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网络和社交媒体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再受限于空间,而在依托社交媒体互相交流时,很少有人会注意标点符号,往往想到什么发什么,有些人干脆压根不用。
我算一个例外。
——我把表情包当标点符号用。
我那小伙伴也算一个例外。
——他很少用表情包,但真的会在每一句后面按照表达语气加上句号叹号问号破折号,工整的像在写论文,无一例外。
2.
……可这句话他连句号都不加了。
可想而知内心究竟受到了怎样的震撼。
3.
我发消息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没有反应。
理解。
估计对面现在大脑彻底停摆只剩躯壳在机械性运动了。
我又发了几句安抚他,见依旧没有回复,留下一句“如果有情况和我说”,收回手机继续往前走。
4.
补课所用的车库位于某小区的别墅区内,为了不让我们这几十号人影响小区居民的正常生活,班主任耳提面命不许把车开进来,自行车电动车小轿车都只能停在小区外。
好在小区侧门离车库位置很近,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我在一片树荫下找到了放在那里的自行车,弯腰解锁时,看见顾明延出现在连接着侧门的小道尽头。
依旧是稍显冷峻的脸,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发虚没有焦点。
我看着他慢吞吞走过来,一步踏错,踩上了小道旁的草坪,动作微顿,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侧身,重新走回小道上——跟会自动修正路线的机器人似的——直至走到我所在的这片树荫下。
“顾明延。”我叫了他一声。
顾明延一震,唰的扭头,眼神一下子就聚焦了。
我从包里翻出一盒膏药贴递过去,“这个给你,用了好的能快一点。”
他的视线滑到我手中的膏药贴上,又滑到我脸上,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扭捏:“……这是特地买的?”
我觉得这问法有点奇怪。
谁家买药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者正好有需求?
实不相瞒我现在包里还有一盒风油精一盒创口贴一卷纱布,夏天则会多一瓶藿香正气水,想的就是哪天有突发状况了不至于关键时刻找不到药。
这些都可以叫一声“特地”。
可仔细想想,这说法又没毛病,遂点点头。
顾明延的焦点又散了,他低头用脚尖一下一下的碾着地上的草叶,仿佛那儿开出了一朵花,忽的抬头看我一眼,侧过视线。
“你……就这么关心我?”
我依旧觉得这问法有点奇怪。
可撞到桌子的是他又不是我,遂再次点头。
“你怎么……”顾明延打了个磕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怎么这么直接”。
“你受伤了。”我说,正巧手举酸了,干脆一把扯过顾明延的手,把膏药贴塞了进去。
顾明延手指微微蜷缩,但是这个药真的很好用,我是属于有什么好东西喜欢和别人一起分享,别人用了开心我也开心的那种,在我的再三安利下,顾明延稍稍犹豫,还是收下了,只是提出要把药钱给我。
我看着手机上的收款信息,心中升起淡淡的感动。
5.
好人我已经说腻了。
顾明延是这个!
(升起大拇指.jpg)
6.
说话间过去好几分钟,来接孩子的家长走的七七八八,独自骑车回去的也已经踏板一踩融入风中,眨眼不见踪迹。
我解开自行车锁,把车推出来,转头却看见顾明延也挪到了一辆自行车旁。
“你今天骑车回去?”
顾明延很自然的反问:“不然呢?”似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以为你会让家长来接。”
“她出差了。”
“……毕竟你今天撞到了膝盖。”顾明延答的太快,几乎和我剩下半句话交错着出口,我一顿,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顾明延沉默几秒,低头继续摆弄车锁,淡淡道:“那她也不会来的。”
说完他解锁、骑车,第一下踩在踏板上的时候膝盖微弯,没踩实,车头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拐了个大大的S弯,他维持不了平衡,一条腿松开踏板蹬在地上。
还是那条之前撞到的腿,鞋底触地的时候,顾明延眉心一瞬间皱起,又在下一秒若无其事的松开。
他没有继续骑车,保持了这个姿势好几秒,眼睛望着天边的云彩好像在看风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端正姿态,挺胸、抬头,重新收腿骑车的动作端的是写意非常。
我在旁边看着。
只觉得他这样子和我平时撒欢脚趾踢到柜门,一瞬间痛的灵魂出窍,可偏偏觉得痛到大叫的样子太傻帽,所以忍着不开口,僵在原地等那阵缓过去了才动动脚趾、踩两步的样子一模一样,出声问:“真不用去医院?”
顾明延刚骑出去的身体一晃,车头又歪了,整个人朝我倒过来。
我早有预料的扶住车头,抬头同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这人的眼睛并不完全是冷冽的弧度。
校霸也是霸,霸总也是霸。
四舍五入一下,校霸等于一半的霸总,多少沾了点“眉眼冷冽”“气质冷峻”“天凉王破”……
顾明延也是如此。
他平时不爱笑,看着冷冰冰的,挺直的脊背像一柄刀,仔细看眉眼也锋利,眼尾飞扬出去,像刀痕,压得眼睛窄窄一道,眼皮的褶皱下,是黑黢黢一对眼珠子,静静看着人不动时显得不近人情。
可凑近了,会发现这人眼尾其实带点弧度,微微向下,眼睛稍稍睁圆就能显出几分天真,再往深了看,漆黑的眼珠下是隐隐的惊诧,还有一丝被人看穿的恼怒和尴尬。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腿,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这人刚才的努力,掠过医院不谈,建议道:“要不还是打车回去吧?”
那双眼睛忽的一眨,眼尾重新拉平了。
“不用。”顾明延说,恢复了之前冷淡样子。
“打车还要回头拿自行车,太麻烦了。”
他直起身踩上踏板,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谢谢。”
“小心越骑腿越痛,骑到荒郊野岭想打车都打不到。”
这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中几年前曾经迁过一次址,从繁荣街道迁到了地皮价格更低的偏僻地段,这些年周遭发展起来一些,因为一中附近有个医院的关系,那里人来来往往格外繁华,但依旧有一段路尚待开发,一到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自然也没车会经过,我称之为“真空区”。
“到时候想找我帮忙也没法子。”
顾明延迅速反驳:“我怎么会找你帮忙?”
他骑车走了,一开始一晃一晃,没多久骑成了一条直线。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觉得这人实在好面儿。
7.
我没有回家。
其实一开始是想要回家的。
上了一上午的课,脑力体力消耗巨大,实在饿的慌。
但是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没有走回家的大路,而是拐入了一条小路。
众所周知,学校是一片区域的重心。
以学校为中心,周遭小区、车站、餐馆……遍地开花,还有一些小吃摊不定时出没。
这些小吃摊和定时定点在晚自习结束的校门外刷新的摊子不同,更像是**oss周边隐藏的精英怪。
一般出现在不起眼的地方,摊位也很陈旧,管摊子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偏偏卖的小吃味道很好,好到足以成为一代人的童年回忆,摊子一出现就会有老主顾呼啦啦围上来。
对于这些摊位,经过这几年的摸索我心里门清。
我顺着那条小路绕了一个大圈,打卡小吃摊1买了一份臭豆腐,打卡小吃摊2买了一份车轮饼,这么一路绕啊绕,绕到了学校对面。
8.
……还是熟悉的小巷。
还是熟悉的街景。
当顾明延推着自行车走入这个他曾经大战混混的故地时,我刚好从阿嬷手中接过炸好的虾饼。
这里是我的小吃摊打卡点3,每个星期天的中午约有40%的几率刷新一位卖虾饼的老婆婆。
这家的虾饼和超市卖的速冻款不同。
超市的是把萝卜丝和虾混在一起,加上面粉糊扔到油锅里做预处理,吃起来又干又腻。
这里的虾饼是用大铁勺做的。
铁勺上薄薄抹一层油,再抹一层面粉糊,放上调好味的萝卜丝,再加层面粉糊,上面放两只鲜虾,把整个铁勺浸到油锅里炸,外层的面粉糊炸熟定型后,稍稍一抖,整个虾饼就能自动脱离大铁勺,然后翻转几下让里面的馅料也熟透,就能捞出来装进纸袋。
这么做的虾饼又大又酥又脆,咬一口里面的萝卜丝可以迸出汁水,上面的两只鲜虾酥脆到能直接把虾头嚼碎咽下,虾肉则Q弹饱满,泛着股海鲜特有的鲜甜。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人围在摊前,我等了十分钟才买到两个,还没捂热乎,就见顾明延推着车有些跛的走了过来。
8.
“你运气真好。”我咬了口虾饼,含含糊糊的说。
想了想,递过去一个,“吃吗?”
顾明延没动。
他见我跟见鬼似的,眼尾弯折的弧度比之前更大了,看上去也更傻更呆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侧过头,飞速瞥了我一眼又收回视线,“你……你不是说不会帮我的吗?”
“我没有帮你,我是来买虾饼的,”我面无表情的说,大大一口,咬的虾饼咯吱作响,“遇见你纯属巧合。”
我提了提手中的纸袋,“……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我收回手,拆开第二个虾饼啊呜一口。
顾明延看了我几秒,低低“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往前。
也不跛了,眉毛也不皱了,走起来昂首挺胸,板正的像是每天升国旗时的仪仗队。
我三两口解决第二个虾饼,推着自行车上前,溜溜达达跟在他身后。
这条小巷我很熟悉,因为有一段路线靠近拆迁区,杂物堆积、面积狭小,且有一段上坡和一些散碎台阶,正常骑车不太容易,但推车走还算方便,而且穿过小巷就是顾明延那个小区的侧门,很近。
走了大概一分钟,顾明延的速度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分钟,到上坡了,他的腿开始有些轻微的跛,如此走了几步,他忽然站定,转过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哦,顺路。”我耸耸肩回答。
顾明延抿唇看着我,半晌忽然抽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你……你难道是想跟我回家?”
“……”
……这怎么说话的?
为什么就听起来怪怪的。
我发现我有点拿顾明延没办法,叹了口气只能直白点说:“……我是想送你回家。”
顾明延一脸“这有区别吗”的表情。
9.
这区别大了去了!
前者听着像有不良企图,后者只能说明我善良。
10.
“你不是说不会帮我吗?”顾明延又问。
我真没想帮他。
虽然一开始来这里是存了点等人的心思——毕竟这里是顾明延走累后有极大概率可能会抄的一条近道——但我又不是贱骨头,别人真不愿意也做不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所以来这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真是为了虾饼,等人只是顺带。
等的到就等,等不到就算了。
谁想到,就在我拿到虾饼的那一刻,顾明延吭哧吭哧出现了。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刚巧出现在了我打算离开的时候。
思来想去,一切只能归结为一句——
“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11.
……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对?
12.
算了,意思到了就行,一般也没人会想歪。
13.
我算是对顾明延的要面儿和逞强有了全新的认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当然主要是我想回去吃中饭了——我没有继续跟他云里雾里的绕,拍拍自行车后座,直接了当的说:“我送你回去。”
想了想,我又笑笑:“你不是说你家长出差不会来接?你看我俩这么巧遇到了,就让我送你回去呗?”
“不是你找我帮忙,是我上赶着想送你。”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我其实看不太清楚顾明延的表情。
我只能看见他捏着车把的手收紧松开,收紧松开,就在我疑惑他为什么不回答的时候,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好、好吧。”
“我说可以。”可能疑心我没听到,顾明延清了清嗓子,这回声音大了点。顿了顿,又道:“但是只能送到小区门口。”
“成。”
我点点头,觉得顾明延还挺贴心,让我少开一段路。
14.
要骑自行车回去就不能走这条小巷了。
我将车倒着往后推了几米,一直推到平地上。
顾明延慢吞吞走过来,走到我面前忽然不动了,好似心中正在经历剧烈的挣扎。
半晌,屁股轻轻一抬,蹭到了车后座上。
“……”
“往里坐点。”
顾明延往里坐。
“搂我腰。”
顾明延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我的衣摆。
15.
……
16.
真的是捏。
一共就用了食指拇指两根手指,揪起的衣服不足整体面积的千分之一。
17.
“你可以抱紧点,”我说,“这样骑车容易翻。”
顾明延伸出了另一只手,揪住了我另一侧的衣摆。
——现在他捏着我的外套下摆,像是在放风筝。
18.
“……”
“搂腰!给我搂腰!”我拉过顾明延的手,啪一下环在我的腰上,“你个儿又高,又重,我这小破车载着你跟拉大西瓜似的!捏着这么一点衣服是想带着我一起翻吗?”
说罢脚一蹬地,骑着自行车哧溜开出小巷。
因为骤然加速,顾明延环在我腰上的手一紧,铁箍似的箍在上面。
我这才发觉顾明延除了个子高,其实手也挺大的,拦在我腰上,热烘烘一道,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烘的小腹都暖了。
我很满意。
手大好,手大搂紧点,车不会翻。
于是拍拍他的手,鼓励道:“对,就这样,一直搂着不要松手。”
咚咚!
隔着一道近乎于无的距离,心脏剧烈快跳两下,从背后若有似无的传来。
“你……”顾明延出了声。
我没听清顾明延说了什么。
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
细碎的音节融在风中,没一会儿就被揉散了踪迹。
19.
我如约将顾明延在小区前放下。
顾明延下车时有些僵硬,向我道了谢后,闷头往小区里走,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按理说这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但我毕竟是个善良的人,而顾明延的车还停在小巷里。
其实我不用管也没关系,顾明延空了会自己把车开过来。
可这种感觉就像解数学题时还差最后一道,忽然被人叫去吃饭——这种临门一脚被打断的感觉非常糟糕。
我曾经感受过,哪怕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也觉的心里坠着事,就想着送佛送到西,索性把顾明延的车也开了回来。
回到那条小巷才想起好像没问顾明延要车钥匙,结果凑近一看——他压根忘了锁车。
……
这恩情大了。
我单方面决定明天回校后讹顾明延一顿,以报今日救车之恩。
20.
我花了五六分钟将顾明延的车开过来,发消息告诉了他这件事后,便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一边哼歌一边骑车上了非机动车道,回家。
冬日的午后只有树叶在微风下轻轻拂动,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一晃一晃。
我沉浸在回家吃饭的喜悦中,没注意到,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之后,有一栋小别墅伫立其间。
别墅二层正对小区大门的窗户前,顾明延站在那儿,遥遥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一会儿纠结,一会儿难过,一会儿不好意思,一会儿心事重重……神情复杂的能嵌套十几个扇形图。
半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神一瞬间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18.
第二天。
周一。
我讹了一顿午饭后从食堂里出来。
冬令时的午休时间比夏令时要短,但也有一个多小时。
住校的会抓紧时间睡个午觉。
像我这种走读的,则会回到教室做作业、看闲书,或者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但是我今天走到教学楼楼下的时候,忽然被顾明延拦住了。
他将我拉到了操场后边的一个小花坛旁。
这儿属于学校绿化尚未扩建完成、尚在整修的部分,非常杂乱,除了四仰八叉的树就是乱七八糟的草,平时很少人来,也因此成了各小情侣搞对象的秘密基地。
而顾明延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底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可能是因为光影的关系,看着还有点脉脉含情。
我心口突的一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
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划过脑海。
我心想这不能吧……这不对吧……这这这,这剧本里也没写啊……
“陆仁,我知道你……”
就在这时,顾明延开口了。
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我,看得我心脏沉沉的、沉沉的往下掉,而血压蹭蹭的、蹭蹭的往上飙。
“但是……”他紧了紧拳头,原地踟蹰片刻,忽然浅浅吸了口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你说。”
我捂住心口,感觉嗓子有点抖,不仅嗓子,手也开始有点抖。
“我其实……”
“嗯,其实、其实什么?”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顾明延(被命运击穿了脑子):他铁暗恋我,为此不择手段
陆仁(嚼嚼嚼):虾饼,好吃,(嚼嚼嚼)我人真好
……
另外,虾饼真的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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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