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在你的后备箱里》 第1章 第 1 章 发生了什么来着,人醒了,但是也相当于没醒,因为酒没醒。 哦想起来了,她连夜喝酒抽烟飙车,一路远离城区,然后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雪的触觉洒在她面颊,她靠在车窗旁边,双手现在被反绑在后排座车带上,结实的绳结特地用软布料裹了一层,让她不至于隔着痛。 捆的力度不轻不重,应当是刚好让她挣不开。 她现在不想去试,没力气。 是谁绑的呢?好难猜啊,只有一个人会搞个绑架还这么小心翼翼。 车里酒味没有散开,隔夜后闻着古怪,她嗓子里有呕吐物剩下的恶心味道,感知不真切。 前排的人有洁癖,她心里清楚,所以现在车窗大开,烟味已经被挥洒的雪遮盖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不耐烦。 为什么不能是那些“清理工”先找到她呢?把她绞死埋到不知道哪个山上,或者切成一块一块,顺着污水流进小溪,流进大海。 山风和海水应该也是冰凉的,和吹在她脸上的雪一样。 找到她的人嗓音如雪花般干净: “我一个晚上打了你二十九通电话。” 黎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她眼皮子也没动,头好晕,车还在晃,车子是昏暗的,世界是昏暗的,什么都是昏暗的。反正也看不清,睁开眼睛做什么呢? 她在心里想,挂你电话就挂你电话,还要我挑日子吗? 但是她不想开口,没有力气。 前排的人轻轻地说: “你自己抽的烟喝的酒,等酒味散完关车窗,现在会有点冷。” 她感受着肆虐的雪,真好啊,一定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雪夜吧?像圣诞一样,像灯火一样,像团圆一样。 如果能做梦她会梦到绿油油的圣诞树,一串一串星星挂在上面,圣诞帽尾部挂着小丑鼻子一样的红球,在积雪下闪烁,漂亮得像梦——不好意思忘了,就是做梦。 不过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关窗户也不是圣诞,而是一柄砍断她脑袋的闸刀,或者绞绳,什么都好,带她走吧。 都怪这个碍事的东西,不然她现在大概正安宁地在哪个“清理工”手上死亡,这场逃亡会迎来全世界最好的结局。 比团圆还要好的结局。 “还有三个小时到有人烟的地方。” 啊,他怎么还是这么吵。 到哪里,这重要吗?我说,一切都,被你搞砸了,你知道吗——是一切。 我的出逃,我的死亡,命运为我选择的葬身之地。 早知道几年前不要贪图这人的脸就上去拐骗了,谁能知道“清理工”还会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恶心死了。 这人像傻子一样执拗,把自己的习惯留在她的屋子里、留在她身上。大衣占着她家椅子,身体占床位,非要呆站在屋子里看她处理那些骨头、处理那些肉。 他手足无措地问她,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这种时候她不喜欢多说话,只是偶尔让他把垃圾袋拎出去。 自从她把他拐上床,屋子里老是莫名其妙多出花。 那些花真的很碍眼,唯一的用途是被她混进尸块里碾碎,散发铁锈和霉菌搅拌在一起的气息,好恶心。 她好想喝酒,然后呕吐,直到最后睡昏,睡死,把这一切都忘掉,所有事情,所有事情。过去、未来、工作、生活、或者眼前这个人,统统忘掉。 她张了张嘴,雪灌进呼吸道,嗓子像火烧一样。 “喉咙不舒服吧折腾的,需要水告诉我。” 你真的很吵很吵,吵死了。你以为我还在这是因为谁啊? 这所有的事情,我的天哪,她现在甚至被迫想起了一堆的事情,她本来都要在酒精里忘掉的事情!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神志不清,黎好像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前排握着方向盘的“东西”怔愣了,空气凝固了很久,他僵硬地说:“我是什么东西?绑匪,可以了吗?绑匪干什么都正常吧?” 真死人也会被这种傻子气活的。她气的有点想笑,经烟酒摧残的嗓子咳出几声漏风的咳嗽。 破风箱说: “我要喝水,把我的手松开。” 执拗的傻子绑匪说:“不要。一会儿我开车你会跳窗。” 黎不说话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给我喝水? 车子拐弯,一点点降速,接着长长的刹车呻吟声,操作者手法熟练得当,刚刚还在飞驰的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大路两边都是山,山风和着雪吹进来。 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衣服布料摩挲着车座,拉链声吱呀叫了几声,金属相撞的声音,接着是清冽的水声。 直到水蒸气的热流扑洒在她脸上,代替了冰冷的空气,她这才反应过来要睁眼。 她先看到的是“绑匪”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从眉眼到下巴,清晰的轮廓,整张俊秀的脸,银发盖过他的眉毛。 他拿着水杯抵在她嘴前几厘米,自己低着头认真盯着她,车顶灯黄光给他的脸投下庞大的阴影,表情专注认真得吓人。 这双漂亮的眼睛却在眼底反射着水光,夹带复杂情绪,像一种哀伤的犬类。 黎感到十分眼熟,偶尔这人床上也是这副表情,她看不懂,也有点不想懂。 她张开嘴,任凭对方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水喂进她嘴里。 温度控制得刚刚好,水里甚至还洒了一点点糖,有甜味,这水是按照她的习惯准备的。 她忍不住想,他是带着水出来找失踪的她,还是发现她昏在车里才去准备的水? 反正不会是“偶遇”,她喝完酒车子开出去有一百多公里,开了起码五个小时,在哪个城市她自己都不知道。 车里的酒瓶子去哪里了?连个声儿也没听到。 她听到“绑匪”沉闷动听的声音:“在找你的宝贝酒瓶?空的和满的都被我扔出去了。” 狗屎,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她的酒瓶都敢动? 在对酒瓶的沉痛追悼之中,她终于说出了一整个晚上第一句有他的话:“空谏,这是我的车子。” 嗓子还是漏风。 空谏低声回答她,你以前也喜欢说,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东西。但是现在,绑匪会管是谁的车子吗? 他很不高兴地转回身体,不愿意再看她,把杯子放回去,系上安全带,调整坐姿,继续踩下油门。 前排座还是传来那令人恼火的声音:“对了,接下来的几天你连烟也碰不着。” 哈哈哈哈哈哈疯了都疯了彻底疯了,空谏他怎么敢? 那个空谏,连碰她手都要问的空谏?傻子一样说要把所有的积蓄给她只为在她房子里换取一点点地方容身的空谏? 黎用力扯了一下身体,很用力,整个人撞在前座靠背,系得不紧的绳结一下子在她手上留下血痕。 前排的人被她吓得一抖,方向盘都握不稳了,紧张地向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她那张阴郁的脸鬼一样贴上来。 黎是个求死的疯子,拿枪压在她头上也不会有反应,但空谏想带着她活下去,所以注定受她威胁,被她拿捏。 她看了一眼对方紧张的手,纤长漂亮,一双拿刀的手,也许是拿斧子,也许是拿枪,谁知道呢?她从没关心过他。 一向稳健的手现在指节在微微颤抖,一向平静的呼吸现在错乱惊慌。 她对上那双固执又哀伤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整个人疲惫地退了下去。 所有她短暂遗忘的东西都浮上脑子,当然,包括油费包括路程包括食物和水和钱。 过去与未来——未来?鬼知道她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她开口: “……在往哪里开?” 心里想的却是,他以为,他是谁?他能管她的生活,她的选择? 路灯把山路切成一片一片,树影光斑闪过车子,给他们的脸上投射下复杂的创痕。两个枷锁重重的人在出逃。 车辆孤零零行驶在公路上,仿佛活在末日片里,带着一种一去不返的孤注一掷。 雪越下越大,要把他们淹没了。 车窗缓缓升了起来,估计是刚刚贴上去的时候空谏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冰冷得可怕。 空谏真的怕了她了,用乞求一般的语调回答: “继续你没干完的事情,出去,离开城市。” 破风箱笑了,一声一声讥讽地笑:“我们?你和我?” 前排的人固执地反问,不行吗? 黎说,那也许我们都要死在外面。 空谏沉默,他们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们都做了太多太多事情,都是对普通人而言错的不能再错的事情,业障要把他们死死困死在这座城市的。 所有人都能随随便便谈及离开,谈及放弃,但他们每个毛孔里都流着顽固的脏血。 如果他们活着离开了,那不管是河里的尸体还是土里的尸体大概都会活过来哀嚎索命。 哦,黎自以为她轮不到死人来管,她和死人打过太多交道,对尸体很不耐烦,活人仇家的枪子儿大概会先打过来。 但是你,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干吗?我要走你就跟着我走。 我的家门钥匙都被我扔进下水道了!你回去过你的日子干你的活啊?狗皮膏药,你没我活不下去吗? 她忽然想找找身上还留着什么,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手还被捆着。 神经病。 恭喜各位,进贼坑了!这篇本来预计是3w存稿开,但是由于前段时间三次太忙,现在几乎0存稿开了。 缘更,主人们,真的不好意思。 如果很在意更新频率的朋友们推荐不要看。[捂脸笑哭] 叙事比较散乱,喜欢两位主角感情的朋友们可能会体验好。 如正文,这篇会比较情绪流,正文会分三种主视角: 黎视角的世界混乱又情绪,记忆时有时无,充满她个人对活着的怨气。 空谏视角的世界则会比较有序,会提到很多回忆,以及对未来的算计。 第三人称视角简洁叙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车窗关上以后,车内渐渐暖和起来。 路程没多远,黎就在后排座上又睡着了,脑袋抵着车窗上的枕头,那是空谏特意放的。 醉酒又通宵的人睡眠很深。 即使如此,他还是很担心黎靠着不舒服,睡不好。 39小时,一天半,接近两个晚上。 在屋子里没看到黎的时候,空谏心里隐隐有预感,于是开始找人。 二十九个电话之后,他意识到对方不会给他任何回音。黎总是在干他一点也预料不到的事情,心比石头还要硬还要冷,做事比说话还要决绝。 偶尔在生活中某个时候,他冲进房间,会撞见黎在浴缸里溺水,被刮刀砍出大豁口却不处理,或者过量吞下某种药物…… 于是时而他梦里也梦见黎吊在梁上,碎在血泊里,身体冰凉。 刚刚她贴上来时身上的冷气让他顿时僵住,梦里的恐惧如同蛇一样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 黎是一道无法解开的题目。 他找了将近整整一天,如同在答一张没有考纲的考卷,一边希冀着答案,一边恐惧着答案。 他怕在什么地方先发现那具冰冷的尸体,好在最后他发现的是一个温热的活人。 后座传来细密呼吸声,让他紧绷的精神缓缓放松下来,他把空调排风调小一些,这样他才能听得更真切。 黎还活着,活在他身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虽然他还很是想把车停下来,把人抱进自己怀里,甚至要揉进骨血里才能安心。 现在不可以,因为他们同时也在逃命。 逃出几千里,逃出整个世界,逃出所有过往的命。 手机屏幕亮了,消息一条接一条,那些清理工还在找这只失踪的“秃鹫”。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意识到,这个人消失了,并且还活着,而接着就会有人意识到他和黎一起失踪了。 会有担心身份泄露的清理工出来搜查他们和他们的尸体,如果发现他们不是尸体,则会想办法把他们变成尸体。 整个城市暗面波涛汹涌,反应很大。 能看出来,黎认识的清洁工非常多,他心情复杂。 他也是在工作之中认识的黎。 那天他披着雨衣,把尸体拖进小店后门,整个裹尸袋湿透了。他抬起头看到女人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他,头发松散凌乱,拨在一边,身上套了一件毛线衫,围了一条长围巾,两手环抱。 雨夜和尸体是**的、烂臭的,她看起来同样沾满血腥,像一条陈年旧疮,疤也盖不牢,但却仍旧摄人心魄。 他呆呆地站着不动,他想起来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清理工里有人说你能处理。 像傻子一样,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可当时他掏空了脑子也不知道怎样和她说话,只想着,自己想和她说话,说什么都好,快说点什么。 黎看起来根本没注意他。 她说,你进来吧。 现在回忆起来,她的眼睛仔细看也如同死人的眼睛,和他打开裹尸袋所看到的那些并无差别。 我和其他你认识的清理工一样吗?为什么离开不告诉我,为什么挂掉我所有来电,一个人连夜驾车驶出几公里? 我们认识了三年,我赖在你的店里,后来我和你共用同一张床、同一间屋子、同一个居所,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吗? 我和这些满世界找你的人是一样的吗? 那天任何人去找你都会被你勾着领口领到床上,然后默不作声地被你容许着,渡过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零九十五天? 他忍不住轻轻调动后视镜去瞄她。他又想她了,她就在后面,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她。 视线透过狭窄的后视镜描摹那张憔悴的脸,黎似乎喘不顺气,长着嘴小口呼吸。 他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一点。 雪拍打着窗户,越下越大,被雨刮器划着圆弧一遍遍扫开,像在踩着一种轮回的舞步。 北风呼啸,孤独淹没他们的车辆,淹没整条道路,淹没整座山林。 黎还在睡着,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好痛苦啊。 心底深处有什么在哀吟。 爱上你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你总是沉溺在自己对死亡的向往中,丝毫不转头看看爱你的人吗? 或者说,他甚至不敢去想。 难道我的爱对你而言这么廉价,这么无关痛痒,毫无价值吗? 他还是想念黎,想念醒着的黎,想念塌在他怀里的黎,哪怕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留在这里,却总是空洞、麻木,如同裹尸袋里的尸体。 他想把她从这样的死亡当中理出来。 但是黎肯定不会知道,就算他说,黎也不会听到。没人任何东西能让黎听到,黎会毫不在意地笑着,然后把他从这里推开。 空谏驾驶车子前行在茫茫大雪之中,他又想起一些别的事情,一堆一堆乱七八糟的琐事。 比如黎食欲很差,喜欢用汤水配着下咽。比如黎喜欢刺激性的气味,清淡的花香对她而言仿佛不存在。 想到花香,他记起后备箱,后备箱现在估计也正被他前两天塞的花挤满,有可能都枯死了吧?黎偶尔会往里面放酒,他希望哪天她打开箱门能看见漂亮的花群。 不过黎不会管自己的花,偶尔还会因为这个骂他,如果鲜花枯死了,他就得自己在腐烂之前找个时间清理掉,有洁癖的是他,不是黎。 花买了又扔、买了又扔。 空谏其实是知道黎不喜欢花的。 黎厌烦的时候小动作很多,喜欢甩手上的东西,就好像要把那些东西砸烂一样。 买花,最初是希望屋子里多一点点活物。 他们大概都不适合养宠物,选了半天选不下来,最后想起有人说,对喜欢的人要给她送花,所以就一直没断过买花。 而后来,他甚至共情起那些花。 空谏一直被黎忽视着,就好像被忽视的花一样。 空谏无法遏制去想,为什么她不拒绝呢?每次,当他占据她房间的一角的时候,当他靠在她身上去分享她体温的时候,当他把头凑过去向她索吻的时候。 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他站在那里问她。 她笑着不回答,让他把垃圾带出去处理掉。 也许,也许没有那么厌恶。 也许,也许之后会喜欢。 他紧张地揣测着。 花种一遍一遍更替,季节变换,他们在夏雨夜晚相遇,而今已经过了三个夏天、不知道多少个雨夜。 某天夜晚,也是夏季,外面也是阴雨绵绵。 黎从床上爬起来,露出苍白的胳膊和背,要散散温度,让汗液风干。 她点燃一支香烟,烟缓缓升起,床前云雾缭绕,被晚风吹开,溢散开来。 当时空谏皱了皱眉毛,却没敢劝阻她。黎脾气不好,如果开口,大概会被请出去。 他躺在被子里抬头去看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鬓角湿湿的,被汗液粘在她脖子上。 在一片烟云里,她说:“你去过山城吗?” 他回答了什么?记不清了。但他是没有去过山城的,他没有出过城,他在成年之前就成为清理工了,清理工和秃鹫都没法再出城。 他记得黎后来讲了什么:“听说那里夏天很热,不会像这里一样阴湿湿的。” “我讨厌下雨。” 黎声音轻轻的,像在说梦话:“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可能会选那里投胎吧。” 毕竟他们都没办法出城。 半夜精神疲惫,困意让他意识模糊。 模模糊糊里他想,黎没有出过城吗?黎是什么时候成为秃鹫的?黎工作多少年了? 黎不喜欢这里吗? 空谏小心翼翼试探着,观察哪些东西能多受她哪怕一丁点青睐。 可是黎不会记得这些事情,黎什么也不会记得,黎的记忆短暂得令他痛苦,像水里的鱼。 他往后视镜里去看,睡着的人动了动头。手交叠压在身子下面,大概压得麻僵,现在人往前排靠了,换个姿势。 这个宿醉酒驾玩失踪的人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在后排座歇下,被扔了酒瓶被迫戒烟也没力气折腾,短时间内不会再“请他出去”。 前排没受到指示的狗却更加不知所措,他头一次摘掉脖子上的镣铐,真正依靠自己去猜黎的想法。 整整一天了,你开着这辆车要去哪呢?你想离开这里吗? 空谏迷茫地猜想。 你说过的那些关于山城,关于气候的事情是认真的吗? 那哪里需要什么下辈子呢?我想和你一起走,可下辈子我还有机会遇到你吗? 车子在没有尽头的山上一路狂奔,盘山公路曲曲绕绕,车载导航被静音,沉默地指明方向。 如果你厌恶这里,那我们就离开,抛弃你不想回忆的一切。你想去看什么地方,让我带你走,让我们走到你的梦里去,如果它不如你的梦好,那我就尽力让它像你的梦一样好。 你不想算计的一切我替你算计,你不想提及的一切我替你丢掉。 让这里只有你,和我。 看啊,黎,黎,黎。 我会变成你忠实的追随者的,不管你要做什么。 就算你什么也不会记得。 空谏视角对过去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等黎从睡梦里幽幽转醒,车子已经下山,安静停靠在路边。 她抬起脑袋往前排看看,车前没有人,空谏不见了。 可以感觉到她真的醒酒了,脑子里走马灯般的影子不再浮现,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如同一个死者。 那双眼睛再度覆上为空谏所恐惧的那样尸体色彩。 她抬起脑袋往车外看看,雪停了,这附近雪很小,路面上没多少积雪。大路边一大片一大片枫叶林,高耸屹立,旁边偶尔些许稀疏破烂建筑,看着像村镇,冷冷清清。 她动了一下手,还是捆着的。 黎:……… 神经病。 但是她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在她手边,方盒子,是手机。 手机摆在身侧,如果她整个人身子拧成麻花的话是可以用手指点到屏幕的同时,眼睛看到屏幕的。 她思索着要不要给绑匪打个电话。 很快黎就发现不需要了,因为车窗上响起咚咚的响声。 她抬起眼帘,是空谏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他曲起食指用指节在车窗上叩,但黎可没法帮他把车窗摇下来。 于是黎装作没看到。 然后车门从外面拉开了。 黎说:“我要报警。” 空谏耸耸肩膀:“请便。如果你想让我们的情况更糟糕一些的话。” 黎知道他在说清理工通缉的事情,后知后觉开口问:“有多少人发现这件事了?” 空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不想让她操心这个,沉默着走过去帮她把绳子解开。 他弯下腰,两人衣服布料交叠摩挲,发出簌簌声,他换了一个话题:“手不舒服吧,起来活动一下。” 黎动了动手腕,激动地要推开车门,又被他抓住了: “不要离开我三米以外。视线遮挡有也不行。” 黎保持这个姿势僵了一下,不太乐意地挑挑眉毛,直白抒发自己的想法:“你胆子真越来越大了,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 空谏很郁闷,没撒手:“我是胆子越来越小了。你离了远一点,我都害怕。” “你真把我的酒扔掉了?”黎问。 “你别试探了,我真扔掉了,你酗酒我也害怕。” 黎咽口气,瞪他瞪了好一会儿,想骂脏话又对他这副厚脸皮毫无办法。 “我要报警。”她咬牙切齿地重复。 “烟酒没有专设警察,你请便。” 黎整个人一半被他薅在怀里,转过去给他头上扇了一巴掌——没舍得碰那张脸。空谏很珍惜地蹭蹭她贴近的胳膊,发丝触觉蓬松扎人,像被狗毛刺了。 “那你还下车活动吗?” 空谏巴巴地问。 “……下车啊。” 黎只好回答,她又问:“这现在在哪?” 空谏解释:“哪也不是,大概在隔壁城邦边缘地带,在旁边找了一家汽车旅馆,要你嫌弃也可以睡车上。” 黎回头看看不远处这栋连着的楼,整体呈L形,白瓷红顶,墙面斑驳,木门破烂,门前水泥地上倒着不知道一摊是什么的泡沫水,热气蒸腾,而水龙头结冰了拧不开。 几个乱七八糟的人影在楼底下抽烟,看得黎心痒。 她把脑袋转过来,说:“都不舒服。” “对不起。” 空谏轻轻说。 “你要是睡车上我可以赶路,我们明天就能到隔壁城市,到时候可以找舒服的地方休息。” “不过现在,我想你刚睡醒,应该想在周围转转。” 空谏声音听起过来惴惴不安。 为什么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呢?黎听着他的解释,在心里想。 一切都是没必要的,没必要跟她跟出来现在命也不保,没必要为她的选择一次次负责。 黎拉开车门,白茫茫雪地上针叶林错落,天也清清爽爽,好漂亮。 冷飕飕的风刮在她脸颊,她往回缩了缩,一条亚麻色布料从背后绕过来,搭在她脖子上。 是身后的人撒开手,从储物柜里拿了一条厚围巾,在身后一圈一圈给她绕上。 “我以为你想勒死我。”黎开玩笑说。 “我的确是绑匪,但大概比你更害怕撕票。”空谏讲。 好吧好吧,算我输,我不该提这个,我们都别提这个了好吗?让我们都不舒服。 黎在心里想,她这时候从车里迈出脚了。 大路是萧萧条条的水泥路,地面部分开裂,歪七扭八向两边倒去。一边是山坡,土坡上高耸入云的枫叶树丛。一边是田地和房屋,排列像老人牙一样参差不齐。 视野开阔亮敞——她真的从那座城里出来了。 那座恐怖的、拥挤的,每个毛孔里都在渗血的城市。 而她现在还活着。 黎几乎想落泪,她转了转脑袋,让冷空气把泪水吃掉,这样空谏在后面看不到。 这里大概离他们的城邦还是很近,气候寒冷潮湿得熟悉。 黎听到空谏在身后把车门关上,车呜呜响了两声锁了。 “绑匪,你接下来要绑我去哪里?” 黎头也不回地问。 “我不知道,山城?也许。你想看海吗?或者你想去冬天不会下雪的地方?” 空谏回答声很轻、很郁闷。他想带黎去黎说过的地方,但黎却不会知道。 他希望黎记起一些什么,记起他们在城邦里的雨夜,记起她曾说过的那些梦话。 但又怕她记起些什么。 黎似乎的确全然忘了那些夜里的事情。 “我们在监控地段会被发现。” 她低声提醒他,痛苦像隔夜酒精缓缓从她的胃冲上脑子,记忆与存活本能的警钟也在嗡鸣。 何至于此呢?每当这种时候,她又恨恨地想这一切都是空谏的问题,本来不会变成这样。 空谏也不希望她去思考那些,一提到“监控”一提到“清洁工”就不再接话,只拽着她手往村路上走。 “我们去附近转转,要是有别的干净民宿,也许不用住汽车旅馆。” 黎感觉他转移话题方式令人想笑,这种村子,什么外人也没得,想想也不会有民宿吧。 两人的手冰冷纠缠在一起,像两颗冰冻的心脏紧紧相依。 空谏想,她后悔找上我了吗?她会觉得这里很麻烦,不像她希望的生活吗? 黎却在想,也许我该死得更早更决绝一些,这样空谏不会在这里,一切不会发生。 冬日村路刚化雪,日光暖融融照下来,人烟稀少,偶尔几个老太太在远处房门前面晒太阳,大家都裹得像粽子。 黎跟着空谏,空谏身影很高大,身上一件黑色羽绒服,里头一件白色大高领,把她遮在后面,走起来利落,看得人心痒痒。 要不黎当初怎么看上他呢。 “你的手冰透了。”黎讲。 空谏一副想起什么的神情,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副厚厚的白色棉手套,要给她戴上。 黎:“……” 黎:“我说你的手冰透了。” “这样就不会凉到你了,”空谏茫然地回答,“我就还能牵着你。” 他在想什么。 黎懊恼地闭嘴了。 两人漫无目的在村路上行走,只有鸡狗偶尔冲他们叫两声。 黎的手就一直这样被他攥在手心,空谏感觉到一种平静的幸福感,一种她不会忽然消失在某个角落最终变成一具尸体的幸福感。 “他们会挂根绳子把衣服晒在屋檐下呢,明明有院子。”黎新奇地讲。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都没有院子。” 空谏说。 因为那是我的家,我用不到院子。 黎在心里想。 不远处有零零散散的声音,黎好奇地探过去,从空谏手里挣出去,她视野里看不到空谏失落落的脸。 她很快凑近声音源头。 原来是一间屋子门口坐了四五桌打扑克的人,里头是村口小卖部。 有小卖部这种地方说明村子没有那么“遗世独立”,起码时代的公路通在这里呢。 “你带泡面没有?”黎问他,回头给他一个笑容。 “这里不会有吧,你倒不如去汽车旅馆里买。” “嗯,那你带套没有?” 空谏的耳朵整个红了,半张脸缩进高领,露出一对认真又漂亮的眼睛,像她第一次把他拉上床那时候意外的表情。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小声回答:“不用你在这里买。” 那就是带了。 黎不看货架,头也不回地冲着牌桌去。 “嘿,我能不能也来一把。” 她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冲那群大爷很自来熟地问。 其中一个瘦的抬起头叽里咕噜回答她一堆本地话,和黎不是一个城,遗憾听懂0个词语。 另外一个胖子哈哈笑几声,也用普通话跟她对话,就是用的比较乱七八糟。 黎努力能从中分辨出几个词语,总而言之,那个胖子要给她让一个位置出来。 第二局开了,几个大爷收完他们赢下的钱,又往牌桌上按一些小面额纸币。 黎:…… 搞鬼,她把家门钥匙扔进下水道就开车出来了,身上半分钱也掏不出来。而且这年头,谁还用纸币啊! 村民们把视线转向她,有人摆摆手,意思是没有也没关系。 但黎还是感觉略微尴尬,空谏早跟上她了,这时候站在旁边看她坐上牌桌。 她把视线转向一旁的空谏。 那个,救一下我吧? 空谏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肯定不会给你钱去耍牌的。” 我的天哪,难道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过上如此生活?要知道在之前,一向是她把空谏钱都拿走,从来没有空谏要管她钱的先例! 没有办法,自己作的,当初没有死得干净,被人抓到绑架,能有何办法? 她想把围巾拿下来压在桌上,村民用黑黢黢的手制止了她,七嘴八舌一通她听不懂的沟通,胖子大爷用蹩脚普通话跟她表示,不用,随便玩。 于是她四十五度抬头望天缓解尴尬——天上怎么还有空谏的半张漂亮脸蛋,她等着慢慢开牌。 黎烟酒赌博都经验丰富,尤其擅长耍赖偷瞄,十分没有素质。 加之手气很好,连赢两把,玩的不亦乐乎,大喊大叫,也不管这里有没有人听懂。 时间流速飞快,眼见着黎有越玩越嗨的趋势,几把之后,空谏把人从牌桌上薅下来,薅到怀抱里。 没用多少力气,黎的两只胳膊也就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 牌桌上人似乎在调笑这对小情侣,可惜黎也听不懂,而空谏不在乎。 黎知道空谏会不安,于是拍拍空谏的手让他自己放开:“好了好了不打牌。” 怀抱明明很近,距离这么近,他们相隔却依旧仿佛遥远,像隔了条大西洋。 也许是衣服太厚了,该怨天冷。 空谏不舍得松开,还问她:“看起来你打牌还挺熟练?烟酒赌博都沾,你之前拐上床的人都没意见?” 他想听她说,你是我第一个拐上床的。 他真的很期待,期待得很痛苦。 但黎没有这么说。 相反,黎神思跑得十万八千里远,没听出什么意味:“我以前就打牌,还和清洁工打过,同事没拉你打过牌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一手。 空谏恼火,但不说话。 直到他站在那、怀抱的手收的越来越紧,黎才慢半拍地又去掐他脸:“哎,松手,这里还有人。” 打牌大爷噼噼啪啪打得热火朝天,没人管这对城里小情侣。 空谏仍不愿松手,脸贴着脸和她对视,鼻息扑在她脸上。 黎叹口气,嘴唇轻轻往他面颊贴了贴,视线看过去,空谏耳朵一下就红了,黎听到眼前的呼吸急促一阵,环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接着放开了。 黎从他怀里出来,又去拉他手。 这手骨节分明、长而有力,一些用劲的地方有茧。 “你说我明天应该买点稻谷喂鸡吗,这小卖部货架上或许有?” 空谏没有回答,他被弄得意马心猿。 也许你应该先给你忠实的宠物一点食物。 黎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还是先去汽车旅馆看看吧?你出来的现金带够了吗,账户是肯定已经被冻结了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