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忏悔录[女尊]》 第1章 简介 放不下了先发在这里 女主们只是花心多情帝,一般还到不了烂人的程度,妃妃们有些可能会比较恶人 非特殊情况花魁来了也是处,目前还没特殊情况,有了会标注 部分篇章里会重复出现同名主角,可以当平行世界,没有关联的,如果觉得不喜欢这种后续可能会改名 原型/灵感来源是文游,非剧情妃,系统随机生成的人设 先发出来激励一下自己!读者宝宝们的催促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TT 可能不定时就会忙起来……我尽量多写,会拖延但绝对不弃坑,后续不定,但已经写出来的设定一定会填坑 更新顺序不定,读者宝宝有想先看的可以催催,没人催就看心情随机写了 —————— 1、冷情帝×心机毒夫 双向奔赴利用出感情的恶人妻夫 “我忏悔……我不该为了铲除世家的势力,滋养爱妃的野心,纵容他屠杀后宫,把他磨成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神情似是想要展现出一丝悲悯,眉眼低垂,嘴角却是难以抑制地上扬的弧度,满是对自己的欣赏:“朕,雄韬伟略,文治武功无一不通,亲政后铲除异己、独揽朝纲,朝臣敬服百姓拥趸——而完成这一切时,朕二十三岁。今年,朕还有了最完美的继承人。” “朕,实乃全人也。” 2、死人文学帝,在我死后的第一年,她后悔了 “我忏悔……我不该为了扶正我的此生至爱,又不忍废后伤了外祖家的颜面,故意拖延皇后表弟的病情,生生耗垮了他……” 她眼中仍难掩悲痛之色:“下辈子别进帝王家了,哪怕是曾经最亲密的表姐,到底人心易变……” 旁边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不是姐们,你真来忏悔啊?” 她立马收了声,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意思是,下辈子有云儿一个贤夫,表弟和众妃一群美侍足矣。” 3、要索命就索朕的命,别索朕的爱妃和孩子的命 “我忏悔……我不该那般心狠,他不过是杀了几个妃子罢了,朕却将他送去皇寺静思,在新年前夕临产,朕已是世间全人,却留不住他一命……” 4、 “我忏悔……淑妃柔顺乖巧体贴圣心,兰妃年少轻狂骄纵可爱,荣妃清高孤傲别有风情,玉妃兼美,又为朕诞下第一个孩儿,入宫最久,情分到底是不同的……朕无一忍心割舍。” 横批:下辈子还当昏君 5、 “我忏悔……我不该一时心软,以皇后之位作为补偿拱手让与他人,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年,他还等得起……” “还好朕能读档。” 6、持续更新中—— 第2章 1、冷情帝×心机毒夫 殷庄曜不想再受人摆布了。 打小她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序齿靠后,前头一溜串的姊妹,父妃又不大得圣心,她冒不起头,母皇几乎从不曾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稍得脸些的姐妹兄弟们谁都敢踩她一脚。有一回在小园里,分明是六皇子自己不长眼先撞了殷庄曜,却恶人先告状反骂了她,殷庄曜从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便恼了,两小儿争辩起来,六皇子仗着有个得宠的父妃,一向行事张狂跋扈,不仅动手推人,还骂她和她那卑贱的父亲永远不会被母皇喜欢。 这话对尚且是个孩子的殷庄曜而言已经是狠狠踩了她的痛点,眼看两人要扭打起来,下人们不敢掺和小主子们的矛盾,更不敢坐视不理,只能老鹰捉小鸡般横亘在两位中间,拖延时间等着各家主子出面。 但说不敢掺和其实是殷庄曜这边单方面的居多,六皇子的下人自恃有宠妃撑腰,同样嚣张,看似劝阻,实则只拦住了被欺负着的殷庄曜的侍从,害她被趁乱丢了泥巴和石子。 还不等她反击回去,就听背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不成体统!这是在闹什么!” 回头一看,是皇上。 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恭请圣安,殷庄曜印象里见到母皇的次数不多,若不是周围人都口称万岁,怕是哪日母皇突然站到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能想起这是谁。尽管如此,她父妃还是认真教导过规矩的,不得直面天颜——她便也乖觉低下头,学着众人的姿态慢吞吞蹲身行礼。 一旁的六皇子却并不像她这般知礼,竟直冲冲朝皇帝怀里扑去。殷庄曜心里暗暗期盼着母皇开口申饬这讨厌的家伙,余光却瞄到皇帝半俯身子,将满手脏污的六皇子搂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眼睛。 等侍从奉命陈述了方才的事端,殷庄曜终于等到了母皇生气——皇帝闻言松开了六皇子的手,站直了身子,指着她的脑袋斥责道:“你这孩子,怎能不友爱姊妹,还这般没轻没重的。” 说话间她二人的父妃也匆匆赶到,六皇子父妃率先奔上前将她揽在怀中细细检查她是否有受伤,才软声向母皇求情:“皇上,晟儿还小,不懂事,小孩子间打闹是常有的事,小侍回去定好好说她。” 母皇亲自上前扶起六皇子父子时,灰头土脸的殷庄曜还在被自己父妃搂在怀里边哭边擦脸,瞧见她衣服上沾了土灰,哭得更厉害,他好不容易得了回御赐的名贵衣料,自己舍不得用,拿来给儿子裁了身新衣,今儿个头回穿出来,儿子就人欺负了,衣服也给糟蹋的不成样子。 六皇子父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呀,瞧这调皮孩子,回去我就叫人从库房里挑几匹好的,送去给贵人赔不是。” 背后那道不知来自谁的若有似无的目光,让殷庄曜在还没有太多尊严意识的年纪感到无比窘迫。 从这个时候起,殷庄曜开始朦胧地意识到,在这个后宫中好像没有权势就不配有为人的尊严,哪怕她们本是出身相同的阶级,该是相同的地位。至少目前来说,还只有她受人摆布的份,从没有她能硬气反抗回去的机会——她那懦弱无能的父妃也不允许。 回到自己宫里后,皇上和六皇子父妃都送来了赏赐和赔礼加以安抚,但殷庄曜还是被告诫,自己比不得六皇子,往后一定要听话,不能再招惹到他们。小小的殷庄曜虽然乖巧点头应下,但心里却隐约有些不情愿。 凭什么都要她听话,而不是她要别人听话? 但比起琢磨明白这件事,殷庄曜更早地认识到她从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投生到谁的肚子里时她就没得选。像是隔壁殿里三皇公子养的小狗,人叫它坐卧,它都只会听话照做,因为这样三哥哥才会喜欢,喜欢它才能得到骨头。 某日破天荒地她被母皇传召到了紫宸殿,先是问了两句最近吃住可好,下人伺候是否尽心,便又考问了她几句功课,殷庄曜一一对答如流,母皇显然也是满意的,毫不掩藏笑意,赞许地拍了拍她稚嫩的肩膀。 殷庄曜心底忍不住有些窃喜,她盼这一日许久了,身为母皇的儿子,她最渴望得到的便是母皇的肯定。她期盼着看着宫人退下的身影,不知母皇打算要给她什么样的奖励。 门扉再次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文房四宝,或金银玉器等赏玩之物。 “小侍给皇上请安。”来人俯身行礼,顿了顿,看清屋里还有一人,声音柔婉,又道:“七皇子安好。” 殷庄曜乍然被母皇的夫侍问好,有些猝不及防,险些没反应过来失了礼数。他们说起来无论位份高低,都是她的长辈,问了是情分,不理也是本分,不过对着那些宠侍的儿男和她这个没了本就位卑的生父,就是另当别论了。 皇上一见新宠,笑意更深切两分,主动伸出手去,那美人便顺势柔柔一搭,起身依偎到皇上身旁。殷庄曜亲眼瞧着,母皇分明没有叫他坐下,他这一时守礼一时失礼的行为,倒是叫她有些看不明白。 母皇也视若无睹,并不计较,仍亲切地同他说话,好像忘了殷庄曜的存在,把她晾在了一边。 她又开始感到尴尬,自己总是被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除了欺负作弄她的时候,大家眼里似乎永远没她这个人似的。 不过这次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殷庄曜又被牵住了手,他平视着她,眼神温柔似水,语气也是少有的温和:“庄曜,我是繁英殿的瑛贵妃,你可以叫我贵妃父。” 殷庄曜还有些不明所以,看样子瑛妃还想循序渐进,母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拍板宣布了:“庄曜往后就是你的儿子了。” 听闻此言她这才明白过味来,原来她是被母皇当做礼物,打包送去给这个青楼出身的低贱妃子做依傍去了。母皇都知道叫瑛贵妃自己来相看,却没想过问她是否情愿,好像她就是个没感情没思想的物件,可以任人随便处置。 殷庄曜有时真恨所有把她当玩意儿的人,恨被人掌控身不由己的屈辱,明明她已经托生在了天底下最大的富贵窝,可却还是不快乐。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其实跟三哥哥那条小狗无异。 但既然这回是母皇,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她便姑且放下了。 第3章 2、冷情帝×心机毒夫 说实话,对于做秦瑛妃的儿子这件事,殷庄曜其实是有短暂的不情愿的。 这个年纪的殷庄曜虽然还不太懂什么叫“风尘之地”,但也知晓瑛贵妃出身极其卑贱,论起来,比她生父还不如。 奈何殷庄曜这位出身低贱的养父远比她那尸骨都该化成泥了的生父天生命好,叫皇帝看中赎了身脱离苦海不说,还一朝翻身做了贵人。 自打入宫后恩宠长盛不衰,母皇当真够疼爱他,甚至都不顾祖宗立法,能将个既无家世又不曾生养于社稷有功的贱侍推到贵妃的尊位。当真不怕她一走后,这三两重的骨头根本经不住,风一吹,他就该从高处跌下摔个粉碎。 不过到今天她做了这贱侍的儿子时她便懂了,母皇像是被鬼迷了心窍,真是够顾惜他的。自己正当壮年,便未雨绸缪为自己年轻的新宠铺好了将来的青云路。 殷庄曜心里再怎么百转千回,拿到台面上的也只能是一句:“儿臣领旨,谢主隆恩。” 贵妃却像是真的欢喜,牵过她问了些闲话,又发嗲央着皇上今儿到他宫里陪他和孩子用晚膳。 殷庄曜感到惊诧,日理万机的母皇竟然也同意了。 不得不承认,殷庄曜起先的确既享受贵妃父的庇护,又难以抑制地轻视他这般出身,心里还有些隐秘的忌恨——凭什么自己出身高贵,到头来还要指着一个贱人过活。 都是她生父不争气,没为她挣得个好前程便罢了,还连累她一并受辱。 不过跟在贵妃身边久了,贵妃父许是早料想过自己不能生育,把殷庄曜这个养子当自己眼珠子一样宝贝。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殷庄曜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在贵妃父日日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毫无保留的偏私袒护下,她也渐渐软化了一身尖刺,开始依赖这位养父。 祖宗保佑,不知是她凭了贵妃父的势,还是贵妃父沾了她的光,中宫多年无所出,想来是她前面的皇姐们又资质平庸,储君之位最后竟是落在了她头上。从前人人都不看好她殷庄曜,可偏偏她最争气。 册封旨意下来时贵妃父深深叩拜,满宫高呼谢主隆恩,震得她心神都有些发颤。 等宣旨官走后她才发现贵妃额头都磕红了,她莫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贵妃父还跪着,她不太敢起身,但又想扶他,心里头正天人交战的时候,贵妃已然将人统统打发出去,只说要嘱咐太子两句。 太子。 她听到这个称呼时心跳如擂鼓,偷偷隔着袍袖拧了自己一把,痛得她立刻眼冒泪花,这竟真不是一场幻梦。她殷庄曜未来将是脚下这片土地的主宰,万民皆向她臣服! 正沉浸在自己的激情澎湃中的殷庄曜,忽的被拢入贵妃父带着茉莉香粉味的怀抱里。他一言不发,眼泪却汹涌。 殷庄曜不知他是在哭自己命好捡了个太子儿子,还是哭她估摸着要大限将至的母皇——宫里头私下都悄悄这么传。她又不是御医,哪看得出人有几年活头。 不过现在于殷庄曜而言这也不重要了,反正母皇已然立储,国本不会轻易动摇,她只待来日便是。她虽然尚且不能理解皇帝肩负着怎样的责任重担,但已经深知这一定是个顶好的去处,不然怎么大家都要抢破头去争呢? 外面的秋风卷起,皇帝也如枯叶般已然几近凋零。皇帝这场病来得急,人躺在紫宸殿里一日日消沉下去,心思却仍跟明镜似的,趁着自己难得清醒时便开始着手安排事宜,从选立太子到托孤大臣,不过三日。 贵妃如今荣升储君之父,自然得更殷勤,殷庄曜也忙着功课,二人各自奔波,竟是许久没有见面。 再见时年关将近,殷庄曜记忆里这个时候的贵妃父总是毛绒绒的,他的脸圆圆的,眼睛大而明亮,面色也是被滋养出的健康红润,笑起来还是小男儿情态,很是明艳可爱,不怪母皇那般喜欢。 可如今的贵妃形容憔悴,眼窝深陷,下巴尖得像廊檐下的冰锥,白惨惨一张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不知情的还以为病倒在紫宸殿里起不来身的是他。他仍披着裘衣,环抱着她的手却像刚从冰窖里拔出的,身子抖得也如风中残叶,眼泪扑簌簌落,她感觉到冰冷的泪水已经蹭上了自己的脸颊,冻得她一激灵,往日最心细的父妃却似无所觉般,仍不肯撒手。 殷庄曜感到茫然,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如果是母皇的话,她终究没等到来年。现下大行皇帝梓宫都已经葬入帝陵小半月了,他现在哭坟也太迟了些。 还不等她琢磨太久,就有人为她揭晓答案了。 宫门大开,皇后领着一干人浩浩荡荡入内——登基大典尚未举行,要等来年册封后才可正式称步氏为太后。殷庄曜被贵妃搂得太紧,她只能唤了声“父后”,且当做见礼了。 虽无正式名分,但阖宫上下都已自觉改口称殷庄曜为皇上,步氏也不例外。他逆光而立,面上端着一副慈和模样:“皇上,哀家是奉先帝遗诏而来。” 殷庄曜清楚感觉到,在听到这句话时父妃明显抖得更厉害了。她定睛一瞧,步氏身后侍从手上的托盘里果然盛着老三样:白绫、匕首、毒酒。 “诏书何在?”她虽年幼,但态度冷静从容,丝毫不怯,安抚性地拍了拍父妃的后背,便转头直视着步氏的眼睛。 殉葬一事并非伪作。殷庄曜攥紧诏书,细细看过,忽地如暴怒发狂的雌狮,猛地将诏书掷出去,喝道:“谁敢!” 步氏不为所动,仍维持着平静的笑意:“皇上,这是先帝的遗命。孝道所至,您还是请秦氏接旨吧。” 从前殷庄曜与姊妹发生冲突,总有贵妃偏袒,她便以为他是个刚烈性子,现下她才明白,贵妃父也同她生父一般,是个软弱好欺的,只是以往有母皇给他做仰仗,他才立得起来。 现在贵妃的依仗想要他的命,而殷庄曜头顶又被一个“孝”字压住了。 贵妃父冷飕飕的指尖摸上她的脸颊,乞求地望向皇后,泪眼涟涟道:“殿下,贱侍一命都是先帝给的,死不足惜,只是…只是皇儿还小……”后面的话在对上皇后的眼神后,他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也不再争辩,抓紧了还没愣过神的殷庄曜的手,语气急切地叮嘱道:“好孩儿,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饮食规律,夏日也切不可多贪食冷物,该休息时便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子……夜里少看些书,熬坏了眼睛……” 这便是在同她做最后的告别了。殷庄曜一时只觉得身体里的血都被烧得滚烫,直往脑袋上涌。她都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了,竟然还会有身不由己的事,留不住想留的人。只要别人一声令下,她又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帝! 第4章 3、冷情帝×心机毒夫 那日的事,最终在殷庄曜一句“皇命不可违,将来只怕对您也同样适用”的威胁下暂且搁置了。 皇后虽愤怒,但到底他也只是个深宫夫道人家,步家权势早已没落,有顾命大臣在外,他也左右不得皇位。况且就算真能成事,唇亡齿寒的道理谁又不知,难保下一个会不会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保全自身。 无论谁做皇帝,他都是太后。不过一贵妃的性命,何必为此开罪了新君,就算不报复在他身上,岂知自己百年后皇帝是否会对自己母家下手。 不过他还真小看了这黄口小儿,才十岁的年纪,竟已显现出帝王之相。 步氏走后,殷庄曜又被父妃抱着哭了许久,她这时竟隐隐生出些两人相依为命的感觉来,也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臂弯里,让自己再做一段时间小孩儿。 新年伊始,新皇登基,改元元霁。 皇帝尚不能独当一面,虽有托孤重臣赵太傅和林将军辅佐,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步太后如是想,可巧,元霁帝也这么想。他们互成三边对峙抗衡的关系,竟诡异地达成了平衡。 既不能亲政,皇帝这名头姑且与虚设无疑。殷庄曜每日行程安排比起先前做皇子时,只是多了一项每隔三五日要早起上朝听政。 但身份转变,太傅的要求更严苛许多。不过好在她确实聪明灵慧,谈起治国之策虽尚且想法稚嫩,但先帝慧眼如炬,太傅也看得出她是个胆大心细的,只管尽心教导,必成大器。 不过比起闷在御书房里被太傅紧盯着,连瞌睡都不许打,殷庄曜更喜欢下午的武学。 某日她课业完成得不错,提早下学,她得空便去秦太后那里坐坐,在可以依赖的父亲跟前,殷庄曜终于忍不住抱怨道:“父亲,我都是皇帝了,为什么还不能随心所欲?” 秦太后日日叫人备着皇帝爱吃的点心,一见她来,瞧她衣身松了两指。便知这孩子用功刻苦,不免有些疼惜:“父亲一个深闺男子,哪懂这些道理,父亲只知我儿辛苦,定是又没好好进膳,真该给你选个好儿郎来照看你了。” 瞧着殷庄曜神色恹恹,显然这话没说到她心坎儿去,秦太后这才又道:“皇儿现在还小呢,等将来你亲政,大权在握,何愁不能顺心呀?” 他再看去,殷庄曜只埋头吃点心,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殷庄曜听没听见秦太后不知道,但步氏却同他心有灵犀一回,已经把立后一项当成事安排了。 皇后人选自然是他步氏男,步氏延续家族荣光的野心摆在了明面上。秦太后没他那样强大的母家,元霁帝年轻没有话语权,步氏又一贯善用“孝”字当头的招数对付她,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元霁二年二月,皇帝大婚,本该是举国同庆的喜事,又被强行安排了的殷庄曜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册封步氏男为后。新婚之夜,两人相顾无言,她背对着小皇后坐到桌前,挑着刚着人送来的热乎饭,略垫了两口自己爱吃的,便自顾自回了寝殿安歇。 若挑个美若天仙的,或许殷庄曜也勉强捏着鼻子忍了,步氏男这尊容,面对着他吃饭都倒胃口。把这样的人安插进她的后宫,她只觉自己被轻慢了去。 步氏权势再大,也插手不了皇帝晚上想睡天上还是地上,殷庄曜也只有这时难得能由自己一回。尽管如此,她仍感到无比憋屈:这哪是做殷家的皇帝,分明是他步氏的傀儡赘媳! 她日思夜盼,学习也愈发勤勉,只想能快些长大。 只是比亲政先来的是另一种长大。 自从纳步氏男后,殷庄曜下了学连御花园都鲜少去了,生怕撞见她不想看的,坏了她的好心情,不如早早回紫宸殿安置或温书。 这日下学,她照常直奔寝殿而去,刚一进门,便有守门的宫人通传有人求见,人是教引男官带来的,殷庄曜没多想,以为是给她加训礼仪课的,准许了。 来人身上携着暖香,步态袅袅,身量纤纤,立时挺拔如翠竹,跪下时身姿又如柳条般柔美,细白的脖颈依着规矩始终低垂着,安静候在一旁,十足地驯顺姿容。 待教引男官说明了来意,主子点名问话,他这才开口,声音清亮如风拂银铃,虽是初次面圣,也毫无怯意,口齿清晰,落落大方,听着便是个爽利人:“回陛下的话,卑侍是奉瑞宁皇太后的命,前来侍奉陛下学习人事的。” 由于他说话底气实在太足,殷庄曜甚至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所言是何,登时红了脸。这小宫男也太不知羞臊了! 引荐的男官早已退出殿外,室内只留她二人。 殷庄曜虽早知要有这么一天,但真来了又十分羞窘,又不知该作何反应,气氛一时僵持,她坐看着,小宫男跪伏着。好在这人称是瑞宁皇太后安排的,也就是她父亲秦氏,这叫她少了好些抵触。 她不动,小宫男也沉得住气,仪态维持极好。 过了片刻,还是殷庄曜自己受不了这样静默的尴尬氛围,又兼之少年人幼稚的好奇心作祟,她又唤道:“抬起头来。” 他依言照做,仰起脸来,方便主子打量,眼睛依旧低垂,未经准许,不敢直视天颜。 好一张清水芙蓉面。眉如远山,眼如秋水,透着一股灵秀劲儿,眉眼皆呈上挑之势,和他说话时表现出的机敏伶俐很是相称。到底是父亲疼她,选得人果真不俗。 殷庄曜只觉得是叫他身上的暖香迷了魂,鬼使神差地便将人领进了里间学习去了。 他本清泠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那么婉转,周身萦绕的暖香愈发浓郁,甜腻地要冲昏殷庄曜的头脑,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搭上她滚烫的肌肤,所过之处似乎已经被撩起□□的灼烧起来。 她不自觉攥住了他一只手,喃喃低语道:“热。” 他的笑容愈发甜美,甚至大着胆子抬眼凝视着她,殷庄曜恍惚好像看见一条美人蛇在朝她吐信子。 一晃脑袋,重新对上那双弯弯如月牙的笑眼。果真是热昏了头,这分明是个乖巧无害的小兔子。她想。 “陛下,可还有什么不明?”耳畔又是令人浑身酥麻的低语,不知究竟是他有心还是当真无意。 这便是教学结束的信号了。按理说,他该走了。 但很快殷庄曜的理智回笼,她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除了那两位暂且作为长辈身份的,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只要她想,都该是她的私有物才对。 能是她自己做主一回的时候了。 红烛帐暖,一夜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3、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5章 4、冷情帝×心机毒夫 美色误事。 殷庄曜被内侍照往常的时辰唤醒时还困倦得睁不开眼,难得发了火,叫人都滚出去,又窝回温暖沁香的锦被里睡了回笼觉。 等再睁眼时,已经快到了太傅来讲学的时辰。殷庄曜对太傅还是很有敬重之心的,不敢再耽误,匆忙起身梳洗。 昨夜侍奉她的教引男官也乖觉服侍更衣,毕恭毕敬地跪地为她系上腰间环佩。他身量比还在成长中的皇帝高一点,纤薄的脊背又挺得直,更衣是样贴身的活计,此刻两人的距离不过方寸呼吸之间。 但忙着回想太傅今日要考问的课业的殷庄曜无暇他想,打理好便匆匆往出走,一只脚已经跨出寝殿门时,她才似忽然想起,回身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那教引男官一副宠辱不惊之态,神色未变,只依礼跪地回话,声音平静:“回陛下,卑侍姓黎,贱名越训,十九岁。” “嗯。”再无旁的吩咐,也辨不出喜怒。 诚如黎越训实则忐忑不安的内心所想,皇帝开始的确只想把昨夜当做一场露水情缘。他美则美矣,但殷庄曜却并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因而也没多大看中。 但殷庄曜心思千回百转,很快又有了另一番考量,他既无家世又无靠山,生得也算赏心悦目,反正后宫空虚,留下自有它用。 待到晚间皇帝从太后处问安回来,册封圣旨也跟着下来了——宫男黎氏,秉性温良,侍奉有功,封御礼,赐居合欢殿。 此举引得两位步氏男皆是不快。一个宫男,抢在皇后前头得幸于皇上便罢,后宫夫侍品阶分三等,一等便是皇后,皇贵妃,贵妃,妃,是为高位,若非盛宠多年,也得是家世煊赫,才有望居之,次等有兰台,御礼,承修,此类定数各有三人,若能初封便得此位者,通常便是官家男儿,但这也是看皇上的心意而定,多得是熬了多年才勉强得以混上中位的,再次便是最末的美人,奉衣,选侍无数,平民宫男一流多是从选侍起封,就是瑞宁太后当年入宫也是这般情状。如今皇帝竟这般抬举一个贱人,叫皇后颜面何存? 但皇帝何须在意旁人如何议论,殷庄曜只觉心情畅快,她很满意黎越训听闻圣旨时那掩藏不住地喜意。这会儿被召来陪侍,他站在烛火下挽袖磨墨,嘴角仍漾着浅笑。 烛火点的再多,室内也是昏黄一片,看久了难免眼睛疲乏。黎越训看似专心研磨,实则一直在留心观察主子的一举一动。 见殷庄曜下意识揉眼的动作频繁起来,他便搁下墨条,温声劝道:“陛下勤勉是国之幸事,但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不如叫小侍为陛下舒缓片刻,您意下如何?” 殷庄曜被他这张巧嘴哄得从里通透到外,心下熨帖,便准了他去净手,闭目安享美人光洁柔嫩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按摩力度恰到好处,将人伺候得浑身舒坦。 虽已经如此体贴入微、用心侍奉,黎越训也不是夜夜都能得召幸的,当然,殷庄曜更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劳动自己跑去他宫里。只哪日读书倦了,才叫人来略坐一坐,陪她下棋谈天。 起先黎越训并不懂棋艺,殷庄曜心血来潮,教了他一回,窗外漫天的星子像是全数落入了他的眼睛里,一闪一闪,满是崇拜,语气也难得不总是一贯的成熟稳重,有了几分活泼:“陛下好厉害!” 殷庄曜很享受被人仰视的感觉,这是她做上皇帝前不大常有的体验。 不知是她这个老师教得好,还是天赋使然,黎越训进步倒是很快,不像之前输得那么难看且迅速了,殷庄曜有心让他几招,也勉强能有来有回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殷庄曜心知权力交接不在一朝一夕之间,并不着急。最近太傅与大将军先后考问她的功课,虽面上仍是厉色,但殷庄曜还是从她们松缓的神情出看出满意之色来。 她殷庄曜屈居人下的日子不久了。 进了冬月就快到皇帝的生辰了,逢着月初年尾,也是个喜日子。这是殷庄曜作为皇帝过的第五个生辰,但却是时至今日最令她舒心的一回——太后和顾命大臣商议的意思是年后皇帝已满十五了,是该还政的时候了。 寿礼除却各地官员进献的各色珍奇,还有一位美人——是瑞宁太后的亲侄儿,她名义上的表弟。 其实这位表弟进宫有段时日了,太后膝下寂寞,便召了自家姐姐的男儿前来相陪,殷庄曜来向父亲请安时就已见过几回。 太后一家相貌都不差,这小男儿也是生得粉面桃花,楚楚动人,瞧他行如弱柳扶风,嗓音也柔成了一汪水儿。 低眉含笑如闲花照水,作出的是温柔羞怯之态,在太后不曾注意的时候,两人却又大着胆子眼送秋波,互传情意。 他的名字和人一样美,名唤秦嘉修。因从前出过孩儿被拐沦落风尘的惨剧,家中亦子嗣不丰,养大的男儿只他一个,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将他管得紧,几乎从未见过外女。偏又是这样情窦初开的年纪,见着了丰神俊朗的小皇帝,便即刻动了春心。 太后本来是无心往皇帝身边塞人的,不过既能延续家族荣光,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为皇儿赐婚。 位份不出意外定了皇贵妃。毕竟秦氏与皇后都是太后的族亲,尤其皇帝与瑞宁太后关系还要更紧密些,低人一等已是委屈。 宫里又多了位劲敌。黎御礼出身寒微也就罢了,这新来个同样有太后做靠山的,甚至美貌都远在黎氏之上。 步皇后原自恃有才,不像黎氏空有一张皮,等皇上看倦了就该弃之如敝屣,而自己也迟早能以才情征服皇上。可皇上压根不肯见他,就是有十八般武艺又能如何。 秦皇贵妃入宫不久后便是新年,身边多了两位佳人在侧,马上天下也将尽数在她掌握,殷庄曜心里愈发畅快。 年节里折子虽是翻了几番,但其中多是请安折子,实际上需要仔细斟酌批阅的要事并不多,殷庄曜宠幸爱侍的次数便多了。 毕竟她虽还年轻,但做皇帝,哪个没有生育压力的。若选不出个如她一般的优质继承人,殷家的江山可怎么办? 一写起来就忍不住小头控制大头[捂脸笑哭]忍痛丢了一版强行掰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4、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6章 5、冷情帝×心机毒夫 皇帝开始亲政,步太后再无理由插手前朝,又不甘眼看着秦家借着两代帝王的东风爬到他头上去,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后宫之事。 既不能逼迫皇帝宠爱步氏男,索性劝谏皇帝选秀,新人入宫,自然也能分了皇贵妃的恩宠。 只是到底由自己出面意图太过明显,步太后便从耳根子软又没什么主见的秦氏这儿下手,说的自然是催促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身边多些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云云。 这话听着全然是为孩子好,秦氏只殷庄曜一个独苗苗,自然是当自己亲生的疼,果真听进去了。不过他本也就有此意,只是原先觉得皇帝刚接手理政,便想缓一缓再议,免得给她添麻烦。 当日午后便有瑞宁太后身边的人来递话请皇帝过去。 好在今日略空闲了些,殷庄曜赶着用晚膳的时辰去了。秦氏一见她便喜笑颜开,拉着她先是细细打量一番,说她又高了一截,脸蛋尖了好些,定是又没规律用膳,眼底还有乌青,是春日浮躁睡不踏实,还是又熬夜劳累了。 殷庄曜虽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还是挂着笑回应,说自己一切都好。 话过三巡,太后才想起今日的正题,提起选秀一事来。 殷庄曜闻言笑道:“父亲,儿子尚且年轻,子嗣一事何至于如此着急,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害得您总日夜挂怀孩儿,别自己身体都不顾了,瞧您眼角都要愁得多生两条细纹了。” 太后点了点她额头,笑嗔道:“你这孩子!我刚还照过镜子,哪里生了细纹?就是存心气我呢。” 殷庄曜起身绕到太后身后,嬉笑着为他揉捏肩膀,还像儿时依赖着父亲时那般亲昵:“我说着玩呢,您也正风华正茂呢。儿子有些日子没来,隔壁那老货可给您气受过?” 太后听她这般不敬的称呼,还十分理直气壮,轻拍一下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背,敛了神色,劝道:“都是做皇帝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个分寸,这么些年也过去了,都年纪大了,想来心态也该平和些了。我这做父亲的糊涂,若不是他提起,我一时还真没想起这事来。” 殷庄曜心下了然,将此事应承下来,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旁的闲谈,见天色渐暗,不再多留,只说改日再带秦嘉修来看他。 今日侍寝的仍是皇贵妃秦嘉修,自入宫后他几乎独占恩宠,羡煞旁人。当然,这个旁人即专指步皇后。不过她也并非宫人们揣测那般,当真是对皇贵妃是真爱。 可笑,她一个坐拥天下的皇帝凭什么对一人专情。 殷庄曜不过是中意秦嘉修的姿容,恰好他出身新贵秦家,目前而言,依托裙带的关系起势的秦家是绝对站队皇帝,皇帝自然会倾向于他而非日薄西山却还贼心不死的步家。 秦嘉修这般身份地位既能同步氏男匹敌,甚至取而代之,又易掌控,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殷庄曜近些日子的举动也不过是有意借着秦氏的皇贵妃踩步氏的皇后罢了。 当然,这其实也只是个附带用途,其实她最核心的目的只有一个:子嗣。 她精心考量过,论相貌、才智、品性,皇贵妃样样不差,他又素性温良,一定能教导好孩儿。且他自小虽被拘在家中,但幼时很是活泼好动,爬墙上树,女娃娃爱做的他也一个不落,长大些还缠着母亲还教他骑射,因而身子养得十分强健。想来定能生下个健康又聪明的皇子。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小时候被气糊涂了脑子,殷庄曜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想生养个父亲同样身份尊贵的贤太子出来,若能再是长子,便再好不过。 不过一直到选秀筹备完毕,又过了这么长一段时日,总不见皇贵妃的肚子有动静,希望还是月月落空。 选秀开始当日,殷庄曜已然忘了此事,正在书房里批折子,许久不见黎越训,便想换换新鲜面孔,今日是他在侍奉笔墨。 春日要农忙耕种,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季节,难免事务繁多,底下的奏报也像雪花一样飘满案头,什么这处干旱要开仓赈种,那地水利不便兼顾夏日防汛,总之密密麻麻的字缝里挤满了两个字:“要钱!” 殷庄曜看得正头疼,心情郁结,这皇帝真没那么好当,天天就知道问她要银子,若真用到实处也就罢了,可处处贪腐,层层盘剥,等落到实务的又还剩多少? 河堤年年修,年年垮,大水都堂而皇之地淹进了皇城。国库再厚,也经不起蛀虫不遗余力地侵蚀啊。 可事情又不能真丢着不理,她原觉得弊病重重,还决意拟制改革,但烦扰事堆满案头,时间不等人,百姓和庄稼哪耗得起,她不成型的念头也只得一拖再拖,实在叫人心烦意乱。 下面人也知皇帝近日忧心国事,寝食难安,气性也更盛,踟蹰半天,首领内侍才敢推门进来。不过内侍也庆幸好在今日有黎御礼在,他能言会道,最会安抚圣心,又是从宫男出身的人,待她们这些下人也体恤,不会叫人太为难。 从远处门扉“吱呀”轻响时,黎越训就觉察到了,手上研墨的动作都放慢了些,时刻留心两头的动静。等人进到内殿,不等殷庄曜抬头,他便快走两步上前,摆手止了内侍的行礼,示意人快说事。 内侍脸色有点为难,也是走到近前时她才觉得这差事真是难做,皇上心情不好,可这回的事事关黎御礼的恩宠,怕说出来他也会不快,只求主子别一个想不开还迁怒到她这个传话的头上。 心里虽千回百转,可她素知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更不敢拖沓,硬着头皮道:“劳烦御礼禀告一声皇上,到选秀的时辰了,秀男们已在銮凤殿候着了,皇上是否即刻前往?” 好在事情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可怖,黎御礼好涵养,处变不惊,含笑点头示意他知晓了,便叫人先退下——皇上心烦时不喜人打扰,他这是在帮这内侍。 黎越训在吩咐过后就已快步回了皇帝身侧,却并不开口,只静候着皇帝得空的间隙。 “何事?”殷庄曜搁下朱笔,疲惫地长吁一口气。 黎越训却不着急先回答,倒是先问道:“陛下身子可乏累?小侍为您按摩松缓一下可好?” 殷庄曜闭眼,不作声,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他恬淡一笑,走到皇帝身后,叫她靠着自己。一被这熟悉的暖香包裹,头疼似乎都瞬间好了大半,他手法娴熟,殷庄曜也很是受用。 观察着殷庄曜不自觉紧蹙的眉头舒展了,黎越训这才柔声道:“陛下,选秀已经安排妥当,您可要亲自去挑两个可心人儿吗?” 殷庄曜此时放松下来,还有心情和黎越训开玩笑了:“越儿这么主动推朕去,难道越儿都不吃醋吗?” 黎越训轻哼一声:“醋哪吃得完呀,光一个皇贵妃就够小侍喝一壶了,只是到底小侍心中陛下最重,多选些人,为皇上开枝散叶,解陛下之忧。若能哄得陛下一笑,就是再多美人,小侍也乐见。” 殷庄曜笑意更真切:“越儿也累半天了,走,我也带你去瞧瞧。” 第7章 6、冷情帝×心机毒夫 “今日他是御礼,明日朕便可叫他做凤凰。至于你们——”她本略带愠怒的声音渐次平缓,好像消了气,但默然垂首侍立一旁的黎越训悄然觑着皇帝的神色,他分明清楚地看到,皇帝眼神晦暗幽深,面上尽是嫌恶之色。 这停顿就像悬吊在头上的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众人皆大气不敢出,春日的风尚携凉意,但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殷庄曜临时起意携黎越训相陪观选,不想这路上竟有人还没走远便敢悄声嚼舌根,说一个御礼都能陪同圣驾一起选秀了。 皇帝的事岂是他们可以议论的?可见过去她这个皇帝是多没有威严,能叫他们如此胆大包天。她当即愠怒,叫人将那多嘴多舌的几人押来处置,便是现下的局面了。 领头两个已经瑟瑟发抖,惊惧之下几度昏厥,其余人等也深恨怎会有这样愚钝之人,惹出祸来还要累及自身。主子想捏住他们的小命比碾死一只蝼蚁还简单,人命,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殷庄曜忽得扯起一丝淡笑,若下首众人能看到此景,必然愈发觉得毛骨悚然,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也的确如此:“你们两个,想来也不必见着明天的太阳了。” 他二人言行无状,违乱纲纪,今日当皇帝的面便敢妄议后宫夫侍,岂止背地里是否还将皇帝放在眼里,断然轻纵不得。 侍卫立刻上前就要拖人,一直保持静默的黎越训面色犹疑,似有不忍,适时跪下求情道:“陛下厚爱,小侍不胜感激,只是…小侍以为,此事不若小惩大诫,杖责并罚作苦役便罢,留他们一条命在,既是陛下仁爱施恩,给他二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警醒六宫诸人,管好自己的喉舌。” 殷庄曜不知究竟是被爱侍劝服,还是本就无意杀之,略一沉吟,便颔首同意了黎越训的请求。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生杀予夺的权力。殷庄曜在众人的感激万岁声中慢慢冷静下来,她似乎这才开始真正感受到,什么都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她要做明君,须适时谨言慎行。 不过若是哪日底下人自作主张会错了意办错了事,想来,又与她何干呢? 这场风波便这般雷声大雨点小地揭过了。 殿上一干秀男早已等得面露疲色,好不容易盼来了皇上驾临的通报,即刻又个个显出喜色。 殷庄曜旁若无人地牵着黎越训走过,还特许为他安排了席位在自己身侧。宫人们早知论恩宠就数皇贵妃和这位分庭抗礼,皇上此举,虽短暂令人惊诧,但很快也就回过味来,心里感慨一声这位主子前途不可限量,便又安然做起自己事来。 谁受宠与否,又不是人家身边伺候的,荣辱都与自己无关,便也不甚在意。 这次大选的多是官家或士族出身,能到殿前的自然都是品貌周正,但若是要风华绝代的美人,那倒是难得。殷庄曜从不委屈自己将就,她眼光挑剔,许久都不见一个能完全合心意的,便也一个都不留。 眼前人来来去去的,看多了便觉得横竖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实在乏味,比坐在御书房批折子还无趣。殷庄曜不想再看,百无聊赖地曲臂抵在椅子把手上,支着脑袋,几欲昏睡,索性开始发挥自己带来的人的作用,指着下一个到近前请安待选的,问起黎越训的意见来。 黎越训打小在宫里头学的都是察言观色侍奉主子,见识的人多了,自然也略通此道,皇帝既吩咐,他便笑答道:“小侍瞧这位弟弟很是活泼可爱。陛下若喜欢便收了吧,小侍都听陛下的。” 那男子想是隐约听见了二人低语,喜形于色。 城府不足,但的确姿容秀美,考虑到至今还没一个中选的,殷庄曜也不想自己的银子就这么打水漂,留用了。 后面又叫黎越训相看着,虽没有倾城之色,但也多了几个清秀可人的,选中的多是些温良柔顺的,殷庄曜自以为不大喜欢性情强势的男子,还是乖巧安分来得好。 入选秀男对皇帝身边这位私下里的好奇讨论且不说,太后那边先有了不满。 步氏自不必说,以殷庄曜来看,他快为了侄儿和步家走火入魔了。也不知这疯夫究竟是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筋,竟会觉得放一个小男儿家在她后宫搅风搅雨就能干涉到前朝去了。或许她母皇会因偏宠而重用爱侍的族亲,但她和母皇可不一样。 只是这回瑞宁太后也觉得不妥,听说皇帝还为这黎氏惩戒宫人,更觉得是他挑拨是非,魅惑君主,心有不喜。 偏皇帝还铁了心偏袒他,这次来,竟还有意想封黎氏为贵妃了。既无子嗣,侍奉皇帝也不足一年的光景,又非家族有功,平白就要连跳三级晋封,如此隆宠,实在闻所未闻! 瑞宁太后蹙眉,立刻否决了:“皇帝虽已不是孩子,许多事该自己拿主意的,本不该哀家多嘴,可你也应有个分寸。哀家也提醒皇帝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自己多思量思量才是。” 殷庄曜应承下来,并没有坚持忤逆父亲,但她又退而求其次,要抬他为兰台,再赐一封号。 她笑言:“父亲,越儿跟在孩儿身边最久,情分到底不同,却又碍于出身,不得高封。只是眼下新人也将入宫,孩儿还是想给他些体面和安抚。” 瑞宁太后闻此缓和了神色,又温声同她话家常:“孩儿心肠好,往后必是个千古留名圣贤仁君,只是这份心慈不可太过……曜儿打算给黎兰台拟个什么封号?” 他意识到自己话里要涉及朝政,点到为止,又转回到后宫的话题上。 殷庄曜面不改色:“孩儿心意已决,‘宸’字便是极好。” 瑞宁太后:“……”方才的话,看来皇帝是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帝有主见,本就是半道父子,少了层血缘的牵绊,到底是隔一层,怕再多说只会招人厌烦,消磨情分,只摆摆手撵人:“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既纳了新人,可要加紧努力,早日叫哀家抱上孙子才是。” 深宫寂寞,他也就这点指望了。 皇帝的心思没人能琢磨明白。从皇贵妃入宫后,黎越训失宠了好一阵子,他不是个坐得住冷板凳,只会被动苦熬的性子,皇帝不来,他便隔三差五备了点心汤饮去求见。 虽总碰着皇贵妃在侍奉,自己却被拒之门外,但黎越训从来都只会好脾气地朝传话的内侍一笑,从自己那并不大宽裕的例银里攒下点拿来打赏,跑空也照旧,因此紫宸殿的人也总待他礼遇有加,偶尔皇帝闲暇时还会替他美言两句。 但这一冷待就是三四个月的功夫,人人都以为他也要从此深宫孤寂,但不想这才刚一见面就复宠,甚至辉煌又再盖过了当日的皇贵妃去。 新人入宫,也没分走黎越训太多的宠去。众人眼瞧着若此时宸兰台能怀上个一儿半男的,别说妃位,怕是贵妃也是指日可待了。 接下来还是会停一段时间,要出门学习一段时间,没时间写了,欢迎友好交流,态度不友善的以后就直接删评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6、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8章 7、冷情帝×心机毒夫 只是到底黎越训没那个好福气,眨眼间已经侍奉皇上一年多光景,还没过一星半点的动静。 倒是新人里有个恩宠平平的,却是好运道,头一个怀了。 此事还是例行到中宫请安时,由皇后宣布的。他不是个爱显摆的性子,早两日诊出身孕后便即刻依规矩报给了帝后,除此之外便只安稳在自己宫里养身子,并不四处张扬。因而对大部分人来说,此消息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 在场诸位多面色不虞,但很快又转为假笑奉承道喜。 其中当属秦皇贵妃脸色最差,他没什么心计,心性不见得比孩童成熟多少,甚至不懂隐藏情绪,很容易开罪人。但恰好他又是个直率活泼的,反而意外地造就了他的好人缘。 他对皇帝有情,虽明知有人为她开枝散叶是大喜,既是为她排忧解难,他自然乐见。甚至偶尔夜深时忧虑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还曾希冀着若是宸兰台有孕,他也会替皇上高兴。但事情真发生了,到底还是会有些感伤,只恨皇子不是托生到自己肚子里。 秦嘉修心绪难平,想得出神了,手上不自觉用力,杯盏中温热的茶水因他轻微地晃动溅出几滴,还不及身后的侍从作出反应,一条锦帕便已经覆上他的手背,借着擦拭的动作悄悄安抚性地拍了拍。他侧眼看过去,是坐他下首的宸兰台。 这是提醒他注意做做台面功夫。秦嘉修知他是好意,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众人附和了一声恭喜。 除却江氏的回谢便再无人在意他,这群长舌夫眼下只管巴结这位未来贵不可言的皇子生父,哪还像以前一样簇拥着上赶着讨好他。秦嘉修难免感到落寞,视线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江氏尚且平坦的小腹,眼神幽怨,恨不能盯出个洞来,把皇子挖出来塞到自己的肚子里。 黎越训最擅左右逢源,安抚过秦嘉修后,又一副关怀体贴的温柔哥哥做派对着江氏好一番嘘寒问暖。别看面上欣喜,但其实心里的恐慌不比秦嘉修少。恐怕满宫上下再没有第二个比他更需要子嗣来站稳脚跟的了。既无家世,能指望的便全然只有皇帝或许瞬息万变的宠爱和心意。 皇帝的宠爱是黎越训立足的根本,但也是一种警告,他必须牢牢攀附住皇帝。过去他独揽恩宠,皇上再三破例明晃晃的偏爱已经令他惹了众怒,成了后宫的活靶子。恐怕一旦哪日失去宠爱,他便会被这群人给生吞活剥了。 按理说此时该是头一个有孕的江氏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偏偏皇上只在刚得知消息时加赏一番,去看过两回后,便好似再想不起他这个人了。 当夜殷庄曜没翻牌子,自己去了秦皇贵妃的宫里。 皇帝到时,秦嘉修还在暗自垂泪,脸颊上的胭脂薄红都要给晕花了。偏皇帝来得突然,竟没叫人通报,已然来不及补妆,秦嘉修只得匆匆拭泪,略理了理衣物,便顶着这般狼狈模样迎驾了。 见此殷庄曜非但不怪罪,还失笑,上前牵起秦嘉修将人往屋里带,温声询问道:“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真是可怜见的,你说,朕为你做主。” 殷庄曜其实早知晨会时他伤心失态一事,也正是为此而来的,眼下却还明知故问,不过是趁势逗趣儿罢了。 秦嘉修闻言又是泪眼朦胧,豆大的泪珠儿滚落,眼尾都沁出点楚楚可怜的桃红,克制不住心里头的委屈酸涩,一瘪嘴,又抽抽搭搭起来,含糊诉道:“旁人都能为皇上绵延子嗣,我却不行,我不能为皇上前朝之事排忧解难已是遗憾,如今连自己应分的事都做不到……我、我实在无颜面对您……” 美人落泪如芙蓉泣露,殷庄曜便不觉他添乱,还欣慰他对自己的用情至深,安抚道:“你这是什么傻话,无论是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我的孩儿也都是你的孩儿,你若喜欢孩子,等这个生下来,朕叫抱来给你养着就是。” 秦嘉修眼睛里稍微有了两分神采:“当真?” 殷庄曜笑道:“君无戏言。” 秦嘉修想到另一事,又低落下来:“可若是生的儿子,又怎好随意抱养。”若是如此,那便是皇长子,更是贵不可言。 殷庄曜语气自然,理所应当道:“男儿便罢,若是儿子,就更该交由你这般身份尊贵的父亲抚养才是,怎可跟着那般……”后面的话或许是她自觉不妥,便没有再说下去。 于是宫里又多了一个期盼着皇子降生的人。 这半年里喜事不断,先是怀孕将近五个月的江氏被御医确诊腹中是双生胎,又另有一位许氏也有了身孕。 一下子有了三位皇嗣,太后十分欣喜,念叨着说实在是祖宗福泽庇佑,必是大吉之兆。 这话落在殷庄曜耳朵里就没那么中听了,分明是她在前朝后宫出人出力,怎么事成了反倒是成了祖宗的功劳? 但她不好同长辈计较,也无可计较,后宫夫男之见,何必挂怀,反正落在百姓眼里到底是她这个皇帝治理得当的功劳,这便够了。 今年天姥作美,秋日各地都有了好收成,皇帝登基改元头一年便是个丰年,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真是个好开端。 伴随而来的是更大的喜讯——江氏生了一对双胞胎皇子! 皇帝大喜,为两位皇嗣的降生大赦天下,民间又是感念皇帝恩德,愈发诚服这位年轻的帝王。百姓哪管那么多,哪位皇帝能叫他们吃饱饭,穿得暖,日子过得好,他们便愿意拥护谁。 两位小皇子生得白胖,身子骨很健壮,天庭饱满,一看便很有福相。姐妹俩是头生的孩子,殷庄曜对她们很是寄予厚望,亲自取名为君宏和君途。 钦天监推演测算,说两位皇嗣是福星命格,福泽深厚,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这话没什么心意,对着皇帝的子嗣几乎都是这个说法,不过换汤不换药,就算真看出什么不好,她们又哪有胆量说实话,不过是孩子不好养大,讨个彩头罢了。 不过没有一位做母父的不把这话当真,尽管对她们的生父无甚感情,但孩子可是自己的。虽然历来有抱孙不抱儿的规矩,但对这位年轻的母亲来说,小孩尚且是个新鲜玩意,她这时候还是很乐意亲自养育逗弄一阵的。 更何况长子君宏是养在她的爱侍秦嘉修膝下,那便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宠侍爱子在侧,得享天伦之乐,何其美哉。 出去学习给我学的要萎了[白眼]开始复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7、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9章 8、冷情帝×心机毒夫 平白得了个皇长子,宫里人人都羡慕起秦皇贵妃的好福气,除了江氏。他虽觉得儿子有位尊贵又得宠的养父是件好事,但到底还是挂念亲子,夜里总是忍不住偷偷抹泪。 不过谁又在意他如何想。 殷庄曜本来觉得孩子谁生都一样,但对抱养在皇贵妃身边的长子,瞧着就是比和她一模一样的胞妹更喜爱些,她的期盼也就从多些孩子,变成了她和她的爱侍多些孩子。 于是黎越训又借着别人的东风,自己得了宠。 近些日子殷庄曜对他简直到了专房之宠,甚至还赐居漪澜殿,方便随时召见。众人的注意又从秦皇贵妃转移到了黎越训身上,只恨自己怎就学不来他那狐魅主上的本事。 散步时殷庄曜还偶然听见过两人私语,一人调笑说对方怎的忽然改了妆面,另一人羞赧道,他只是见宸兰台春风正隆,想来是皇上喜欢他这样的,便想模仿打扮一二,说不定就能被皇上看中了呢。 殷庄曜正闲,还真仔细琢磨心里比对了一会儿,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黎越训化过妆吗? 她一个大女人家哪分得清这个。 再者说,她又不是因为容貌才宠爱黎越训。果然小男儿家浅薄无知,脑子里只塞得进胭脂水粉,虽然听着可笑,不过他们肯为她花心思也好。 今年入冬得早,连下了几场大雪,皇子年幼受不得冻,秦嘉修也不带她去向皇上请安了,几乎足不出户守着孩子。 将近年节时总是事忙,殷庄曜又时常要会见外臣,黎越训在此处多有不便,就搬回了自己宫中。 等殷庄曜忙过这阵,终于想起去后宫看一看爱侍们,头一个便想到了秦嘉修。不过他有些小性子,爱吃醋,还有个小娃娃绊着,说不得一去要被这父子俩痴缠上,便难再抽出空到黎越训处了,于是改道先绕去了合欢宫。 不想合欢宫倒是热闹,都聚在此处玩乐,经身侧内侍提醒,她才知原来是黎越训生辰,在自己宫中设宴。 皇帝一到,管弦宴饮之声立马歇了,众人忙起身行礼。她看过去,才发现打头的正是秦嘉修,不想他与黎越训两人竟然还交好。 短暂地惊讶过后,殷庄曜叫了起,又略过秦嘉修,上前亲自扶起黎越训。他今日穿着是少有的鲜亮明艳,鹅黄的夹袄外罩水粉色披袄,衣领和袖口滚了一圈绒边,雪色的绒毛围拢着,像是窗外枝头被薄薄新雪覆盖的小花,衬得他愈发粉嫩可爱。 殷庄曜只觉眼前一亮,很是欢喜,挽着他坐在了上首,道:“这样的大喜之日,竟也不邀请朕来?” 黎越训乖巧笑答:“皇上日理万机,不过是个生辰宴罢了,小侍怎敢为此等小事劳动皇上。” 殷庄曜刮了刮他的鼻尖,宠溺道:“就你懂事。朕来得匆忙,竟没想起给你带礼物来,等下便带你去朕的私库,自己挑样喜欢的,这样补偿可好?” 黎越训目光温柔缱绻:“皇上能来陪小侍过生辰,小侍便已经很高兴了。” 两人这番旁若无人的对白惹得众人既尴尬又羡慕,知道宸兰台得宠是一回事,但亲眼见证人家如何得宠就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对在座的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也是头回知道原来皇帝喜欢一个人私下里又是如何表现,更衬得自己可怜可悲,心里难免不畅快。 说够了小话,殷庄曜这才重新叫起了歌舞,畅饮佳酿。 酒过三巡,殷庄曜已然有些醉意,正欲离席到黎越训寝殿中小憩,秦嘉修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路上受了寒气,有些不适,她便又留下,要等御医看过后才好放心。 外面大雪纷飞,御医赶到时身上也落了些许雪花,裹挟着寒气,脸色都被冷风刮得苍白,但给贵人看诊时手还要先烤一烤火,生怕惊着了贵人玉体,自己的九族又要被皇帝问候。 御医搭上丝帕,开始诊脉,众人皆屏气凝神,一时静默无声。忽而被御医打破这一室寂静,她原本冻得发白的脸色迅速涨红,神色激动,恭贺皇上又有喜了。 这下便是一年四子了,不想年末竟还有这样的惊喜等着她,这可真是最好的年礼了。 诸侍纷纷向二人道喜,满口吉祥话,哄得殷庄曜愈发高兴,在场的连御医都得了半年俸禄的赏。 原本该是黎越训出尽风头的时候,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给抢了去。他虽还是笑意温柔,但心里那点不悦愈发被滋养扩散。 殷庄曜好似当真已经将黎越训忘了个彻底,连一句话都没多留,满眼只剩刚有了身孕的皇贵妃,即刻叫人传来了暖轿,亲自送他回自己宫中安置。 雪下得更紧了。 黎越训凝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出神,围拢在他身侧的夫侍们悄悄互相传递眼神,此刻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恨不能即刻挖个地洞逃出这尴尬境地。 似乎有所察觉,黎越训马上回过身来,又是他贯常待人时那副恬淡浅笑,语气和缓,听不出什么异样:“时辰也不早了,又吃了这么些酒,想来也都乏了,早些回去安置吧。” 生辰宴便这样潦草收尾了。 皇贵妃膝下养一个,腹中揣一个,皇帝自然多关照些,许氏临产在即,心中不安,为着皇嗣考虑,皇帝也要多陪一陪。皇帝进后宫次数本就不多,这还有黎越训什么事。 次月,许氏生下一皇男,是为皇长公子。殷庄曜有些遗憾,本来她还打算若这胎生出来是个儿子,便也交由黎越训抚养的。不过男儿也好,锦上添花,她这下也是儿男双全了。 因许氏性情有些骄横,黎越训不喜他这做派,同他相处不来,平日跟许氏并不太来往。他产子也就没来看望,不过这是得了皇帝特许的——殷庄曜怕他夜里起身受凉,特意叫人传话告知他不必来,只照顾好自己就是。 奉旨偷懒,黎越训自然乐得清闲,只派人送了贺礼过去。 倒是步氏因着皇后职责所在,陪着皇上守了半夜。他心里郁闷,苦熬这么久,最后却只生下个没用的男儿,若是能赶早几个时辰,生在龙抬头时,沾点好彩头,说不得皇上还会高看一眼,自己要来抚养也不亏,偏这两个废物一头没落着。 两个理应同来看守的高位夫侍,怀了还不足两月的秦氏以养胎为由不来便罢了,黎氏分明身子强健如牛,皇上竟然还能说出担心他受寒生病的话,主动免了他劳累奔波! 步氏为此更厌恶两人,甚至对皇帝也隐隐有了不满。皇帝不喜他就算了,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落他面子,实在叫他有些不堪忍受了。 有点梦到哪句说哪句了,半夜码字脑子都昏了[摊手]小黎黑化进度条正在加载中 殷庄曜:我假装被黎越训的美貌迷倒只是我计划的一环罢了!至于我怎么计划的你别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8、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10章 9、冷情帝×心机毒夫 后宫里的夫侍本就不多,今儿这个有孕了要养胎,明儿那个病了起不来身,来来去去,有时向皇后请安满屋里只剩了两三个人,唯独讨厌的黎氏总在他面前阴魂不散。 步氏哪管他们是为着什么缘由告假,他只觉得自己皇后的权威受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帝不把他放眼里便罢,如今这群卑贱的侍虏都敢不敬重他了。 他气恼却又无助,或许家族选他入宫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并不聪明,又这样年轻莽撞,遇事只知向他的靠山步太后哭诉。可太后也冷漠地拂开他拉扯自己衣袖的手,叫他回去自己应对。 或许太后担忧的是自己也有老去的一天,家族的后辈该学会自己长大担起事来。但步氏恐怕很难体谅他的苦心,他只隐约意识到皇帝不喜他,也许太后也不再愿意庇护他。他在这四方宫墙里已经孤立无援。 这样的认知没有令他学会做小伏低,反而把他逼得像一头困兽,在焦躁不安中被冲昏了头脑。 这段时日不好过的不止步氏一个,享受过风光的黎越训乍然落回到从前的境遇,也不免感到冷寂落寞,他受宠时被荣宠太过,早被惯得忘了本分。 宫里喜讯一桩接着一桩,唯独落不到他黎越训头上。不过黎越训也不是头一回被冷待,侍奉了几年,对皇帝的脾性他还是略通一二,只伤心了几日,便重新打起精神,梳妆打扮一番,掐着时间,眼看快到申时,便提了自己亲手做的几样小食去了紫宸殿求见。 殷庄曜似乎对黎越训的到来很是满意,宫人通传他入内见驾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主动起身来迎他。 黎越训将食盒交由下人,柔柔屈膝,作出要行礼的姿态,也被拦下。 殷庄曜笑嗔道:“紫宸殿里又没外人,不必守礼,朕可只特许你如此。” 黎越训低眉顺眼地应是,或许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从前懵懂的小皇帝如今已经比他还高出一头,他眼梢唇角那点雀跃和小得意只是执帕已经难以掩藏。 不过或许也是有意识到的,比起以往从容不迫的年长者的沉稳端持,他现在更多在皇帝面前展现出了少见的小男儿情态,或青涩羞赧,或骄纵任性,最重要的是,痴恋皇帝,会开始因她的宠爱而患得患失。 殷庄曜推了案头没读完的书,拥着他朝内室走去,要说些体己话。 有段日子不见黎越训,她还真有些惦记了,问了他近况可安好,又问些黎越训都没料想到的琐碎,譬如跟他同住一宫的是否和睦。 黎越训略一思忖,是有一个奉衣,也是个火爆脾气,常听见他打骂下人出气,同是侍奉主子出来的,难免伤怀己身,因而黎越训对他这般行径不大瞧得上眼。 他如是想,便也嗲声软语地状若无意地告了一状。 殷庄曜听闻此言,眉心微蹙,似有不悦:“果真有此事?” 黎越训垂首敛眉,作出一副乖巧姿态,语气却带着点几不可察的嗔意:“小侍不敢说谎。”话里又不掺假,他经得起查验,自然不怵。 不想殷庄曜竟如此信任他,直接便将那奉衣记了一过,禁足又罚俸三月,还叫他挪去了别宫。 终于不用跟不喜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虚与委蛇装大度,黎越训这下三分假笑变成了十分真情,挽着殷庄曜的手臂俏皮道:“陛下真好,就知道陛下最疼小侍了!” 殷庄曜曲指抵住他的下颌,下意识地挠了挠,黎越训虽觉怪异,但对皇上的爱抚无论如何都是却之不恭的。只殷庄曜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暗自懊恼——都是最近养起的那猫儿害的,摸惯了刁狸奴,却把习惯带到人身上来了。 两人黏糊一会儿,殷庄曜又把话头绕回后宫之事上,这回问起的是皇后步氏。黎越训以为皇帝是担心他受了委屈,不过皇后到底还没有气昏了头真来挑他的事,除了就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口头申饬过一两回,便无其他。 殷庄曜悄然凝视着他的眼神流转,像是蛊惑般温声鼓励道:“莫怕,若真有人欺负了你去,无论是谁,朕都替你做主。” 果然如她所望,黎越训最终没有放弃这个上眼药的机会,轻咬唇瓣,目光躲闪,作出一副为难之态,怯生生道:“皇后素有贤名,怎会与小侍为难,只是……小侍只觉得,皇后似乎不大喜欢小侍……” 说着还声带哽咽,轻颤的长睫上沾着泪花,做足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殷庄曜愈发怜惜,愠怒道:“越儿何错之有!皇后实在不堪,若非他有大过,看在太后的份上,朕到底还是要给他留些脸面的。” 她话锋一转,又将美人拥入怀,柔声安抚道:“只是到底叫朕的越儿受屈了,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哄好这可怜见儿的呢?” 黎越训顺势恃宠而骄:“陛下,小侍可听说尚方新进了一批宝物,陛下可否送小侍几样?” 殷庄曜被他一声千回百转的“陛下”唤得骨头都酥了,正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无有不依:“好,好,随你挑个够就是。”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不老实地顺着衣摆钻入里层,只隔着贴身的中衣,抚上他的小腹,低语道:“收了朕这么多的礼,宸兰台可知该如何报答朕的恩情吗?” 饶是黎越训再大胆,也被皇帝这近乎白日宣淫的举动臊得红了耳根,讷讷道:“小侍当然是日思夜盼着呢……只是皇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皇嗣,还会在意小侍所出的吗?” 话到此处,他不禁有些黯然,别说在不在意,生出来孩子都还是没影的事,满宫上下就数他年纪大,却还不曾有孕,他日夜悬心,害怕自己不能生育。 殷庄曜笑道:“你我的孩儿,岂能和他人相提并论,切莫胡思乱想,只管将养好自个儿的身子,给朕生个聪明健壮的皇子才是正经。” 黎越训心头一热,也不由得做起痴梦来。 中秋快乐!半夜写得脑子昏,还没来得及修改,下着过节还是先发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9、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11章 10、冷情帝×心机毒夫 三皇子出生在冬月里,那日的风雪很大,直叫人骨头缝里发寒。 殷庄曜在偏殿里来回踱步,屋里炭火噼啪烧得旺,灼得她愈发心焦,众人皆静默垂首侍立一旁,无人敢上前。 步氏无心安慰皇帝,但他自诩后宫之主,却又不能真不理事,否则若哪日皇帝一个不高兴事后追究起来,无论是皇帝本人还是太后那里都不好交代。他眼珠一转,瞥向身侧的黎越训,后者正敛眉垂眸静思。他抬眼扫向已经走到远处的皇帝,轻咳一声。 黎越训也很知趣,立刻意识到这是在点他,乖觉应和,等待皇后的指示。他虽然同皇后相看两厌,但两人又意外地保持了应有的默契。况且皇后要维护贤名,黎越训不能叫皇帝觉得他不懂事,交恶并不好搬到台面上,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步氏想法很简单,就安排黎越训去劝,要是触皇帝霉头了还有他顶在前面受责,自己不沾身,若做得好了也是他这皇后管教有方。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没叫忧心忡忡的皇帝发觉,她此时正凝望着窗外的飞雪出神。 黎越训虽猜不准皇后的打算,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一桩好差事,不过他又哪敢公然忤逆,只得应下。 殷庄曜觉察到背后窃窃之声回身,只见黎越训脚步轻缓,走到了离她三步远处,秀眉微蹙,饱含忧色,十分惹人怜,见有人与她同忧,她面上流露出两分满意之色,但瞬息又重新被沉郁取代。 黎越训张口欲言,却又略作迟疑,似是斟酌用词后才又开口,难掩泣音,颤声道:“陛下,小侍素与皇贵妃交好,今日见他受苦,实在心有不忍。” “小侍自知逾矩,但仍求皇上开恩,让小侍进去探视一二。御医虽言说皇贵妃身子康健,可到底是她们一面之词,生死攸关之事,须得亲眼见着皇贵妃的情形,小侍才好心安。” 他伏地求情,说到动情之处,再抬头时已是满含泪眼,殷庄曜也不由动容,这字字句句都说进了她心坎里,替她说了她心中所想。 她只凝眉冷视了黎越训一眼,步皇后等人觑着皇帝的神色,已经做好了跪地请罪的准备,不想皇帝一拂袖,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叹声道:“罢了,你也是为情乱志,朕准了就是。” 黎越训适时表现出面露喜色,谢恩匆匆起身奔向产房。 他在里面留了许久,久到殷庄曜都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是否真的出现了危机状况。终于在破晓时分,沉闷的宫室里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抵挡不住倦意的,已然陷入睡梦中的殷庄曜是被宫人的报喜声唤醒的,她昨夜不肯离去,执意守在皇贵妃宫中陪产,困了也是和衣而眠,听到平安生产的消息后即刻便前去看望。 门自内而开,怀中搂着包被走出来的却是黎越训。殷庄曜殷切的目光和黎越训温柔似水的笑意撞了个满怀,他此时也忘了规矩,先一步伶俐道喜:“陛下万安,皇贵妃和小皇子父子平安,恭喜陛下喜得麟儿。” 殷庄曜立在下一个台阶,如此两人身量恰好相当,共同低头凝望着小娃娃时,晨曦第一束光恰好落下,映得画面分外安宁祥和,仿佛真正温馨的一家三口。 三皇子虽小,但已经能瞧出她生得十分肖父,将来必然是个丰神俊朗的风流女子。只是哭声孱弱得像幼猫叫唤,御医说,三皇子似有先天不足之症,需日后仔细将养调理。 殷庄曜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攥不紧自己手指的小手,这样一副生来病弱的身子,就算能养成,也恐难成才。但殷庄曜丝毫没有厌弃之色,反倒眉眼弯弯,已经有了主意,当场为才刚落地的三皇子赐名君康。 意思直白浅显又饱含慈母深情,只盼孩儿平安健康。 “君康。” 秦嘉修呢喃叫着小皇子的名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生产后便疲惫睡去了,取名时的场景还是后面宫人复述给他听的。给自己儿子取名,却是和另一位夫侍敲定的,尽管皇帝乐意如何都是她的自由,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介怀。 不过看着孩子对他傻笑,他那点小心思立刻又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再顾不得其他。 秦嘉修这里岁月静好,羡煞旁人的黎越训却没那么好过了。 那日生产凶险实在有些惊着他了,从前他未曾亲历,就算在外面听着动静,知道不易,却也料想不到会是这般骇人。黎越训没和旁人提及过,自己却是连着做了几日噩梦,就连想尽早诞下子嗣的心都给浇灭了两分。 但在宫里,可由不得他不争。 皇帝对这个病殃殃的三皇子的宠爱实在叫人眼热。且不说满月礼是如何盛大,就为着她尚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便破例加封王衔,已经叫朝堂吵翻天了去,可皇帝仍一意孤行,力排众议,要给自己的爱子殊荣。 这事不仅在前朝炸了锅,后宫里也是流言纷纷,甚至有人谣传皇帝是有要立太子的心思了,子凭父贵,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帝自己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不过也有人说这是不打算立三皇子,才要大加封赏恩荣。毕竟皇贵妃膝下可不止一个儿子,指不定将来还要再添上好几个,难不成个个都立太子去。 恰逢步氏病了些时日,无人治理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常四处走动的黎越训耳朵里。 黎越训犹记当年选秀之时,殷庄曜对乱传闲话的宫人雷霆震怒,当即向皇帝禀明此事。 殷庄曜彼时正在琢磨一盘残棋,见黎越训前来,欢喜拉他坐下与自己对弈。 他学下棋还是师从殷庄曜本人,不出她所料,黎越训嘴巴伶俐,头脑果真也聪颖过人。后面她忙着政事,很少再有时间和耐心教导,但黎越训自己讨来了棋谱琢磨,现在棋艺不说精湛,也能陪她玩得有来有回了。 两人都非精于此道,只是闲时消遣,因而下棋时并不多专注,还聊着方才之事。 黎越训一五一十复述了他所听闻的流言,殷庄曜眼神仍紧盯棋局,捻起棋子,思考良久落下一子,破了困局,她这才又笑起,随口问道:“越儿如何看呢?” 黎越训乖巧道:“事涉朝政,小侍不敢妄言。” 殷庄曜似乎对他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微微一笑,便带过了,又说起另一事。 君宏的生父又有了身孕,虽然殷庄曜对他无甚感情,但谁会和儿子过不去。谁生的又能有多重要,总之都是她殷庄曜的血脉。 当然,如果怀孕的是步氏,那就另当别论了。 殷庄曜牵过已经甘拜下风认输了的黎越训的手,握着他柔软的小手,执子落在了关键一处,棋局再度被盘活,迎着黎越训崇敬且充满爱意的目光,她又笑道:“我想着,待这一子生下,若是儿子,便交由你抚养,记在你名下,无论如何,朕要为你早做打算才是。” 黎越训没琢磨明白这个“早做打算”是何深意,但无论如何,白捡一个皇子,那便是天大的美事。 皇帝对他如此偏宠,也是天大的幸事。 第12章 11、冷情帝×心机毒夫 因步氏病中不能理事,秦皇贵妃又要照顾两个幼子,众侍本以为会是宸兰台暂理六宫之事,不想皇帝竟还是指了皇贵妃独揽宫权。 同黎越训交好的几个低位夫侍为此很是不平。入宫许久,皇帝对他们并不上心,就是逢年过节也不见得能提一提位份。 但皇帝喜爱宸兰台,恩赏不断,连带着追随他的人都能因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而分上些宠,原还指望这回能得他提携,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心里难免有些怨气。 一人愤愤道:“皇贵妃才刚生下个皇子几天,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急不可耐地就要把着宫权不放,岂非往后这后宫都要跟他姓秦了去?!” 一个性子胆小些的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哥哥小声些,别叫人听了去。” 和黎越训同坐上首的另一个没应和他二人的话,挽袖为黎越训斟茶,声音沉稳,说出的话却同样大逆不道:“兰台以为陛下此为合意?我只怕时机成熟时,陛下真动了立新后的心思。” 黎越训端起茶杯轻啜,闻言只掀起眼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语气更是漠然:“我如何看待又能怎样?难不成我还能左右陛下的主意去。” 关于流言之事,黎越训知他们来得晚,先前的事或许不曾听闻,到皇帝身边侍奉的机会也不多,大抵是不了解皇上的脾气的,好心提点过,皇上不喜旁人随意议论。 三人瞧他神色不大好,很快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宸兰台不快,不敢再妄言,又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去了。 待人走后,室内“噼啪”一声脆响,说是皇上的那宝贝猫跳上桌几,打翻了宸兰台最珍爱的那只兰花纹样的杯盏。 前朝事忙,殷庄曜最近无暇顾及爱猫,尽管自有一批宫人专门照料御猫,但她仍觉不足,下人再仔细,到底束手束脚,不敢陪它玩闹。 这猫缠人得很,殷庄曜怕它无聊,索性就将它托付给黎越训。猫生性活跃跳脱,紫宸殿里的宝贝都不知被它打了多少,现在又轮到了黎越训被祸害。 黎越训将猫捞到膝头,莹白的指尖点了点猫湿漉漉的粉鼻头,含笑嗔道:“你这坏猫,小心我向陛下告你的状!” 猫听不懂,喵呜嚎叫两声,一蹬腿,又跑走了。 皇帝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思念爱猫,黎越训便更有理由常往紫宸殿去。 殷庄曜亲政也有三年多了,她被推上储君之位乃至登基称帝时尚且懵懂无知,只晓得那是天底下最尊贵最煊赫的位置,但历经多年教导和历练,殷庄曜已深知伴随权势而来的是责任。 年轻人最宝贵的便是一腔热血,心怀抱负,敢想敢做。 母皇交由到她手上的虽是一番盛世气象,依照这丰厚的祖宗基业,就算她懒怠于政,只要不挥霍无度,尚可保她一世荣华,只是底下暗藏的国之弊病已经无法忽视,若不治理,物腐虫生,再到后世势必积重难返。 一系事务,非变革不能移也。但变法势必要牵扯到旧势的利益,况且许多旧制已经沿用多年不曾更迭,想革新也是摸石头过河。 皇帝年轻,过去做储君的时间也不久,先帝去的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培养起自己的班底,这也就致使到了新朝,大臣倚老卖老,不把她放在眼里,还以为她是从前那个需要依仗太后垂帘听政的无权傀儡。 她亲政后才开始逐渐提拔起新人培植亲信,多是些锐意进取的年轻人,至今虽人数不多,也很难相信对皇帝绝对的忠诚,但最要紧的是她们至少如今还是和皇帝一条心的。 前朝为着变法之事吵得沸反盈天,朝堂大致分为三派。 以后族步氏为首的一派老臣坚决反对,以祖宗旧制不可违逆为由阻拦,不过反对派里也分不同阵营,还有另一批则是认为皇帝年轻,经验不足,力求□□,不愿冒险接受新法,但无论是担心自己的利益还是真忧虑国事安定,到底殊途同归,都被殷庄曜在心里狠狠记上了一笔。 支持变法的自然多是殷庄曜的自己人,不过也不乏几个有资历的老臣肯说句公道话,替皇帝舌战群儒,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了,即便以数量不占优势,仍能把对面呛得狗血喷头。 最后一派则是假意中立的墙头草,在殷庄曜看来,她们唯一的作用便是在两方矛盾激化到动起手来时帮忙拉架。 此事距她同亲信商讨敲定,到正式在朝堂上提出,已经吵嚷争论了半月有余,迟迟未定下,并非是殷庄曜当真愿意听一听大臣们的意见,她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许多想法尚且不成熟,还需集思广益,再行定论。 况且说服群臣其实也并非完全可有可无的一步,若是从上层便得不到全力的支持,大渊地大辽阔,层层级级下去,就算皇帝手眼通天,也难保能全然按照她的本意尽数落到实处。 为着此事,她已经寝食不安,有时还要服用安神汤才能入眠。只恨自己还得装明君,不能即刻砍了这忤逆老臣的狗头。 黎越训到紫宸殿外时,连贴身大总管都被赶出来了,在门外来回踱步,眉毛拧成一团,腰背都躬得更低,甚至清晰可见一颗豆大的汗珠滚落,她都顾不得抽帕,手忙脚乱用衣袖抹去。 见她如此失态,黎越训便知皇上定是又发了大火。不过他们陛下心慈,不会拿下人出气,此时大抵是摔砸了物件,才叫大总管也跟着这么着急上火。 内侍一见来人是宸兰台,如同久旱之人逢甘霖,忙迎上来,殷勤向他解释了令皇上动怒之事的始末,黎越训听罢,心里大约有了数,才叫人轻手轻脚开了道门缝。 他俯身放下沉甸甸的肥猫,猫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都不需人教,自己便挤进门缝,一溜烟钻了进去。 在外候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终于传来一声低闷的传召:“滚进来。” 黎越训这才迈步进殿。 室内龙脑香清幽,很是安神静心,穿过屏风,黎越训便见皇帝倚在榻上,任由猫学着鹰隼的样子踩上她肩头盘坐,另一手半握着举过肩头,方便猫以脑袋蹭她的掌心,眉心虽还紧缩,但唇角已然放松,显然神情松缓许多。 殷庄曜听见脚步声,才侧头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大胆。” 黎越训从善如流跪地作请罪之态,但脸上分明一副被宠惯出的骄纵:“陛下当真要怪罪小侍吗?小侍认罚就是。” 殷庄曜被他这没皮没脸的耍赖样气笑了,勾勾手指,叫黎越训膝行向前,跪到了自己脚边。 她半俯下身子,抬手轻轻拧了下他的脸颊,以示惩罚:“下不为例。” 黎越训顺势轻轻歪头,枕在皇帝的膝头,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勾得人魂都不知飘往何方。 “下不为例。” 第13章 12、冷情帝×心机毒夫 新法最终还是推行了。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殷庄曜总算能暂时缓口气。 恰逢三月三,原本每年上巳节庆都要在宫中做宴,飞翔殿里特修葺一处作曲水流觞,欢饮达旦,好不热闹。不过今年殷庄曜想换点新鲜的,改为了出宫踏青,正好还能叫她顺带去体察民情。 内侍接了命令,即刻便去着人安排出宫事宜,又很是殷勤问道:“皇上可要哪位主子作陪?” 殷庄曜笑嗔道:“是收了哪宫的贿赂?胆大包天,你有几个狗头叫朕砍。”她虽是玩笑,但也有顺势敲打之意。 后宫夫侍们私底下给皇帝身边的内侍们塞好处打点屡见不鲜,殷庄曜还是皇子时就从两位父亲那里见过不少。 尽管做皇子时她也希望能借此叫母皇对她多些关注,但等自己做了皇帝,她便对此事开始感到介怀。 内侍忙赔笑:“卑侍岂敢!是卑侍自作主张了。” 殷庄曜摆摆手,大度免了她的罪过。 话虽如此,但殷庄曜还当真琢磨起来要带谁出宫。她是很注重仪式的人,于她而言,这第一次伴驾出游的殊荣可不是什么人都消受的起的。 皇后不受待见,自然不可能在考虑范围内,其他大多数她都只是短暂地新鲜,过后便都提不起兴趣,唯有秦嘉修活泼率真,惹人喜爱,又情分特殊,叫她总多顾念两分,黎越训么,他也好,只是他要大度些,不如下次再带。 但很快她又想,再大度,他也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嗲软的小男儿家哪个不会盼着妻主的宠爱,得知自己不被选择,心底又怎么可能会不酸楚。 一想象到那样明艳开朗的黎越训也会背地里悄悄抹泪,殷庄曜心头蓦然一软,竟突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一番天人交战后,黎越训凭借着皇帝一瞬间冒出的爱怜之心险胜。 当然,如此激烈的思想斗争,黎越训本人怕是很难得知了。 清早启程时,殷庄曜昨夜难得睡了个美觉,睁眼时还觉困倦,好悬没又赖一次床。 上了马车,她便环抱着黎越训,还没来得及夸赞一句他今日妆扮的很是清新俏丽,便歪头脸埋进了美人的颈窝里,就着他身上令人宁静的清幽馨香,沉沉睡去。 黎越训比殷庄曜矮了一头,叫她倚在黎越训身上睡久了,醒了脖子怕是要僵。黎越训心细如发,从前做宫男时就数他侍奉最妥帖,自然考虑到了。 本想扶殷庄曜躺下睡,马车里足够宽敞,她原不必睡得如此憋屈,但这人虽睡熟了,两条胳膊却结实得跟钳子一样,将他牢牢箍着挣脱不开,他也不是没试图用轻缓的气声诱哄着睡梦中的皇帝听话自己撒手,但根本无济于事,动作大了又怕惊醒她,只得将就。 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了,黎越训百无聊赖,便也闭目养神,只是脑袋里却还乱糟糟一团,各种思绪纷涌。 实在是这份特别的恩宠来得太突然,他还没能来得及平复激动的心情,一闭眼,这股喜悦的情绪便更加浓郁翻腾,嘴角都难以抑制的上扬。 这方小天地里只剩他和皇帝二人了。黎越训心绪激荡,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更早的事情来。 最初想接近皇帝时,他只是想攀高枝,贪慕天家富贵,不求真情。 但侍奉君侧这些年,陛下对他的情意真切,他都看在眼里。 陛下不曾亲政时,相对自由散漫些,没那么多规矩或事务阻隔,两人几乎日日同住,下学回来温书时陛下还会教他读书明理,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练字,带他下棋,偶尔还会淘气翻他的梳妆盒,给他描了丑丑的眉毛,或是指尖点了嫣红的唇脂,轻得像蝴蝶振翅般碾上他的唇瓣,好不容易涂抹出了她满意的形状,一低头啄吻了一口,又被自己沾去了大半色泽,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涂花了的嘴唇,一同傻乐。那真是段幸福的时光。 再后来,宫里来了皇后,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规矩,又有了秦皇贵妃,分去了皇帝大半的宠爱,一批批鲜嫩的面孔涌入后宫,皇帝要雨露均沾,将心思分散去了各处,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是特别的那个。 但似乎是他多心了,皇帝总没有忘过他。新得的珍奇玩物总先紧着他挑选赏玩,意义特殊的封号唯他独有,年年生日都会亲自来陪他,甚至批阅奏折时也只准他近身侍奉,皇帝动怒只他能劝……许多都是他独有,他以为自己在皇帝心中大抵是有特殊的地位的,毕竟这样毫无保留的偏爱是黎越训从前在母父那里都未曾得到过的。 皇帝爱他怜他偏宠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黎越训甘之如饴落入皇帝这张以情编织的陷阱里。 殷庄曜睡梦沉沉,紧贴着黎越训不撒手。温热的呼吸洒在他敏感的脖颈,不知是羞涩还是激动,或是由于身体本能的反应,黎越训的脸颊绯红一片。 这样被皇帝紧紧拥入怀中,让他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这一刻,皇帝真是能独属于他一人的妻主了。趁着无人知晓,黎越训也依恋地回抱着她。 马车辘辘,在细碎的轻微颠簸晃动下,本来毫无困意的黎越训也开始迷蒙,皇帝的怀抱又那么温暖,充满安全感,他竟也就这么不知觉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马车已经驶至南郊。 “醒了?”殷庄曜好笑道。她分明记得是自己搂着黎越训睡过去的,睁眼却成了两人缠抱在一起,黎越训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窝在她怀里酣睡。 真是纵得他愈发大胆。 黎越训这才惊坐起,见皇帝没有怪罪的意思,还好心情捏了捏他脸颊上硌出的红印,笑话他这半边晚霞红,像是要卖唱去了。 他轻哼一声,嗲嗔道:“陛下就会取笑小侍。”说罢骄纵地别过脸去,还不理人了,低头要翻找小镜,怕方才一觉蹭花了妆面。 殷庄曜拦住他,牵着人就要下车,笑道:“越儿天生丽质,便是不妆扮也是清水出芙蓉,快别忙了,朕可不等你。” 黎越训“哎呦”轻唤一声,只得歇了心思,追随殷庄曜而去了。 侍从已经备好了垫脚的小凳,但殷庄曜难得脱了规矩束缚,心性好像都倒退回了张扬任性的孩子时,挥开下人,灵活一跃,直接跳了下来。 还要上学堂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武课,也肯吃苦认真学,她似乎在此道上颇有天赋,虽平日习武的时间不多,但身手很不错。 只是低矮的车架,对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说其实都不必如此小心,不过侍从哪敢叫皇帝有一星半点的意外,况且黎越训是男子,更要注重仪态端方,怎好像她一样轻率。 殷庄曜身轻如燕,落地甚至几乎没有荡起多少尘埃,稳稳站定后,回身朝黎越训粲然一笑,阳光倾泻而下,照出她蓬勃的少年意气。 黎越训的脸好像更烫了。 小学鸡春游虽迟但到[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12、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14章 13、冷情帝×心机毒夫 南郊人烟稀少,草木繁盛,又临近湖畔,春日好风光,常有少年少男结伴泛舟湖上。 此地有一片杏林,这时节正初绽,清风略过,嫩粉的花瓣雨落在二人肩头。殷庄曜携美人漫步花林间,闲适自得,岁月静好,此时的畅意不比她做上皇帝时少。 她一出生便在深宫里,极少见过外面的世界,难得自由身,看这辽阔天地何处都新鲜。黎越训却是乡野间长大的,只渴慕着宫廷浮华,不过至今他人生的大半时间都是在四方红墙里消磨了,再得见幼时之景,也不免感慨。 这片的杏树大抵是野生的,无人打理,水土又丰茂,生得很高大。行至深处,才有些阳光普照不足而略低矮些的,但生机勃勃的花骨朵照样开满枝头,压得枯瘦的枝条低垂。 殷庄曜略一踮脚,抬手便能抓到开得极好的一簇,指尖稍一用力,从根头应声折断,连枝落进了她手中。黎越训仰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小声低拍拍手,雀跃夸赞陛下好厉害,一时竟叫人分不出是他把皇帝当稚子哄,还是他自己也冒出了已经辞去多年的孩子心性。 殷庄曜扭头对黎越训挑眉,露出点得意的表情,唤他:“过来。” 黎越训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凑近了。 她简单打理一下,折了旁逸斜出的小枝和几片残花,抬手抚上黎越训的发顶,将花枝别进了他精心盘梳起的鬓发间。 殷庄曜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由衷感叹:“很美。” 黎越训美目盈盈,凝着一汪春水,怔怔然望着她:“陛下……” 杏花春影里,吹笛到天明。 日落之时,鸟雀归笼。 黎越训掀开轿帘,窗外春景在眼前倒退,结束了一天无忧无虑的玩乐,怦然跃动的心也跟着趋于沉寂。他低声道:“陛下,小侍今天好开心。” 旋即目中忽然又一点怅惘:“陛下,你说……明天会比今天更好吗?” 殷庄曜不想他会这样问,也怔住了,踌躇半晌,才揽上他的肩膀,将人带进怀里,轻声道:“有朕在,自然会更好。” 黎越训眼睛亮了亮,又漾起温柔的笑:“好,那陛下要越来越好,小侍也要越来越好。” 殷庄曜被他一连串的“好”绕得头晕,也笑起来,跟着应和了声“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后宫宁静无波,前朝的争斗也暂且告一段落,难得一段平和闲适。 殷庄曜每日除了关注她的新法进行得如何,就是忙着见几个皇儿。 君康自不必说,她最年幼,又体弱,连她的脉案,殷庄曜这个做母皇的隔三差五都要亲自检阅,珍视程度不必多言。一得空便要召来陪伴,紫宸殿里随处可见她的拨浪鼓和小布偶,殷庄曜甚至还会不厌其烦地教她叫母皇,给她念书,尽管小小的君康只会咿咿呀呀地附和,她仍觉得喜爱非常。 君宏年纪大一些,现在已经会跌跌撞撞地跑了,虽然才会说几个字,但十分话多,又爱招惹殷庄曜的宝贝猫,好在猫是个温吞老实的,只对着殷庄曜和黎越训横,被小娃娃欺负了倒是很好性地忍气吞声。 不过殷庄曜自己心疼,逮着君宏教育了几次,要她做个对自己言行负责的乖孩子,也不知她是否真能听懂,还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只是殷庄曜自己也嫌吵,便很少再召见了。 二皇子君途是最被忽视的一个,她留在生父身边,父亲要关心腹中的孩儿,母皇只偏爱养在宠侍膝下的姐妹,总记不起还有她这么个人。虽是例行赏赐没落过她那份,但额外的关注也仅限于在母皇过问御医君康的病情时,被顺带确认她身体是否安好无恙。 就连大皇公子荣晏都比她要多受些宠眷,他虽只是男嗣,但眼下只这一个男儿,又生得玉雪可爱,随他父亲的美人胚子,物以稀为贵,他也就好运地能不被母皇彻底忘在脑后。 不过好在孩子们还年幼不知事,至少目前是否得母皇宠爱对她们来说还不是她们该顾虑的问题,只有后宫的男人才需要紧盯着皇帝的风向,也自有她们的父亲替自己忧心。 殷庄曜还没彻底忙昏头忘记自己宫里还有个身怀龙裔的,在把自己满意的美人们挨个关照过一番后,她也抽空去看望了君途的父亲江氏。 江氏身子愈发重了,怕惊扰了他,殷庄曜没叫人提前通报,推门而入时,满屋还弥漫着苦涩的汤药味。虽已是初春,但江氏畏寒,点了炭盆又觉燥热,便日日裹着锦被窝在榻上不出门。 殷庄曜到时,江氏还捧着一只盛满苦药汁子的碗给自己灌下,苦得他面色灰败。侍奉汤药的宫男忙递上一碟梅干和一碗清水给他清口,脸跟着皱巴得跟他手上的梅干一样。 宫男发觉有人来,转眼见着是皇帝,慌忙就要起身行礼,殷庄曜摆手特免了他这回,只叫他好好伺候主子。江氏自然也被按下,不许他乱动影响了身子。 江氏苍白着小脸,眼睛里却是欢欣的笑意:“陛下来怎么也不叫人通传,贱侍失礼了。”说话间他还拢了拢未梳理的鬓发,既喜悦,又有些难堪,难得面圣,却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殷庄曜自然不会同一个孕中辛苦的人计较,反倒安抚道:“现下你的身子才最要紧,你好好养着就是。” 江氏见了皇帝很是高兴,同她说了许多,一说君途现在会叫母皇爹爹了,又提皇贵妃和宸兰台时常关照,待他生产过后一定要好好报答,说话间他感受到腹部的异动,惊喜地拉过皇帝的手按上,说这个孩儿乖巧文静,胎动的次数他两手都能数过来,一定是见到母皇来看她,才这样激动。 他身上的衣料轻薄,几乎没有什么阻隔,殷庄曜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突起顶上她的掌心,这是她与自己的血脉的连接。 她笑容愈发慈和,开始期盼起新的子嗣的降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13、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15章 14、冷情帝×心机毒夫 春去秋来,江氏年轻的生命如枯叶于秋日中凋零。 前朝又起风波,某些地方推行新政不力,官民冲突,起了几场乱子,另些落地的又收效甚微,百姓怨声。 朝堂上反对新法之势乘风再起,以皇嗣夭亡之事做文章,称其为噩兆,甚至民间起了流言,言说这是皇帝失德,动摇国本,忤逆先祖,才遭至上天责罚,请求皇帝停止新法,顺天而行。 殷庄曜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何为天?她就是天!一朝改朝换代,大渊王朝就是她这个新皇说了算的,还妄图拿早在黄土里化成泥的先人来压她。 这帮老货贪心不足,一再横加阻拦干涉,大渊迟早要被他们蛀空,现在都敢编排到皇帝头上了,当真以为她是无能好欺的,只等着下去替她殷庄曜亲奉他们心心念念的老祖宗吧! 殷庄曜气了半夜,紧急密召亲信商议对策,熬上了几个通宵,再拟定了新章程,派遣钦差大臣亲自去地方走一趟,督办了一串做事不利的官员,暂且压下此次风波。 待她再抽出空来时,江氏已经该送葬了。 殷庄曜虽对他感情不深,但好歹也是第一个为她诞育皇嗣的人,原本期盼着新生命的降临,却不想最后迎来的是一场死亡。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沉稳的大人,但面对身边亲眷死亡时怎么还是慌了手脚? 死后哀荣哪还那么大规矩可言,她越级追封了江氏为兰台,也没人敢在皇帝最上火的时候指手画脚。 在大渊,子男夭亡令母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亦被视为不孝,但殷庄曜又非无情之人,为尽哀思,她又破例,让孩子随他同葬入皇陵。 殷庄曜最后去看了江氏的棺椁一眼,四周白茫茫,唯有他的容身之所乌沉沉的,再不见天日。 忽有风穿堂而过,跃动烛火乍然熄灭。恍惚间,好像一场短暂的悲梦。 宫中沉寂了一段时日,甚少到御前打扰,反倒是太后派人来请过。当然,这来的不是时候的自然是皇帝的嫡父步太后。 也不知皇帝去听了些什么,跨出门时面色便不好看,丝毫没有给嫡父留面子的意思,人还没出长乐宫的大门,便吩咐贴身内侍去传宸兰台到紫宸殿伴驾。 久不见天颜,黎越训在殷庄曜面前难得不稳重一回,一见面便欢欣雀跃地唤道:“陛下!” 不过他再得宠也没忘了规矩,口头上活泼,但人还是老实止步行礼,等殷庄曜叫起才小步挪到她身边。 殷庄曜正低头看书,剑眉倒竖,眉头紧锁,显然是余怒未消。 黎越训半蹲到她跟前,侧头轻轻伏在皇帝腿上,眼睛向上望着她的神色变化,嘴巴微撅,也做出委屈吃瘪的样子,清泠泠的嗓音也变得嗲气甜腻,尾音还带点小勾子:“陛下见小侍来不高兴吗?您不喜欢小侍了吗?” 殷庄曜最吃他发嗲讨好这套,神色立马柔和许多,抬手揉揉他的发顶,温声回道:“又胡思乱想什么,朕很喜欢你。” 黎越训给点阳光就灿烂,立马笑颜如花,欢快道:“小侍也喜欢陛下。” “朕知道。”她眼神幽深,声音放轻很多,“朕会对你好的。” “那我们说好了哦,陛下可不许变。”黎越训得寸进尺,缠着人幼稚地跟自己拉完钩,钻进殷庄曜的怀中,整个人攀附在了她身上,全身心依赖着她,“陛下真好,想和陛下永远在一起。” 殷庄曜好笑道:“闹人精,朕叫你来可不是玩的。” 话虽如此,但殷庄曜还是搂着人腻乎了一会儿才松手,叫他下来伺候笔墨。 黎越训做活早就得心应手,利落挽袖接手了差事。他很有分寸,做事时便安分乖巧,皇帝不问,他便不轻易开口。 最近前朝后宫两头忙,折子摞得比山高,殷庄曜又是勤勉之人,一有空闲,也不肯听劝休息,即刻便开始处理堆积的事务。 在翻到一本奏折时,黎越训明显听到皇帝的叹气声比方才更密,定是遇到个难以处决的烦心事。 他手上研磨的动作放缓了,温柔关怀道:“陛下何故忧愁?可否讲给小侍听呢?” 殷庄曜并不介怀,同他道:“是今年的死刑案宗,朕勾画同意后,他们就要被处决了。” 黎越训沉吟片刻,道:“陛下,您曾教过小侍念书,《尚书》中有一句,小侍以为用在此时恰如其分,不过恕小侍愚钝,书读得不多,已经忘了原句——” 殷庄曜笑道:“你说就是,说得不好,朕也不笑话你,恕你无罪。” 黎越训这才又道:“当罪行轻重有可疑,宁可从轻处置,与其错杀无辜,宁可暂时放过有罪之人,帝王有好生之德,百姓自然会尊敬官府……” “民命至贵,人死不能复生,刑审过程中或许会有冤屈,陛下是这些百姓最后的指望了,陛下不可不谨慎省察啊。” 殷庄曜听他此言,眼中尽是满意之色,笑道:“越儿所言甚是,朕要将这桩可疑的案件发回重审。” 黎越训躬身行礼:“陛下明察秋毫,乃民之幸事,大渊之幸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殷庄曜也没料想到黎越训能说出这番话来,论起理来头头是道,还能引经据典了。她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没读过多少书,只是比旁人多点机灵劲的小宫男呢, 不愧是她殷庄曜看中的人,果真非凡物。 她如是想,笑容都更深切几分:“过来,朕带你看奏折。” 黎越训吃了一惊,忙欠身道:“陛下,小侍听闻‘夫无外事’,怎敢以男子之身干涉国政。” 殷庄曜温和道:“又不是紧要秘闻,给你看看也无妨。” 黎越训恭顺道:“陛下,国事无小事,小侍不敢。” 殷庄曜听他这般规劝,也就没有再坚持,只笑道:“好,越儿只管陪在朕身侧,红袖添香就是。” 黎越训略有羞赧,面色起了薄红:“小侍都听陛下的。” 处理死刑案宗这段讨论从情节到对话内容都是游戏原内容哦 顺便安利一下原作,是文游,易次元的《帝梦之后宫天下》,超高自由度,无剧情妃也无固定主线剧情[亲亲]赛博皇帝体验卡(昏君版)[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14、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16章 15、冷情帝×心机毒夫 皇帝需要爱侍活泼嘴甜,会哄她开心,提供情绪价值,又需要他大方懂事,能为她排忧解难,解决实事。而黎越训正是她所需要的。 夜里黎越训理所应当地又被准许留宿紫宸殿了。 窗外天幕沉沉,室内却是灯火通明。秋高露重,夜里寒气更甚,黎越训起身去取了氅衣为还在埋头批阅奏折的殷庄曜披上,目有忧色,忍不住再度劝说:“陛下,已是深夜了,再这样熬下去,小侍担心您圣体欠安,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殷庄曜略有不悦地蹙了蹙眉,斥道:“国无小事,怎可一再拖延?”她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又拿起了下一本折子。 黎越训喏喏应了声是,安分下来,没再多嘴。 再抬头,已是丑时三刻。 见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殷庄曜这才搁下朱笔,向后仰躺枕在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脖颈。 黎越训很有眼力见,立马接手为皇帝按摩,柔嫩的指尖在她身上游走,舒缓了她一身的疲惫。 “陛下,可要安置?” 殷庄曜微微撩起眼皮,看他同样已经一脸倦容,眼圈还有点泛红:“哭了?” 黎越训敛目,摇摇头:“没有。” 殷庄曜轻笑,不轻不重地吓唬他道:“大胆,敢欺瞒主上。” 黎越训撇了撇嘴:“陛下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去,您大人有大量,饶小侍一回。” 殷庄曜抬手,他立马识趣地弯腰将脸颊贴上她温热的掌心。 “是因为方才朕训斥了,才委屈的?” 黎越训乖巧地蹭了蹭她:“小侍不敢再欺瞒陛下,是有委屈,也为陛下披肝沥胆为国,却不能顾惜自己圣体忧心。” 殷庄曜眉目舒展,似乎很是满意:“越儿如此体谅,是朕冲动了。” 她随手取下一只碧玉扳指,赏给他,以做慰藉。 黎越训温顺依偎进她怀里:“只要陛下好,小侍就好。” 两人又闲话几句,待黎越训伺候着为殷庄曜更衣梳洗后,才一同躺下。忙到深更半夜,都困倦不已,已经没精神再做多余的事情,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 殷庄曜最喜欢听黎越训讲他幼年时的乡野趣事,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有时也会说起他做小宫男时的故事,每谈及此,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像揉碎了一把星子,深情凝望着殷庄曜,语气中的幸福满得要溢出来:“能遇见陛下,陪在陛下身边,是小侍此生最幸福的事。” 殷庄曜失笑,刮了下他的鼻尖,蛊惑道:“还有更幸福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黎越训被她引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殷庄曜环住他的腰肢,将人带近了些,认真道:“朕想着,年后再给你晋一晋位份。” 黎越训喜形于色:“真的呀?那小侍可要先谢过陛下恩典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荣华富贵的渴望。 殷庄曜欣赏他的野心。 要的也是他这份野心。 不过她还是故意调笑道:“你这时候不应该故作矜持地推脱吗?” 黎越训嬉笑迎合道:“是,只要能在陛下身边,就是一直做个无名无分的小宫男我也开心。” 顿了顿,他又轻声认真补充道:“虽是笑语,但也是小侍的真心话。” 殷庄曜对他这番真情剖白毫不怀疑,爱上她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各怀心思,沉沉睡去。 得了许诺的黎越训心情颇好。 他精力旺盛,一天到晚总想找点事做,皇帝不召见时便四处走动串访,这下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是来劲,连看一向互相不待见的皇后都顺眼许多。 远远见着步氏,黎越训虽心里厌恶,但还是恭顺向他问安,礼仪得体,叫人挑不到错处。 步氏也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僵硬一笑:“兰台起身吧。我刚从太后那回来,兰台这是要往哪去?” 黎越训不解他是何意,两人几乎无私交,见礼后各走各的就是,怎的还突然跟他寒暄起来? 不过他还是立马接话道:“今日天气晴好,小侍便想出来透透气,随意转转罢了。” 步氏点点头,没为难的意思,放他走了。 他转道去了永延殿。此处是皇子皇男居所,不过皇嗣年满十岁以前,多是随父同住的,现下也只有丧父的二皇子君途暂时移居至此。 黎越训此行就是为了看望二皇子,她还不到两岁,虽不记事,但已经会认人了,许久不见最亲近她的人,又乍然挪到了陌生的环境,更加不安,整日啼哭不已。 才刚进正门,便隐约可闻院子传来的哭声。 下人见有主子来,更是惊慌不已,连连告饶,不等黎越训发问,便抢先说明了缘由,生怕主子认为他们办事不力,是仗着小皇子没人关照才不尽心。 黎越训见下人虽面色惶恐,说话却条理清晰,便知他大抵的确不是临场扯谎,宽和道:“二皇子失了生父,已是可怜,陛下更是怜惜,你们往后做事要更用心,切不可怠慢了小殿下。” 下人这才神色松缓了些,恳切保证一番以表诚心后,这才引着黎越训进到了里间,贴身照顾的宫人正抱着大哭的二皇子竭力安抚。 不知是否是哭久了,黎越训听来,孩子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小脸也涨得发红,满脸的泪痕都来不及擦拭。他也露出担忧之色:“这是哭了多久了?可请御医来看过吗?” 那抱着二皇子的宫人同样满脸泪痕,黎越训看他有几分眼熟,应当是从前在江氏身边伺候过的。 宫人哽咽道:“回宸兰台的话,自我们兰台主子走后,二皇子便日日如此,御医来看过,也是无济于事,都说二皇子身体无恙,定是思念父妃才至此,卑侍们想尽了各种方法,总是哄不住,只有等二皇子哭累了才堪堪能止住。” 方才在外三言两语说得不详尽,黎越训这才知道已经好一段时日了,也不由得斥道:“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曾上报?若皇嗣有什么不好,是你们担待得起的吗?!” 宫人欲伏地请罪,但怀中还抱着二皇子,又被黎越训骂了句拎不清轻重的蠢东西,免了他的请罪,叫他老实站着回话。 宫人怯怯道:“回兰台的话,皇上政务繁忙,卑侍们见不得,向皇后回禀过,皇后也……也忙于宫务……吩咐卑侍们要仔细伺候。” 那就是什么都没做的意思了。 黎越训心里无语,也不知皇后都在忙什么,皇嗣之事难道就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了吗? 黎越训摆摆手,知道再逼问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叹息一声,问宫人自己能不能抱一下看。 君途对人不认生,但现在号啕大哭也是不分人的,叫谁来都是一样,宫人手把手教他调整了姿势,才小心地把她送到黎越训手上。 这还是黎越训第一次亲自抱到这样小的孩子,他没有过抚养孩子的经验,只能学着记忆中母父搂着妹弟安抚的样子,轻轻摇晃拍打着。 不知是当真有缘,还是已经累了,黎越训快要感到手臂酸胀,想塞回去的时候,二皇子渐渐止了哭声,安静下来,乌溜溜的眼珠乱转,四处打量够了,才停留到黎越训脸上。 两人这般相看半晌,她忽地笑了起来,宫人忙奉承说二皇子这是和宸兰台有缘呢。 这奉承正得黎越训的心。他又不由得开始幻想,上面虽还有皇后,但步氏既蠢笨不上心,待他日后晋位,说不得便能喜上加喜,得一皇子来稳固地位。 思及此,黎越训对二皇子也不由温柔一笑。 靖海:爱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殷庄曜:英雌所见略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15、冷情帝×心机毒夫 第17章 16、冷情帝×心机毒夫 黎越训打定了争夺皇子养育权的主意后,便常往永延殿去,又是亲手缝制衣物,又是送玩具,偶尔二皇子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会衣不解带地亲自床前照顾,卖力在皇帝面前表演慈父做派。 他身边的宫人心疼他奔波劳累,不解道:“依皇上对兰台的宠爱,您想抚养皇子,直接向皇上求恩典,想来皇上也不会不应,您何必如此辛劳?” 黎越训捻书页的手一顿,轻叹道:“糊涂东西,你以为皇子也是阿猫阿狗,随意便能讨要的?” 他自知皇帝喜爱他的柔顺无害,若是他表现出对富贵的贪慕,讨要名位或珍宝,皇帝或许还能觉得他虽庸俗,但也不失愚昧可爱。 但天家的子嗣,尤其是女嗣,代表的岂是一时的荣宠,皇帝可以给,但他主动要,落在皇帝眼里怕是就成了对权势的渴望。 贪财皇帝尚且可以包容,但贪权,可要掂量清楚他在贪恋的是谁的权。别说他这个随手可得的不值钱的夫侍,就是骨肉至亲的皇子,若真走到那一步时,她们便也不是母子,只剩君臣。 更何况前不久又有新人进宫,黎越训引以为傲的那点宠爱早被他人夺去,他已经许久没能被记起。 这后起之秀不输他当年风光。 新人姓何,母亲只是齐地的一个小官,出身不显,在黎越训看来,他姿容也不过尔尔,初封才是最末流的奉衣,好一段时日里皇帝都不曾想起过还有这号人。 入宫久未得幸,他难免惆怅郁结,看在两人同住一宫的情分上,黎越训还好心去宽慰过,夸何氏光彩照人,陛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结果真叫黎越训一语成谶,某日皇帝驾临合欢宫时,偶然见着了这面生的新人,才记起他,宠幸了一回。 本以为何奉衣只是一时走运,才截了黎越训的恩宠,却不知这小狐狸精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将皇帝勾了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再不踏足别宫。 气得黎越训恨不能一口银牙咬碎,怨自己多嘴,怨天不公,怎得不见他为自己祈愿时应验。 这何氏才到皇帝跟前侍奉几天,就成了美人,也不曾怀孕有功,到年底时却已经是承修了。 从承修到兰台,中间可就只隔着一个御礼了,照着这个晋升速度,只怕何氏马上便要踩过黎越训去。 若非如此,黎越训又何必费尽心力紧抓着别人的儿子不放。 只可惜他的美梦很快就落空了,新年阖宫夜宴时,皇帝忽然毫无征兆地宣布,要将二皇子君途送到太后宫中抚养。 黎越训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众人纷纷起身恭贺时,他还呆若木鸡,愣怔坐着没反应,还是宫人在背后悄悄碰了他,他才随众人动作遥敬皇帝与太后。 白忙活一场,面对满席珍馐佳肴,黎越训都没了胃口,恹恹地斟酒自酌,甚至都提不起心力琢磨下一步该怎么争宠。 从前的惯用伎俩也不奏效了,他求见,皇帝不允,他称身体不适派人到何氏那请皇帝,皇帝也不见,明明不过两步路,如今却像是隔了天堑,皇帝还真是只听新人笑,不问旧人哭了。 黎越训心情郁闷,不知不觉便喝多了。他平日里不饮酒,陪殷庄曜月下对饮时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自己酒量深浅。 等宫人又换上一壶时,他才恍惚发觉自己面颊滚烫,想来是醉酒的缘故。 眼前视物虽是昏沉迷蒙,但黎越训尚且有意识,担心自己会神志不清在宫宴上失态,便即刻起身,借着醒酒的名义带着宫人离席了。 他心中怅惘,转入游廊便找了僻静处倚坐在栏上,今夜月明,却照不透一颗灰寂的心。 一向自诩机敏的黎越训自己也有些参不透了,他此刻在伤怀什么。 不过是个别人为陛下生的孩子,养不到便罢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孩子,又不是真的爱她,非她不可,就算白费了心思,也不过两三个月而已。 ……也许是惆怅皇后又多了一重保障。 他又叹气,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若他也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就好了。他孑然一身,没有母族支撑,无论是做宫男还是做皇侍,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挣的前途。 而他的前途、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皇帝给的,他黎越训此生一身荣辱全系于皇帝,从踏入宫门那一刻便注定,从此他只能全然仰赖皇帝的一念之间,皇帝的宠爱就是他黎越训的生命本源。 是了,皇帝的宠爱。 如果能与皇帝有了共同连结的血脉,或许就能多一丝牵绊,多留住一丝皇帝的心。 黎越训为着自己这个念头心头一跳,恍惚意识到人的贪欲真是无止境的。他从前只想做主子,只求荣华富贵,但一朝翻身做了人上人,反而滋养出了更多**:想往上爬,想爬得更高,如今还妄想起了皇帝的爱。 爱令人意乱情迷,在天家动情就是犯了大忌。 黎越训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颊,醉意都驱散了大半。贴身侍奉他的宫人担心他在风口站久了会染了风寒,取了披风和围领来。 黎越训的手抚摸上脖颈里毛茸茸的一团,这是去岁时皇帝赏下的。皇帝对爱侍一向出手阔绰,黎越训受宠时得的珍贵衣料不少,这件其实成色一般,但却是黎越训最珍爱的,连出席宫宴这样的场合都要穿来。 实在是其中心意不同,这可是皇帝秋狩时亲自猎到的战利品,亲口赏下来要给他做成衣物的,只此一件,别说什么皇后皇贵妃,就是太后都不曾得过。 皇帝对他独一无二的情分不止于此。 他犹记那日皇帝朝他纵马奔来,潇洒纵身一跃,如天降般落定在他跟前,提来了一双大雁给他看。 他当时笑问:“陛下这是作何意?” 殷庄曜笑着调侃道:“从前听你说起民间嫁娶风俗以雁为聘,今儿个赶巧,朕也给你补上了。” 黎越训只当皇帝是玩笑,却也被哄得心花怒放。 皇上待他赤诚,他又如何能不动情。 第18章 17、冷情帝×心机毒夫 转过年就是黎越训的生辰,他照往年时在自己宫中设宴。 来人都是同他交好,或是想巴结上他寻得庇护的。他们皇帝治理有方,今年又是个丰年,年礼丰厚,诸侍都得了赏,自然心情大好,一个个光彩照人,进门就是满口甜言蜜语恭维着寿星。 左一句“兰台今日这身衣服真是漂亮”,右一句“兰台真是驻颜有方,可有什么秘籍?” 后面这话一落地,殿中空气都凝滞了,黎越训得体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其他人也悄悄别过脸去,心里暗自唾弃世上竟有如此愚笨之人。 黎越训的年纪本就是痛点,但再如何略长几岁,他如今也还正当年华,自是青春貌美。 何况黎越训现在正处在失宠的尴尬状态,这话乍闻好似在讽刺他已经年老,色衰而爱弛,简直直戳他肺管子。 在场的皆是他的追随者,都不大愿意在此刻冒头,怕话说不好又引得黎越训不快,唯一能说上话的秦皇贵妃今年也没到场,大抵是因先前无心截宠的事尴尬。 最后还是黎越训自己先打破的僵局,摆手叫众人入席,扯开话题,重新聊起了京中最近流行的妆面。 没什么心眼儿的李选侍问道:“陛下今日会来吗?” 一旁在黎越训跟前最得脸的陆氏忙接话:“陛下定然不会忘记今日是兰台的寿辰,想来是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呢。” 黎越训脸上仍挂笑:“陛下政务繁忙也实属正常。” 话虽如此,但他眉目间难掩郁色,心底失落。 去年情浓时皇帝还搂着他畅想未来,许诺要给他晋位,结果新年不曾听皇帝有大封六宫的意思,自己过生辰更是连皇帝的影儿都见不着了,叫他空吃了张饼子给自己骗了个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席间谈笑风生,气氛和乐,只是黎越训总忍不住分心,三不五时的瞥一眼窗边门外,许是盼着御驾的到来,哪还有从前时何种境遇都八方不乱的风度。 只可惜皇帝好像真把他给忘了个彻底。宴饮过后,便早早散了。 黎越训被哄着饮多了甜酒,后知后觉地才感到发昏,但他却难得不体谅,不听宫人劝说,执意要去院子里赏花。 他是醉糊涂了,大雪纷飞的天里,合欢殿里只有春日开花的合欢,上哪去赏,现在只能对着光秃秃的枝杈发呆。 黎越训呆呆出神了一会儿,道:“我忘了,陛下不在这里。这里没春天,怎么会开花呢?” 他意识混沌,说话颠三倒四,侍从听不懂,只能附和着,上前给他拢好披风,糊弄道:“是呀,主子,冬天只有御花园的梅花和兰林殿的竹林呢,今儿天寒,卑侍先扶您回宫歇着,明日去赏,可好?” 醉酒中的黎越训却格外执拗,终于能说动他不站在冷风里挨冻了,却是又要往御花园去散心,劝多了他还隐隐有要发脾气的意思,侍从不敢再多话,只好顺着他的意。 虽连着下了多日大雪,但梅园中每日都有宫人打扫侍弄,阶上落雪扫得干净,侍从左右围拢仔细搀着,不怕脚步踉跄的黎越训滑倒。 清冽的花香扑鼻,黎越训也被吹得神思清明了些,闲散漫步,见有开得旺盛的,便抬手想折一枝带回去插瓶,殷庄曜好风雅之事,他也就跟着养成了习惯。 挑拣了几枝看得顺眼的,黎越训这才心满意足,又吹久了风,觉得有些头疼,便打算带人回宫了。 行至半道,侍从却听似乎有人交谈声,瞧着像是皇帝,他怕主子此刻不宜面圣,便想哄黎越训换道走。 却不想黎越训对皇帝有关的事同样敏感,已经有所察觉,执意往声音来源方向去了。他很是惊喜,不想能意外在此处见到心心念念的陛下。 真到了眼前,却见皇帝身边还跟随着一男儿家,正巧笑嫣然,抚过鬓间的簪花。待黎越训向皇帝见礼后,也乖巧回礼:“兰台哥哥安好。” 少有人会这般肉麻称呼黎越训,不是最能发嗲卖痴的新宠何氏又是谁? 黎越训有点牙酸,但还是温柔笑道:“小侍扰了陛下赏花的兴致了,还望陛下和何承修见谅。” 殷庄曜仍是含情脉脉地望着何氏,轻笑调侃道:“宸兰台这道歉可不诚心,可叫错了,该称何御礼了。” 黎越训又是一僵,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强颜欢笑应道:“陛下教训的是,恭喜御礼——只是这样大的喜事,御礼怎的还瞒着,小侍与御礼同住一宫,竟不曾听闻。” 殷庄曜神色柔和,只是一句戏言,哪会真同他计较,温声宽慰:“是今儿才晋的位份,晓谕六宫的旨意还没到,宸兰台来巧了,可是第一个得知的。” 黎越训面上几乎血色尽失,心凉了个彻底。皇帝哪是他挽尊般自我安慰的“政务繁忙”,是忙着逗弄新宠。 自己人没落着,名位也没得手,还上赶着到皇帝和她的新宠跟前自取其辱,好像被当众掌掴了一记耳光,羞臊得他恨不能即刻下地狱。 听着皇帝在新宠面前疏离地称呼自己的封号,更是叫黎越训心里刺痛。皇帝赐予他的特别恩赏,也是限定时节的繁花盛景,过时不候。 他低头尽力克制自己不要溢出眼泪,在皇帝面前不好收场,开口仍是体贴大方道:“小侍就不打扰陛下了,小侍告退。” 殷庄曜颔首,没再挽留,只交待黎越训贴身侍奉的宫人一句:“照顾好你们主子。” 黎越训心怀希冀地抬头,入目是一双璧人立于梅林中谈笑赏花,举止亲昵,没有多余的一个眼神分给他这个局外人。 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游回合欢殿去,将花枝随意插瓶摆回案几后,便更换寝衣窝到了榻上,手上攥着本常翻阅到卷边的棋谱,心却早不知飘到了何处。 侍从端来一碗早已在火上煨着的姜汤,劝他用下驱驱寒气再歇下,免得带了病气。 室内炭火烧得暖融融的,却捂不热他的心。 第19章 18、冷情帝×心机毒夫 黎越训身子强健,醉后赏花一日冷风吹也没把他刮倒,倒是春寒交替的时候,隔壁的何氏病倒了。 这场病来得猛,一直咳到合欢殿的花都开了,还不见好转。 何氏病中浑身乏力到不良于行,整日歪在榻上咳嗽,饶是平日里再好性儿的人,身子不适,日久便要心气不顺。 满宫上下时常能听到他摔打的动静。但大抵是因为浑身绵软无力,起先甚至没人觉得他是在发脾气。 合欢殿的后院里烟熏火燎,整日弥散着苦涩的药味。别说同宫居住的几位主子,连外院洒扫的宫人都忍不住私下里抱怨,生怕自己也被过了病去。 新宠病得起不来身,皇帝还是颇为关照的,何氏被宠得骄纵,任性要请她来看望,她也不嫌满室的药味晦气,真应允了。 等皇帝到时,院子里正热闹,黎越训并秦嘉修几人围拢一桌,聚精会神,正低头琢磨着什么。殷庄曜上前,原是在打叶子牌。 几人太过投入,背后来人都不知道。 “朕怎么不知,宫中何时流行起了这个?” 殷庄曜的声音乍响,离她最近的黎越训被吓一跳,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猛地一哆嗦,差点把手上的牌全扔出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忙起身见礼,皆面色尴尬,略显局促,揣摩着皇帝的态度,不知该作何解释。 显然皇帝今天心情不错,不仅没责怪,还十分亲和地加入了牌局,陪爱侍们打完了这一把。 秦嘉修满脸羡慕:“呀,宸兰台手气真好,又赢了!” 黎越训也春风满面,学着女子的江湖侠气拱手逗乐:“承让承让!” “越儿果真聪慧,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殷庄曜笑道。 “陛下还说呢,方才您一开口,惊得小侍险些就把这一手好牌给砸了。”黎越训嗲嗔道。 殷庄曜抬手虚点了点他那张狡黠的笑颜,无奈笑道:“你还差这点彩头?朕私库里的好物有多少是叫你讨去了的。” 又闲谈了两句,里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殷庄曜这才像刚想起自己是来探病的,匆匆去了。 见皇帝走远了,连脾气不错的秦嘉修也忍不住抱怨:“瞧他那架势,恨不得把心都咳出来给陛下瞧。” 实在是何氏这人天真无知,别人看在圣眷的面上谦让两分,他还真敢实心眼的应了。况且何氏独宠数月,这下可得罪了不少人,连秦嘉修也厌烦他。 偏何氏还不自知,终于盼来了皇帝,连喝到一半的药都顾不上了,欲语泪先流。 殷庄曜见他神情恹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点不见往日活泼神气,不用问也知他这病情毫无起色。 她挥退了下人,亲自端起药碗,送到他嘴边,捏着一柄小勺一口一口喂药。 细品苦药汁子更是折磨,还不如仰头灌了来个痛快。但这是圣宠,何氏哪敢拒绝,也不愿拒绝,只能强忍着被苦得舌根发麻的药味冲得翻江倒海的不适,乖乖喝下了半碗。 等终于喂到最后一勺时,何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殷庄曜还以为他是被病痛折磨得委屈,温柔揽过他安抚。 何氏瘦得嶙峋的指节勾住皇帝的衣袖,虚弱地低声道:“陛下……小侍还想请陛下恩典,另指一位御医看诊,不是小侍信不过眼下为小侍看诊的赵御医,实在是久病不愈,身子难受得紧……” 说罢泪珠扑簌簌滚落,已经如此情状,殷庄曜又怎好拒绝,特令院正也一同来为他诊治。 她对此事颇为上心,听说回了紫宸殿后,还召见过御医过问。 御前的宫人到后宫也来得频繁了一段时日,好像皇帝的眼线四处巡查一样,搞得诸侍人心惶惶,不知道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众人虽忮忌何氏病中仍能蒙皇帝关照,但到底叫他病着也不是坏事,没了专宠的人碍着,这下终于能轮着他们雨露均沾了,一时间后宫又是一派喜气洋洋。 黎越训也重新被宣召去侍奉笔墨了。 他心情愉悦,挑了身碧水色莲纹龙绡衫,簪了白玉钗,行走间碎玉流苏碰撞叮当脆响,鞋子都换了特制,底面不平,久站格外累人,但能使男子步态更加摇曳生姿,更显风情。 只要能美,能叫陛下多喜欢一点,就是叫黎越训踩刀尖上他都愿意。 黎越训进到殿内时,殷庄曜刚巧抬头要拿起新的一本折子,四目相对,她眼中平静无波,黎越训心中忐忑,猜不出皇帝是否满意。 殷庄曜还忙着处理政务,根本没觉察出什么不同,摆手示意他免礼后,就将人召到了身边,安排他为自己磨墨。 一室寂静,除了翻动纸页和磨墨的声音便再无其他杂音干扰,恍惚仿佛天地间只余二人。 到底是年轻人办事利落,没多久功夫已经处理完了一摞。殷庄曜也不是勤政到会苛待自己的身体的人,她还是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不然也不会专选了貌美的爱侍来红袖添香。 殷庄曜领着黎越训移步到窗边的榻上,斟茶闲谈。 今日春光和煦,窗子半开,刚好能望见院中繁华,轻风掠起一室芬芳。 殷庄曜正枕在黎越训的腿上,舒服眯眼享受美人按摩,忽觉鼻尖萦绕一阵清甜馨香,还略有些痒意。 睁眼是一片红粉和黎越训的浅笑,他俏声道:“陛下,合欢殿的花开了,您瞧好不好看呀?” 合欢花落下后蔫得很快,现在已经软软垂下,不复初见时蓬松柔软,鲜活可爱。但殷庄曜还是很给面子的温声笑道:“好看。” 黎越训重新将花随手别回发间,笑道:“您若喜欢,得空时便到合欢殿来赏花,可好?” 顿了顿,他又略带骄纵地补充道:“和小侍赏,小侍不想您和别人。” 殷庄曜起身,拧了一把他嫩得能掐出水的脸颊,笑嗔:“让朕瞧瞧,这是多厚的脸皮,若能拿你去修城墙,不知能叫朕省下多少银子。” 黎越训得寸进尺,继续嗲声道:“陛下手轻些,可别弄花了小侍的妆面——您瞧小侍今天的打扮好不好看?” 他当初能被皇帝留下,凭的就是这张清水芙蓉面。殷庄曜自然毫不犹豫地夸赞道:“甚美,春华何及你十之一二的动人。” 黎越训被她这句甜言蜜语哄得有些飘飘然了,又大着胆子问出闷在心里许久的下一个问题:“那陛下觉得,小侍与何御礼谁更美呢?” 殷庄曜早料想他会有此一问,她还是很乐见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并不责怪,反而耐心琢磨一会儿,故作深沉道:“各有千秋吧。” 黎越训果真被钓上钩,柳眉微蹙,略有些苦恼道:“那陛下更喜欢哪种美呢?” 殷庄曜不再逗弄他,俯身亲吻他的唇角,温柔笑道:“自然是你。” 黎越训得了想要的回答,终于心满意足地偎在殷庄曜宽广的胸膛,轻轻道:“那陛下以后可不可以多来看看小侍?” 殷庄曜没再回答,收紧了环抱。 第20章 19、冷情帝×心机毒夫 换了御医后,又时隔小半月,何氏的病终于渐好。 原以为一段时间不见,皇帝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不想却是小别胜新婚,恩宠更胜从前了。 再度被冷落的秦嘉修这回也顾不上怨言,他的君康又病了。或许放在从前,秦嘉修满心满眼都是对皇帝的爱慕时,他也要去秦太后跟前上眼药,说道何氏的不是。 但自从有了孩子后,他对皇帝的情深半数都转移到了他们血脉的连结上,对圣心反而不再那么执着。 何况君康实在体弱,尽管有太后照拂,特许增派了宫人照看,宫中上下已经严加防护,还总是免不了小病不断。 每回看着孩子发热,烧得浑身滚烫,秦嘉修都痛心疾首到近乎丧失理智,只恨不能以身替之,若谁敢劝他珍重自己的身子,放下孩子去歇息片刻,他都疑心是旁人要害他的孩儿。 也唯有这种时候,他才敢不管不顾地指使侍从去请皇帝来。 殷庄曜踏入凤凰殿的宫门时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她神色焦急,大步走进寝殿,只见秦嘉修身子瘫软,跪伏在床边,握着还紧闭双眼的君康的小手泪流不止。 “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她皱眉斥道,朝秦嘉修伸手,叫他起身。 一个主子,为了点小事便在下人跟前这么不顾体面,天家威仪何在。 但秦嘉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理会皇帝递来的台阶,只颤抖着手又去抚摸孩子的额头,手背仍是一片灼烫。 皇帝到来,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哽咽哭诉道:“陛下、陛下……御医已经来为康儿看过了,也服了药,可这高热一直未退,怎么办啊陛下……” 殷庄曜见他为孩子以泪洗面,实在可怜,不忍再苛责,妥协般地俯身半搂住他,轻声安抚:“我们君康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君康像是也感受到了母皇的存在,难受地哼唧两声,想引起母父的注意。殷庄曜心疼地握住孩子的小手,陪在了父子二人身侧。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退了热,两人这才齐齐长松了一口气,秦嘉修欣喜地将君康抱进怀里,满脸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喜悦,一迭声唤道:“我儿,君康,还好你没事了,没事就好。” 殷庄曜看他对自己的孩儿深情,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的母皇和父亲,心中一片柔软,也放缓了语气,宽慰道:“烧退了就好,君康一定会平安的,嘉修不必过分忧心操劳,你自己的身子也很要紧。” 秦嘉修还略有些抽泣,点点头,瓮声道:“让陛下挂心了,您匆匆赶来,守这么久,也累了吧,在小侍宫里多休息一会儿吧。” 殷庄曜也担心病情反复,应允下来。秦嘉修又抬眸望着她,温柔道:“有陛下在,君康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安顿好孩儿,帝侍二人本已经要回去主殿休息了,却又隐约传来阵阵哭声。殷庄曜下意识回头看君康,但她刚被哄睡,现下正呼吸平稳地安睡着。 “是谁在哭吗?”殷庄曜才想起来自己来时好像便听见过声响,只是那时也以为是病中的君康身子难受,没多想,她茫然侧头问秦嘉修,怀疑是自己忧心到幻听了。 秦嘉修却是脸色大变,连皇帝都忘了,匆匆提裙小跑出去,对守在门外的宫人急道:“是大皇子有什么不好吗?” 殷庄曜恍然想起长子君宏也寄养在秦嘉修身边。 养育子嗣真是操不完的心。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忙跟过去查看。 宫人喏喏解释道,是大皇子觉浅,睡得不踏实,被吵醒了才哭闹。 确认无碍,殷庄曜和秦嘉修这才疲惫地回去歇下。 殷庄曜自己亲自陪侍了一夜,发觉照顾幼子实在辛苦,不忍秦嘉修太过操劳,她决意还是重新为大皇子择一位养父。 消息一放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的氛围又热络起来,从皇侍到宫人私下里皆议论纷纷,猜测这次会是谁能有幸抚育子嗣。 风头最大的自然是新宠何御礼。他圣眷正浓,位份也不低,有资格养育皇子,想来皇帝定会偏爱于他,一如当日的秦皇贵妃。 就连何氏自己都认为胜券在握。 但毕竟事关皇嗣,马虎不得,择养父之事必得细细考量,哪会匆忙下决断,皇帝又忙于前朝,分身乏术,这事便一直没个准信。 后宫里正为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时,忽然发生了一件事,瞬间变了风向——何氏毁容了,尚且不知是什么缘故。 何氏本秀气的面目如今已经惨不忍睹,御医来看过,皆束手无策,只得暂且开了几帖药试试,不知是否是时日尚短,也不见起色。他整日躲在自己寝殿中不敢见人,眼泪快要淹了合欢殿。 皇帝听闻此事,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过一回,何氏也以纱遮面,不肯相见。 事发不寻常,皇后作为六宫之主,须得承担起调查事情始末的责任。 步氏心里郁闷,好事轮不着他,苦活累活都得由他来做。 但满宫上下排查了个遍,将何氏的饮食起居记档一一看过,也不见有什么异样,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只能借御医的话推说,或许是时节问题,春日的确容易多发疾病。 有心肠软些的不免同情何氏,若是真治不得,这辈子恩宠怕是要到头了。 马上有刻薄刁钻的讽刺道:“还是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人家好歹还风光过,总好过一世默默无闻,连宫人都敢欺负上来。” 那位低位夫侍怯生生分辩:“若非御礼心善,帮我讨要回了应有的份例,只怕去岁冬日里头我就该熬不过来了。” 提及此事,两人皆沉默无声了。 何氏独占恩宠虽讨厌,但他人心眼不坏,有时还愿意出手相助。听说他对宫人也很是仁善,到他身边才侍奉不久的人家中有急,被他偶然得知,还赏赐了宫人财物救扶。良善之人突然落得此下场,确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