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谢清珵不知道自己在王府门外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当他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安远伯府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强行将他带回了伯爵府。
他发了一场高烧。
在昏迷和清醒之间,他反复地,做着一个梦。
梦里,是他和书锦艺大婚的那天。
他掀开她的盖头,看到的,却不是那张端庄秀丽的脸,而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他想抓住她,她却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珵儿,你醒了?”一个苍老而憔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他的母亲,刘氏。
谢清珵看着母亲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鬓边新增的白发,心中一阵刺痛。
“母亲……”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这孩子!你是要存心气死我吗!”刘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就没命了!”
“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她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些什么!”
刘氏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谢清珵的心里。
是啊,值得吗?
他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母亲,您别说了。”他疲惫地说道,“我……都知道。”
他不是念念不忘。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输得一败涂地。
……
第二日,早朝。
萧辞和书锦艺,双双缺席了。
皇帝下旨,说摄政王偶感风寒,王妃需在府照顾,特免早朝。
百官们虽然有些议论,但也没多想。
只有少数几个核心官员,比如书振,何御史等人,隐约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
但朝堂之上,一件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压过了所有的猜测。
北境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了京城。
“报——!北境八百里加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入太和殿,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北狄集结五万大军,于昨日,攻破了古北口!守将……守将张将军,战死!”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古北口,是长城防线最重要的关隘之一!
古北口一破,北狄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畿!
“怎么会这样!张将军乃是我朝名将,古北口更是固若金汤,怎么会,一日之间,就被攻破!”兵部尚书书振,第一个站了出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回……回大人的话。”信使喘着粗气,说道,“北狄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种新式的攻城器械,威力巨大。而且……而且他们好像,对古北口的布防,了如指掌!我们……我们怀疑,军中,有内奸!”
内奸!
这两个字,让整个太和殿的气氛,都凝固了。
小皇帝赵恒坐在龙椅上,吓得小脸惨白。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他六神无主地,看向下面的大臣。
“陛下!事已至此,唯有立刻发兵,夺回古北口,将北狄人,挡在长城之外!”何御史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说道。
“发兵?谁去发兵?谁能当此重任?”一名官员反问道。
一时间,朝臣们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我去。”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玄色朝服的萧辞,正大步流星地,从殿外走来。
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步履之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叔!”小皇帝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差点从龙椅上跳下来。
“参见摄政王殿下!”满朝文武,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萧辞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大殿中央。
“陛下。”他对着赵恒,躬身一礼,“国难当头,臣,恳请挂帅出征,亲率大军,收复北境!”
“王爷!不可!”书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您的身体……”
他昨晚就从女儿那里,得知了萧辞寒毒发作的事情。他知道,以萧辞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去北境那苦寒之地,更不适合亲临战阵。
“无妨。”萧辞打断了他,语气坚定,“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如今北狄来犯,军心不稳,除了我,没有人,能镇得住这个场子。”
他说的是事实。
他久经沙场,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只有他亲自挂帅,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可是……”书振还想再劝。
“书侍郎。”萧辞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后方,就拜托您了。”
书振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他。
这个男人,骨子里,就刻着“责任”两个字。
“臣等,附议!请王爷挂帅出征!”何御史等人,齐声高呼。
“好!”小皇帝用力地点了点头,“朕,就命王叔为兵马大元帅,总领全国兵马,即刻出征,迎击北狄!所需粮草、军械,着户部、兵部,全力供应,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再无更改的余地。
……
退朝后,萧辞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三大营,开始调兵遣将。
而书锦艺,也早已从宫里传出的消息中,得知了一切。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默默地,回到了摄政王府的书房,那个萧辞处理公务的地方。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她的战场了。
她叫来了王府的管家,和仁心堂的几位核心管事。
“从今天起,王爷出征在外,王府和京城的一切事务,由我暂代处理。”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仁心堂,所有分号,立刻开始盘点库房,将所有金疮药、止血散、防疫汤剂等军需药材,全部集中起来,准备送往前线。”
“另外,以我的名义,向京城所有米粮商下帖,高价收购粮食。有多少,要多少。告诉他们,这是为了支援前线将士,凡是响应者,战后,盐铁司的股份,可优先配给。”
“还有,立刻派人去江南,联系我们所有的丝绸和布料供应商,赶制五十万套棉衣,半个月之内,必须送到京城!”
一连串的命令,从她的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她那份临危不乱,杀伐果断的气度,给深深地折服了。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王妃,而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女帅。
一直忙到深夜,书锦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殿。
她推开门,却看到,本该在军营忙碌的萧辞,正坐在灯下,静静地等着她。
“你……”
“我在等你。”萧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锦艺,辛苦你了。”
书锦艺靠在他的胸前,摇了摇头:“不辛苦。前方交给你,后方有我。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答应我,”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活着回来。”
“好。”萧辞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这一夜,他们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只是紧紧地相拥而眠。
他们都知道,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
而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