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凝滞的空气里被拉长。
每一息都充满了剑锋的寒意。
谢清珵持剑的手臂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一种被侵犯、被挑战、被彻底无视的愤怒。他堂堂国公府世子,未来的主人,竟然在自己的府邸,被一个外人逼到这个地步。
而这个外人,还是为了他的妻子。
“世子!”长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您冷静一点!王爷他……”
“闭嘴!”谢清珵低吼,打断了长风的话。
他不需要提醒。他当然清楚后果。可男人的尊严,国公府的颜面,让他无法就此退缩。收剑,就是认输。就是承认他谢清珵不如萧辞,承认他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
刘氏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瘫坐在主位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和想象。她只想把书锦艺关起来,怎么会引来了摄政王?怎么会变成了儿子对摄政王拔剑相向的死局?
萧辞依旧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袍让他整个人显得沉稳如山。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柄对着自己的剑,只是平静地看着谢清珵。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身影动了。
不是谢清珵,也不是萧辞。
是书锦艺。
她一直被护卫围在中间,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此刻,她却抬起了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她的动作不快,却很稳。
围着她的几个高大护卫下意识地想拦,可他们看看书锦艺,又看看门口那位真正的煞神,身体僵硬,竟无人敢伸出手。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拦住夫人,可他们更清楚,如果对摄政王殿下要保的人动手,下场会是什么。
于是,在满屋子人的注视下,书锦艺穿过了那道无形的包围圈。
她没有停顿,径直走到了萧辞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这个动作,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她选择了阵营。
谢清珵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的妻子,当着他的面,站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去寻求庇护。
书锦艺转过身,面向厅堂内脸色铁青的谢清珵。
她站得很直,开口了。
“谢世子,请你放我离去。”
她的称呼从“夫君”变成了“谢世子”,客气,疏离,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这句话,清晰地传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也彻底击碎了谢清呈最后一点自尊。
不是商量,不是哀求,是通告。
他看着她,看着她平静的脸,那张他曾经熟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决绝。他忽然懂了,从她决定去顺天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打算再回头。
大势已去。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炸开,让他浑身的力气都泄掉了。
他强留她,又能如何?把她锁在扶风院,就能锁住她的心吗?今天有摄政王府,明天呢?她总有办法离开。
手中的长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
“书锦艺,你很好。”谢清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你为了离开国公府,真是不择手段。”
书锦艺没有回应他的指控,只是重复了一遍。
“请谢世子放我离去。”
“如果本世子不放呢?”谢清珵的怒火再次升腾,“你待如何?让摄政王殿下踏平我镇国公府吗?”
这句话充满了挑衅。
萧辞终于有了动作,他侧过头,看了书锦艺一眼,然后又将视线转回谢清珵身上。
“她想走,本王便带她走。”
“你凭什么!”谢清珵的情绪再次失控,“她是我的妻子!是圣上赐婚,记入玉蝶的国公府世子妃!”
“很快就不是了。”萧辞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你什么意思?”
“和离书,本王会派人送到顺天府尹的案上。”萧辞陈述道,“理由是,七出之条,夫家无故休妻,不睦。她可还宗,另行婚配。”
“荒唐!”谢清珵怒喝,“我何时说过要休妻!”
“你方才,不是要将她禁足于院中?”萧辞反问,“无故囚禁主母,与休弃何异?闹到陛下面前,理亏的,是你镇国公府。”
谢清珵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理亏。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家事被萧辞如此干预,甚至连和离书都替他想好了。
“王爷!”一直没敢出声的刘氏,此刻终于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声音发颤,“王爷,这都是误会。清珵他只是一时气话,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锦艺是我们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媳妇,我们没有半点要亏待她的意思啊。”
她试图挽回局面,将一切都归为夫妻间的小打小闹。
萧辞却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他只是对谢清珵说:“收起你的剑。本王不想在你的府邸动武。”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谢清珵的手臂僵在半空,收剑,意味着他彻底输了。不收剑,他将整个国公府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死死地盯着萧辞,又看了一眼站在萧辞身边的书锦艺。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呛——”
一声金属摩擦的脆响,长剑被狠狠地插回了剑鞘。
声音刺耳,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谢清珵收了剑,也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尊严。他垂下手臂,整个人都脱了力。
刘氏见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萧辞没有再看他一眼,他转向身侧的书锦艺。
“我们走。”
书锦艺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要随他离开。
她从始至终,没有再看谢清珵。
就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谢清珵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书锦艺。”
他叫了她的名字。
书锦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你会后悔的。”谢清珵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你脱离了国公府,投入他的麾下,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书锦艺的身体没有动。
萧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谢清珵,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本王的牢笼,也比你这国公府干净。”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书锦艺,大步走出了厅堂。
玄色的披风在门外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护卫们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长风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谢清珵站在厅堂中央,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方才的剑拔弩张,满腔的怒火和羞辱,在人走之后,全部变成了空洞的茫然。
他输了。
他的妻子,跟着别的男人走了。
而他,连阻拦的资格都没有。
“孽障!真是个孽障!”刘氏的哭喊声打破了寂静,“我们谢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进来!我的儿啊!”
她扑上来,抱着谢清珵的手臂,嚎啕大哭。
谢清珵却毫无反应,任由她捶打着自己的身体。
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