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来着,人醒了,但是也相当于没醒,因为酒没醒。
哦想起来了,她连夜喝酒抽烟飙车,一路远离城区,然后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雪的触觉洒在她面颊,她靠在车窗旁边,双手现在被反绑在后排座车带上,结实的绳结特地用软布料裹了一层,让她不至于隔着痛。
捆的力度不轻不重,应当是刚好让她挣不开。
她现在不想去试,没力气。
是谁绑的呢?好难猜啊,只有一个人会搞个绑架还这么小心翼翼。
车里酒味没有散开,隔夜后闻着古怪,她嗓子里有呕吐物剩下的恶心味道,感知不真切。
前排的人有洁癖,她心里清楚,所以现在车窗大开,烟味已经被挥洒的雪遮盖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不耐烦。
为什么不能是那些“清理工”先找到她呢?把她绞死埋到不知道哪个山上,或者切成一块一块,顺着污水流进小溪,流进大海。
山风和海水应该也是冰凉的,和吹在她脸上的雪一样。
找到她的人嗓音如雪花般干净:
“我一个晚上打了你二十九通电话。”
黎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她眼皮子也没动,头好晕,车还在晃,车子是昏暗的,世界是昏暗的,什么都是昏暗的。反正也看不清,睁开眼睛做什么呢?
她在心里想,挂你电话就挂你电话,还要我挑日子吗?
但是她不想开口,没有力气。
前排的人轻轻地说:
“你自己抽的烟喝的酒,等酒味散完关车窗,现在会有点冷。”
她感受着肆虐的雪,真好啊,一定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雪夜吧?像圣诞一样,像灯火一样,像团圆一样。
如果能做梦她会梦到绿油油的圣诞树,一串一串星星挂在上面,圣诞帽尾部挂着小丑鼻子一样的红球,在积雪下闪烁,漂亮得像梦——不好意思忘了,就是做梦。
不过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关窗户也不是圣诞,而是一柄砍断她脑袋的闸刀,或者绞绳,什么都好,带她走吧。
都怪这个碍事的东西,不然她现在大概正安宁地在哪个“清理工”手上死亡,这场逃亡会迎来全世界最好的结局。
比团圆还要好的结局。
“还有三个小时到有人烟的地方。”
啊,他怎么还是这么吵。
到哪里,这重要吗?我说,一切都,被你搞砸了,你知道吗——是一切。
我的出逃,我的死亡,命运为我选择的葬身之地。
早知道几年前不要贪图这人的脸就上去拐骗了,谁能知道“清理工”还会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恶心死了。
这人像傻子一样执拗,把自己的习惯留在她的屋子里、留在她身上。大衣占着她家椅子,身体占床位,非要呆站在屋子里看她处理那些骨头、处理那些肉。
他手足无措地问她,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这种时候她不喜欢多说话,只是偶尔让他把垃圾袋拎出去。
自从她把他拐上床,屋子里老是莫名其妙多出花。
那些花真的很碍眼,唯一的用途是被她混进尸块里碾碎,散发铁锈和霉菌搅拌在一起的气息,好恶心。
她好想喝酒,然后呕吐,直到最后睡昏,睡死,把这一切都忘掉,所有事情,所有事情。过去、未来、工作、生活、或者眼前这个人,统统忘掉。
她张了张嘴,雪灌进呼吸道,嗓子像火烧一样。
“喉咙不舒服吧折腾的,需要水告诉我。”
你真的很吵很吵,吵死了。你以为我还在这是因为谁啊?
这所有的事情,我的天哪,她现在甚至被迫想起了一堆的事情,她本来都要在酒精里忘掉的事情!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神志不清,黎好像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前排握着方向盘的“东西”怔愣了,空气凝固了很久,他僵硬地说:“我是什么东西?绑匪,可以了吗?绑匪干什么都正常吧?”
真死人也会被这种傻子气活的。她气的有点想笑,经烟酒摧残的嗓子咳出几声漏风的咳嗽。
破风箱说:
“我要喝水,把我的手松开。”
执拗的傻子绑匪说:“不要。一会儿我开车你会跳窗。”
黎不说话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给我喝水?
车子拐弯,一点点降速,接着长长的刹车呻吟声,操作者手法熟练得当,刚刚还在飞驰的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大路两边都是山,山风和着雪吹进来。
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衣服布料摩挲着车座,拉链声吱呀叫了几声,金属相撞的声音,接着是清冽的水声。
直到水蒸气的热流扑洒在她脸上,代替了冰冷的空气,她这才反应过来要睁眼。
她先看到的是“绑匪”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从眉眼到下巴,清晰的轮廓,整张俊秀的脸,银发盖过他的眉毛。
他拿着水杯抵在她嘴前几厘米,自己低着头认真盯着她,车顶灯黄光给他的脸投下庞大的阴影,表情专注认真得吓人。
这双漂亮的眼睛却在眼底反射着水光,夹带复杂情绪,像一种哀伤的犬类。
黎感到十分眼熟,偶尔这人床上也是这副表情,她看不懂,也有点不想懂。
她张开嘴,任凭对方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水喂进她嘴里。
温度控制得刚刚好,水里甚至还洒了一点点糖,有甜味,这水是按照她的习惯准备的。
她忍不住想,他是带着水出来找失踪的她,还是发现她昏在车里才去准备的水?
反正不会是“偶遇”,她喝完酒车子开出去有一百多公里,开了起码五个小时,在哪个城市她自己都不知道。
车里的酒瓶子去哪里了?连个声儿也没听到。
她听到“绑匪”沉闷动听的声音:“在找你的宝贝酒瓶?空的和满的都被我扔出去了。”
狗屎,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她的酒瓶都敢动?
在对酒瓶的沉痛追悼之中,她终于说出了一整个晚上第一句有他的话:“空谏,这是我的车子。”
嗓子还是漏风。
空谏低声回答她,你以前也喜欢说,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东西。但是现在,绑匪会管是谁的车子吗?
他很不高兴地转回身体,不愿意再看她,把杯子放回去,系上安全带,调整坐姿,继续踩下油门。
前排座还是传来那令人恼火的声音:“对了,接下来的几天你连烟也碰不着。”
哈哈哈哈哈哈疯了都疯了彻底疯了,空谏他怎么敢?
那个空谏,连碰她手都要问的空谏?傻子一样说要把所有的积蓄给她只为在她房子里换取一点点地方容身的空谏?
黎用力扯了一下身体,很用力,整个人撞在前座靠背,系得不紧的绳结一下子在她手上留下血痕。
前排的人被她吓得一抖,方向盘都握不稳了,紧张地向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她那张阴郁的脸鬼一样贴上来。
黎是个求死的疯子,拿枪压在她头上也不会有反应,但空谏想带着她活下去,所以注定受她威胁,被她拿捏。
她看了一眼对方紧张的手,纤长漂亮,一双拿刀的手,也许是拿斧子,也许是拿枪,谁知道呢?她从没关心过他。
一向稳健的手现在指节在微微颤抖,一向平静的呼吸现在错乱惊慌。
她对上那双固执又哀伤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整个人疲惫地退了下去。
所有她短暂遗忘的东西都浮上脑子,当然,包括油费包括路程包括食物和水和钱。
过去与未来——未来?鬼知道她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她开口:
“……在往哪里开?”
心里想的却是,他以为,他是谁?他能管她的生活,她的选择?
路灯把山路切成一片一片,树影光斑闪过车子,给他们的脸上投射下复杂的创痕。两个枷锁重重的人在出逃。
车辆孤零零行驶在公路上,仿佛活在末日片里,带着一种一去不返的孤注一掷。
雪越下越大,要把他们淹没了。
车窗缓缓升了起来,估计是刚刚贴上去的时候空谏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冰冷得可怕。
空谏真的怕了她了,用乞求一般的语调回答:
“继续你没干完的事情,出去,离开城市。”
破风箱笑了,一声一声讥讽地笑:“我们?你和我?”
前排的人固执地反问,不行吗?
黎说,那也许我们都要死在外面。
空谏沉默,他们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们都做了太多太多事情,都是对普通人而言错的不能再错的事情,业障要把他们死死困死在这座城市的。
所有人都能随随便便谈及离开,谈及放弃,但他们每个毛孔里都流着顽固的脏血。
如果他们活着离开了,那不管是河里的尸体还是土里的尸体大概都会活过来哀嚎索命。
哦,黎自以为她轮不到死人来管,她和死人打过太多交道,对尸体很不耐烦,活人仇家的枪子儿大概会先打过来。
但是你,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干吗?我要走你就跟着我走。
我的家门钥匙都被我扔进下水道了!你回去过你的日子干你的活啊?狗皮膏药,你没我活不下去吗?
她忽然想找找身上还留着什么,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手还被捆着。
神经病。
恭喜各位,进贼坑了!这篇本来预计是3w存稿开,但是由于前段时间三次太忙,现在几乎0存稿开了。
缘更,主人们,真的不好意思。
如果很在意更新频率的朋友们推荐不要看。[捂脸笑哭]
叙事比较散乱,喜欢两位主角感情的朋友们可能会体验好。
如正文,这篇会比较情绪流,正文会分三种主视角:
黎视角的世界混乱又情绪,记忆时有时无,充满她个人对活着的怨气。
空谏视角的世界则会比较有序,会提到很多回忆,以及对未来的算计。
第三人称视角简洁叙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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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