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诏狱。
这里是全天下最阴森,最恐怖的地方。潮湿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的臭味。
孟思成穿着一身囚服,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里。
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
他从江南被押解回京,直接打入了这不见天日的诏狱。他知道,自己完了,孟家也完了。
他恨!
他恨萧辞,恨书锦艺,是他们,毁了他的一切!
他也恨太傅,那个老狐狸,在最关键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把他当成了断尾求生的棋子。
“吱呀——”
牢门被打开,一道光照了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几名狱卒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太监。
“孟公子,太傅大人,给你送了最后一程。”那太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身后的一名狱卒,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酒。
孟思成看着那杯酒,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最后一程!我为他孟家,为他太傅府,当牛做马,最后,就换来一杯毒酒!”
“老匹夫!你好狠的心!”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知道得太多了。太傅是绝不会让他活到上审判台的那一天的。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托盘前,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萧辞……书锦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
三日后,圣旨下达。
太傅一伙,查实罪名二十余条,主犯太傅,削去一切爵位官职,抄没全部家产,念其曾为帝师,免去死罪,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返京。
其核心党羽,数十人,或斩首,或流放,无一幸免。
孟家,因构陷忠良,意图谋逆,罪加一等,满门抄斩。但因孟思成已在狱中“畏罪自尽”,皇帝“法外开恩”,只将其直系亲属流放,其余族人,贬为庶民。
一场惊天大案,就此尘埃落定。
京城的官场,被彻底清洗了一遍,空出了无数的位置。萧辞趁机提拔了一大批有能力,有抱负的年轻官员,整个朝堂,焕然一新。
与此同时,另一份圣旨,也送到了北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兵部侍郎书振,忠君爱国,恪尽职守,然遭奸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今真相大白,沉冤得雪,朕心甚慰。兹决定,恢复书振兵部侍郎之职,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即刻返回京城,官复原职。另,发还其京中府邸田产。钦此。”
当宣旨的太监念完圣旨时,整个北境军营,都为之震动。
那些曾经对书振敬而远之的官员,此刻都围了上来,满脸堆笑,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书振接过圣旨,心中百感交集。
他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老泪纵横。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
京城,城东宅邸。
书锦艺接到父亲即将官复原职,返回京城的正式官文时,正在给院子里的桂花树浇水。
她看着那份盖着玉玺大印的官文,手微微颤抖。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
碧螺在一旁,早已喜极而泣:“主子!太好了!老爷终于要回来了!夫人她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书锦艺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内室。
她亲自取出了母亲的牌位,擦拭干净,然后在院子里,设下了一方小小的香案。
她点燃三炷清香,恭恭敬敬地跪在牌位前。
“母亲,您看见了吗?父亲的冤屈,洗刷了。女儿……女儿做到了。”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了香案前的青石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萧辞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她,只是用他的存在,给了她最沉默,也最坚定的支持。
等到书锦艺祭拜完毕,站起身来,萧辞才递过来一方手帕。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道。
“嗯。”书锦艺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多谢王爷。”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萧辞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温柔,“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父亲回来,我想……把我们家以前的宅子,重新修整一下。”书锦艺想了想,说道,“还有仁心堂,我想把它做得更大。义学,也要尽快开起来。”
她的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勃勃的生机和希望。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国公府的世子妃,也不再是那个一心只为复仇的孤女。
她现在,是书锦艺。是仁心堂的东家,是三所义学的创办人,是一个靠自己,也能活得精彩的,独立的女人。
萧辞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带任何权谋,不带任何算计,只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喜悦。
“好。”他说,“我帮你。”
半月后,京城,德胜门外。
秋高气爽,官道两旁的枫叶,红得像火。
今日的城门外,比往日要热闹许多。
书锦艺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带着碧螺,以及仁心堂的几十名核心管事和伙计,静静地等候在官道旁。
他们的身后,还停着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给归人准备的,换洗的衣物和吃食。
他们在等一个人。
等那个,被冤屈了五年,终于沉冤得雪,荣归故里的前兵部侍郎,书振。
“主子,您看!来了!”碧螺眼尖,指着官道的尽头,兴奋地喊道。
只见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护送着一辆朴素的马车,正缓缓地向城门驶来。
书锦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步步,迎了上去。
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
一个身形清瘦,须发皆已斑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的老者,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眉眼间带着自己妻子影子,却又多了几分坚毅和从容的女儿,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