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雾气充满了我的视线。
没有意义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坐了起来,结果双手竟然如同冰一样的坚硬,我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摔了回去。
我:?
我抬起双手,看到了暗沉的皮肤。
双臂上苍白无色,却有有青紫色的痕迹遍布在上面。
矿城的昼夜温差很大,按照矿城原住民的描述,那变温速度跟跳楼一样。
所以矿城人们的衣服都是抗寒的,夜晚也鲜少有人出门。
就算曾经的我落魄到到处流浪,身体也被动的僵白,也没有我现在这么严重的症状。
哦,我现在好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并且睡在了最容易让人失温的金属上。
不对,我记得我是抢了一件外套的。
我转过头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女孩蜷缩在一个类似冰箱的废铁上,身上裹着我的外套,只露出了一个脑门。
她比我像强盗,一段时间前还怕我怕的炸毛,现在就敢抢我的外套了。
我剥开外套,让她的脸露了出来。
女孩的面色并不好,一件外套并不能驱散太多的寒冷。毕竟外套可不是火,供不了暖。
我推了推女孩,道:“醒醒,早上了。”
女孩挪了挪窝,然后就没了动静。
不应该呀,看着女孩警惕的样子,不像是会睡这么沉的人。
我凑近仔细的检查了一下。
女孩呼吸急促,嘴唇发紫,明显是生了病的症状。
生病了,看起来是着凉了。应该找个热源。
我昨天在男人身上搜到了一个打火机,我摸了摸裤兜,还在。
打火机有了,那点燃什么呢?
我陷入沉思。
附近也没有什么易燃物。
我正思考着,突然听到了女孩的喃喃低语。
她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眉头紧皱。
我凑到她耳边仔细听,听到了:“死……我不要死……”
她似乎在做噩梦,提到死这一个字,我寂静的情感湖面似乎被风吹过,有了些波动。
刚才那是什么?那是我的情感吗?
我又凑上去仔细听,但却没有听到她说第二句话。
自从情感被雾剥夺,这是我第一次突然间感受到了它。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是怜悯吗?
不对,好像叫共情。
眼前的女孩缩成一团,身体面临严重的死亡威胁,外围还有一群人虎视眈眈。
她的求生欲多么像曾经的我。
我也是那样的无助与不安。
他的牙齿颤抖的厉害,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时间不多了,我需要立马行动。
我转头就走向了那些追兵的休息处。
值夜班的男人看到我的靠近,立即吹响了口哨。
“哔哔哔——”
巨大的声音把所有人都给吵醒。
他们手忙脚乱的拿着自己的武器就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看见我站在他们面前,都如临大敌,站着不敢上前。
“喂,她这是要干什么?”其中有一个男人刚睡醒,一脸迷茫。
没人回答他,因为眼前可是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对他们生命有威胁东西。
我一步一步走近,这似乎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有半数的人都缓步后退。
“你们为什么追杀她?”我问道。
听到问题后,他们互相对视,最后一个人回答了我。
“姐,我们是雇佣兵,有人买她的命,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的。那个人为了杀他出了五个数,如果您能不插手这件事情,我们愿意分出六成给您。”
买命吗?嗯,这在矿城并不罕见。但是能花下这么大数目的就不一样了。
是什么让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受到这样的通缉呢?
“您看这可以吗?”男人看我没有回话,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我懒得回答他,说道:“外套都脱过来,放我脚下。”
追兵们愣住了,好独特的要求。
但是他们也不敢不从,我昨天吃人的表现可是历历在目。
吃人肉,生活皮。他们一生都没见过这样的怪物。
几个人赶紧把外套都脱了下来,放到我的脚下。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都走吧,在这里没有外套,晚上可是会被冻死的。”
我能看出来他们昨晚也受了冻,一个个脸面都是铁青的,他们要是一直等着,自己也吃不消。
对雇佣兵来说,生命肯定比任务更重要吧?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任务可不是。
大部分人都知难而退了。
剩下一个不愿意离开的年轻人。
“不走?”我问道。
女人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这个女人似乎很不甘心,有种会卷土重来的气势。
我也不多管,抱起了地上的一堆衣服回到了女孩旁边。
分了一半在女孩身上,剩下的一半直接点燃。
火焰舔舐着空气,橙红色的光映在女孩苍白的脸上。
原本凝滞的血色缓缓漾开一丝暖意。
她眼角微颤,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唔”声。
我去试探了一下,看着她的呼吸从微弱变得匀净些。
火星噼啪作响,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女孩挣扎着,似乎是想睁开眼睛。
“别着急,”我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沙哑,“火够旺,能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
女孩的眼皮终于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迷蒙的视线先是落在跳动的火焰上,随即缓缓转向我。
她的嘴唇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乖乖闭嘴休息。
我往火堆里又添了些布料,火星腾得更高。
她周身的寒气彻底被逼退。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呼吸也愈发平稳。
女孩在火堆旁又歇了片刻,呼吸彻底平稳后,竟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我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借力盘腿坐了起来。
“你之前是怎么撑下来的?”我看着她,忍不住问,“看你这副样子,好像稍微受点冻就会病得厉害。”
她听到这话,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
袖口滑落,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暴露在火光下——伤口边缘泛红肿胀,显然是感染了的的模样。
“靠……是……是这个。”她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了不少,“伤口感染了。”
我哪里能寻找到药呢?
嗯,有药的人刚才已经被我赶走了。真是太不幸了。
看着女孩如此虚弱,我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她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回答道:“水……我需要水。”
嗯,有水的人刚才已经被我赶走了,真是太不幸了。
我挠挠头皮,一种心虚似的感觉从心中迸发。
那些被冰封的直觉,似乎在顺着这些火焰往我的心中爬。
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疑惑。
雾?为什么把我的情感又还回来了呢?
虽然感受的并不多,但是比我这段时间所感受到的总和都要多上百倍。
那种彩色的满溢着心灵的感觉。
我敢肯定这个女孩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用处。
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我要救救她。
是的,我要救她,我有这个能力。
我把女孩小心的背到了背上,吓的女孩直接惊呼了一声。
“啊,你干什么?”
我把外套撕成了简易的绳子,将女孩固定到了我的背上。
“救你。”
女孩攥紧了我的衣服,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这家伙,这么好的吗……”
仗义?我是感受到了一丝情感,并不是情感全回来了。
现在的行为只是维持了我一贯的习惯罢了。
我一直都认为,天塌下来有大人去抗,小孩只要做好自己,像一个小孩一样长大才是对的。
小孩就是小孩,不用强颜欢笑,不用苟延求生。
就让小孩做一个小孩就可以了。
我曾经尝试过给这里的孩子们教学一些关乎善良和美好的故事。
但又亲眼见证这些品德害了她。
最后她还是被大环境同化,成了一个标准的矿城人。
虚伪,奸诈,暴虐。这才是在矿城活下去的通行证。
这座城市病的太深了,深到我不敢直视。
这个女孩是特殊的,不如说我希望她是特殊的。
被矿城通缉的孩子,有能力的我是否能给她庇护,让她成为一位起码是不邪恶的人。
他们都对我说,人就是这样的,人就该虚伪,奸诈,暴虐。
可我见证过一个孩子能够无忧无虑的社会,可以自由的成长,成为一个正直的,善良的,或是聪慧的,各具特色的人。
而不是互相出卖,自相残杀,互食血肉的‘人’。
身后女孩身躯已经被火堆温暖,传到我的身上居然让我也感到了一丝温暖。
触感,也让我感受到了。
“谢谢你,我会救你的。”我轻声对她说。
女孩手攥的更紧了,道:“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真是个怪人……”
我止不住的笑了笑。
怪人,格格不入的才是怪人。在矿城,我确实格格不入。
我转头望着女孩苍白却透着倔强的脸,沉默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一下,随即小声回道:“别人都叫我阿小……你呢?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毕竟你救了我。”
我指尖微微一顿,很久没人这样认真问过我的名字了,久到我几乎要忘了自己也曾是否有过一个不是代号的称呼。
瞎子,瘸子,表子。
他们这么称呼我。
曾经的姓名我已然忘却,如今被那雾气给予了新的生命。
那就……重新开始吧,也算个好兆头。
“叫我白雾吧。”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