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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掌 不能乱

作者:西西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碧螺退下后,书锦艺在窗边站了许久。


    “鱼已惊,网需收。但饵,要留在水里。”


    她低声重复着自己传出去的话。国公府这张网,因为萧辞的探查,已经出现了波动。现在收手是保全人手的唯一方法。可是饵,必须留下。只有饵在,才能看清水下的鱼究竟有哪些,哪一条最先忍不住咬钩。


    谁是饵?


    书锦艺转身,走到妆台前坐下,拿起一把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


    门外传来碧螺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


    “小姐。”


    “进来。”


    碧螺快步走入,反手将门掩上,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沉静,步子也乱了。


    “出事了。”


    书锦艺梳头的手停住。


    “萧先生那边传来的密信,北境急报。”


    碧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书锦艺接过,没有立刻打开。她看着碧螺,问道:“什么内容?”


    碧螺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书侍郎……在北境遇袭,重伤昏迷。”


    梳子从书锦艺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妆台的边缘。


    “消息可靠吗?”


    “萧先生的信,用的是最高等级的密语。他说,消息被严密封锁,他是从军中内线冒死换来的消息。”


    书锦艺慢慢地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没有打开。她不需要看了。萧辞既然用了这种方式传信,就代表事情已经确认无疑。


    父亲。


    那个总说女儿家不必舞刀弄枪,却在她每次离家时都偷偷往她行囊里塞一把小巧防身匕首的父亲。


    那个不苟言笑,却会笨拙地为她扎风筝的父亲。


    北境战事早已平息,为何会遇袭?


    “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碧螺答道,“萧先生说,是太子党的人下的手。他们怕侍郎回京,会翻了当年书家的案子。”


    太子党。


    书锦艺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划过。当年父亲被贬,就是因为孟玉的父亲,时任户部尚书的孟成安一本奏折,弹劾书家贪墨军饷。父亲作为兵部侍郎,受了牵连,被明升暗降,调离京城,去了北境。


    而孟家,正是太子最忠实的拥趸。


    现在,他们连一个远在北境的侍郎都不肯放过。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碧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书锦有艺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走到地中间,将那把掉落的牛角梳捡了起来,重新放回妆台。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步骤都清晰而稳定。


    她不能乱。


    父亲昏迷不醒,远在千里之外。她若是乱了,便是自断臂膀。


    “萧辞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想办法联络北境的人,随时传递消息。让您……节哀,保重自身。”


    书锦艺垂下眼帘。保重自身。在这国公府里,如何保重自身?


    “砰砰砰!”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外面传来一个骄纵的女声。


    “书锦艺!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谢玉竹。


    碧螺的脸色一变,立刻就要去拦。


    “让她进来。”书锦艺开口。


    “可是小姐……”


    “让她进来。”书锦艺重复了一遍。


    碧螺只好过去打开了门。


    谢玉竹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幸灾乐祸的丫鬟。她一进门,就上下打量着书锦艺。


    “我当你在做什么呢,原来是在这儿装死。母亲让你过去一趟,你磨蹭什么?”


    书锦艺转向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母亲有何吩咐?”


    “你还有脸问?”谢玉竹提高了声音,“我哥哥的白月光孟玉姐姐来了,母亲让你去前厅伺候着。怎么,当了这个世子妃,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


    孟玉。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书锦艺的耳朵里。


    真是会挑时候。


    “知道了。”书锦艺淡淡地应了一句。


    “知道就知道?还不快点动身!”谢玉竹不依不饶,“孟姐姐是什么身份,是你这种人能怠慢的吗?要不是你使了狐媚手段,世子妃的位置怎么轮得到你!”


    碧螺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二小姐,请您放尊重些!我家小姐是圣上亲封的世子妃!”


    “哟,主子没说话,狗先叫起来了。”谢玉竹轻蔑地看了一眼碧螺,“我跟我嫂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掌嘴!”


    她身后的一个婆子立刻上前,扬起手就要打。


    “住手。”书锦艺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那个婆子停下了动作。


    谢玉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怎么,书锦艺,你要护着一个下人?”


    “她是我的人。”书锦艺看着谢玉竹,“二小姐要动我的人,是不是该先问过我这个嫂嫂?”


    “你!”谢玉竹被噎了一下。


    “还是说,国公府的规矩,如今是二小姐说了算?”书锦艺继续问。


    谢玉竹的脸涨得通红。她平日里嚣张惯了,何曾被书锦艺这样顶撞过。


    “你少拿身份压我!我告诉你,孟姐姐今天来,是来看我哥哥的!你最好识相点,别去碍眼!”


    “妹妹说笑了。”书锦艺走到她面前,“世子是我的夫君,孟小姐是客。我身为主人家,去招待客人,是分内之事,怎么会是碍眼?”


    她顿了顿,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倒是妹妹,如此为孟小姐张罗,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要换女主人了。这要是传出去,对妹妹和孟小姐的名声,恐怕都不好听。”


    谢玉竹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她就是自降身份,给一个外人当马前卒。而孟玉,更会背上一个觊觎有妇之夫的恶名。


    “你……你胡说八道!”她色厉内荏地反驳。


    “我是不是胡说,妹妹心里清楚。”书锦艺退后一步,理了理衣袖,“母亲还在等,我先过去了。妹妹也请自重。”


    说完,她不再看谢玉竹,径直带着碧螺走了出去。


    谢玉竹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走出院子,拐过一道回廊,碧螺才小声开口。


    “小姐,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书锦艺的脚步没有停。


    “可是侍郎他……”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有事。”书锦艺的声音压得很低,“碧螺,父亲的消息,除了你我,还有萧辞,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国公府里的人。”


    “奴婢明白。”


    “孟玉今天来,不会是巧合。”书锦艺继续分析,“太子党刚在北境动手,她后脚就进了国公府。这是来试探,也是来施压。”


    碧螺倒吸一口凉气:“施压?”


    “国公府手握兵权,却一直中立。太子想拉拢,但谢家不为所动。现在,他们重伤了我父亲,就是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要看看这潭水会起什么样的波澜。”


    书锦艺的思路越发清晰。


    “如果我乱了,闹了,求到国公府头上,谢家为了平息事端,或许就会向太子妥协。如果我忍了,他们也会觉得我软弱可欺,可以随意拿捏。”


    她们已经走到了前厅的院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隐约笑声。


    “那我们该怎么办?”碧螺焦急地问。


    书锦艺停下脚步,看着院内那棵繁茂的桂花树。


    “网已经收了。现在,该把饵放出去了。”


    “饵?”


    “谢玉竹就是最好的饵。”书锦艺说,“她愚蠢,冲动,还恨我入骨。只要稍加挑拨,她就能成为我最锋利的一把刀。”


    “小姐的意思是……”


    “去,想办法把我刚才对谢玉竹说的那番话,‘不经意’地传到刘氏的耳朵里。就说,二小姐一心想让孟小姐当她的嫂嫂,为此不惜败坏国公府和孟家的名声。”


    碧螺瞬间懂了。


    刘氏最看重的就是国公府的脸面和谢轻珵的前程。她可以容忍儿子心中有个白月光,但绝不能容忍这道白月光影响到谢家的声誉。


    书锦艺这是要借刘氏的手,去敲打孟玉和谢玉竹。


    “是,奴婢这就去办。”


    “办得隐秘些。”书锦艺叮嘱。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保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然后才迈步走进了前厅。


    一进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刘氏坐在主位,孟玉坐在她的下首,谢轻珵坐在另一侧,脸上没什么表情。


    “锦艺来了。”刘氏开口,听不出喜怒。


    书锦艺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母亲,世子。孟小姐。”


    孟玉站起身,对她微微一笑,柔弱无骨的样子。


    “世子妃安好。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孟小姐是客,何来见谅一说。”书锦艺也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走到谢轻珵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她坐下的瞬间,感到一道探究的视线。


    是孟玉。


    书锦艺没有回避,坦然地迎了上去。


    两个女人在空中无声地交锋。


    一个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前来示威。


    一个怀着满腹的仇恨与焦虑,不动声色。


    最终,是孟玉先移开了视线,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听闻世子妃的父亲书侍郎在北境戍边,真是辛苦。家父在世时,也时常挂念书侍郎,说他是国之栋梁。”


    书锦艺的心猛地一沉。


    她来了。


    真正的试探,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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