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警方那边还是没有找到石头。
林迟惟一开始询问,夏警官还会说一些案件的进展,比如石头从小父母双亡,领养人收养了石头和他妹妹。
经过走访得知,领养人总是利用石头的儿童身份做一些违法的事,比如偷盗、乞讨行骗。
而石头入院那天来的,根本不是他们兄妹真正的领养人。真正的领养人早已因违法犯罪被捕入狱。
那那天来的到底是什么人?那张纸条上面写的 “做完放你们走”,是不是能证明石头兄妹被胁迫着从事某些危险活动?
之后林迟惟再去派出所找夏警官的时候,只被告知这个案件现在升级成了刑事案件,不方便透露。
“今天下班我得找个推拿好好整整我这个腰,真是要废了。”
胖医生坐在电脑前发出长长的一口叹息,把林迟惟拉回了现实。
这几天儿科被院里通报批评,开会、检讨、调整,加了两天班,今天终于喘口气了。
周超回头看了一眼他那转椅靠背都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椅子:“咱院的推拿科是不是给你拉黑名单了,整你一个顶三个的。”
胖医生站起来活动筋骨:“一边去。我最近都瘦了,你没发现?”
这时任晖黑着一张脸,手上拿着材料从医务科回来了。胖医生立马就坐下了,周超也不说话了。
周超转过头对一旁的林迟惟使了个眼色,林迟惟还没反应,他的椅子就被路过的任晖撞了一下。
林迟惟能感受到任晖最近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排斥,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他转头看过去:“有事?”
任晖路过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呦,以为那儿没人呢。”
周超瞪了他一眼,对林迟惟用嘴型说道:“阴阳怪气。”
林迟惟的手机响了一下,这个时间,赵时觉该来找自己吃饭了。
赵时觉这两天总会中午来找林迟惟吃饭,下午在这里输液。林迟惟打开手机,愣了一下,是扣费提醒。
他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这个点了,赵时觉还没发消息说自己饿了,也没说晚上要吃什么好吃的。
刚放下手机,任晖那边又开了口:“有的人可真是潇洒,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受影响。有原主任和诸教授做靠山就是不一样啊。”
周超先反应过来,他直接站起身,带着点不可思议:“你是石头的主治医生,也是那晚的值班医生,出了这件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你疯了吧?”
胖医生盯着电脑默默想:自己现在站起来走出去,应该没事吧?
任晖也看着他们,这会他眼睛里都染上了红色,不知道是这几天熬夜熬的,还是被愤怒嫉妒烧的。
“要不是他装什么爱心人士,要送石头出院,他能跑吗?没几个小时那孩子就出院了,之后是死是活都和咱们没关系了。要不是林迟惟,能把我害成这样吗!”
周超被他的无理取闹惊得愣住了,他不知道人还可以不要脸成这样。他刚要开口,林迟惟站起来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周超不甘心地咽回了到嘴边的恶言。
林迟惟看着任晖,仿佛对方不配让他有任何表情,冷冷开口:“你这种人就是医疗行业的耻辱。”
周超瞪大了眼睛看着林迟惟,都想鼓掌了 ,这种蔑视如同看人渣般的眼神,太爽了。
胖医生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任晖被噎得脸色涨红,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他最讨厌的就是林迟惟这样:对自己从来没有多一丝表情,也从不正眼看自己。凭什么!
林迟惟站在那里,洁白的工作服衬得他身姿挺拔,仿佛自带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你说原主任是我的靠山,为什么这么说?”
听这话,胖医生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低头忙了起来。
林迟惟觉得任晖的话很奇怪。
任晖:“你装什么!你就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装什么正人君子!”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周超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任晖怒道:“你在胡说八道试试!”
任晖现在理智全无,歇斯底里地爆发了:“我胡说!你问林迟惟,他敢说自己不是吗!现在全院谁不在传他和原澹不三不四的关系!”
“你他妈的!” 周超骂了一句就要冲上去,一旁的胖医生听见动静连忙起身,一把抱住周超,一边冲任晖喊:“任晖你疯了?!这里是医院!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
任晖确实是疯了,他只要还有一点理智,都能想到说出这些话的后果。
胖医生死死抱住周超,办公室内气氛焦灼。这时护士长满脸慌张地推门进来:“怎么还吵起来了?”
她把门关上,隔绝外面好奇的视线,“有话好好说。”护士长盯着林迟惟的视线有些奇怪。
林迟惟不在乎全院是不是都在传他是 “恶心的同性恋”。别人怎么看他,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任晖这个人,他实在厌恶。
他眼神扫过任晖,看了一眼还拦着周超的胖医生,以及不敢看他的护士长。门外看不见的地方,应该还有护士和实习生在听。“对于我的**,我没有告知和澄清的义务。”
林迟惟的话让屋内紧张的气氛有了破冰的缺口,胖医生连忙说:“是是是!医院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讨论别人**的地方!”
林迟惟神色平静,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流言说我和原澹。如果有,我今天只说一次,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护士长这时才别扭地看向林迟惟:“林医生,我们相信你,你不要在意网上的那些话,过一段时间就没人记得了。”
“网上的事?” 周超被胖医生放开,他觉得不对,想拿出手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原澹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林迟惟抬眼望去,第一眼先看到了赵时觉 。对方正紧张地望向自己。
原澹走进去,先看了看林迟惟,然后看着众人怒喝道:“像什么样子!”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人低着头,不敢和原主任对视。
任晖也早就冷静了下来,现在面色发白,靠着桌子才堪堪站直。
赵时觉在门内门外一堆人的注视下,直接走到了林迟惟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他低下头,在林迟惟耳边小声问道:“我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林迟惟皱着眉对他摇摇头,赵时觉对他笑了一下。
林迟惟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刚才明明觉得自己毫不在意,可赵时觉的到来,还是让他清晰感受到从压抑到轻松的变化。
原澹沉着声开口:“今天在这里说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原澹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任晖涨红的脸上,“最近院内有些流言蜚语,导致院内工作氛围紧张,同事关系恶化。医院会立刻展开调查,查清是谁在恶意造谣、传播,一旦查实,绝不姑息。”
“林迟惟,你和我来。” 原澹叫走林迟惟后,任晖眼神发直,瘫坐下来。周超连忙掏出手机,胖医生借口查房跑了。
林迟惟跟着原澹来到他的办公室,赵时觉想要跟进去,被原澹拦下了。
办公室门口路过的同事,都用一种克制又露骨的眼神看向他们。
林迟惟也猜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看着赵时觉,笑了一下:“坐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们去吃饭。”
赵时觉似乎得到了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像上次那样会开自己的手走掉。
赵时觉深深看着他:“好。”
进门后,林迟惟看到王主任和医务科的人都在里面。原澹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林迟惟的手攥着椅子扶手,指节有些发白:“石头怎么了?”
王主任依旧坐在那里擦汗,说话有点虚:“石头的事还没有进展。”
林迟惟的脊背放松了,手也随意地放在腿上。
医务科的人见他这副仿佛除了石头、别的事都不在乎的样子,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原澹先开了口:“今天网上的消息,你看了吗?”
林迟惟:“没。”
原澹点了点头,神情带了点严肃。
一时没人开口,林迟惟也不问,王主任就在一旁擦汗。
医务科的人拿出手机,递给左手边的林迟惟。林迟惟视力很好,没接过来就看到那个网站的词条榜前几个都有自己的名字:《男医生靠同行潜规则上位》《林迟惟是什么人》《孩子交给这种人家长们放心吗》《南乡市第一医院林迟惟与学术精英的权色交易》。
林迟惟只看了一眼,手都没抬:“知道了,需要我配合什么?”
医务科的人轻咳一声,缓缓收起伸出去的手:“我们一上午收到了不少投诉,院领导的意思是,你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原澹叹了口气,摘下他的金丝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峰。“医院已经联系了网警立案取证,等调查清楚,会立刻恢复你的职位,并且对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原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但语气中的担忧却难以掩饰,“抱歉,林迟惟,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只能……”
“好。”
在座的三个人都抬眼望向林迟惟 ,他就这样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不公甚至屈辱的决定。
像是早已习惯了命运的戏弄,不是无力反抗,而是不在乎。
只有这样,才能在很多时候熬下去。林迟惟微微扯动嘴角,算是一个自嘲的笑。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接受调查,也相信医院会还我一个公道。”
“等一下。” 原澹叫住林迟惟,对另外两人说道:“王主任、赵老师,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需要和林医生沟通。”
王主任点点头,忙不迭地走了;医务科的人也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大夫,转身离开了。
“还有一件事。” 原澹觉得自己对林迟惟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手术刀一样,一刀刀剖开眼前这个人,“网友扒出了你以前的事。”
听到这里,林迟惟微微扬起下颌,吸了一口气。
原澹逼着自己说下去:“凶手还未归案,这对你非常危险,不如这段时间你先回北京躲一躲。”
林迟惟这才看向他:“躲?凶手什么时候才能抓到?我要躲多久呢?”
原澹说不出来。是啊,要躲多久呢?一辈子吗?
“我可以陪你离开中国,惟惟,我回美国接着……”
“别这么叫我!” 林迟惟发出今天的第一声低吼。
“求你们…… 别这么叫我。”也发出了压抑了十九年的哀求。
原澹手中的眼镜重重地落在桌面上,“砰” 的一声,门被用力地关上。
“查到最初发布的那几个账号了,好!保存证据,用各种方法逼他们说出消息来源,先不要……”
“砰” 的一声,赵时觉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看到林迟惟消瘦的身影立在那里。
赵时觉挂掉电话,连忙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林迟惟,你怎么了?”
林迟惟低着头,赵时觉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刚才有人说你了?我替你……” 赵时觉的话没说完,林迟惟的头轻轻抵在赵时觉的肩膀。
赵时觉愣在那里,心脏仿佛挨了重重一击。他说不出话来,林迟惟也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时觉轻轻抬起手,落在林迟惟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直到滚烫的泪水砸在他的的额角,林迟惟慢慢仰起头,看了看赵时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指尖在赵时觉的脸上轻轻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