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了太久的固定器,我的那只腿肌肉有点萎缩了,所以在家做恢复训练,偶尔也下楼走个一小会,不过还是一瘸一拐的。好在这里是纽约,我就算用两只手倒立行走也没人会管我。
在那天之后我有很久没有见到何也了,我们俩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他给我发的那句“到家”后就戛然而止了。当然我现在不着急了,等我的腿完全好了,我就要去他们公司楼下堵他。
可是那时候还没等到我去堵何也,他反而先出现了。
那天我刚放学,被我俩好兄弟搀扶着走到马路上给我打车,其实我自己能走路了,但他俩就喜欢驾着我玩,反正省力我也随他们去。
突然那台熟悉的迈巴赫停在了我的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何也的脸。
啧,每次看到他的脸我都有些嫉妒,一个人凭什么能长得那么好看。
我俩兄弟在旁边挪揄我了,问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因为我这腿断的有点离奇,我不想说是何也开车别的,更不想说是我自己失误摔得。他们可能以为我的腿是这位坐在迈巴赫里面的男人打断的,毕竟何也现在看起来有点面色不善。
不过他哪里像□□了,明明是朵高岭花。
何也向着我扬了扬下巴,让我上车。
我内心已经乐得要飞起来了,但我得矜持一点,我故意抱起手臂弯下腰,朝他挑了挑眉,我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何也可能没想到我是这个态度,他有一瞬间失神,眼睛在我身后的那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接着扶了一下眼镜,他说他正好路过我看到我,可以载我一程。
我那俩兄弟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们暗戳戳地靠近我问我那是谁,我也有点忍不住,想立刻跳进何也的车里去,所以我回头看着他俩,挑了挑眉毛压低声音说,“你俩未来的嫂子。”
接着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何也一脚油门把我那俩兄弟甩在身后。我真是得意极了,古人一日看尽长安花,而我旁边坐着曼哈顿最漂亮的那朵花。
何也和我闲聊了两句,语气不咸不淡的,无非就是问我学习生活上的事情,我也一一回复着。
可我觉得变扭,我宁愿他直接劈头盖脸地对我说别喜欢他了,或者直接把我全部删除拉黑,也不愿意他在路上碰到我,好像要完成任务似的给我送回去,还摆出那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我恨不得给他那虚伪的皮撕了。
到了我家楼下,他没打开车锁,我也乖乖坐在座位上,他点上了一根烟,我看着那个烟丝向后燃烧,好像在等待受审判时的沙漏那样紧张。
他缓缓开口说了些话,他说我腿看起来好了不少,但还是要注意,让我以后在纽约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找他,赔偿款他会打到我的账户里,不多但也不会少我一分。
字字像关心,却句句是告别。
我想揍他,但我没理由,我想让他别假客套,但我又不敢。那瞬间我怨恨何也的懦弱,但我又不得不面对我的懦弱——于他而言我又是谁。
我知道何也很忙,可他还会抽出时间来看我,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但我往前走的时候他却停住了,我也怯场一样想逃走。
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估计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于是我对他说,“是啊,以后不用你操心了。还得谢谢你帮我把车修好,我明天天晴了就可以骑了。”
我知道我这样很幼稚,但我就是和他赌气在。
何也在下一秒把烟头摁进车载烟灰缸里,一手紧抓着方向盘转过了身,我本想撇开脸不看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头。
我被何也吓到了。
刚刚他坐在车里光线不好我没看清,上了车之后我又自顾自地生闷气,现在我才看清他的眼睛,充斥着红血丝,疲态都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黑眼圈也重了好多。天啊,什么傻逼工作,辞职我养他算了。
我怔愣间何也开口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的话,“陈朝昭,你要是不怕死就尽管像那天一样骑车。”咬牙切齿地,像是在和仇人说话。
我一直觉得当不了爱人就当仇人很合理,反正都需要付出很多感情在里面,不管是爱还是恨,但我当然更希望何也会爱我。
我当时因为他这一句骤然的威胁被冲昏了头脑,看着他为我失态的样子我感觉到了莫大的满足,却忽略了那句话背后的意思,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但我也是倔脾气,我伸手过去解锁了车门,背着书包一句话没说就下了车,还给他那车门惯得震天响。
我倒想看看这个懦夫是爱车还是爱我。
事实证明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既没有下车来检查门怎么样了,也没有下车来追我,车停了一会,然后驶离了这条道路。
我站在我公寓的大门口一直看着何也的车转了个弯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心里沉了又沉。
我教育自己,陈朝昭,这才是成熟,体体面面的,三言两语就给你的进攻拆个七零八落的,然后潇洒地一脚油门离开。
最恐怖的是我本以为我会感觉到骤然的心碎,像是玻璃落到地上时碎成无数个碎片那样,但我没有,我甚至很快就没有再生气和悲伤,只是心口有一个很隐秘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我还摸不着在哪。
我当时就想,完蛋了,何也不爱我,甚至不恨我,他甚至不愿意花费功夫向我的心脏捅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