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抬起目光,仰起头与他对视。
男生的个头挺高,大约与李应安相仿,身材比量起来倒是比李应安苗条。但李应安的面容上能让人记住的只有那双灰淡淡的眼睛,眼前的男生的容貌却是要比李应安俊俏。即便他现在的容颜说不上明朗,倒有些面无表情的冷峻,可那张脸还是要比李应安好看些。
我的视线划过他的月形耳钉,心中蓦然抖颤,索性实打实地比划:看见了,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但有一只小猫从这里溜走了。
当然,我比划的意思只有自己知道,男生理解起来颇为费事。他平展的眉头倏忽间又有紧绷的趋势,一双犀利的明目直勾勾盯着我晃动的手,时不时打断我,然后不确定地复述一遍他所理解的,可谓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与我口中描述的内容匹配成功。
“操,白费力气了,那只猫跑了。”他对身后说。
我比划完后朝他们站立的位置偷偷觑了一眼,发现他们几人面面相觑,而后又扭头向来的地方看齐,有人甚至重新跑了回去。
为首的耳钉男回头,他看似不太信任我的话,围着巷子深处慢悠悠地搜寻一番,实在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这才退回来。他在临走前还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干什么?”
冷不丁的,我哑着声张口道:我没家。
男生显然是不相信,他的面上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冷淡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我的全身,最后凝视着我的双眼:“没家?”
其实说实话,若我是那个男生,我也不会相信像我这样的人看起来是没家的。
从我主动向物青娘娘提出寻找小橘,我的人类形态便是以十八岁为起点,现在四年过去,我已经算是二十一岁。
可这个岁数的我看起来还是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个头不高,身材瘦削,与站在面前与我年纪相仿的男生比较起来的话,我着实应该生存在孤儿院,而不是流浪在街头。
何况猫爱干净,即便我幻化成人形,穿着人类的服饰,一身衣服总会是干净整洁的黑灰色,打眼看去确实不像是能够流浪在街头的模样,也不怪别人不信。
没有人会大开脑洞怀疑我不是人,但面对着那道目光,我还是会心虚地抱紧双腿。
“你多大了?”
二十一。
“你父母呢?”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听物青娘娘说,我在还没有掐奶,甚至还没睁开眼的情况下就死在一个凄风冷雨的冬天。
“那你平时怎么活下来的,捡垃圾?”
我揉了揉脚腕,抬手指了指头:偷。
再也没有多余的解释,男生像是震惊我以偷为生活了二十多年,满目的惊讶尽显于表面。他从我嘴里了解到,我没上过学,义务教育也没履行,自然也不认识字,就单纯四海为生,漫无目的地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像是可怜我,男生的嘴角露出一抹怜悯的弧度:“你真惨。喜不喜欢小动物啊?”
我不明白话题的跨越度为何如此大,疑惑之际还是将心中所想展示:喜欢小动物。
随即,男生若有所思地施舍给我一抹看似愉悦的笑容,好似助人为乐后被赞誉的模样:“我要是给你找个活儿,你干不干啊?”
我不明所以,蹙着眉抛出疑问:什么?
他简明扼要地说道:“救助流浪猫。”
见我不理解,于是他稍加烘染。
原来,最近有一个公益活动叫作救助流浪小动物回家,而城市里泛滥成灾的小动物数着流浪猫最多,所以这个活动被大多数人集中在流浪猫的身上。
政府提出的救助是真的救助,凡是捕捉到的流浪猫,未绝育的送去宠物医院绝育,已绝育的则为其选择一户好人家,防止它继续流浪在外,保证它的安全的同时也让城市的环境看起来更美丽。所有的费用均由公益发起者承担,捕捉一只流浪猫就会收益一百,所以不少人参与其中。
我一听,当即确认一个方向,那就是我可以利用这个活动寻找小橘。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化成猫形偷偷摸摸地盗粮,而是可以以一个人的形态去攒钱,充分利用这两年的时间走遍大江南北,深嗅小橘的踪迹。
我答应了男生的要求,男生与我约定明日在人民公园见面,到时候领着我去报名。
不熟悉流程的我没有发出自己的质疑。
“那我先走了,”男生转身,不一会儿又重新扭转,“对了,我的名字叫滕峥。”
没有问他具体是哪两个字,我点点头。
接着,滕峥问:“所以你叫什么啊?”
我嗫嚅着唇,老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明天再给你看着办吧。”滕峥大概是猜测到我没有名字,于是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记住约定,我先走了。”
望着滕峥远走的背影,我想确实应该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好分辨我并不是一只猫。
至于我该姓什么呢……
恍惚间,我停止苦思冥想,因为我看见在巷口处经过一个让我熟悉的身影,尽管他低着头,怀里还抱着一个让我眼熟的东西。
……眼熟?
我忽地想起来那个曾和我跑散的橘猫。
顾不得腿上的伤,我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那个迈着沉重脚步的男人跑去。
果然不如我所料,那个从我眼睛里经过男人就是李应安,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若是再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究竟是什么导致他垂头丧气,双腿像是拷上枷锁。
我垂眸,望着他手里抱着的毛茸茸,那正是前不久和我在一起的橘猫,此时的它没有生气地瘫软着身子。
我几乎愣了愣,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李应安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死亡的橘猫身上,而我的脚步又轻,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听到。
我拖沓着脚,慢慢地靠近他的身旁,在李应安回头的时候,我抬起头潜入他灰蒙蒙的眼睛,那里头像是起雾似的让人心中迷茫,令我有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朝他比划:我能不能看看这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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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没说话,李应安还是读懂了我的意思,他将小橘猫温柔地转交到我的手里。
这只橘猫真的死了。
我垂眸,本该活蹦乱跳的它突然间就软绵绵的,那柔软的毛上尽是肮脏的血迹,此刻已经凝结在那片毛发上,脏兮兮的。它的眼睛是睁着的,瞳孔涣散混浊,没有任何光彩,眼角似乎有泪,好像在诉说着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是啊,它在不久前还跟我说,要好好地陪着李应安呢。
忽然地,我竟然不受控制地流泪了。
“小朋友,它是你丢失的小猫吗?”
我低沉着脸摇摇头,恋恋不舍地将它重新送回李应安的手中,然后比起拇指,两只手相撞两次:不是我的小猫,他是我的朋友。
我是被李应安给背回废品场的。
我们将逝去的小橘猫埋葬在废品场附近的一棵梧桐树旁,这是李应安提出的要求。
他告诉我,梧桐树是祥瑞的象征,是超越生死的能量场,所有葬在梧桐树旁的生灵都会得以庇佑和安宁。而到秋天,在梧桐树叶落下的一刹那,生命的循环也就开始了。
“这样,它的灵魂就不会困于土壤,当风吹过的时候,它又会开启新生活。”
李应安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春芽的苏醒和夏荫的清凉,秋叶的飘落和冬雪的寂静,这些万事万物中,大概率都会有它的身影。”
我惊讶于他竟然相信这个。
李应安这个人看起来憨厚老实,是那种信世界有风但绝不信有神人吹动的人,虽然万物有灵,但他合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非是对一棵梧桐树便想入非非的角色。
不过顷刻间,我便能理解他的这种想法——
橘猫的离世让他受到打击,他以此种方式来寄托对橘猫的爱。
随后他的沉默换取我偷窥的目光,我默默而又胆怯地直视着那张面无表情时仍旧上挑的嘴角。若不是我,橘猫或许不会被那群人盯上,以至于被害死,橘猫的死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我快无法面对这份浓烈的愧疚。
我忽而想到了前不久遇见的滕峥,想到了他告诉我的那个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一时间警惕心飞升,竟觉得这根本就是陷阱。
久站身旁而无声的老人仰头,沧桑的面容上的那对眼睛很是明亮:“梧桐树啊,我家老头就喜欢它,她也说梧桐吉祥。我能在这里收拾垃圾多半是为了这棵梧桐树,没有事的时候,就在这儿想想她。她还说要是她不在了,就把她埋在梧桐树下面,可我还是没能如她所愿,该葬在墓地还得是墓地。”
李应安说:“其实这些话都是别人和我说的。那个人也说过,要是以后忽然死了,就让她靠近一棵梧桐树,让梧桐树温柔地拥抱着她。”
我的目光飘转在两人的脸上,通过他们淡淡的微笑,打心底觉得这两个能记住别人说的话的人有着刻在骨子里抹不去的善良。
老头半张着嘴点点头,转头,看见我在打量他们,这才与李应安询问起我:“这个小孩儿我还从没见过,他是你的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