的时候就能怀疑自己在嚼什么草料。”叶茂森心痛地捂住胸口,“你不在的日子里还有谁给我投喂呢,不想去吃洋人饭,我铁血中国胃,难受……”
他自娱自乐又是一出生动的好戏,杨郴静静看他作。
最后的鱼只需要大火收汁即刻,杨郴不用无时无刻盯着锅看,恰好叶茂森的即兴表演将近尾声,他能欣赏到最后泪洒疆场的**时刻。
“行了,就别那么多愁善感的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公司派我去美国进修,我答应了下来,能去那边陪你一年半。”
“好的。”
“……”
一个平静的说,一个还沉浸在抽象艺术里无法自拔。
不怪叶茂森接不住杨郴的后劲,是他表演不到位,如此激昂的消息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啥!你说什么!”叶茂森激动地猛吸一口空气中混杂的浊气,被呛得眼尾通红。
杨郴给他拍了拍背顺气。
这么值得庆祝和表彰的日子杨郴怎么还是这么平静,就和告诉他今晚吃什么一样普通。
“喂,你是不是也没有那么想和我一起去美国啊,怎么神情反倒看着郁郁寡欢的。”
情况没有叶茂森说的那么夸张,但还是从他的不满之中听出了一丝不快。
“没有不满意,是,是我本就不太情绪大起大落的。”
借口,都是借口,他哪里是不懂得开心、高兴、激动或是种种感情,他只是在逃避,怕承担预支不起的后果。
如果装作不在意一点,全身而退之时还能不有所狼狈。
叶茂森最后的小孩子气全使在了杨郴身上,定要他证明自己也很在意。
跨过这张自认为不可能挑战的鸿沟就不会再惧怕第二次第三次。
杨郴看着那张坚定的脸幌神,鬼使神差地冲着嘴角啄去。
叶茂森的嘴咬去有弹性,又只轻轻抬起下颌便会留下淡淡的印迹。
像被小狗标记了一般嘴唇下方都是漂亮的齿痕。
这个吻不同寻常,没了叶茂森的胡作非为,他吻的并不激烈,相反……寡淡、朴素、真挚、小心翼翼,是一个与杨郴极其相撞的动情标志在与之周旋。
他没有故意要探索的**,却又不忍半途退出。
他焦虑艰苦地留下徘徊,最后才一锤定音般留下确信的记号。
锅中传来如此烧干的声音,两人皆回神,只可惜锅中的汤早已蒸发了个干净。
“糊了吗?”
“一点。”
“那还能吃吗?”
“吃了死不了。”
说是这样说,可烧黑一块的肉质真的涩口,杨郴没准备留下这道失手的菜,可叶茂森却把它请了回来。
都说了没毒干嘛不吃,叶茂森自顾自的一套理解体系。
他是个很爱赏脸的人,从小接受的西方鼓励式教育让他从来不缺给足情绪价的能力。
杨郴辛苦的劳动结果,又没有被糟蹋掉,何必浪费了呢。
转手两个小时的劳动结晶端上桌,没有人能忍住不即刻动作。
这样像模像样的晚餐才是两人之间真正的告别宴,没有看人眼色的不堪,也没有绞尽脑汁的措辞,只有享受当下的惬意。
“我去美国了你会天天想我吗?”
“我是不去?”杨郴反问。
叶茂森理直气壮,“去了还不是可以天天想我。”
矫情。
“我反正会天天想你的。”
……
这个人喝了点酒就上脑,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直直从肺腑里蹦出。
杨郴语气温柔,“想,肯定天天想你。”
他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顶着张冰山脸嘴里却时不时吐出些甜言蜜语来哄眼下这个幼稚无聊的人。
谁叫孩子袒露出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就是让人心软,杨郴看着他岁月静好的模样就忍不住劝导自己:算了,和他斤斤计较做什么,不过也就是一个半点大的孩子。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敲在耳膜出,温柔有力的拍打哄着叶茂森睡熟了去,杨郴收拾了残局仔细检查了一切要带走的东西才缓下心来定闹钟。
叶茂森来的时候东西并不多,属于少年人的直白干脆利落,可走的时候杨郴又觉得他有太多东西拿不完,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在行李箱拉上口子的那一刻家里又失了生机。
空荡荡的阳台,回归杂物间的角落,茶几上单一的资料书籍。
就像叶茂森一走杨郴就少了生活的主心骨一样又要循环食之无味的枯燥生活。
趁着他熟睡的身影,杨郴怔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像是在努力刻画他在记忆中的模样。
再努力再仔细的看两眼,说不定就永远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