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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求助援手

作者:柒壹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腊月十六,雪后初霁。


    扬州城银装素裹,连绵的屋宇覆着厚厚的积雪,檐下垂挂的冰凌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宛如水晶帘幕。


    运河上薄雾氤氲,几艘早行的漕船破冰而行,船工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空气中凝成霜花。


    沈如澜一夜未眠,天未亮便起身梳洗。她特意选了一身藏青色暗云纹锦缎长袍,外罩墨狐皮大氅,腰系玉带,头戴貂皮暖帽,显得庄重而不**份。对镜整理衣冠时,她注意到眼角淡淡的青黑,不由轻叹一声。


    “少爷,车马已经备好了。”管家沈福在门外恭敬道,“礼品也都装上车了,按照您的吩咐,备了周大人最喜欢的徽墨、端砚,还有一方鸡血石印章。”


    苏墨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个紫檀木盒。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绣梅花的夹袄,发间簪着一支白玉簪,显得清雅动人。“这是我昨夜翻出来的,”她轻声道,“前朝董其昌的《雪景寒林图》,周大人最喜收藏书画,或许用得上。”


    沈如澜接过画盒,心中感动:“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怎好……”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墨卿坚定地说,亲自为她系上大氅的带子,指尖微微发颤,“一切小心。多带些随行,最近扬州城内不太平。”


    晨光熹微中,三辆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咯吱声响。


    沈如澜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清晨的扬州城已经开始苏醒,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辚辚声、寺庙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路边的茶棚里,几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正在窃窃私语,见沈家的马车经过,立刻噤声,投来探究的目光。


    江宁巡抚衙门坐落在城东玄武街上,朱漆大门前蹲着两尊威严的石狮子,披着白雪更显肃穆。


    门房显然早已接到通知,见沈家的马车到来,立即迎了上来:“沈少爷,大人正在后堂等候。请随我来。”


    穿过重重回廊,衙署内肃静非常,只有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的回声。偶尔有衙役捧着文书匆匆走过,见到沈如澜都恭敬行礼。


    沈如澜注意到衙门内的护卫比平日多了不少,个个神情肃穆,心中不由一紧。


    周大人正在一处雅致的花厅内赏玩一盆精心修剪的梅花,见沈如澜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剪刀:“沈贤侄,许久不见,今日怎有空来访?”


    他年约五旬,两鬓斑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虽身着常服,但久居官场养成的威仪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沈如澜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世伯安好。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求。”她示意随从将礼品奉上,“这是家父生前收藏的徽墨、端砚,还有前朝董其昌的《雪景寒林图》,知道世伯喜好文房,特来献上。”


    周大人扫了一眼礼品,目光在画盒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令尊在世时,与我乃是至交。贤侄不必客气,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他示意沈如澜坐下,亲自为她斟了杯热茶,“是为内务府那件事吧?”


    沈如澜心中一凛,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她将内务府逼迫之事细说一遍,语气恳切:“周世伯,并非晚辈不愿为朝廷出力,只是五十万两实在过多,若尽数拿出,沈家盐务恐难周转。到时候扬州盐市动荡,盐课收入必受影响,反而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周大人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眉头渐渐舒展。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院中积雪的松柏,缓缓道:“此事我已有耳闻。内务府近年贪腐成风,刘总管借着修缮之名敛财,朝廷早有不满。”


    他转身看向沈如澜,目光如炬,“只是这刘总管背后有皇亲国戚撑腰,寻常弹劾动他不得。”


    沈如澜心中一紧,却见周大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眼下倒是个机会。”他压低声音,“皇上最近正着力整顿内务府,苦于没有确凿证据。若能将刘总管索贿之事详实上报,或许能引起圣意重视。”


    他走回书案前,提笔蘸墨:“我给京中都察院的老友写封信,如今在都察院颇有声望。再帮你递个折子,详细说明沈家难处,或许能缓一缓。”


    沈如澜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周世伯!晚辈感激不尽!”


    周大人摆摆手,神色凝重:“贤侄不必多礼。沈家掌管扬州盐务多年,一向兢兢业业,若是被这等贪腐之事拖垮,才是朝廷的损失。”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有所准备,刘总管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此事未必能轻易了结。我听说他派来的那个赫主事,最近在扬州活跃得很啊。”


    离开巡抚衙门时,已是日上三竿。


    雪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沈如澜却觉得心头阴云未散。周大人最后那番话,让她意识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复杂。


    回到听雪轩,苏墨卿早已等候多时。见沈如澜面色稍霁,她连忙迎上前:“事情可还顺利?”


    沈如澜将周大人的承诺说了一遍,苏墨卿这才稍稍安心。


    然而接下来的三天,却是度日如年。


    沈如澜日夜守在书房,处理盐场事务的同时,还要应对各路打探消息的盐商。


    赫主事散播的谣言已经开始发酵,不少合作多年的老主顾都派人前来试探口风。


    第三日傍晚,京中终于传来消息。


    都察院虽受理了弹劾,却因刘总管背后有皇亲撑腰,只轻飘飘罚了他三个月俸禄,修缮出资之事依旧催得紧。


    更棘手的是,赫主事竟变本加厉地在扬州散布谣言,说沈家“抗旨不遵”“私藏财产”,引得不少盐商暗中观望,连与沈家合作多年的几家商号都开始犹豫。


    “少爷,永昌号刚才派人来说,下个月的盐引要减半。”沈福捧着账册,面色凝重,“这已经是第三家要求减少订货的商号了。码头上的工人也在传言,说沈家可能要倒台了。”


    沈如澜坐在书房,看着桌上堆积的账册,只觉得心口发闷。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寒意透过窗棂丝丝渗入。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就在这时,苏墨卿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见她脸色苍白,连忙递过汤碗:“别太急,身子要紧。”


    她轻轻为沈如澜按摩太阳穴,忽然想起一事,眼中闪过光亮,“我记得李学士有个门生在京中任御史,或许能帮上忙?去年在瓜洲镇李学士之子一案他受到牵连,我曾帮助于他。”


    沈如澜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寒意。


    她想起苏墨卿在瓜洲镇时,来往信中有提到与那位张御史之事。若能请御史再递弹劾折,或许能引起皇上重视。


    “你说的是张御史?”沈如澜沉吟道,“我听说他为人刚正,在朝中颇有清誉。”


    苏墨卿点头:“正是。我记得他最爱收藏古籍,恰好我这里有一部宋版《礼记》,或许可以……”


    “不可,”沈如澜打断她,“那是你的心爱之物,我怎能……”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墨卿坚定地说,“若能帮上忙,一部书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当即决定连夜写信。


    沈如澜磨墨,苏墨卿亲自执笔,将内务府逼迫之事详述其中,又附上赫主事散布谣言的证据。信中不仅说明了沈家的困境,更指出了此事可能对扬州盐务造成的严重影响。


    “要特别强调盐课收入可能受损,”沈如澜笔提议,“皇上最重财政,这一点最能引起重视。”


    苏墨卿闻言笔下不停,两人合作将信写好后,已是深夜。


    沈如澜立即差人请来永盛镖局的林潇。


    林潇冒着风雪赶来,接过书信时神色凝重:“沈少爷放心,我亲自安排人送,定能早日送到御史手中。”她压低声音,“最近扬州城内多了不少陌生面孔,都在打探沈家的消息。少爷还需多加小心。”


    送走林潇,沈如澜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


    夜色中的临湖别院静悄悄的,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


    “回去歇息吧,”苏墨卿为她披上斗篷,“明日还要应对那些盐商。”


    沈如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第二日,情况果然更加严峻。


    赫主事竟然公然在盐运使衙门附近设宴,邀请扬州各大盐商。宴席上,他故意透露朝廷可能要更换盐务总商的消息,引得人心惶惶。


    “少爷,今天又有两家商号要求暂缓交货。”沈福焦急地回报,“若是再这样下去,盐场的库存就要堆积如山了。工人们也开始躁动,担心拿不到工钱。”


    沈如澜面色沉静,心中却如沸水翻腾。她知道,这是赫主事在向她施压,想要逼她就范。


    “不必慌张,”她镇定自若,“传我的话下去,凡是现在减少订货的商号,将来恢复供应时价格一律上浮两成。另外,通知盐场管事,这个月的工钱提前发放,再加发一个月工钱作为年终赏银。”


    沈福惊讶地抬头:“少爷,这……”


    “照做就是,”沈如澜语气坚定,“我要让他们知道,沈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人心。”


    就在这紧要关头,京中突然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皇上最宠爱的十公主即将大婚,内务府正在全国采办婚庆用品。沈如澜得知这个消息,顿时计上心来。


    “或许……这是个转机。”她对苏墨卿说道,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若是沈家能承办公主大婚的部分用品,或许能借此机会面圣陈情。”


    苏墨卿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记得你在广州时,不是收购了一批稀有的东珠和珊瑚?那些正是皇室婚仪所需。”


    两人当即商议起来,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尽管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她们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


    沈如澜立即修书数封,动用了沈家在京城的所有人脉关系,希望能够争取到这个机会。她知道,这可能是沈家摆脱困境的唯一途径了。


    夜幕降临,听雪轩内灯火通明。


    沈如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运河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沈家这份基业,不负母亲临终所托。


    而此刻的扬州城内,赫主事正在一处隐秘的宅邸内与几个盐商密谈。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贪婪的面孔。


    “诸位放心,”赫主事冷笑道,“只要沈家倒台,接下来的盐引分配,自然少不了各位的好处……”


    窗外,雪花又开始飘落,掩盖了所有的阴谋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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