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丑时都要过了,而阿无等得都要睡着了,也没见尉迟安带着云锦过来。
阿无暗道:莫不是这厮觉得云锦贵重,又舍不得了?可自己不过要了一方手帕罢了,不至于放人鸽子啊……
正想着,阿无就听着院外传来窸窣声,她还以为是尉迟安来了,舒了口气,出了卧房,叹道:“你总算来了。”
再一看,是一身形挺拔女子立于院门前,阿无等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腰间挂着两块圆形玉佩,穿着深蓝色长袍。蓝衫下摆被夜风拂得微动,却丝毫不乱。
她未曾蒙面,模样俏丽,却不苟言笑。
见阿无出来,她却先上前拱手作揖,道:“在下不才,受人所托,来取姑娘性命,还望姑娘见谅。”
此人既不偷袭,还有几分礼貌。
“你还真会挑时候。”阿无看着手心已然恢复的内力,与她打着商量:“会吵醒别人,出府杀我可以么?”
她身姿端正,又作了一揖:“都听姑娘的。”
这般行事……俨然一副名门正派的作风。
阿无与她一前一后出了沈府,到了林中,那人刚落地,就道:“你竟然还会些功夫!”
“只会一些,用来对付你足矣。”阿无拢了拢微凉的衣襟,“报上名来!”
“禾桑苗。”
她说完就将手上宝剑出鞘,剑锋直指阿无喉咙,阿无足尖轻点,后飘数丈远,瞬间与刚刚近在迟尺的人拉开老远距离。
“好厉害的轻功。”禾桑苗下意识赞叹。
“禾桑苗?没听过!”阿无语气中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痞气:“谁派你来的?”
“等你死了去阴曹地府问阎罗吧。”禾桑苗语气温和道。
“不说?”阿无站在树下,看着悠然自得,像是来林中散步的,“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此举在禾桑苗看来傲慢极了,她眉宇间也不自觉带上来几分倨傲:“不需要你留情。”
阿无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先行出招。
禾桑苗微微躬身,依旧礼貌:“那就承让了。”
话落,禾桑苗的剑锋在阿无瞳中越来越近,剑招没上敌人身,银亮的剑锋就已经在月光下连续变换了几道招式,划出的剑气擦出无数道细碎弧光。
阿无看着自己那招简单利落的“落英缤纷”被这人改的眼花缭乱,眉头都紧蹙起来。
眼瞧着就要刺到自己,阿无脚尖点地侧转旋身,双指并出,在银白剑身上敲出“铛”的一声。
“小姑娘,这招可不是这么用的。”
禾桑苗根本没看清阿无是何时出的招,怎么出的招,而刚刚还握在自己手中的剑就到了她手上。
“你……”禾桑苗低头盯着自己两手空空,又抬手看向对面阿无,“你是怎么做到的?”
“刚刚这招是谁教你的?”阿无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拿她的剑招来杀她。
“关你什么事?”禾桑苗已没了刚开始的淡定,她语带三分愠怒:“我赤手空拳照样能杀了你。”
禾桑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银针,她手腕一转,手臂在空中环了个圈,几枚银针以极快速度飞出,让人看不清方向与实物。
若是懂行的便能发现,这针法与阿无的落花剑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紧接着阿无就听见斜后方有破空声传来,阿无向后弯腰,一个翻转,再停下时,只见重影的三枚银针已被她稳稳夹在指间。
此针泛着寒光,在阿无指缝间微微颤动,细如牛毛。
“芙蓉绣花针?”阿无轻笑出声,“苍阳山莫历是你什么人?”
禾桑苗闻言不由有些得意:“算你有见识!”
可转头又一想,连一向引以为傲的绝招都被眼前人轻松破解,禾桑苗又顿时泄了气,没了再打的精神。
师父告诉她,天下能徒手接住这针法的只有一人,但那人已然不在了。禾桑苗宁愿觉得是自己的火候不够,没学到位,也不愿承认师门秘法就这样被人轻松破解。
可银针所出方向皆不相同,她是怎么做到在瞬间将几枚银针精准夹住?还夹在了同一指缝间……
禾桑苗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禾桑苗目光沉了沉:“回答哪个?”
阿无指尖捏着那三枚银针,针身的凉意让指腹感觉异常寒冷,“先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能请得动我苍阳派首席大弟子禾桑苗出山,自然是天下最厉害的姓氏出马。”
“你?”阿无抬眼看向对面禾桑苗,满眼不敢置信。
“我怎么了?”禾桑苗迎着阿无的目光,“你瞧不起我?”
“并无此意。”阿无心里想的是,苍阳山首席弟子的位置不是莫历的嘛,怎么成了个小姑娘。
阿无总是忘记自己在古墓躺了十几年的事实,沧海桑田,故人早就变换了身份。这天下闯荡江湖的,也早就换了一批年轻人了。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禾桑苗猛地一拍身后树干,作势要赤手空拳再与阿无打上一个回合。
阿无却一个反手就制住了禾桑苗,不知手上使了什么掌力,一下叫禾桑苗泄了劲儿。
阿无没管禾桑苗蹭蹭上涨的火气,她又看了眼指间夹住的细小银针,接着低头问道:“苍阳山莫历是你什么人?”
“你敢一而再地直呼掌门师父名讳。”禾桑苗甚是不满,“你再这样不尊重她老人家,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你好看。”
后面这句禾桑苗说的底气十分不足,她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人差距过大。
“掌门师父?”上次阿无同莫历匆匆一别,还来不及叙旧,她竟然不知,莫历都当上了苍阳派的掌门了。
那眼前这人岂不是……莫历的徒弟?
“我不杀你,你走吧。”阿无松手放开了禾桑苗,并将牢牢夹住的银针“嗖”地射出,禾桑苗立马接过,阿无又将其剑插在地上,转身离去。
走前,阿无道:“关于我的事,你先回去禀报了你的掌门师父,再决定要不要向宇文呰说明今晚发生的一切。”
“站住!”禾桑苗不抱希望的问道:“你不是说,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么……”
闻言,阿无转过身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长剑丢给了禾桑苗。
而阿无则在地上随便捡起一截枯枝,她将枯枝拿在手里弯折了几下,见不易折断后,道:“接招!”
话一出口,禾桑苗只觉得这人周身气势都瞬间变了。哪怕只是一截枯枝拿在她手上,那枯枝都显得格外不同。
阿无手腕翻转,枯枝陡然下沉,直冲冲朝着禾桑苗而去。此招就像春日里纷飞的落英,给人很缓慢之感,却又能瞬间近身,禾桑苗一个紧急后飘侧翻,堪堪擦身避开对方横劈过来的招式。
阿无又趁势斜挑,直逼其心口,这次的剑招相比前一个,招式快了数倍,像骤雨前的闪电,只余片刻的残影。
这招避无可避,阿无见禾桑苗无力抵挡,枯枝在离对方寸许处骤然收势,转而挽出个精巧的剑花,而枯枝已架在了禾桑苗脖颈间。
“落花一招,浮光掠影;虚无一剑,惊为天人。”禾桑苗下意识吐出师父常念叨嘴边的那句话。
她脸上无半分害怕,只有对阿无身份的好奇,“你……你是?”
禾桑苗看是看明白了,但是……她学不会啊!!!
她不知是这人的身影更快,还是剑势更急。总而言之,一切都太快了,她根本做不到这么快!
这招“落英缤纷”在禾桑苗看来阿无用的极快,但她不知,阿无为了照顾她,已经算是把一招一式拆开教给眼前这人了。
“把银针给我!”阿无伸过手去。
“不必了,”禾桑苗喃喃道:“反正也学不会,何必瞎耽误工夫。”
阿无“啧”了一声,“你这个功夫也能当首席弟子?如今这江湖还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阿无遥想当年,莫历初入江湖时,也没差劲成这样。
其实阿无这话有失偏颇,是别人与她之间的差距过大,而不是别人太差劲,是她总在无形中给旁人设定的标准太高了。
禾桑苗在她眼中看着差劲,可如今江湖上,人也是赫赫有名的“素衣飞针仙”,谁不道上一句“芙蓉绣花针”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