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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事灵气

作者:度惊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徐照月只不过是将手心抚在脸上,半撑着脑袋,露出的半张神色里,让别人分不清到底是在思虑些什么,还是在欣赏些什么。


    方秉尘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的神色,一时之间竟读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谭素算是被鼓舞到了:“也对,先写着呗,网上不也流传吗?也不出二十万个字来,就不要质疑或者吹捧自己的能力,我能有什么可说的?还是先写吧……啊不对,我已经写了三四十万字了,战绩可查的!”


    方秉尘摇了摇头:“说这句话的目的倒也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看的太平庸,或者不加以对自身的认知,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是想告诉你,比起反复内耗和忧思,不如先动起来,先写点什么再说。”


    徐照月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或许是收拾好了吧?也可能是把自己的情绪掩盖起来了:“是啊,不过我觉得忧思是正常现象,只要是付出过自己的时间,精力的内容,就一定会期盼着这个东西能有一些成果,能有一些成就,能有一个人喜爱,而且人都那么贪心,有一个人喜爱之后,就会渴望着有十个人喜爱,有十个人喜爱之后,又会渴望着有上百个人喜爱……”


    “而且都是第一次写作,本身能走上写作这条路的人,我觉得也一定会有一部分是天生成绩好的,我是说可能会有一部分在作文或者语文上的成绩比较拔尖的,既然长久的生活在所谓仰望的目光里面,肯定也会希望自己能够一展宏图,有内耗也很正常,人要有一股傲气,而且要足够关注、看重这个东西,才会为此耗费精神,不是很正常的吗?”


    周义之点了点头:“是啊,我记得甜梓说,她的第一本书好像一年才写了几篇,而且随着时间的增长,以前的文字未必会让今天的你满意,今天的你可能也会追求过去的某种文字的感觉,可能还会觉得天塌了……”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甜梓曾经确实在朋友圈里发过类似的表述,周义之还记得那段话:


    “今年的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依然还是一无所成,从小学五六年级开始走上写作的道路,结果到现在了,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成绩,翻到了以前写的书,感叹自己怎么没有在未成年的时候签约,如果那个时候签约就好了,这些文字都是那么有灵气。”


    甜梓现在也已经签约了,但她有时候也会苦恼于好像找不到过去的那种感觉了,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她已经二十六了。


    这话倒也不能代表年纪就一定能说明什么,只是说人的心理和阅历都不一样了,以前哪里需要考虑那么多呢?想写什么就写点什么,少女心泛滥的私房话也好,情怀爆棚的励志言论也罢,甚至还可以强说愁的给自己盛两碗鸡汤喝,就像是一些画家会追求返璞归真的绘画技法,写作也难免会有这样的人。


    甜梓恰恰就是其中之一,她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在倒退着生长,文字没有之前那么至情至性,不过她对此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生活太忙了,压力太大了,考虑得太多了。”


    “工作太累了,工资太少了,恋爱上还是空窗期……好吧,空窗期都是抬举自己了,我就是一个纯纯粹粹的母胎单身。”


    “饭吃不上,觉睡不够,工作干不完,每天就指着每个月的三瓜俩枣度日,等着放了假,恨不得在被窝里睡个昏天黑地,不过也有些难啦……猫屎太臭了,睡着睡着就让熏醒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一套理由还是一些正儿八经的原因,毕竟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嘻嘻哈哈的,好像是在说别人家一样。


    徐照月将想叹的那口气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她看得见甜梓的神色,那种垂下睫毛后,就好像拉下帘子,遮蔽掉一切外物纷扰的神色。


    犹豫再三,徐照月还是再度开了口:“或许你不是倒退了,只是心智不一样了,看待的角度不一样,可能你还是那个你,可能你已经不是那个你了,咱们不是说了吗?文字和人是必然挂钩的,不管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感觉,还是你起初写作用的素材,一定是你有所经历、或者有所听闻、有所感触在先的。”


    这种话听上去简直就像白马非马,彼时我非今时我,今时我非我。


    方秉尘明白了这层的含义,想起了那天的那个问题,那是徐照月半夜里的一条朋友圈,像是要仅自己可见的,可惜那个时候他刚好在刷朋友圈,即便删除或者隐藏再快,也被他冥冥之中捕捉到了。


    人们似乎都非常擅长青睐或者神话小概率的事件,好像只有这种小概率的事件才更能够体现你的独特性,或者体现你的经历有多么不凡,你的人生有多么可贵。


    好像只有小概率的事件发生的那一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才会被定夺上有意义的名号。


    即便一个人再怎么不动心——我是说:不为外界所动心,在碰上自己真正所注重的那个人,那件事情甚至于那个领域的时候,依旧会陷入这样的圈套。


    只是这真的是圈套吗?或许只是血管中的血液径流人生的一个过程,只要人还有一些追求,还有那么一点能够调动起心绪的东西,那这个人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恒存的。


    谭素勉强能摸透这句话的意思,起码她自己觉得自己摸透了,于是对甜梓说:“就是啊,说不定明年你写的又不一样,说话还讲究个阶段呢,生了小孩养了孩子,那说话的内容肯定就以孩子居多,以夫妻生活的操劳居多了,我朋友圈就这样,以前那些同学都结婚了,每天一刷朋友圈,全是一堆小孩子……不是带这个出去玩儿,就是那个会翻身。”


    谭素的声音低了下去,实在让人不好听清她究竟在嘟囔些什么。


    叙一庭问了一句:“什么?”


    谭素尴尬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也就那点儿事儿吧,你们也都知道,我是女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感觉在老一辈眼里……起码老爸老妈那一辈,出柜比出轨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啊。”


    话题究竟是怎么聊到这个上面来的,一时之间,几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照月用目光给了谭素一个爱的抚摸,马上将头埋的更低了。


    方秉尘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一动态,结合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心里马上就推测出了两个分析点:


    要么,徐照月的敏感词在“出轨”。


    要么,徐照月的敏感词在“出柜”。


    无论哪一种,方秉尘都保有着不想去质疑的态度,但徐照月偏偏将头扭了过去,想是刻意避开自己,而且徐照月或许并不是一个藏得住事情的人。


    只是或许。


    方秉尘着实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总之……大家的文章我都有看,回头我会把文评分析私发过去,我没什么大能耐,希望能帮到你们,那个……还不开始码字吗?”


    经过了上述的交谈,几乎人人都重新饱含了信心,有时候可能也只是需要一些外界的督促或者鼓励,以及一些小成就所带来的勇气与信心,人不能总是受挫,或者一路无望,倘若心态好一点,还能自我安慰说是什么深造扎根,静待向上生长,倘若有什么时候情绪来匆匆,绷不住了,反而更容易被自己所伤害。


    时间长了,很可能就所谓习得性无助了,慢慢下来,再也不能提起笔或者,对自己一向深爱的事物产生恐惧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众人噼里啪啦地码起字来,难得谁都没有拖沓或者到处找事做,也不知道甜梓究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是真的图对刚刚一番迷津指点的报恩,前脚才打趣了自己,说什么:“哎呀,上学读书那会儿写作业都要一分钟上十次厕所,十分钟去接二十次水,今天居然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码字……”


    周义之显然丝毫不惯着:“好像也没差多少,起码你现在嘴上还能说话,我以前也这样,嘴里老说说说,老师都说我长了一脸的嘴。”


    说着,便爽朗笑了起来:“要真长一脸的嘴,感觉出门都可以不用见人了……哎,也不对,如果我真的瞧见这种人,害怕当然是首要,可能敬畏和可怜会占比更大一点吧。”


    甜梓没想到周义之和自己一样,居然真的思考过这种问题,刚想要表达附和支持,就先做了一回人,这不?马上就是后脚:


    “照月,你不是想让人给你打字吗?方秉尘好像已经完结了,我看他一直在第一名没动了,要不你和他去隔壁房间,你说一句,他打一句?”


    徐照月大惊失色:“不用!这种事情还是我来亲力亲为吧!我那个……我也快写完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发愁打字,打字对我来说信手拈来啊,小时候上过电脑课吗?我可是金山打字通的……菜鸟级选手。”


    甜梓苦笑一声:“那就更应该让人家帮帮你,群友之间还是要互帮互助的,反正电脑上也不能语音输入。”


    甜梓说到这里,又问道:“说起来,你现在还是语音输入吗?”


    徐照月摇了摇头:“不了吧,语音输入这个,感觉还挺……”


    徐照月还是没把自己真正的理由说出去,信手扯了一个谎,说什么:感觉把自己书里的句子念出来,挺不好意思的,羞耻感太重了。


    方秉尘倒也知道徐照月的这个习惯,有时候打字打着打着嫌慢,徐照月就索性开始摁着语音输入的键,一个句子一个句子的往里录,有时候甚至能一口气说出一大段的话,好像跟别人写作不一样似的,别人写作好歹还要在脑子里面排一排句子,她倒好,嘴巴一张,分分钟八十个字。


    不过后来,方秉尘也发现了,徐照月好像再也没有用过这种码字方式,只是非常踏实的勤恳打字,再加上眼睛不是很好,只能在打字的时候把眼镜戴上。


    眼镜度数又高,电脑屏幕肯定晕眩,但是不戴眼镜又看不见键盘,徐照月倒是把那些字母的排列顺序给记下来了,但每次打字最初的碰键盘方式,却还是维持着典型小学生样式的虚握鸡蛋状。


    实在是太过冲突,电脑的晕眩也好,又或者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徐照月这两年好像懒散了许多,最起码每次和不让尘的约定码字,不是说自己突然没时间了,手头上有事情要去忙了,就是没一会儿,马上苦着脸说自己头晕眼花,写不动了。


    方秉尘起初也起疑过,最后还是每次都能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心态打出“好”这个字,仿佛有一股天崩地裂之前仍不折腰的淡定。


    好吧,说人话就是习惯了。


    后来他也想过,可能是人的惰性,或者人总归是善变的,就算能坚持下来一直做某件事情,但是质量或者数量也未必能保持得住,没有放弃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难道还要想着多催两句吗?


    而且那个时候的方秉尘已经在心里面儿打算盘了,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先少说点,免得回头露了馅,后续什么故事都发展不成。


    叙一庭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可算把她那副新买的竹子音键盘的威力给好好儿显现出来了,由衷感叹了一句:“啊!到底还是轻型的键盘好啊!打起来轻快多了……”


    有时候可能确实是键盘重了,有时候可能只是脑袋不清楚,好在叙一庭这次两者都不差,故事也写得顺理成章。


    谭素的第一章码完了一大半,几乎每个人的字数都在往上涨,徐照月的字数却一直在那里动也不动,还连掉了两个排名。


    大家看着那个七千多的数字,基本都觉得是和方秉尘一样,差不多更新完了,不说更新完一本书,起码更新完这一篇了,只能彼此之间暗暗较劲,企图争个榜三。


    方秉尘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的椅子悄悄往后挪了两步,从他那个角度看向窗户,刚好可以勉强看得见徐照月电脑屏幕里的东西。


    这实在是大罪过,但可惜方秉尘确实没忍住,借着窗户模糊的影像轮廓,正半眯着眼辨认,就被徐照月抓了包。


    甜梓到底还是心不专,借着“做完作业的不许打扰自习室里的别人”的名义,将两个人连人带电脑全都轰了出去。


    “啊去去去,写完了在这里等着让我们眼红,是不是?”


    甜梓把门一关,顺道反锁一声,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去:


    “想都不用想!你们两个不许努力了,刷会视频算了,别让我看见你们榜上字数有变动啊——”


    可怜徐照月和方秉尘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那个……现在怎么办?”


    “你想回去吗?要不我敲敲门吧。”


    “不用了吧,她们都码字呢。”


    “那要不你来这边?”


    “不会不太好?”


    “不会,平时都在你们女生那边待着,这边房间最大的作用,应该也就只有晚上睡个觉了。”


    徐照月几番推脱之下,终于还是进了隔壁的房间,周义之斜着身子躺的这个沙发离墙最近,听到隔壁开关门轻微的声响后,马上给甜梓发了消息。


    周义之:“你觉得徐照月真的喜欢方秉尘?”


    葡萄籽:“质疑我?”


    周义之:“没有,不敢。”


    周义之:“我就是觉得,如果人家不喜欢方秉尘的话,这样会不会有点冒昧了?”


    葡萄籽:“不会不喜欢的,你看不出来吗?徐照月才是先动心的那一方吧,我昨天晚上还在想他们刚见面那个眼神。”


    周义之:“那个眼神怎么了?”


    葡萄籽:“没什么,跟我一起助攻就对了,别管那么多怎么了为什么,你就看着吧,以后肯定会在一起!”


    葡萄籽:“到时候给我单独安排一桌。”


    周义之:“那我呢?”


    葡萄籽:“到时候你自己要求去。”


    周义之头一次当这种助攻红娘,难免有点不习惯,甚至还觉得有点违心,只能尴尬的用虎口抹了一把脸,可惜虎口只能碰到他的鼻尖,像是要好好摸摸有没有长成匹诺曹的长鼻子。


    万幸,没有!


    徐照月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微微散着热的电脑放在她紧并的双腿上,面上的神色仿佛在警惕着下一秒很有可能会面临的所谓大敌。


    此大敌从酒店的小冰柜里摸出了一瓶可乐,慢慢拧着瓶盖,将里边的气给放了些,这才递到了徐照月的眼前。


    徐照月又想推脱,又属实不好意思,索性那就接过来好了,不想面前这人反倒将手一收。


    ……


    “不给喝,你拿过来干什么?”


    “一会儿全洒电脑上,你先收了再说。”


    徐照月把电脑放到了桌上,可算是如愿拿到了冰镇的可乐:“那个,我觉得我们就这样也挺好。”


    不知道方秉尘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似乎一头雾水:“这样是什么样?”


    徐照月咬了咬牙:“就……这样啊。”


    方秉尘拉长音应下了声:“原来如此,你喜欢这样啊?”


    这个问题算是将对面人难住了,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只能涨红着脸:“我是说,和平相处就挺好的。”


    “怎么和平相处?有没有什么可以供我参考的指导方案?”


    方秉尘说话间,一屁股坐在了徐照月的对面:“不开你玩笑了,我没想着跟你有什么火药味,我说了,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徐照月没办法说服自己在这个人面前说自己过得好,但也没什么脸面说自己过的不好,语气骤然降到了北冰洋:“你是想说什么?”


    方秉尘当真开门见山:“你那天半夜的话,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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