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郴在这里陪他们的日子说长不长,却又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声无息。
杨琪抱着他的手臂不给走,娇嗔的语气让人对她狠不下心来。
可杨郴是谁,没有人可以以情服他,杨琪不过是犯了小孩子气。
手机铃再次突兀地响起来,这是杨琪今早第三次见着那个备注“难缠”的人给他哥打电话。
好奇心驱使着一个爱八卦的小姑娘忍不住向他哥打听情况。
杨郴打电话背着人,接个诈骗电话也溜出去自己听,特别防人,导致杨琪想捞点什么有意思的八卦还只有硬着头皮问她哥的份儿。
“哥。”杨琪靠近他,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的杨郴莫名瘆得慌。
“做什么?不准备活了?”
“不是,就是想问问你谈女朋友了?姐姐挺腻歪的嘛。”
不知到底是女朋友还是姐姐戳中了他的笑点,杨郴握着手机都不忍看向叶茂森的头像,这么萌的天台大脸照想不误会都挺难。
“其实你也可以不叫姐姐。”
杨琪这个奇女子思维跳脱,正常人可能是吃瓜何时结婚,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她倒好,一脸不可思议地惊呼,“哥!难道……难道你谈了个阿姨?!”
想象力挺不错的……
看看埋哪儿比较好。杨郴有被无语地懒得搭理她,心想这姑娘以后不去干演绎事业都可惜了这个影后的实力,没上升空间硬凿穿天花板支出去。
叶茂森那头也像是在配合这出狗血的连续剧继续发酵一般又拨了个电话过来。
杨郴烦他,也懒得再出去接他的废话,索性当着杨琪的面和他吵嘴,但电话声音不大,白天的医院也算是热闹,杨琪其实不大听得清电话里在说什么,光能看到他哥一张不耐的脸和说不出好话的嘴,也不知道嫂子怎么想不开来遭罪,连顺顺畅畅的活下去都不乐意。
“你又电话来干什么!电话费送你的?有钱也给自己留点老了花好不好?”
“不是,是想问你酱油放哪里了,刚刚问你做法的时候没找到。”
“你不是和我说那是你家吗?自己家里怎么会不熟悉呢,现在问我是在考我呢还是没事找事呢。”
“那不是没怎么进过厨房嘛,调料真不知道你放在什么地方的。”叶茂森就好在诚实和背锅,是不是他的错都能做到第一时间让步和认错。
“左上第二个橱柜里,打开就能看见。”
“……”
“找到了吗?”
“嗯?这不是醋吗?”
“不对就看下一瓶呗,你没读过书啊,认不来上面的字吗,”杨郴受不了他的蠢。
叶茂森嗯嗯啊啊地承认,终于在弹尽人亡的时候找到了那瓶珍贵的“82年的”酱油。
“还有什么要问的就快点,”杨郴没什么耐心的威胁,“你要是再打电话就拉黑。”
叶茂森这几天在家无聊,除了认真训练的时间都在和他打电话闹着玩。
这样说来倒显得他多清闲一样,可叶茂森的训练时间一点不短,从早到晚比上班还累,非要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折磨杨郴。
叶茂森当真仔细思考了还有什么没骚扰的地方,可又一时半会儿挑不出能实践的,算了,今天放他一马。
“没了。”叶茂森坦白。
“你确定?”杨郴显是不信。
“真没有。”
“呵。”
“你别不信啊!”叶茂森急于求证,“在你到家之前我真的不会再打扰你了。”
“随便,你最好是。”杨郴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准备按下屏幕上的红色按钮,叶茂森急急忙忙的声音又传出来,“对了,确实还有一件事。”
“……”杨郴揉了揉眉骨,“说。”
“你几点的动车,我去接你呗。”
“我要六点才出站,你在训练,不用来了。”
杨郴对他的作息表无比熟悉,能精确到分,别说他下动车的时间叶茂森赶不上,他回家做好饭再去接叶茂森时间都绰绰有余。
叶茂森也确实没有再执拗说些什么,两人硬生生拖拉也不知道讲了些啥垃圾话,好一阵子才得以挂断电话。
每一通想尽办法敷衍他的电话杨郴都骑虎难下,变着法子哄。
叶茂森一个人在家耐不住寂寞,不知道有没有人谈心,反正是贪杨郴的相处时间,有一点榨干一点,乐此不疲。
杨琪看他紧皱的脸色龟裂出无奈的宠溺,差点没和云秋一起戴呼吸机。
不过杨郴这人嘴巴管的可严谨了,根本走漏不了一点风声,杨琪同他兜兜绕绕玩脑筋却差点把自己献祭出去。
算了,不就是他哥的秘密感情史吗,总有一天她会趁虚而入打劫的。
云秋和杨琪目送他上高铁,两人互相搀扶的单薄身影藏匿在人群中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杨郴这才感觉高铁起步快,三两下就甩开了车站驶向青天墨轨的远方。
回去的这一趟车价格虽是高了些但也确实快了不少,杨郴下车时还能赶上这儿的最后一点落日风光:残阳如血,打翻了便是浸润熟透的天,连蝉都不叫唤离别。
杨郴所在大都市的交通便捷发达,只是一个普通的东站都修的和老家市里的机场一般大,接着地铁站、地下室、出租车停靠点位,杨郴不大熟悉这边。
行李不多,一个背包就能塞下,他取行李方便,肩上一沉便踏出车门去。
论距离它没有梁攸站离家近,论开放程度它没有鸣界站选择多,公司派他出差也基本走西站和飞机场,这个方向回家简直是在走城市的对角线。
杨郴顺着路标找写有公交方向的出口去。
“杨郴!”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郴猝不及防是呆愣在原地,继而才去寻那声音的源头。
叶茂森方便他听清楚叫了他全名,但即使他不高声讲话杨郴也会在人群中仔细去听他的声音,因为方才就一直觉得有个很像叶茂森的人驻足在人海里。
杨郴出门习惯戴着眼镜,尽管度数不高,但哪怕只是能再清晰一点也相当不错。
可此时他却只觉得这眼镜失了作用,不仅没让他看清还弱化了视力。
虚化的人群像斡旋在一块儿的翻转抽象画,杨郴终于在叶茂森步步靠近的来时影中具象化他的轮廓。
杨郴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你不是该在体育馆训练吗?怎么在这儿来了?”
“接你回家啊,有意见?”叶茂森自诩自我做主就是有能耐。
杨郴不语,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圈。
“喂,我事先说明这种没有感情的监视很不礼貌的,要不是我喜……反正你别这样看了。”
叶茂森扭捏了好一阵子,结果换来的是杨郴直言的夸奖。
像杨郴这种就爱斗嘴的别扭的人偶尔吐露真心叫人心悸,把人脸颊烧得通红。
这种感觉就像网友评论的最怕rapper唱情歌差不多的道理。
杨郴揽着他大方给了一吻,叶茂森梗着脖子躲,“青天白日的,你抽什么风?!”
小孩子还是不禁逗,一吓就害怕,杨郴放开他心情颇为愉悦地大步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高铁站,迎面便撞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没有小说里形容的矜贵气质和万里挑一的模样,从头到脚只有“我是替人办事的,有不满别找我”的事不关己,这工作还挺适合杨郴来干。
杨郴想要绕过他,谁知一切的阴差阳错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人他们不是转角偶遇上,是刻意在此恭候实施命令。
杨郴还在疑惑他会不会是什么传销组织的非要拉住他们推销产品,谁知杨郴匆匆拐弯却没拉动叶茂森。
他无声问询,做什么,走不走?
叶茂森也同时出声叫人:“魏叔。”
叶家的管家。
他简单交代缘由,硬生生丢下叶家老两口自己跑路。
戏挺足的,就是感情不够饱满,技巧也生硬,像是破罐子破摔懒得装的随性,改天让杨琪手把手教学,杨郴坚信名师可以出高徒的。
前奏铺垫挺长,走了个话多的又来两个看着就不好对付的。
在叶茂森来自己这儿借住的三个月里杨郴虽没少听他讲自己的原生家庭,却没有见过真人版。
这肉眼看着……就是钱多的样子,好不好骗不好说,反正就是金撞银,铜臭味能溢进杨郴呼吸道里。
“您好,想必您就是叶子的室友吧。”叶母先发制人,寒霜的语气直戳对手。
杨郴被他的称呼弄的一僵却又不好反驳什么。
这咖位言重了。
杨郴叫叶父一声叔都不显奇怪,这样却是显得阴阳怪气了些。
这才哪里到哪里,杨郴搞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弄来自己的行程信息的,那种**被暴露在公众前的惊吓和防备。还有语气中暗藏的没什么好脸色也让人觉得低人一等,确实就该理性服从。
可他们既不是杨郴的上司,掌管杨郴咽喉上飞舞的刀刃,仅仅算不正经男朋友的家长,凭什么就要低声下气了。
三个月来杨郴也越发觉得自己越长越小了,诸多事情上也开始萌生青涩不成熟的想法来,什么不想好退路,一个劲的就猛上,以及他在叶茂森这里做过最刺激的事情就是对这段感情横冲直撞,先不考虑面对,和谁都龇牙树敌。
叶父一样冷淡的个性出来浇了盆冷水,暂且分隔开剑拔弩张的氛围,毕竟儿子还在杨郴手上,彻底闹开和谁都不益。
杨郴看他们管自己的眼神都明晃晃写着你为什么要坑蒙拐骗我们单纯的儿子!你是不是给他下了**汤,怎么偏偏就我们儿子对你神魂颠倒的?你如果想活命就乖乖把人交出来。
结果会怎么样杨郴暂且告诉自己不去想,就像许教授开导他的那样:活在当下。
也说不定是因为他们常年混迹商场,那股底子里甩不掉的雷利才让人产生误解呢。
杨郴主动提出出去吃饭,却被叶父叶母两人两面夹击打消了这个念头,非要去参观杨郴破旧的出租屋。
杨郴算是弄明白了,这两个人是狠了心又拉下来脸来关心儿子害怕自己虐待他是吧。
杨郴的生活环境算不上糟糕,虽然外表看起来破旧不堪,但内部还算温馨,起码冬天挤着暖和。
但周槽举足无重的环境细节拼凑在一起还是烘托了这里破败贫穷的本质。
杨郴又一次移开了视线。
尽管自己再装作的不在意,可这模样落在爱人眼里就是会把细节方法一万倍去心疼,去分解。
杨郴知道叶茂森父母打心底瞧不上这里,或许还会想不明白叶茂森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坚持吃苦的,杨郴安慰自己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叶茂森自己找上门来的。
叶茂森也愿意承认是自己得寸进尺而来的结果。
杨郴的怀疑他就要给十二万分肯定去鼓励,爱是我不断将你也填充。
杨郴幸而家里有新鲜的菜能够勉强招待不请自来活受罪的客人,不然就是真一无是处无言以对了。
叶茂森哪儿能看不出来双方关系的紧张,但他现在站在杨郴的这头,怎么也是帮杨郴说好话。
叶母几次欲阻拦他都没叶茂森打断抢了话头继续讲去。
杨郴知道他们在怀疑自己养娃的能力,“以貌取人”,每个人见面都会不由自主开始做的事情,而叶茂森就是那个解除陈见的契机。
他越是维护杨郴,杨郴就越大没有底气,毕竟他的多面体全靠叶茂森的一张嘴来丰满,心里不是滋味。
说好了不多想的,可杨郴目送他们远的身影还是会站不稳,挺不直。
那对闪着刺眼亮光的车尾灯如手术的剖刀一样直直落入杨郴的心里。
豪车猩红的双目在暗夜里远去,刺眼的疼,犹如方才势不两立的双双剑眼,花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