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他以为自己很熟悉的妻子。
她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样的身形,可内里的一切,都变了。
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关心而欢喜半天,会为他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默默忍受的女人,消失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冷静到可怕的,书锦艺。
谢清珵的心脏被那句话狠狠地攥了一下,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踉跄一步,全靠长风用力扶着才没有倒下。
“嫁妆……”他喃喃自语,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炸开,将他所有的认知都搅得粉碎。
他给了孟玉很多东西,珠宝,首饰,珍贵的布料,古玩字画。因为孟玉总是哭诉自己过得不好,在孟家受了委屈。他心怀愧疚,想要补偿。所以他从库房里拿,从他自己的私库里拿,只要能让她开心的,他都给了。
他从未问过那些东西的来处。
他甚至,从来没有打开过书锦艺的嫁妆库房,看一眼那张长长的单子。
“你……你胡说!”谢清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推开长风,往前走了两步,试图从书锦艺的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她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种平静,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发慌。
“我有没有胡说,世子派人去孟家看看不就知道了?”书锦艺的回应不带任何情绪,“或者,直接去顺天府对一对账册,岂不更加清楚明白?”
“你!”谢清珵被她的话堵得胸口发闷,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珵!”刘氏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对着书锦艺厉声呵斥:“书锦艺!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吗?他身上还有伤!”
“母亲,”书锦艺转向刘氏,“世子身上的伤,是为孟玉受的。我状告他,也是因为孟玉。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刘氏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任凭她们搓圆捏扁了三年的女人,怎么突然就长出了獠牙和利爪,要反过来将他们撕碎。
“你到底想要什么?”刘氏的声音尖锐,“和离?就为了和离,你就要毁了国公府的百年声誉?毁了清珵的前程?”
“我的前程,三年前不就已经被毁了吗?”书锦艺反问。
她的父亲,曾经的兵部侍郎,因为孟玉父亲的一本奏疏,被贬斥到苦寒的边塞。
她的家族,曾经的京城望族,因为她的婚事,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她自己,国公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活得连一个外室都不如。
这些,他们何曾想过?
“那不一样!”谢清珵喘着气,终于缓了过来,他固执地看着书锦艺,“我从未想过要休了你。你永远是国公府的世子妃。”
“我不想当了。”书锦艺的回答简单,却决绝。
“你不能!”谢清珵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和离!”
“所以,我只能去告官。”书锦艺将他的话接了过来,形成一个无法挣脱的闭环。
谢清珵感到一阵无力。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威胁,所有的挽留,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失去了作用。她筑起了一道墙,一道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墙。
“来人!”谢清珵的理智被怒火烧尽,他冲着门外大喊,“把夫人带回扶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院门一步!”
他不能让她去顺天府。
他不能让国公府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只要把她关起来,她就什么也做不了。
几个高大的护卫从门外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朝着书锦艺走去。
刘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色。
对,就该这样。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书锦艺看着逼近的护卫,没有后退,也没有挣扎。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就在护卫的手即将碰到她手臂的瞬间,一个清越的通报声从院外传来,穿透了屋内的紧张空气。
“摄政王殿下驾到!”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谢清珵的动作停了下来,刘氏脸上的得意也凝固了。
摄政王?
萧辞?
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玄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萧辞身形高大,五官轮廓分明,他缓步走入,身后的披风带起一阵微风。他的出现,让整个屋子的空间都变得压抑。
他没有看主位上的刘氏,也没有看持剑欲出的谢清珵,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被护卫围在中间的书锦艺身上。
然后,他转向谢清珵,开口了。
“她既不愿留,你强留何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谢清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萧辞这句话,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凭什么来管他的家事?
他凭什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跟他说话?
“这是我与我夫人之间的事,与摄政王殿下何干?”谢清珵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从今天起,她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萧辞的回答,直接而霸道。
“你!”谢清珵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辱,怒火冲上头顶,手腕一翻,腰间的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剑尖直指萧辞。
满室皆惊。
刘氏吓得差点晕过去。
长风也慌了神,急忙喊道:“世子!不可!”
在国公府对当朝摄政王拔剑,这是谋逆的大罪!
萧辞面对着锋利的剑尖,连一步都未曾后退。他看着情绪失控的谢清珵,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你若动武,便是与整个摄政王府为敌。”
没有威胁,没有警告。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分量。
谢清珵持剑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句话背后代表着什么。与摄政王府为敌,就是与掌控着半个朝堂,手握重兵的萧辞为敌。
国公府,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可是,让他就此收剑,当着书锦艺的面,向这个男人低头,他又如何能甘心?
剑拔弩张,空气凝滞。
整个屋子,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