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什么症状?”
“还和之前一样,失眠,多梦。”
林医生的窗台上养了两盆白色的茉莉,洁白的花瓣摊在掌心,柔软得如两片带着香气的羽毛。
但我不喜欢茉莉。
“心情上呢?”
我抖落手中的花瓣,默了一阵后开口:“最近,好像有好一点。”
林医生闻言挑眉,问我药是不是都有在吃。
“忙起来的时候会忘个一两次,其他时间都在正常吃。”
“你男朋友呢?最近有没有经常陪陪你?”
一阵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带起很浓烈的茉莉香气,呛得我嗓子发痒。
“他一直都有在陪着我。咳咳……咳……”
自从五年前我就开始在这家医院看病,林医生因此也知道一些我和周云朗之前的事。
“其实如果他不是个合适的人,你完全可以选择放手,你年纪还轻,不愁没有合适的人。”
“照我看,三年前他回来,你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好一点,反而更严重了不是吗?”
……
盯着眼前人一张一合的嘴唇,脑子突然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三年前,那个我整整等了快七年的周云朗终于再次站到我面前的样子慢慢变得清晰。
他和阿朗没有什么分别。
都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温柔的眼睛。
所以我想,或许我爱的是他们两个吧。
重逢后的四目相对里我和周云朗良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专注地望着对方。
可世界好像没有再和之前一样缩成只有我们两个存在的小小空间。
我爱周云朗这件事,还会有错吗?
我当然爱他总是温柔专注的眼睛,爱他平日里寡言的性子。
我爱我们之间那些不用宣之于口就能了然于心的默契,爱那些耐心的关怀和不厌其烦的安慰。
爱我第一次吻上他双唇时,他不可抑的情动的样子。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冷冷说的那句“承认吧,你爱的只是那句迟到了七年的承诺。”又不知怎么总是在暗地里如咒语环绕双耳。
……
“然然,做我女朋友好吗?这次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黑暗里,周云朗浑身烫得厉害,双臂紧紧将身下的我圈在怀里不肯放开。
我附耳,从他的肩胛骨处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心跳。有力的、清晰的,比我的心跳稍快一点。
他炙热的吻从脖子缠绵至耳后,见我沉默没有动静,我听见周云朗扭头轻轻问我是不是哭了。
我应该哭的。
因为我知道在那一瞬间我的月亮就已经死了。
……
他们两个终于在我的世界里彻底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一个永远镶着一圈黄色的毛茸茸光影,只在我崩溃失控的夜晚时的梦里出现。我从未在梦里感受过他身上的温度,却比谁都知道他多明亮温暖。
而另一个在我的身体上留下滚烫的痕迹,心跳声在耳膜里循环。
周云朗并不知道当初我没有如约和他一起报考京大背后的原因;也不知道给他打去越洋电话的那深夜,我经受了怎样的谩骂,又是怎样彻夜哭泣到嗓子嘶哑。
他不知道在等他再次来到我面前的七年里,那些浑浑噩噩的白日和无法入睡的黑夜里我颤抖地哭喊着的人其实并不是周他。
那个在梦里问我要不要去捉萤火虫的人也不是周云朗。
我知道我的白月光另有其人。
他们是一样的音容笑貌、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名字,但在我再次见到周云朗的这一刻起,我的爱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
是阿朗。
给了我所有戒不掉的爱,如同背脊上凭空生出一双羽翼,轻柔地把蜷缩成一团的我包笼。
让我的世界不全是黑的,而是黑夜里透着一点清泠的月色。
我爱慕了他好久好久,也转头看过这世界上其他人的影子,可他们都和他差一点儿。
甚至,就连周云朗也没办法和他比。
在那么多个难堪到甚至要被解离的回忆和日子里,为了不使这具日渐被蛀空的躯壳彻底变得空洞,我必须有一个爱着的东西才行。
所以我一直爱的人,应该是阿朗才对。
我要爱他,用最后一点希望和仅存的还没被彻底冰腐的灵魂一角去灌溉这份爱。
我们频繁地在梦里见面,这份爱在世界的黑夜、专属于我的白天里肆意生长。
直至周云朗再次回到我面前。
他用他的气味、他的亲吻和怀抱告诉我,他和我梦里的阿朗是一样的音容笑貌、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名字,但他不是阿朗。
他和我的阿朗,一点也不一样。
他不知道猫毛过敏的我其实很喜欢小动物。我已经疲于与这世上各种各样虚伪的场面话打交道,也听过太多恶毒锥心的话语。
不会说话的小动物不一样,它们从来都只是用行动来真诚地表达爱和陪伴。
他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总默默地跟在我身后,甚至有时为了不得已的权宜还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相较于年少的内向慢热,长大后的周云朗寡言之外也多了几分我并不了解的沉默,那是我们分别的七年里他自己的故事。
是啊,他的确是我悬在心头那个陌生的,远在千里之外我触不可及的月亮。
也因此,他的光再也照不到我身上。
连带着阿朗,似乎也彻底地从我的生活里死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再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