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锦艺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来做什么?”
“他说,我们济安堂抢了他们的生意,要我们给个说法。”钱掌柜说,“孟家的‘回春堂’就在我们对面,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
“说法?”书锦艺将手里的川贝丢回药篓里,“开门做生意,各凭本事。他想要什么说法?”
“他……他还说,知道您是这间铺子的东家,让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书锦艺擦干净手,站起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绸缎,满脸横肉的中年管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健壮的家丁。
“你就是济安堂的东家?”那管事上下打量着书锦艺,脸上满是轻蔑。一个妇道人家,也敢学人做生意。
“是我。”
“我们孟家‘回春堂’在南街开了二十年,向来相安无事。你这济安堂一来,就压价抢客,坏了规矩,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规矩?”书锦艺反问,“什么规矩?是孟家定的规矩吗?”
“你!”管事被噎了一下,“小娘子,我劝你识相一点。把你的铺子关了,或者,把价格提上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如何不客气?”
管事狞笑一声,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家丁立刻上前一步,一脚踹翻了院子里的一个药材架。
“哗啦”一声,上好的药材撒了一地。
“这就是不客气。”管事说。
书锦艺看着地上的狼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砸了我的东西,是要赔的。”她说。
“赔?”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让我们孟家赔钱?你配吗?”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书锦艺转向钱掌柜,“去报官。就说有人在济安堂寻衅滋事,毁坏财物,价值三百二十七两。”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钱掌柜有些犹豫。对方是孟家的人。
孟管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只是奉命来给个教训,可没想过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我们走!”他恶狠狠地瞪了书锦艺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钱掌柜跑了回来,气喘吁吁。“东家,他们走了。”
“嗯。”书锦艺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药材。“把损失记在账上,一分一毫,都要记清楚。”
“东家,我们得罪了孟家,以后恐怕……”
“怕什么?”书锦艺打断他,“把铺子开下去。他们再来,就再报官。”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另外,传话出去,济安堂高价收购城内所有上品的当归,有多少,收多少。”
消息传得很快。
不过半日,整个京城的药材行都听闻了济安堂的动静。高价收购上品当归,有多少收多少。这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钱掌柜站在柜台后,看着门口络绎不绝前来兜售药材的药商和药农,手心全是汗。他活了五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做生意的。
“东家,库房快堆不下了。”他跑到后院,压低了声音,“账上的银子,也流水一样地出去。已经付出去一千二百两了,这……”
书锦艺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亲自检验着新收来的当归。她拿起一根,凑近闻了闻,又用指甲掐断一小截,看了看断面。
“成色不错,记下,这家姓李的药商,以后可以常来往。”
她将那截当归丢进旁边的空筐里,抬头看向钱掌柜。
“银子不够了?”
“够是还够,可……可这也太……”钱掌柜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继续收。”书锦艺站起身,走到水盆边洗手,“告诉外面的人,价格再提一成。但是,品相差的,一概不要。”
“还提?”钱掌柜差点跳起来,“东家,这已经是市价的两倍了!我们收这么多当归,根本用不完,到时候砸在手里……”
“谁说要用了?”书锦艺擦干手,“收进来,就放在库房里。”
“这……孟家的回春堂,今天一整天都没开门,我打听了,他们也在到处收当归,可是我们的价钱高,没人卖给他们。”钱掌柜又说。
“很好。”
“可我们这样,是把孟家往死里得罪了。他们家在京城根基深厚,我们……”
“钱掌柜。”书锦艺打断他,“你是在为我做事,还是在为孟家做事?”
钱掌柜一个激灵,立刻闭上了嘴。“是,东家,我这就去办。”
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院子里,只剩下书锦艺和堆积如山的药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她走到一堆当归前,随手拿起一根。
孟家。
她父亲在边塞受苦,孟家却在京城享受富贵。这笔账,总要一笔一笔地算。
入夜,济安堂终于关了门。
钱掌柜核对着账目,脸上的愁容就没有散开过。
一个伙计从前门悄悄走进来,对书锦艺说:“东家,外面有个人,说是来取‘东窗的砚台’。”
这是她和萧辞那边定下的暗号。
“让他去后院偏厅等着。”书锦艺吩咐道,然后对钱掌柜说,“账册给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钱掌柜把账册递过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躬身退下。
书锦艺拿着账册,走进了后院的偏厅。
厅里站着一个穿灰色短打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相貌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男人见到书锦艺,躬身行礼。
“主子让我来问,事情是否顺利。”
“东西都在库房。”书锦艺将账册放在桌上,“一共三千七百斤上品当归,花费四千八百二十两。这是账目。”
男人点点头,没有去看账册。
“孟家那边有动静吗?”
“派了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来闹了一场,被我打发了。”书锦艺的描述很平淡。
“主子交代,孟家在朝中有人,行事不可大意。他们这次吃了亏,下次的手段,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
男人从怀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上。“这是主子让带来的,说是给铺子周转。主子还说,北境那边入秋早,军中正缺一批上好的金疮药,这批当归是主药之一,解了燃眉之急。”
书锦艺看了一眼钱袋。
“替我谢过他。”她说,“告诉他,孟家的回春堂是京城最大的药材商,垄断了七成的药材生意。这次我断了他们的当归,只是第一步。”
“主子明白。”男人回答,“主子说,您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京城府尹那边,他会打点好。”
“好。”
男人不再多言,拿起账册,再次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钱掌柜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连门都没顾得上敲。
“东家!东家,不好了!”
“何事惊慌?”书锦艺正在整理桌上的算盘。
“我们常年供货的几家药材商,刚才派人来传话,说……说他们手里的甘草、黄芪、茯苓,全都没货了,以后都不能给我们供货了!”
书锦天拨动算盘珠子的手停了下来。
“都没货了?”
“怎么可能!”钱掌柜急得直跺脚,“我下午才看到赵家的伙计往回春堂送了两大车的黄芪!他们这是明摆着要断我们的路!没有这些常用的药材,我们的铺子还怎么开下去?”
这才是孟家真正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