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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礼物(二)

作者:度惊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徐照月将那个盒子慢慢打开,才发现连盖子的里面也被贴满了贴纸,很多贴纸拼贴在一起倒像是一幅大画,繁多又杂乱,透露着一种诚挚的拙劲儿。


    方秉尘迫不及待道:“喜欢吗?”


    徐照月讷讷开口:“你什么时候买的?”


    说话间,便从箱子里拿出了那个包得极其细致的木盒子来:“汉服啊?”


    方秉尘点点头:“之前你没来得及跟她们一起拍照,我就给你买了一件,可以等着下次有机会,或者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


    徐照月粉白色的指甲抚在木盒子上:“那我打开了?”


    方秉尘隔着屏幕道:“可以打开看看,买了两件,那两个本来的包装是一个白色印花的厚袋子,但我觉得显得诚意不足,又跑去打了个盒子,一件夏款的,一身冬款的,新款的那个好像在下面。”


    徐照月小心翼翼地把两身衣服从盒子里捧了出来,夏款的袋子要轻盈许多,连带着另外两件小袋子,一个袋子装着披帛,另一个袋子装着一张红卡片,徐照月将卡片放到了一边,冬款的显然要重许多,都是薄紫淡金的配色,刺绣工艺和暗纹看上去都尤其细致,即便是在没灯,甚至被她影子半遮盖的状况之下,都透出了一种丝缎的彩来。


    徐照月没有把袋子打开,只是隔着袋子摸了摸里面的料,目光定在了那张被独立装了袋子的红卡片上,还是明知故问道:“这个是品牌介绍书吗?”


    方秉尘将盒子里一打眼就能瞧见的的信封也拿到了手上:“那你这个是什么?说明书吗?”


    徐照月眼神飘忽了去:“是说明书吧,我先来看这个红卡片,哎呀,要不你先和我一起拆你的箱子吧——等等你再看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方秉尘将信封规规矩矩的放到了箱子里,把盖子又重新盖上了,甚至还特意对了对边角线:“那就先看我的,那个袋子你往开撕吧,上面有粘条,你打开看看。”


    徐照月手上发出一阵一阵谨慎不已的“刺刺”声,红卡片被她从里面取了出来,淡淡的香气和字迹一同显露在她的眼前:


    “徐照月,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收到这份礼物,但是无论时间怎么变,我都会在这里。


    春秋可以薄穿多叠,换季的时候也要这样穿,暖春可以穿得薄一些,但最好还是准备个外套,夏天可以穿得清凉些,也可以备着点雨伞,或者准备一个雨衣,防晒衣和防晒也很重要,我知道你不经常出门,但是可以以备不时之需,对了,冬天还是要穿得厚一些,穿暖一些。


    现在还在秋天里,但我已经开始忍不住发问: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什么时候?”


    方秉尘满心窃喜的观察着徐照月眉眼间的神色:“我很感谢时间让我失而复得。”


    徐照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牙齿整齐得排开来,自己一点都不怕地上凉,一屁股就在地上坐着拆了箱子,却小心珍重地将卡片和衣服重新又收回到了木盒子里去,又仔细地合上:“我不知道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什么时候,但我希望我的状态可以让我不辞风雪,你的建议我就收下了。”


    方秉尘将话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你能让我复职就更好了。”


    徐照月只是勾唇笑了笑,然后将脑袋向前探了探,刚好避开了摄像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恰让方秉尘错过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


    徐照月从箱子里拿出了第二样东西,是一份首饰盒,盒子的表面贴附着暗红色的短绒毛:“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照月将手中的盒子缓缓打开来,里面是两片刻出来的钞,一片是金的,一片是银的,上面的文字分别是:


    “天生作家”。


    “文字圣手”。


    徐照月笑道:“这是哪门子鼓励?”


    方秉尘搬出了自己的一套逻辑:


    “怎么能是鼓励呢?这是事实啊,难道你不是吗?而且在世俗意义上,人们口口相传去形容的富庶富有避不开金银财宝,我觉得这些也同样重要,毕竟物质嘛,物质饱了才有精力去追求精神,所以就用了金银钞,用物质去承载你精神和骨子里的追求,而且我看得见你的进步——”


    方秉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那个盒子的黑绒下面,有我写的便签。”


    徐照月将那块黑绒,用自己的大拇指指尖轻轻挑起,露出了下面一小块的粉白色纸张,徐照月的手就像是游鱼一般,当那份粉白纸张抽了出来:“那我读了?”


    方秉尘点点头,面上春风得意,满是对自己和眼前人的欣赏。


    “我看得见你的进步,大学还没开始多久的那会儿,是你第一次尝试写网文,你还记得吗?你起初写得是同人,因为受到了很大的反响,所以跑去写网文,你要比很多人幸运,有些一书封神的成分,你说胜在你字句的细腻,但我觉得你的剧情也很巧妙,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没签约,所以没挣一分钱,不过这些都是你同我讲的,我庆幸我还记得,后来你发行了第一本小说,在你的二十岁,在那之后便对写作一发不可收拾,稿费也从起初的刚够温饱到现在应该还算不错,毕竟我们分开太久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收入怎么样,但你的文字一直都很有魅力,就像无论古今,人们都逃脱不了月色在心里勾起的缱倦。”


    徐照月笑道:“你的字句好柔情。”


    方秉尘红着耳朵:“我……”


    “我很喜欢,不论你写成什么样,我都很喜欢,而且我也很谢谢你,可以把这些都记得很清楚,我自己都没有记得这么清楚过,我都快把我写的第一篇同人文给忘了。”


    方秉尘清了清嗓子:“那我可以回头有时间给你读,你可能没存,但我还存着,一篇都不落,哦,对了,便签的背面也有字。”


    徐照月读出了一种含沙射影的意思来,顿时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将便签重新又翻了过去:


    “我听过你说很多次,不知道自己能写多久,但是我知道这个问题,比起由我来说,你心里的答案更加明晰,无论是你的心还是你的意志,又或者是你的文字的感觉,你情感的敏锐,都会让你做出那个最不后悔的选择。”


    徐照月这段话来回看了许多次,甚至将手指放上去摩挲,便签的质量很好,正反面的两面字,彼此都互不影响,方秉尘的字迹有力而标志,徐照月喃喃道:


    “写一辈子。”


    方秉尘分明听见了这个回答,于是跟着强调了一次:“一辈子。”


    徐照月问道:“一辈子有多久呢?”


    方秉尘道:“生死之间。”


    徐照月又问:“生死的一线是多长呢?”


    方秉尘道:“可能要从皮肤僵硬的第一寸开始。”


    徐照月的皮肤尚且有温度,而且依旧富有青春的弹性,除了有几处疤痕增生,一切都尚且光洁,徐照月想到了自己的老去,如果自己老去了,或许手会很抖,可能她的心还年轻,可能那个时候的徐照月已经在字句之间参破了返璞归真,但岁月饶不过身体机能的下降,或许那个时候皮肤还没有僵硬,只是失去了活力,只是耷拉了下去,油腻腻、软和和的附着在骨子上,那个时候她还能写吗?


    方秉尘又道:“在想什么?”


    徐照月回了神:“没什么,我希望我可以写一辈子的书,但我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


    方秉尘点了点头:“可能只要你怀揣着一颗文字的心,文字就永远不会抛下你,你是不是想到了老去?”


    徐照月沉闷着点了点头。


    方秉尘道:“文字不会抛下任何一个有情人,即便你双耳不得闻音声,双目不得礼光明,即便你口不能言,鼻不可嗅,但文字依旧是文字。”


    “即便我双耳不得闻音声,即便我双目不得礼光明,即便我口不能言,鼻不可嗅……”


    徐照月将这段话反复斟酌着:“即便、即便……”


    徐照月骨骼的寸尺之间都在过着电,像是在叫嚣着文字的不息,方秉尘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徐照月笃定道:


    “一天不走肉行尸,一天就有字可写,一天不麻木不仁,一天就有情可述。”


    徐照月将那张字条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到了黑绒之下,一时的狂喜也是狂喜啊,一时的励志也是励志啊,大不了等下一次情绪反扑上来时,再看看这张字条呢?


    更何况文不倚生,文不倚死。


    徐照月又从箱子里面捧出了几样不同的盒子来,这些东西都形形色色的,有她没尝试过的乐器,有方秉尘觉得她或许会喜欢的摆件发饰,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玻璃花灯,有毛绒的娃娃和她写过的每一本书。


    徐照月怔了怔,她倒是在书店里见过自己的书,但最多也只是拍拍照片,暗暗感叹于终于实现了当初的梦想,把自己的书放到了台面上去,但从来没有买过自己的书。


    方秉尘依次解释道:


    “我听说,如果想要保持生命的新鲜感,就可以尝试一下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乐器,之前总看你听一些轻音乐,就给你买了爱尔兰哨笛,轻便,你愿意的时候就拿来吹吹,不愿意的时候,单是放着也能图个好看。”


    “一些摆件和发饰都是挑出来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我也不清楚你是否还会喜欢当初的那些风格,包括第一次去你家,我没有意料到会是那么的冷清,这些都是我按着这段时间你给我的感觉,还有之前你喜欢的那些类别给你挑出来的,我觉得很适合你,也很衬你,里面也有几支发簪什么的,那个时候给你挑汉服,顺便就挑了配饰,我觉得会很好看,我、我是说你很好看,锦上添花。”


    “这些零食也是我看着买来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感觉之前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间里就已经把很多能送的都送过了,而且送零食会不会太小孩子气?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对了,零食只能解个嘴馋,不能饱腹,不能一日三餐,正餐还是最重要的,这些零食主要是希望你可以在闲暇或者忙碌的时候有个垫头,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重新了解你,比如了解你现在喜欢什么,就从你的饮食偏好开始。”


    “玻璃花灯是我学来的,我家这边开了个手作馆,不过现在已经倒闭关门了,我觉得玻璃不脆弱,可塑性很强,烧出来也很漂亮,透透明明的,放到密封的玻璃罐子里,在下面埋上灯线……”


    “那你手疼不疼?玻璃烧制都要很高的温度,有没有在烧制的过程中烫伤你?你是用铁器铸捏的吗?手上……”


    “不疼,怎么可能会用铁器啊?你只管放心,我一切都好,包饺子那会儿的伤也不太严重了,诶——你看。”


    方秉尘将自己手上的创可贴撕开来:“你看,没事了,要不是你现在提起来,我都要忘记手上还有伤口这回事了。”


    徐照月这才放了心,方秉尘又道:


    “毛绒娃娃是因为我看你一个人在家住,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提出我可以和你一起,我又担心你晚上害怕,而且你……你睡觉应该会习惯抱什么东西吧?那天晚……”


    徐照月声音骤然提高了八个度:


    “这个娃娃好漂亮!脸也很可爱,我要趁着明天早上阳光刚好的时候给它打个腮红,这样才……”


    徐照月的声音戛然而止:“方秉尘,这些礼物你准备了很久吧?”


    方秉尘摇摇头:“并没有特别久,对你,我一直都很有时间。”


    徐照月刚想拿着自己的书反驳他,毕竟她一眼就认得出来,那些书中的第一本已经没有再印生产了,听到这句话,愣是把反驳的话哽在了嗓子眼儿里:“……谢谢你。”


    方秉尘笑得柔和了许多:


    “这些书都是你的过来历程,我把你写的那些同人文也打印装订成册了,应该在最下面,你可以等我回去给你读,也可以自己看一看,其实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作家,不管这句话是由我来说,还是由任何一个人来说,包括你,你自己才是最应该说出这句话的人,你是很好的作家。”


    方秉尘语毕,徐照月将这些东西全都收拾到一边,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子上面,刚想说可以拆自己送给他的了,却被方秉尘打断了话:“那个箱子里应该还有东西,你手指往下拨一下,那个是一个纸板的隔层,里面还有东西。”


    徐照月疑惑着依言照做,下面是两本厚厚的书,看上去像是相册,徐照月拿出了第一本来,相册的封面上是一个抹茶绵绵冰的图画,背景是一片深绿,摸上去有着一些斜斜的立纹:“这是什么?”


    方秉尘不说话,笑盈盈看着她。


    徐照月感叹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重啊?”


    说话间,她已经将那本相册翻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许多用相册纸打出来的图片,但这些图片总是文字居多,或是几个排在一起的短字短句,或一些长篇大论。


    “好会写作的太太,现代人就是好啊,不用祭祀就能看得见神迹。”


    “好香的饭,想问问太太!什么时候更新啊?每天就指望着更新来下饭了!”


    “我先囤着,先养肥了再说,谁都不许评论我,都不要告诉我后续!”


    “上一条评论的追评:忍不了了,我先看看,回头再细品。”


    “天呐,太太,你怎么可以这么会写!我好想知道男女主什么时候才可以在一起?等的我花儿都要谢了,快点快点在一起啊!天呐,这些用词,今天晚上我就指着这些做梦了,好神的文笔,好香的饭,好幸福的我!”


    ……


    方秉尘看见了徐照月缓缓的用手翻过一页又一页,从每一个相纸框里面取出第二张,第三张来看,开口道:


    “有很多人都喜欢你的文字,我只是截图了一些章节的评论,而且是我总和过的,没想到还是打了这么多,买你的书也一样,有时候厨师觉得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可能是因为饭菜是厨师自己做的,而这个厨师精益求精,有时候过度的精益求精,就容易缺乏自信,你一直都很优秀,你也可以把自己放在一个读者的角度上去读一读自己的书。”


    “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如果你写的书有一些人不喜欢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侧重点,比如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书,你刚刚不也说了吗?相册很重,能够在写作这条道路上有所坚持,就已经很厉害了,而且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你的书,这本相册会越来越厚,你写的书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精。”


    “我还记得你之前忧虑过的那个问题,究竟是要写迎合市场的书,还是要写自己喜欢的书,我觉得这两者其实并没有绝对的界定性,因为无论你写什么,总会有人喜欢去看,所谓的银河市场,可能就是相对的人更多,但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就不是市场的其中一个种类呢?又或者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不会是市场的下一个风投点呢?况且我们不得不承认时也运也。”


    “先把一切交给时间,你只管继续走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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