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平稳地行驶在主干道上。
方嘉年一边注意着路况,时不时地瞥一眼副驾驶。
“生气了?”
“没有。”
虞听托腮无聊地注视着窗外,车玻璃上倒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生气了啊。”方嘉年很确定地下了结论。
虞听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对不起,别生哥哥气了,嗯?”
趁着在等红灯,方嘉年伸手摸了摸那圆鼓鼓的后脑。
真奇怪,有的人就连后脑勺都能表达情绪。
他忍不住笑了。
“嘉年哥。”背对着他的人突然出声。
“嗯。”他连忙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
绿灯亮起,车子却迟迟没有启动,后方车辆不耐烦地鸣笛催促,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刺耳得令人皱起眉头。
方嘉年踩下油门,低沉的嗓音里有刻意压制着的不悦。
“知道这是你今天第几次对我说不要管你了么?”
不等虞听回答,他径自说出答案:“第三次。”
“怎么了?开始嫌我烦了?”
“就是……”
虞听盯着车窗外,咬住下嘴唇,竭力憋住哭腔,然而眼泪还是不听话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希望你不要管我就好了……”
不要再管她,不要再对她好,不要再让她的心动摇了。
厌烦他、忘记他,对她来说是多么一件困难的事,她正在努力了,明明已经尽力避开了不是吗?为什么偏偏还要出现在她眼前?
给女友买爆米花时不忘带一根热狗给她,宁愿让女友打车回去,也坚持要送她。
这些温柔对待织成了一张细密又巨大的网,黏住她拼命想要离开的双脚。
虞听讨厌这样的方嘉年,更讨厌因为这一点区别对待,而卑劣地产生窃喜心理的自己。
太廉价了,真是……
眼泪唰地流下,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正想偷偷去抹眼泪,原本平稳驾驶的车身突然一扭,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
突如其来的惯性令虞听的身子紧紧贴上车门,她慌张地拽住安全带,还没来得及坐稳,车子来了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骤然停了下来。
“吓到了?”
方嘉年若无其事地将车熄火,一把扯开驾驶座的安全带,身体转向她:“吓到了也忍忍吧,哥现在没办法开车。”
“太生气了。”他补充。
平静的语气实在令人无法看出他的怒火已经到无法正常开车的程度。
“……”
虞听呆呆地看着他。
方嘉年叹了声气,从中控台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轻轻擦拭她哭得湿漉漉的面颊。
“为什么哭?我这个被嫌弃像个老头子一样管太多的人还没哭呢。”
“……”
她可没说他像老头子这句话。
方嘉年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自嘲道:“还以为你没有叛逆期呢,那么乖,比方嘉岁听话多了。原来该来的还是会来啊,只是迟了点。”
感叹的语气就像为正处在青春期的孩子而头疼的家长,拿着纸巾的手指稍稍用力。
“擤一下。”
“……”
眼睛通红的虞听用力拍开他的手,扯了几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掉鼻涕,又瞪向方嘉年:“哥哥为什么要生气?只是让你别管我,这是值得生气的事么?”
方嘉年将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中控台,神情并不像她那么激动,只是淡淡反问:“为什么让我别管你?管了这么多年了,突然说出这种话,不是很奇怪么?”
虞听短暂地被噎了一下,随即更激烈地反驳:“你自己更奇怪!”
“我怎么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看电影不给女朋友买吃的,却对别人指手画脚。”
“……后来不是买了吗?”
“那为什么只给我买热狗?不给女朋友买?刚刚也是,不送女朋友回家,让她这么晚了打车回去!”虞听越说越大声。
方嘉年注视着她:“是在说你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扯上别人?”
别人?女朋友难道是别人吗?
虞听目瞪口呆,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萎靡了下来,呆呆看着方嘉年那张帅脸,感叹:“哥哥真的好像渣男一样。”
“……什么?”方嘉年荒谬地笑了。
“你要不是长这样,早就被人甩八百回了。”
虞听突然为江诗逸感到不值,那么漂亮,脾气也好,怎么就眼瞎看上这个渣男了?
接着感觉回旋镖扎中了自己,她不也眼瞎看中这个渣男了么?
失望的同时又不免感到些微的庆幸,还好自己迷途知返,及时止损。不然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她的下场恐怕会比江诗逸更加凄惨。
果然人只看脸是不行的,有些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内在早就腐烂了。
“想什么呢?”方嘉年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她的下巴,突然笑问,“有这么喜欢吗?”
“什……什么喜欢?”
虞听迅速回神,还因为紧张,不小心磕巴了一下。他不会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吧?
然而方嘉年给出的回答令她一头雾水:“那个叫什么高山的。”
“高山?为什么提到他?”
“你现在不是在因为他跟我生气吗?”
下巴上的手指逐渐上移,摸索到了眼尾附近。痒酥酥的感觉就像有蚂蚁在爬,心脏也忍不住跟着上下起伏。
虞听再也忍不住了,抓住那在自己脸上不停乱摸的手指。
“关高山什么事?那是因为哥哥说话太让人生气了……”
“嗯,随便吧。”方嘉年语气不怎么在意,“以防万一,我事先跟你说明一下。如果你想要找人交往的话,那个人不行。”
虞听:“……为什么?”
虽然她也并没有想跟高山交往。
“脑袋太笨了。”
马上给出的回答简直不像方嘉年会说的话,从未对任何人评头论足的他,却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将高山从头到脚批判了个体无完肤。
“既不会看眼色,连话都听不懂,一句话要重复说上两三遍才能懂,这种性子难道不会让你郁闷吗?也不懂得照顾人,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吃的喝的都不给准备,还在电影院那种黑漆漆的环境下捧女生的脸……”
“哥哥自己不也……”
话先于脑子脱口而出,但很快在方嘉年冷淡的眼神下败下阵来,虞听默默地咽回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也没有那么糟吧?”她忍不住道,“是哥哥太苛刻了。”
“为什么老是替他说话?”
方嘉年皱起眉头,询问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那当然是……”
当然是因为高山喜欢的人是方嘉岁,以后也许他会成为你妹妹的男朋友,她当然要为人家挽回一点印象分啊。
“当然是什么?”方嘉年追问。
虞听不能说实话,想了想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他以后有可能会成为某个重要的人,所以不喜欢听到哥哥这么说他。”
“……”
重要的人——是想说男朋友吧?
方嘉年嘴角勾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你之前不是说有个喜欢的人么?现在不喜欢了?这么快就可以和别的男生约会?”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商铺的霓虹隐约透进来一点光,勉强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他的眼神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却让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虞听轻轻点头:“嗯,现在不喜欢了。”
话音刚落,方嘉年放在中控台上的手蓦地握紧了。
下巴紧绷,唇线平直,那毫无表情的面孔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就像一尊苍白又英俊的雕塑。
***
到家后,就像长了千里眼一样,方嘉岁打来了电话。
“电影看得怎么样?”
“难看,”虞听毫不留情地批判,“你为什么会选这么一部烂片?”
“是吗?我看网友评论说适合情侣去看啊。”
方嘉岁短暂地困惑了一下,但很快又将话题拉回正轨:“不过谁问你片子了?我问的是七号他人怎么样?”
“七号?”
“就是高山。”
“……”
居然还给人家编了编号!
虞听颇感无力:“……还不错。”
她不能明确地说自己对高山没兴趣,不然方嘉岁很快就会将高山划出“心动男嘉宾”名单,转头给她介绍下一位,高山就彻底没戏了。
“真的吗?哪方面不错?”方嘉岁兴致勃勃地追问。
虞听被迫说出了几个优点:“人挺老实的,个头也高……”
“他练跳高的。”方嘉岁打断她道。
“是吗?难怪这么高呢。”
“上体育课时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个子高的人就是显眼。怎么样?不比方嘉年矮吧?”
“……”
为什么突然要提她哥……
虞听心虚道:“是吗?我没有注意。”
“下次你比比看就知道了。脸的话可能比不上,但长得也不差,不是么?”
她为什么要一直拿方嘉年作对比?难道是因为她身边的男生只有哥哥这一个比较标杆?
虞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地嗯了一声。
“还有呢?”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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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可能只有这两个优点吧?”
“……”
这又不是在写作业,怎么还逼着她细数别人的优点?
虞听叹了口气,只能搜肠刮肚地憋出些夸人的词汇,心想我真是为你们付出太多。要是日后这两人成了的话,必须请她坐主桌。
方嘉岁:“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虞听:“……也没聊什么特别的。”
其实主要是聊你去了。
“是吗?那你对他的初印象呢?”
“初印象……他发消息中规中矩的,跟我爸妈一样,要不是那个卡通头像,我还以为是年龄偏大的人呢。”
“哈哈哈……”
方嘉岁在电话里发出一阵笑声,得意道:“可爱吧?我让他换上的。听说卡通头像能拉近和女孩子的距离。而且,你不觉得长颈鹿很贴合他的形象么?又高又瘦,脖子也挺长的。”
“……”
虞听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让一个男孩子换头像,结果人家说换就换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方嘉岁那么聪明的一颗脑袋,在感情的事上还真是迟钝得可以。
虞听突然想起高中时期的一件事。
高中时,方嘉岁曾因早恋被老师叫过家长。
并不是真的早恋,只是那个男孩子的一厢情愿。男生喜欢方嘉岁,所以特意去打听了她的喜好,得知她的兴趣是追动漫,为投其所好,下载了十几部动漫番剧回家连夜看完,第二天再假装不经意地跟方嘉岁提起。
作为一个二次元狂热爱好者,方嘉岁很高兴能找到同道中人,很快就跟他打成一片。两人不仅在下课时热切讨论,就连上课都要传纸条,交流昨天看完的最新一话的剧情。
本就是对男女早恋问题抓得特别严的高中时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无限遐想,他们这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如胶似漆的情侣。
两人被叫了家长。
方嘉岁是年级排名前十的学霸,一般很少有被叫家长的机会,但一旦她犯了什么错要被叫家长时,那叫来的家长一定是哥哥方嘉年。
就连方嘉年自己都吐槽,好事轮不上他,挨骂的时候倒是能想起他了。
而那天他也果然被骂了。
与方嘉岁否认自己早恋的说辞不同,男生坚定地宣称他和方嘉岁彼此喜欢。
方嘉岁说话从不分场合,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和在场家长的面,问他是不是有妄想症。
男孩的家长立刻就炸了,扑过去就要给方嘉岁一耳光,被方嘉年挡在中间。
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就连虞听都被叫进去做了证明。
事情以一场闹剧收场。
挨了打又挨了骂的方嘉年最后并没有怪罪妹妹,他没有指责方嘉岁不应该跟男生走得太近,也不觉得她跟同学讨论兴趣爱好有什么不对,只说是那个男孩子误会了,她没有任何问题。
是因为有点愧疚吗?向来爱跟哥哥顶嘴的方嘉岁这次并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才问:“那要是我真的早恋了呢?”
“早恋可以,但不能影响学习。”
靠在走廊栏杆上的方嘉年浑不在意地说道。
他的脸上还有男生妈妈抓出来的指甲印子,衬衫扣子也被扯掉了两粒,领口凌乱地敞开着。分明是狼狈到不行的模样,却莫名令人有几分心动。
早恋也可以吗?
意料之外的话语令旁边的虞听怦然心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莽撞的勇气,令她蠢蠢欲动。
如果自己向他告白的话,他会接受吗?
本来想等毕业了再告白,免得他拿未成年人的借口拒绝她,可现在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开明多了。
也许是她脸上的跃跃欲试表现得太明显了,方嘉年突然向她侧过头来,唇边带着温柔笑意,话却说得不留余地。
“你不行,听听。”
——现在想来,他在很久以前就拒绝过自己了。
唉。
虞听叹息一声,身体向后倒在床上,郁闷地揉了揉额头。
“为什么叹——”
方嘉岁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那声响通过扬声器传进虞听耳朵,吓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什么声音?你家高压锅爆炸了吗?”
“不是。”
方嘉岁捂住听筒,似乎在那边骂了一句什么话,随即告诉虞听:“是方嘉年回来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脸色差得要去见阎王了。”
虞听:“……”
还在生气吗?
虞听握住手机的手指变得僵硬,关节泛白。
在自己说出那句“不喜欢了”之后,方嘉年的脸色就变了,他未发一言,沉默地开完了那段送她回家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