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最终在殷庄曜一句“皇命不可违,将来只怕对您也同样适用”的威胁下暂且搁置了。
皇后虽愤怒,但到底他也只是个深宫夫道人家,步家权势早已没落,有顾命大臣在外,他也左右不得皇位。况且就算真能成事,唇亡齿寒的道理谁又不知,难保下一个会不会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保全自身。
无论谁做皇帝,他都是太后。不过一贵妃的性命,何必为此开罪了新君,就算不报复在他身上,岂知自己百年后皇帝是否会对自己母家下手。
不过他还真小看了这黄口小儿,才十岁的年纪,竟已显现出帝王之相。
步氏走后,殷庄曜又被父妃抱着哭了许久,她这时竟隐隐生出些两人相依为命的感觉来,也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臂弯里,让自己再做一段时间小孩儿。
新年伊始,新皇登基,改元元霁。
皇帝尚不能独当一面,虽有托孤重臣赵太傅和林将军辅佐,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步太后如是想,可巧,元霁帝也这么想。他们互成三边对峙抗衡的关系,竟诡异地达成了平衡。
既不能亲政,皇帝这名头姑且与虚设无疑。殷庄曜每日行程安排比起先前做皇子时,只是多了一项每隔三五日要早起上朝听政。
但身份转变,太傅的要求更严苛许多。不过好在她确实聪明灵慧,谈起治国之策虽尚且想法稚嫩,但先帝慧眼如炬,太傅也看得出她是个胆大心细的,只管尽心教导,必成大器。
不过比起闷在御书房里被太傅紧盯着,连瞌睡都不许打,殷庄曜更喜欢下午的武学。
某日她课业完成得不错,提早下学,她得空便去秦太后那里坐坐,在可以依赖的父亲跟前,殷庄曜终于忍不住抱怨道:“父亲,我都是皇帝了,为什么还不能随心所欲?”
秦太后日日叫人备着皇帝爱吃的点心,一见她来,瞧她衣身松了两指。便知这孩子用功刻苦,不免有些疼惜:“父亲一个深闺男子,哪懂这些道理,父亲只知我儿辛苦,定是又没好好进膳,真该给你选个好儿郎来照看你了。”
瞧着殷庄曜神色恹恹,显然这话没说到她心坎儿去,秦太后这才又道:“皇儿现在还小呢,等将来你亲政,大权在握,何愁不能顺心呀?”
他再看去,殷庄曜只埋头吃点心,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殷庄曜听没听见秦太后不知道,但步氏却同他心有灵犀一回,已经把立后一项当成事安排了。
皇后人选自然是他步氏男,步氏延续家族荣光的野心摆在了明面上。秦太后没他那样强大的母家,元霁帝年轻没有话语权,步氏又一贯善用“孝”字当头的招数对付她,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元霁二年二月,皇帝大婚,本该是举国同庆的喜事,又被强行安排了的殷庄曜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册封步氏男为后。新婚之夜,两人相顾无言,她背对着小皇后坐到桌前,挑着刚着人送来的热乎饭,略垫了两口自己爱吃的,便自顾自回了寝殿安歇。
若挑个美若天仙的,或许殷庄曜也勉强捏着鼻子忍了,步氏男这尊容,面对着他吃饭都倒胃口。把这样的人安插进她的后宫,她只觉自己被轻慢了去。
步氏权势再大,也插手不了皇帝晚上想睡天上还是地上,殷庄曜也只有这时难得能由自己一回。尽管如此,她仍感到无比憋屈:这哪是做殷家的皇帝,分明是他步氏的傀儡赘媳!
她日思夜盼,学习也愈发勤勉,只想能快些长大。
只是比亲政先来的是另一种长大。
自从纳步氏男后,殷庄曜下了学连御花园都鲜少去了,生怕撞见她不想看的,坏了她的好心情,不如早早回紫宸殿安置或温书。
这日下学,她照常直奔寝殿而去,刚一进门,便有守门的宫人通传有人求见,人是教引男官带来的,殷庄曜没多想,以为是给她加训礼仪课的,准许了。
来人身上携着暖香,步态袅袅,身量纤纤,立时挺拔如翠竹,跪下时身姿又如柳条般柔美,细白的脖颈依着规矩始终低垂着,安静候在一旁,十足地驯顺姿容。
待教引男官说明了来意,主子点名问话,他这才开口,声音清亮如风拂银铃,虽是初次面圣,也毫无怯意,口齿清晰,落落大方,听着便是个爽利人:“回陛下的话,卑侍是奉瑞宁皇太后的命,前来侍奉陛下学习人事的。”
由于他说话底气实在太足,殷庄曜甚至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所言是何,登时红了脸。这小宫男也太不知羞臊了!
引荐的男官早已退出殿外,室内只留她二人。
殷庄曜虽早知要有这么一天,但真来了又十分羞窘,又不知该作何反应,气氛一时僵持,她坐看着,小宫男跪伏着。好在这人称是瑞宁皇太后安排的,也就是她父亲秦氏,这叫她少了好些抵触。
她不动,小宫男也沉得住气,仪态维持极好。
过了片刻,还是殷庄曜自己受不了这样静默的尴尬氛围,又兼之少年人幼稚的好奇心作祟,她又唤道:“抬起头来。”
他依言照做,仰起脸来,方便主子打量,眼睛依旧低垂,未经准许,不敢直视天颜。
好一张清水芙蓉面。眉如远山,眼如秋水,透着一股灵秀劲儿,眉眼皆呈上挑之势,和他说话时表现出的机敏伶俐很是相称。到底是父亲疼她,选得人果真不俗。
殷庄曜只觉得是叫他身上的暖香迷了魂,鬼使神差地便将人领进了里间学习去了。
他本清泠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那么婉转,周身萦绕的暖香愈发浓郁,甜腻地要冲昏殷庄曜的头脑,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搭上她滚烫的肌肤,所过之处似乎已经被撩起□□的灼烧起来。
她不自觉攥住了他一只手,喃喃低语道:“热。”
他的笑容愈发甜美,甚至大着胆子抬眼凝视着她,殷庄曜恍惚好像看见一条美人蛇在朝她吐信子。
一晃脑袋,重新对上那双弯弯如月牙的笑眼。果真是热昏了头,这分明是个乖巧无害的小兔子。她想。
“陛下,可还有什么不明?”耳畔又是令人浑身酥麻的低语,不知究竟是他有心还是当真无意。
这便是教学结束的信号了。按理说,他该走了。
但很快殷庄曜的理智回笼,她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除了那两位暂且作为长辈身份的,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只要她想,都该是她的私有物才对。
能是她自己做主一回的时候了。
红烛帐暖,一夜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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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3、冷情帝×心机毒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