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阳光照进窗,难得温暖,让人想要抓住,却又消逝,随之而来的就是冬。
光秃秃的花盆,也终于随着冬天的到来,种上了抗寒的郁金香。她把花盆都摆在院里,悉心照料,我平时要在学校上课,但因着家离学校近,课程也不多,总是跑回家,或许这其中,也有几分对她好奇的缘故。她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想窥探的人。
江南,灰蒙蒙的雨季,她忙着把院里的郁金香搬进屋里,雨越下越大,她的狼狈,我在楼上看得清楚,手脚实在太慢,我和父亲也撑起伞开始帮她搬东西。
郁金香的小叶上是细碎的雨滴,她的额角是细碎的汗珠。
“在我这吃饭吧,今天谢谢你们了,我也不知道郁金香娇不娇贵,我没养过,害怕过分的阳光和雨水会让我今年颗粒无收呢。”她微微笑着,礼貌地邀请我们午餐,我和父亲默契的对视,交换眼神,婉拒了。
因着什么呢?因着这两个月,一到饭点,时而传来的呛鼻气味,估摸着她是个江西人,我和父亲可受不住这地道辣菜。
她应该是看出来我们的担心,尴尬地摆摆手,“其实,我也会做一些不辣的菜啦。”
我们还是留下来吃午饭了,代价是我冒着雨出去买了一只鸭子。请客吃饭,客人买菜,也不算空手上门。
“我熬的酸萝卜老鸭汤特别好喝,你们今天必须尝尝,很下饭开胃的!”
她激动地说着,并让我顺便在小卖部带一包毛哥老鸭汤的调料。
半预制菜,确实好喝。炒的小菜也很合胃口,我和父亲一致决定再也不在雨天同情心泛滥施以援手了,并连喝三天凉茶败火,这招太狠了。
有天我捡了只小狸花猫回家,因两栋房子小院相通,这小调皮直接跑到花盆里睡觉。我正担心她怒火中烧要对我的猫大做文章时,她弯下腰,用手指轻轻碰它的小肚皮。小猫正是调皮的年纪,如男人的二十岁,血气方刚,于是跳起来和她玩了起来,抓她、挠她、蹬她,我躺在摇椅上,只想看着她什么时候被激怒,她却怡然自得,和那猫儿合拍得不得了。
我像是个邪恶的人,只因她平静得太不正常,她从来没有生过气,没有大吵大闹,她像是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偶,太反人类了。太变态了,我心里想。
猫儿被她取名叫冬瓜,她说这猫太瘦了,要吃胖一些,像冬瓜一样圆润可爱才好。冬瓜被她投喂得像是深水炸弹,我打趣道。
“我小时候有只猫,特别瘦,我就希望它可以长胖些,我给它取名叫黑胖,后来好不容易养肥一些了,它被毒死了。”
我惊喜于她终于开口吐露一些前尘往事,很好,证明她可能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我好像有一种恶趣味,就非要把一个平静的人激怒。
冬天,她穿得总是不厚,剪裁得当的羊绒大衣,偶尔是羊毛连衣裙,每一天她都舍不得把自己打扮成冬瓜,好像都市丽人,虽然已经远离城市喧嚣了,但还是精致着。
有一天寒风刺骨,她在院里盖着一条薄毯,冬瓜乖乖地窝在她怀中。
“不冷吗?”
“花开了就不冷了。”她的眼神先是停留在那些花上,然后又去了更远的地方。
“我是问,你每天穿这么薄,不冷吗?”
“冷啊,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这边冬天这么冷的,没带几件厚衣服。”
我以为她在装要风度不要温度,原来她只是没衣服穿。我好像总猜不透她,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问题,她总会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回答。
然后我就接到了帮她取快递的任务,骑着小电驴帮她取了十几个快递,又因为绝望的女装现状,又骑着小电驴帮她退了十几件。
我下次再也不多余问那一嘴了,我发誓。
三四月的时候,那些花儿渐渐开了,我才发现满院子的花,竟然全是一个品种。等待了一个冬天的姹紫嫣红,结果是满院绿油油,因着这花开得肆意,她倒是满面春风,而我相恋一年的异地女友也没有让我失望,我也满脸绿光。
这个花啊,叫春绿,是一种绿色郁金香,国内买不到种子,我都是在淘宝找的商家代购,五度种球,要在20°以下才能栽种,所以我才来这租了个院子,我家乡比较热。
“春绿?蠢驴?”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白了我一眼,并衷心祝愿我年年都如同满院的春绿一般绿油油。
“哎。说真的,所以你家乡是哪,这么久了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我帮她给郁金香浇水,打探打探情报。
“就比较热的地方啊,赤道几内亚你知道吧?”
冬瓜踩了我一脚,它现在倒像是她的宠物了。
她说话总是不正经。
“看来你和你家乡的人肤色不太一样啊。”
她笑着,笑冬瓜叛主,她说那是,弃暗投明。
“对于你来说,什么叫做家乡?”
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下意识回答,“就你出生的地方呗。”
“出生的地方…”,她低下头,若有所思,“那就是这里。”
原来,她生于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