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哔——】认攻的我最终还是认错了人》 第1章 第 1 章 1. 春日阳光和煦,暖和的光线从窗户里溜进来,将教室照的亮堂堂的。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维持早读纪律,底下学生捧着书念,背书声高高低低错落成一片。 我坐在教室后面最角落的位置,借着教科书遮掩抿了口指尖夹着的百奇,又缓缓松开,仿佛吸了口烟。 ——事实上,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适,我现在的确挺想抽支烟的。 不是因为抽烟很帅这种肤浅的理由。 主要是因为据说烟能解压。 而在三天前,我不幸遭遇了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意外。 2. 我是穿书局的工作人员,日常工作是维护、推进剧情主线,确保主角攻受的感情顺利发展。 这么说听起来有点高大上。 我通俗点解释。 ——其实我就是小说里跑龙套的。 小说是群体的艺术,一本正经的、篇幅足够长的小说除了主角外往往还有许多其他配角。 比如豪宅里说“少爷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的管家。 比如帮霸总男主调查小白花受的牛马打工人总助。 比如校园里负责给校霸攻捧哏的年级倒数。 …… 这些都是我们穿书局的工作范围。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小说里露过面的,幸运的还能捞上几句台词,属于比较有存在感的龙套。 我的工作就没那么有存在感了。 ——我是给主角递情书的。 不管是末日文、娱乐圈文、校园文还是职场破镜重圆文,只要文里有校园的部分,哪怕只是一句“XX读书时可受欢迎了,每年情人节都能收到很多情书”,为了诠释主角受欢迎,我也要亲手把情书递到主角手上。 当然,作为一个递情书的工具人,台词是没有的,脸也是不能露的,如果说其他人是小说中的背景板,我就是背景板上的一个像素点,其存在感之低,连地上的灰尘也不如。 但是我对这个工作很满意。 这世上吃瓜还有钱拿的工作不好找。 我乐于当那个造瓜的同时还吃瓜的,每天围观主角攻受的爱恨情仇倒也是一件美事。 3. 不过做了三年递情书工具人后,我渐渐对这个工作厌倦了。 不是对吃瓜厌倦了。 是对学习厌倦了。 送情书这种青涩又浪漫的表白手段只存在于手机被管控的学生时代。 我递了三年情书。 意味着我上了三年高三。 4. 三年高三。 高考冲刺1095天。 …… 我怎么也不想再冲刺第1096天了。 5. 三天前,送出这个季度的倒数第二封情书后,我向总部打了报告,申请调岗到大学片场,做主角攻受谈恋爱曝光时在校园论坛或者学校表白墙上捧哏的路人。 总部答应了我的申请,条件是完成这季度的任务。 我心想这挺简单,这个季度的情书还差最后一封,等下个任务的小说大纲发过来,按照小说情节把情书送到对应的主角手上就行。 呵。 调岗。 触手可及。 6. ——然后我就知道了什么叫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7、 意外发生时我正在食堂吃饭。 三年时间,食堂的承包商不知道换了几个,但口味却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我抱着一种就义的心情慢吞吞咀嚼着,一面在脑海中打开阅读器——这是穿书局配备的,相当于在脑海中内置一个txt文档,除了浏览大纲和接收上头传输过来的文件外,再无其他作用,但却是一个绝好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阅读器分为两个界面,一半是之前任务的大纲——我当小说看。 另一半是上头传输过来的新任务大纲。 白色的界面上,代表加载的灰色圆圈一圈一圈的转着,黑色的文字像是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挤出来,忽然猛地一滞,不动了。 总部系统年久过时,卡顿已是家常便饭。 我没放在心上,打算开始重启**时,界面忽然一暗,再亮起时,脑海中蓝汪汪一片,白色的乱码苔藓似的凌乱分布其上。 蓝屏了…… 它居然蓝屏了! 如果这玩意儿是台电脑,我大小要用劲儿踹两下。 但是它不是,所以我面无表情抹了把脸,靠意念继续重启。 阅读器没有重启成功,倒是那名义上是我助手实际上是吉祥物、平时也没怎么存在感的系统跳了出来,操着一口冷淡的AI机械音,告诉了我一个残酷的事实—— 总部系统故障,导致总部和小说位面的连接断开,现在我所处的位面变成了一个孤岛,总部的消息传不过来,我的消息也传不过去。鉴于这次故障来的突然且没有先例,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恢复正常。自然,没有收到完整的大纲,我也不能完成这最后一个季度任务。 [但是你放心,这段时间算你带薪长假。] 最后的最后,系统如是安慰道。 我沉默了。 如果是我想摸鱼的时候来这么一遭,我感激涕零。 但偏偏是现在,我只能感慨这操蛋的命运。 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我问系统:“这个季度的任务还差一个,如果因为这种不可抗力导致本季度的任务没有满足转岗的需要,能不能拿下一个季度的任务补上?” 系统的语气礼貌的像是人工客服,说出的话冷酷的像是六月飞雪:[抱歉,不可以,我司的转岗时间是固定的,一般是结算上一季度的任务后,满足条件就能转岗,如果您本季度条件不符合的话,可以等下一个季度再努力。] 可我不想继续再上高三了! 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好,系统又道:[或者您看看已经传输过来的大纲中有没有您需要的信息?] 恰巧此时,在我坚持不懈的重启后,阅读器有了反应。 万幸,系统故障时新大纲正在传输过程中,因为故障剩下的一半成了乱码,但最开始传输过来的几页还是留了下来。 我捧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脏紧张的浏览这几页,希望能找到我想要的信息。 好在这几页不能说全无用处,第一页就交代了主角受的名字,第二页就交代了递情书的剧情,这段剧情仅在配角的闲聊中一笔带过,没有指定情书的信封,也没有详细描写递情书的情节,这封情书仅仅是作为一个推动感情线发展的小道具而已——我只要把情书在正确的时间点递过去就好,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 但这几页也可以说一点用处没有,因为这封情书是递给主角攻的,上面没有提到主角攻的名字,只提到主角攻是个转校生。 系统很乐观:[真好,这样我们的范围就可以缩小到转校生里了。] 我垮下一张脸:“你确定?” 系统顿了顿,补充:[缩小到78个转校生里。] 9. 出于省事、省钱、省人工的需求,总部把所有学生时代的剧情都扔到了这所学校里。 也就是说,我所在的这所学校是校园文、以及所有和校园有关情节的大杂烩。 每个班级里都有一个学霸一个校霸,像连连看一样互相匹配。 校园最隐蔽的角落里常年有人占据……掐腰红眼挽留表白之类的。 自然,鉴于不少校园爱情的起点来自于一个长得很帅的转校生,所以这里每学期的转学生并不少,两位数是基操,多的时候上三位数也不是没有。 在这一堆堆的转学生中精准辨认出主角攻…… “大海捞针。”我木着脸形容。 [78个,没上三位数。]系统操着一口AI音冷淡的安慰。 我并没有被安慰到。 可工作就像一个被渣男PUA的过程。 哪怕你厌恶、反感、为此辗转反侧痛苦到夜不能寐,在工资绩效和转岗的鞭策下,依旧能哄着自己继续。 我花了几秒钟收拾一下心情,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悲惨有点幸运,说幸运又太过悲惨的现状后,抹了把脸,和系统一起大海捞针……不对,大海捞攻。 10、 这件事一开始没有想象中的难。 虽然我只是个没什么台词的背景板,但毕竟混迹校园文片场多年,看的多了也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受不一定矮,但大概率不会比攻高。 攻很少有太高的,但绝不会低于一米八。 于是我将78个转学生按身高从低到高排列,筛去一米八以下一看就是受的,再筛去几个体型纤细、在剩下的人中相对来说比较矮的,最后余下了32个人。 我再看受的设定:家境贫寒,自强不息,打工王者,性格清冷。 很明显,是一个高冷、倔强、学霸型的角色。 根据我多年经验,这种角色一般会配一个校霸攻。 或者他可以不是那种普遍意义上的学渣型校霸,但无论如何性格必须霸道、张扬,这样才能主动进攻,和受擦出爱的火花,也可以小小的强取豪夺一下,发展一下青春校园版的霸总の爱。 系统提供的转学生资料里,附上了每个转学生的证件照。 我划去了几个长相同样是清冷款、几乎和受撞人设的人,然后将剩下的人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浓眉大眼、从长相上看就很张狂的人,另一部分的人属于纯帅,但是从相貌上看不出什么,只能归为待定。 如此,“攻”的范围缩小到24个。 11、 [一般来说,攻的姓也很有讲究。]系统说。 我觉得有道理。 眼睛一扫,划去一个浓眉大眼但是姓“王”的,划去一个长得很高但是姓“钱”的,再划去三四个很普通、在原耽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姓,又划去五六个在原耽中很有存在感、但广泛出现在受身上的姓。 攻的人选终于快要靠近一位数。 [我司对于小说的选择不局限于年代。]系统又说。 我犹豫了一下,将那几个复姓人选留了下来。 12. 这般一筛二筛、三筛四筛后,攻的范围最终限定在了六个人中。 我打算乘胜追击,却发现已经没有可供筛选的条目了。 ——这就好像数学试卷上的选择题,你用尽浑身解数,最后总会留下两个答案让你纠结。 13. 哦,我是六个。 那还是我更惨一点。 14、 现在距离总部断联已经过去了三天,规定的新剧情开始的时间点即将到来,攻的人选却依旧没能确定。 咔嚓。 我咬断了口中的百奇,一只手接着掉下的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叨鱼的水鸟一样把手中的渣子也吃掉后,把剩下半截也一口吞了。 脑海中,那六张脸走马灯似的旋转。 我试图从中发掘出一些可供筛选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只能再度抽出一支百奇夹在手中,轻轻抿一口,幽幽松开。 心头蓦的划过一段话——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 忽然挡在眼前的教课书被抽走。 班主任站在我课桌旁,娇小的身躯此刻像山一般伟岸,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一双眼睛裹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势,乌沉沉的看向我……手中的百奇。 “陆仁?” 她轻轻说了两个字,视线在周遭认真早读的同学身上一晃,意思不言而喻。 我将手中的百奇放下,想了想,抬头:“老师,我虽然没有把课文背出声,但就在刚刚,我对《滕王阁序》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老师没有相信我真的和王勃感同身受,把百奇收走了。 看着班主任离去的背影,我进一步压低身体,从课桌里悄无声息摸出一包糖,往嘴里塞了一颗。 正含着,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我若有所觉的转头,恰恰好对上一双寒星似的眼睛。 那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与我隔了一列,因为中间那列最后一个位置没人,我得以跨越小半个教室的距离看清他的长相。 一张又冷又俊的脸。 单看颜值在这所遍地主角的学校并没有出挑到让人一眼惊艳的地步,但他坐的笔直,在这个其他人或驼背或趴桌、上下左右都充满了尚未睡醒的怨念的早晨,像株白杨扎在凳子上,背脊的校服利落垂下,将人框成薄薄一片,锋利的有些扎眼。 他就这么看过来。 冷而淡的视线扫了个来回,落在我捏着的那包糖上。 我初时不解,片刻恍然,看看他又看看糖,想了想,把糖往前递了递。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早读是个大张旗鼓交换零食的好时机,但我团结友善乐于助人,既然他想要,我就等他来拿。 那人很明显的一愣,没有动,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盯着我看了几秒,又冷冷淡淡的把头转了回去。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好像是一个看学渣的眼神,撇撇嘴将糖收回,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了他放在手边的试卷。 纸面反射窗外的阳光,三个钢笔字微凹,方方正正印在上面。 ——顾明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1.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上午的课快结束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那六个候选人之一。 这也不能怪我。 选项有轻重之分,就我看来,顾明延是六个人中最不可能是男主的那个,也是我最不放在心上的那个,之所以能闯入决赛圈,完全是因为筛不掉,而不是在校霸攻这个赛道表现的有多突出。 何况我拿到的资料上都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一寸照,尺寸又小像素又糊,现在一看真人—— 好像比照片上还好看点。 2. 下午一点半是体育课。 高一时离高考比较远,这时候体育课还能正常上;高二时突然紧张起来,体育老师开始了自己“被生病”的一生;高三越发临近高考的时候,校领导像是突然顿悟,意识到体魄也很重要,不仅空出了跑操的时间,体育课还恢复了正常。 那些因为体育老师“被生病”而无端消失的体育课又在之后补了回来。 课表调来调去,最后五个班级的课很不巧凑在了一起,一时间操场上乌泱泱全是人。 我缀在队尾跑操热身,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尾鱼,徜徉在人海里。 顾明延跑在最前面,风从绿化的方向吹过来,带的他的衣摆像是白云一样浮动。 我忍不住多看一眼,感慨不愧是主角攻(疑似),就是清爽。 不过这个念头只有一刹,很快我将视线移开,关注起另外几个主角攻候选,尝试继续做那六选一的选择题。 多巧,分布在不同班级的六个候选因为这节体育课齐聚一堂。 我看静态资料筛不出来,看动态实况总可以。 3. 抱着这个念头,我的视线一直没从那六个候选身上移开。 一直到体育课下课,我冲向厕所放水,一边在脑海中和系统商量。 “你觉得一号是不是?”我给那六个人按可能性编了号,“一号个子很高,看照片看不出来,看全身才发现肌肉很漂亮。” [但是他笑起来有酒窝。]系统坚持校霸攻必须要有符合校霸这个设定的外貌。 “二号呢?寸头,三白眼,没酒窝,站着就很凶。” [课上他和另一个男生在墙角说了一整节课的小话,]系统的机械音听上去很惆怅,[他肯定是校霸攻,但不是我们要找的校霸攻。] “没准这个故事走的是替身变真爱的路线,那个男生是仅存在于记忆中的白月光。” 我和系统沉默了。 我拉开裤链进行解放膀胱运动,视线无神的盯着趴在瓷砖上的一只蚊子。 筛不掉。 根本筛不掉。 忽然系统啊了一声,发现了盲点。 [要不把他去掉?] “为什么?”我仔细看系统圈出来的人,“不是说对小说的选择不局限于年代?”所以校霸攻也可能有一个古早玛丽苏复姓…… [他复姓诸葛。] 我迅速在这个疑似和诸葛亮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的人身上画了个叉。 疏忽了,这个姓听起来太聪明了。 一个用来衬托玛丽苏主角的古早攻是不会有这么聪明的姓的。 “还剩五个。” 那只蚊子飞走了,我拉上裤链,感觉灵魂上升到脑海,沉浸在和系统开的小会里,只剩一具驱壳呆立在厕所,视线机械性的跟着那只蚊子转。 [想想有没有遗漏的。] “想不出来,这……” 我的目光顿住了。 远去的灵魂猛地一颤,倏的缩了回来。 4.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真的。 一般来说男生和男生在解放膀胱时会隔一个空位,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约定俗成的礼仪,中间空出的那个位置像是无形的屏障,隔开两人的同时维持了两人小小的从容和微妙的自尊。 但今天这种情况被打破了。 五个班级的人在课后冲击距离最近的厕所,以至于连男厕都人满为患、大排长龙。 在现实的重压下,那点没什么用的自尊顷刻碎成渣渣,被人嚼吧嚼吧吞下了肚。 所以我一转头,就见枪出如林,刀出如雨。 一个个青春靓丽的小伙子扶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字排开,填满了我能看见的每一个空位。 在这种直观的对比下,小小的明显,大大的突出,而其中有一个……嚯! 我眼睛瞪圆了,目光黏在上面撕都撕不下来。 这一刻,如同昏眛的天空划开一道闪电,混沌的世界破开一缕阳光。 那些被疏忽的、没注意的事像水底上浮的泡泡,化作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 是了! 怎么就没想到呢! 诚然校霸攻有很多约定俗成的特点,比如身高比如长相比如性格,但最重要的最决定性的一点则掩藏在和谐的水面下,以至于我一时间竟疏忽了过去。 “系统,我们反过来想,或许关键在受身上……” 我声音打着颤,兴奋的像画出了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 原耽中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受不一定幸福但一定性/福。 所以除了一些比较小众的真·太监攻,其他攻可以矮可以嫩可以艳丽可以清秀……甚至可以阳/痿!但他的【哔——】,必定是最!大!的! 换句话讲。 【哔——】最大的那个,就是校!霸!攻! [天哪!]系统为我的机智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我视线急匆匆往上移,想看看这个让我“嚯!”的有猛攻之姿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看到了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5. 巧了么不是。 从我左手边往里数五个坑位,分别是经筛选后进入决赛圈的那五位候选人。 而这个离我最近,拥有以压倒性姿态胜出的让人“嚯”的【哔——】的人,正是我此前最不看好的六号候选顾明延。 6. 不。 他不是六号。 7. 从现在起,我单方面宣布他就是我的一号! 8. 顾明延扶着【哔——】的手抖动起来。 我还没仔细看,就觉得那根【哔——】被人迅速塞了回去。 顾明延一边整理裤子一边往外走,因为过于匆忙,路过我身边时还撞了我一下。 我抬头看他。 帅哥还是帅哥。 但是眼神非常诡异。 9. 很久以后。 我才意识到这是一种看变态的眼神,几分警惕几分惊恐,还有几分看人堕落的痛心疾首。 10. 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 我沉浸在认出校霸攻的喜悦中。 见他看过来,不自觉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11. 我决定“追求”顾明延。 这不是什么正经的追求人的举动。 而是一种写情书前的必要铺垫。 古语有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刚认识那会儿,系统暴露了自己职场老油子的本质,天天吐槽我锦衣夜行。 [精进情书内容没有用,上头不会看的,随便搜一下案例或者群发就行,但是递情书的时候可以表现的情感充沛一点,小鹿乱撞、心脏乱跳,再真情流露的说几句话。] 简单翻译—— 做个热爱抢戏的演技派。 但是我有我的职业操守。 我总觉得千篇一律的情书没有灵魂,也可归结于我个性太过认真,觉得既然是工作那就认认真真做。 为此,我会在下笔前专门空出一到两个月时间,像一个真正的暗恋者一样去了解表白对象,量身定制进行情书撰写,力求每篇情书表现出的性格、心动契机、遣词用句都不一样。 回顾往昔战绩,我花费心思最多的一封情书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因为那次我的表白对象是某位古早虐恋小说中的男主,他表面上是校园三好学生,暗地里是行踪成谜的敌国天才王牌间谍,性格嗜血又冷漠。 ——你先别管这剧情有多抽象,间谍的身份就注定了男主的心和行踪只针对性的对受开放,而对我等路人甲关闭。 我用近五十天摸清了男主的习惯喜好等这些对一个间谍来说是机密的内容,并把这些内容填进了情书中,总算没让这封情书变得空洞。 ——可见如果哪天我失业了,还可以在谍报行业焕发第二春。 我寻思着顾明延总没有那个间谍难搞。 但毕竟是在转职的关键节骨眼上。 保险起见,我给自己多划了一个月。 12. 三个月。 写一封情书。 应该没什么难度。 陆仁(双手捂眼,指缝张开):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1. 中午的食堂人满为患。 下课铃响起的刹那,不管体育课上长跑成绩多少,都会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如一颗炮弹砸向食堂。 我被人流推着往前走,视线在食堂中梭巡。 当我第三次寻找顾明延未果后,我决定收回刚才那句话。 2. 顾明延太难搞了。 比那个间谍难搞。 3. 一连好几天,明明在同一个教室,座位隔的也不远,但每当课间/午休/放学等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顾明延都会像一条泥鳅,相当灵活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每次下课我想不着痕迹的往他座位靠,借着和他周边的人聊天为遮掩,暗地观察他的生活习惯时,他就会忽然起身,大步往教室外走去。 有几次撞到进来上课的老师,问他要上课了去干什么,他都回答要去厕所。 ——其程度之频繁,让我联想到了“尿频尿急尿不尽”这句广告词,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人错误,这人其实是个银样镴枪头。 食堂更是不去的。 要知道我这个学校虽然食堂的味道一言难尽,但的确舍得在花样上花钱。 食堂分为两部分,左半边的窗口是汤面砂锅炒饭之类的现做食物,右半边一长串则是普通的打饭窗口。 因为左边的东西味道好些,每次一下课都大排长龙,要靠抢才能吃到,右半边的窗口也不怕无人问津,人是铁饭是钢,那些在汤面砂锅争夺战中败下阵的人,自然会含恨去右边排队。 总而言之,食堂是个热闹、拥挤、需要排队的地方,只要仔细点,和顾明延一前一后排在同一列队伍中不是难事,实在不行,再不济也能端着餐盘问顾明延能不能拼桌——毕竟饭点的食堂人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存在一人一桌这种奢侈的事。 到时候我就能观察顾明延的饮食喜好,然后在情书里写:【我总是忍不住关注你……不知不觉间,连你喜欢XX不喜欢XX,或者吃XXX的时候喜欢XXX这种小事都记在了心里……】 ——看看,多浪漫,多言之有物。 但偏偏顾明延压根不来。 不,其实来过,但是只来了一次,那次他和我排到了同一个队伍里,但是中间隔了两个人,那时我其实挺着急的,因为学校的砂锅窗口限量,有时候就差那么一个两个身位,就会和砂锅失之交臂。 我排的位置还挺靠后,属于在可能吃到可能吃不到的边缘。 我根据以往经验掰着手指算了半天,都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卡着那条线蹭进去——有时候食量大的人点了好几份,后面的人就会吃不到,这时窗口的老板算完余量后,会摆摆手通知那些排不到的人不要继续排了。 我怕顾明延点多了影响到我——毕竟校霸攻嘛,总觉得打架凶吃饭的时候也凶——就警惕的盯着他看。 看的久了,顾明延忽然转过头,也警惕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道看不出这个校霸攻还是个吃货,有品。 但是再有品,在食堂这地界也是我的敌人。 ——然后顾明延就再没有来过了。 4.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来食堂,而是晚来,在绝大多数学生吃完、食堂空荡荡的时候,才溜达过来吃饭。 为了不排队放着好好的砂锅汤面不抢,居然挨到食堂快关门了过来体验食堂大厨们丰沛的想象力,吃卖剩下的西红柿炒西红柿/皮蛋炒苹果/红烧汤圆? 狠人。 我喝了口砂锅里鲜味十足的汤,有那么一刻拨开校霸攻这个翻模似的人设对顾明延本人起了一瞬的敬意。 我反正是不行。 4. 吃完饭后十二点出头,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上课时间。 冬令时的下午第一节课在一点半,但是在上课铃前还有预备铃,预备铃响起的时候老师又看不得教室里零零散散没什么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概在一点十五的时候,跑去宿舍午休的学生们就陆续回到了教室。 上课前这空白的十几分钟像是监狱放风的最后时光,我一进教室,一股子末日狂欢的景象就扑面而来。 很难想象区区一个高三教室居然会有这种大制作电影才会有的气势。 我拿着保温杯侧身避过了挤在走道旁的人群,思绪乱飘,觉得别人都拍《釜山行》,我们拍个《一中行》也不错。 哦,一中是这所学校的名字。 全称溪华市第一中学。 溪华是地名,叫第一中学是因为后面还有第二中学第三中学。 很没特色一名字。 但在上课前和吃饭时,这里的学生是真的能表现出那种末日氛围和跑出《釜山行》里那种躲僵尸的速度的。 我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想着想着给自己想乐了,期间思绪短暂的回来了一会儿,瞥了眼不远处的顾明延。 这个季节很少下雨。 顾明延坐在后门旁,右手边就是窗户,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的鼻梁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斑,发丝微微翘起,末端裹上了一层融融的光晕。 很青春,很美好。 但可惜我是从后门进来的,位置就决定了我要想回到座位就必须路过他身侧。 所以顾明延现在侧对着我,脸颊面向窗户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整个人不着痕迹的向右挪,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你看不见你我看不见我”的气息。 我不知道这种抗拒从何而来。 说实话纵观我的路人甲史,还从没有一个目标一句话没说就躲避我到这个程度的。 难道顾明延这个校霸身上叠加了什么设定,真就贞洁烈男到一切只对清冷受敞开? 我眯眼看着他。 忽然就很想把那颗头拧过来。 5. 我伸出了罪恶的手…… 6. 然后和顾明延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7. 别误会。 没有拧头。 那是说笑的,我只是想像班主任警告我把零食收起来时那样,也想凑近敲敲他的桌子吓唬他,提醒他转过来而已。 但是那话怎么说来着? 世界是物质的而物质是运动的。 我作为物质运动着溜达到了顾明延身侧。 与此同时一支笔落到地上运动着滚了过来。 高三的地上没有空的,那些课桌上放不下的资料全都堆在了脚边,以至于课桌和课桌之间的走道东一堆草稿纸西一堆试卷像是在扫雷。 那支笔就在这堆雷的掩护下滚到了我脚边。 被我毫无所觉的一脚踩了上去。 于是我运动的更加剧烈了,连运动的空间也有所延展,由与地面垂直的一竖变为横跨三格瓷砖的斜杠。 ——简而言之,我摔了。 摔的毫无美感,犹如一条翻肚皮的鱼。 眼见着后脑勺要和地砖亲密接触,顾明延忽然伸手扶住了我。 他像是身体快过意识,反应过来自己扶的是谁后,伸出的手忽然一缩,我“诶”了一声没站稳又要摔,他立刻重新伸手扶住。 我现在这个姿势难度就很高了,比迈克尔·杰克逊那经典的倾斜动作还要再斜上好几度,是个十分考验核心力量的姿势。 但好在身边有很多可以借力的地方。 我撑着课桌直起身,刚一站定,那只托着我腰的手就嗖的缩了回去。 我转头,顾明延正襟危坐,盯着课本上的字。 我看了他几秒:“谢谢。” 他没有看我,但是回答:“不用谢。” 然后他竖起课本挡住了脸。 生人勿进。 8. 我确信顾明延在躲我。 他像是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我的靠近。 很不利。 这对我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很不利。 都说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奔卒。 我接受中途失败。 但对一个未尝败绩的资深路人甲而言,连开头都跨不过去未免也太过耻辱。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我都心不在焉。 一手托着下巴,余光则观察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心里想着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离顾明延近一点,连什么时候下课了都不知道。 “先别急着下课。”讲台上班主任再度拖堂,她用三角板敲了敲黑板,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换座位”三个字飘入了我的耳朵。 我抬头看去,忽然想起因为角度问题,坐在教室两边的人看黑板其实是不如坐在中间的人看的清楚的,有时候光线一亮,黑板上反光也会很严重,为了公平,班级里的座位一个月一换,大概是一列挪到二列,二列挪到三列,以此类推,力求教室里的每个人都要将从左至右四个位置轮一遍。 现在想想,距离上次换位置已经一个月了,也是到了重新调整座位的时候了。 除了讲台两侧那专为学渣定制的黄金座位不会变之外,有时候为了提升成绩,班主任也会将一些人的位置做细微调整,一般都是让成绩差的和成绩好的坐在一起,其实类似于凑几对学习搭子,希望能借此填补彼此短板,共同进步。 教室里乱哄哄动了起来。 换座位本身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当高三课桌里塞的所有书都要一起移动时,就成了一个大工程。 搬书挪书的声音沉闷又厚重。 班主任视线左右梭巡,已经点了好几对新同桌,具体表现为——将数学课代表调到了一堆数学日常八十分以下的人中间当灯塔,将语文偏科的班长指给了一个数学偏科的人做同桌,还将两个天天上课凑在一起说小话的话痨拆了开来。 “你俩一说话连带着周围方圆十里的人都没心思上课了,给我发配边疆。”班主任这么说道,视线一转,落到了顾明延身上。 作为一个路人甲,不冒尖,不出头,低调做人,安静做事一向是我的宗旨。 我理应默默无闻的从所有人的全世界路过。 ……但这不是情况特殊么。 班主任的视线已经挪到了另一个男生身上,嘴巴微微张开,看嘴型是个开口音——这绝不是我的名字! 头一回,我在这呆了三年的课堂上举起了手,成了整个教室的焦点。 “老师,”我说道,声音响亮,“我能和顾明延做同桌吗?” 评论摩多摩多[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1. 教室里很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连书都不搬了。 其中有半数人眼带疑惑,像是在疑惑我是谁;还有半数人眼带好奇,依旧是在好奇我是谁。 好吧,我承认我平时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乍一出声,就像石头里蹦出来一只泼猴,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我们班还有这号人/有这号人吗? 但好在班主任不会遗忘她的学生。 她没想到我会举手,盯着我看了几秒才斟酌着开口:“可以是可以,但是陆仁,以顾明延的成绩,其实和你……不是很匹配。” 我心想要的就是不匹配,不然我如何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以辅导学习这一完美理由成为这个学渣校霸的同桌。 “老师,高三了,四舍五入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义正辞严的仿佛真是个平常就乐于助人的好同学,“我想了想平时也不能蒙头学习,班级是一个集体,对有些同学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把基础打打好也是好的。” 老师很赞同,表示你有这个觉悟为师非常开心,随即话风一转,“但是你的基础很不错啊。” 我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有其他人更需要顾明延的帮助。” 我猛地转头看向顾明延。 他是一个月前转学过来的,刚来就经历了一次月考,现在月考的成绩单就放在他手边。 托我5.2视力的福,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上面的月考排名—— 年级第39名。 2. ……另外一说我年级排名第200. 3. 我迷茫了,忽然对此前选人的眼光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是一个校霸该有的成绩吗? 一个校霸。 可以不抽烟可以不喝酒可以不烫头,但是该有的翻墙逃课和不及格一定会有。 不然他凭什么当校霸? 当然有些作品为了不让主角攻看起来像个会早早步入社会的混混,也不一定会把他的校霸属性往学渣的方向写,但不论如何,校霸攻的成绩肯定是好不到哪儿去的,不然要怎么和学霸受接触,两人要怎么成为同桌,又要怎么在辅导作业的过程中发现对方闪光点/成绩突飞猛进! 但是成绩再怎么不差……年级段前五十…… 他如果是学渣,那我算什么? 忽然我视线一转看见了成绩单最上面的那一行——年级第一,主角受沈沐川——整个人又释然了。 1对39。 优势在受。 这么一看顾明延也算是学渣。 主角受特供的学霸型学渣,两人在一起不能叫补习,应该叫共同进步——但不管怎样两人起码有理由凑一起了。 4. 我理顺了逻辑,嘴角露出微笑。 班主任以为我顿悟了,再次转头看向刚才那个男生,然而刚说出口两个字,就被反应过来的我匆匆打断。 “老师,”我再度举起手,“我不是要顾明延帮我补习,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顾明延提升成绩!” 老师移回视线。 “你?” 她看着我,过了几秒。 “你?” 这次音调比先前那次要稍稍扬起——一个标准的、疑惑的、满是求知欲和不解的问句。 当路人甲就这点不好。 一切都要中不溜。 所以我成绩也是中不溜。 全年级四百多人,我雷打不动的在200名左右徘徊,算是成绩好坏的分界线,其地位相当于高三的秦岭—淮河。 所以班主任说我基础好,我也确实只有基础好了,该拿的分都能拿到,再难的就不会了。 其实这点成绩在平时够用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一些倒数的同学补习。 但此时此刻,成绩好显然不行,成绩差才可以。 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刚才那个男生因为偏科严重在班里常年倒数,成了班主任眼中“有救所以要找个成绩好的带带”的不二人选。 我自认此刻在成绩这方面毫无竞争力,想着反其道而行,情急之下才说出了要给顾明延补习这种话。 可实际上…… 我心中的疑惑不比班主任少。 5. 真的假的? 200名的我吗? 6. 我转头看向顾明延,像是想要借此从他身上获得力量。 可顾明延只是一味的瞪着我,压低声音对我说:“机会要留给有需要的人。” 他这么一动,我就发现他手肘下压着一份试卷,是几天前那份我惊鸿一瞥的写着他名字的试卷。 我忽然想起我惊鸿一瞥时还瞥到了一些别的——那是一张语文试卷,一周前发下来的,老师只让我们写了大作文,而这家伙作文是真差,60分的大作文,分属“良好”的二类文一般在49-43分之间,他只拿了38分。 卷面提一分,秒掉一千人。 顾明延这起码落后了一万人。 “作文,”我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他补习作文。” 虽说因为有其他扣分点对冲,其实我的语文成绩也属于中不溜的水平,但作文的确是我难得的长项,算下来平均分能在50分左右,偶尔发挥失常也没有低于48的。 班主任一脸“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 顾明延呆呆看着班主任,眼神缓缓下移,看看试卷,又抬头看看我,神情几番变化,最终定格成了一个四分震惊三分纠结两分憋屈一分认命的扇形图。 我看着他笑,压低声音说:“机会要留给有需要的人。” 7. 顾明延成了我的同桌。 一个高大、沉稳、英俊帅气、成绩优秀,但是幼稚到要划三八线的同桌。 在成为同桌的第一天,他就把他的桌子往右挪了一公分,桌与桌之间如楚河汉界般空出一道空隙,并且非常严肃的警告我。 “我们都是成年人。”他说。 我打断他,“我上学晚了一年,生日在九月份,掐指一算确实成年了,你呢?” “我……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看上去想回答关你什么事,换个说法纯粹是因为礼貌。 我答:“为了严谨。” 顾明延一副觉得应该回答但是又不想回答的样子,皱眉沉默半晌,答道:“成年了。”顿了顿,“生日在十月。” 我眨眨眼,心道可以叫他一声小老弟了,然后“哦”了一声,抬抬手示意他继续。 被这么一打岔,顾明延之前的气势也撑不下去了,他一板一眼的,像是念规章制度一样把剩下的话说了一遍,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就是“作为成年人要有边界感,不要冒犯别人的界限”。 再翻译一下就是:不要越过那条三八线! 8. 可是学校的桌子并不宽,有时候趴在桌上写作业,手肘就会横出去,伸到顾明延的课桌上。 这时候顾明延就会用笔点点我。 先是用笔帽轻轻点,属于黄牌警告。 再是用笔尖轻轻戳,属于红牌罚下。 我揉着胳膊抬头,就能看见顾明延一言不发看过来的眼神。 不得不说那是一双挺好看的眼睛。 黑的,沉的,静的,像是夜晚沁凉的一汪湖水,也像是传说中的高冷师尊会甩过来的眼神——一般而言,看到这眼神的人都会忍不住皮一紧。 我倒不受什么影响。 其实我骨子里并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这点从我课桌里屯着一堆方便悄么声偷吃的小零食就可以看出来。 顾明延比我高,手臂也比我的长。 同样趴着写作业,我是小螃蟹,他是大螃蟹。 理所当然的,按照概率来讲,他突破三八线的可能性远比我要高。 所以我一开始没把这条线当回事。 我等着顾明延“犯错”的那一天,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嘲笑的话,我到时一定要故作惊讶的说“诶呀,你怎么也过线了”——同时搭配一个“组织对你很失望”的谴责眼神。 但令人惊讶的是,自从划了这条三八线,顾明延真的没有越线过。 一次都没有。 那么人高马大一个人,规规矩矩缩在椅子上,宁愿把手肘局促的勾起来,也不越线一步。 见他这样,我也不像之前那样不当回事了,学着他的样子往另一边缩——真做了才发现,这姿势是真难受。 我们两人之间像是真有了一条楚河汉界,无形的屏障将我们分隔开来,仿佛老死不相往来。 9. 哦,还是有例外的。 10. 啪! 不知是第几次水笔从那道缝隙中掉下去了。 我弯下腰手拼了命的往桌与桌的空隙间伸,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笔捡起来。 动作时顾明延把腿往另一边侧了侧,空出位置让我发挥。 我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第5章 第 5 章 1. 之后的几天没什么可说的。 在高三这种重压的学习环境下,时间其实过的很快。 从日升到日落,一天仿佛被简单分割成了铃声与铃声之间的空隙,往往脑海中天边朝霞的残痕还没散去,一晃眼就发现窗外天色已然昏黑。 我研究了一会儿夜空,确定了那一点圆圆的月亮印在窗上像是烟头上燃烧的火星,随即百无聊赖的托腮看向身侧的顾明延。 现在晚上九点五十。 二十分钟前,高一高二结束了晚自习,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十分钟前,长身体的小学生大概已经睡着了,睡得早的没准还开始做第二个梦。 漫漫黑夜,只有高三这一排楼的窗户依旧灯火通明。 昏黄的灯光连成一片,像是流淌的金色河水,彰显着高三生们的努力认真、奋勇拼搏。 2. ……啊,当然,奋勇拼搏是给别人看的。 现在还没到高考冲刺一百天。 3. 事实上,随着晚自习结束时间的接近,教室里已经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无心学习,坐在门旁边的人更是开始不住的抖腿,因为学懵了稍显散光的眼神格外深情,缠绵悱恻的看向门外那代表自由的窄窄夜空。 在这种隐隐沸腾的气氛中,顾明延镇定的像块防爆沸的沸石。 他照旧缩在那并不宽敞的课桌后,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作文辅导书,笔尖以一种均匀的、足以令人昏昏欲睡的速度不急不缓的动作着,八风不动的样子颇有一种老僧入定一般的超脱。 只有当我他看的时间久了,他才会默默转过来,跟猫拱起背哈人似的,警惕的盯着我看。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朝他笑笑,乖乖低下头不去看他,当他重新转回去,我又再次抬起头。 ——原谅一个上了三年高三的人,当你在晚自习坐桩1035天后,你也会觉得观察人类很有趣。 如此反复几次,他不再给我反应了,当我不存在,认认真真摘录辅导书上的范文。 我瞥了一眼,发现那篇文章的论据是—— 《送东阳马生序》。 4. 嗯。 就还挺应景的。 5.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一个地方。 做同桌的确是一个了解目标的好方法。 离得近了,以往因为距离被忽略的事全部清晰的显现出来。 我发现顾明延实在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 他的好成绩并非来自于作者随笔一写的设定——比如学习成绩一般只是因为旷课没学,其实人很聪明,认真起来随便一学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年级倒数考到年级前十。 他的成绩实打实全是靠努力得来的。 不旷课,不迟到,不早退。 课前预习,课后复习,定期整理错题——据我这几日的观察,他的各科的错题本堆起来都有厚厚一叠,手边放着的那些辅导书更是被翻的卷了边,书页间密密麻麻贴满了荧光索引贴。 有时候我看着他,会怀疑是不是他误入了片场。 要么就是我误入了片场。 其实我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青春校园文,而是某个讲述高考冲刺的电视剧现场。 此外,他平时虽然不爱说话显得有些校霸式的高冷,但整个人其实非常有教养,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带着一种武装到指尖的自律。 做完的试卷必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放好;上课时脊背永远挺直,坐姿端正的可以进宣传片,成为“正确坐姿保证孩子视力健康”的正面榜样。 哪怕是在最容易累的像死狗的体育课,他也是清清爽爽的。 别人一千米跑完躺在地上呼哧带喘,汗湿的头发跟颗海胆似的炸起来;要么就是嫌热外套一脱绑在腰上,活灵活现cos丐帮十八代弟子。 他最多将外套拉链拉开,坐在地上两条大长腿曲起,手肘搭着膝盖安静的喘息,气喘匀了,就站起来,往树荫下一立像根苍翠的青竹。 6. 我曾在课后打热水的时候,听身后排队的女生议论他。 其中有半数人说他看着高冷不好接近,有半数人说他长相帅气性格安静有礼貌。 这二者一结合。 二十年前,会形容这种人为“清冷矜贵校园王子”,出场时伴着一束淡淡的白月光,和围观路人“啊!是顾明延!是顾明延!”的尖叫。 现在时代发展了。 所以她们形容顾明延为—— “你觉得他像不像小说里的……就是那种,那种……高岭之花霸总攻?” “对对!就是看着冷淡不好接近,实则温柔体贴很会关心人;看着冷若冰霜疏离寡言,实热情如火是个忠犬!” …… 看看。 多高的评价。 鉴于我目前所处的是篇**校园文。 这评价就更高了! 7. …… 8. 但是姑娘们,你们词是不是用错了? 霸总和校霸除了都占着一个“霸”字,其他那些和白月光似的词和顾明延有关系? 9. 我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小说の主角自带的气质加成所带来的错觉。 还是…… 啪! 我想事情的时候习惯转笔。 转着转着笔脱手,没留神又顺着那道缝隙落到地上。 我蹲下身去捡,心中升起淡淡的茫然。 我有些不确定顾明延到底是不是校霸攻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和“校霸”所需的所有特质都相去甚远。 起码以我的经验,很少有校霸会“规矩老实”到顾明延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火星撞地球,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会有大的情绪表露和肢体动作,更别说去干校霸攻标配的打架这种事了。 夜晚的课桌下黑黢黢的。 思索间,我左手碰到了那支掉下去的笔,右手摸索着想抓住凳子腿借力站起来,却蹭过一片光滑的布料,温热的、带着弹性的肌理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一瞬间被我的神经末梢捕捉到。 我掂猪肉似捏了捏。 确定了这是顾明延的小腿。 9。 下一秒我被推开了。 10. 顾明延红着脸腾一下站起,剧烈的动作带倒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响,一时间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惊诧与疑惑,大致可以翻译成以下心理活动—— 怎么了这是?桌底下长虱子了? 好在很快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于是心理活动又转变为—— 想不到啊,你一浓眉大眼的学霸也按捺不住向往自由的心,铃声还没响就迫不及待要下课了? 11. …… 好耶! 我们也要下课! 12. 教室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大家伙飞速动作起来,收拾书包的收拾书包,放凳子的放凳子,更大的声响遮掩了顾明延的动静,很快就没人关注我们了。 唯有讲台上的班主任时不时瞥过来一眼,眼神纠结又遗憾,混杂着“种子学霸误入歧途”以及“孩子累了让他休息休息”的复杂心情。 我坐在地上紧张的看着顾明延,又慌乱的左右看看:“怎么了怎么了?蟑螂爬你腿上了?!” 顾明延胸口剧烈起伏,一张脸从脖子根红到耳朵尖。 他羞愤的盯着我,一张嘴“你”了半天,半晌吐出一句:“难说!” 说罢他一扭头转身离开了。 桌上的书、笔袋看也不看就往书包里扫,全然不似平常那样一样一样整整齐齐往里放,收拾的差不多了书包往肩上一甩就朝门口走去,动作快的惊人,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眨眼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我愣愣看着他的背影。 宽大的校服因为大步向前走的动作风帆似的鼓起。 ……别说。 就这走路的姿势,还有刚才的举动,还真有点凶。 看着有点校霸那意思。 13. 莫非顾明延属于真人不露相? 表面上三好学生,暗地里其实打架喝酒都来的那种? 14. 反差萌。 挺好。 15. 可一个校霸怕蟑螂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嘶,好像也行。 到时候校霸攻看到蟑螂吓的尖叫一声蹦到学霸受的身上——这也算一个标新立异的萌点了。 16. 想到这儿我嗖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左右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南方特供的蟑·不可名状·超级无敌可怖·plus·螂后,才收拾书包悻悻然回去。 17. 回去的路上月亮亮的像是洗过的镜子,不用路灯也照的路上亮堂堂的。 我这所学校的位置得天独厚。 右边是医院,对面就是小区。 有不少走读生就住在对面那个小区里,从出校门到进家门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不过即便只有这么短的路程,有些家长依旧会等在校门口接人。 秋末冬初的天气已经有点点寒意弥漫上来,校门周边也不乏深夜出摊的小吃车,他们往往会买一杯关东煮,接到自家孩子后,便一边吃关东煮一边回去,蒸腾的水汽自纸杯间翻涌而上,氤氲成白茫茫一朵云。 我搓着手等在小摊前,看见顾明延独身一人穿过白茫茫的水汽,云遮雾绕的像个小仙男,又莫名有股形单影只的意味。 走到小区门口时,一辆车驶到他身边缓缓停下,顾明延低头和驾驶位上的人说了几句,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门关上,车继续往小区里开。 恰此时一辆出租从马路上驶过,车灯一晃照亮了那辆车的车标,壕的我一瞬间瞪圆了眼睛,连烤红薯什么时候递到了手上都没发现,嗷一声就被烫的松了手,眼睁睁看着烤红薯一通自由落体运动后砸到地上。 18. 一瞬间我什么都不想了。 只想在心中为我的烤红薯降半旗默哀。 第6章 第 6 章 1. 古语有云:“东西掉到地上不到三秒还能吃。” 我谨遵老祖宗的教诲,又见薯肉和地面之间还隔着一层皮一层塑料袋,只是红薯被摔成了两半而已,索性左手一半,右手一半,到家时刚巧吃完,手一扬将红薯皮用塑料袋兜着,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然后进屋一番洗漱,爬上床时已过十一点。 路上我和系统围绕“论顾明延与校霸攻之可能性”列举了疑点一二三。 但一想到那辆一闪而过的豪车,那些疑点就又都有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要知道,校霸攻内部也会有细分,根据我多年经验,一般可以分为富有纨绔型校霸和贫穷混混型校霸。 生长环境是可以影响人的,倘若顾明延属于前者,那么他身上一切和校霸这个词格格不入的特质都可以用一句话解释——由优越家境所带来的严格教养。 [可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纨绔的地方啊。]系统说。 “但他有一个很哇塞的【哔——】。” 我顿了顿,“目前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哇塞的。” 2. 数学有辅助线,语文有关键词。 有时候,关键性的一个指标的确在评判一个人的去留方面占据很大的比重。 我暂且不去想顾明延这个如薛定谔的猫一般叫人捉摸不透的男人,见距离睡觉还有半小时,想了想,拿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轻车熟路的进入了一个贴吧——化学吧。 虽说我看着不学无术,但我其实还是挺爱看书的。 这或许与我之前的经历有关。 穿书局的所有员工,都是在原世界死亡后才被主系统找上签合同入职的。 我上辈子就是病死的。 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一波三折的治疗过程,也没有死前那种所有亲朋好友围在病床前恸哭的感人场面,我仅仅只是自出生起就患上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先天性疾病。 有多罕见? 罕见到用我的名字来命名。 索性家里还有点钱,从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被塞进了最好的医院,此后用各种医疗资源吊着命,但身体仍旧一天天衰败,最终在十八岁那年,不出所有人意料的、熬到油尽灯枯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化作一条平直的线。 走廊的方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我那收到病危通知的父母匆匆赶来。 可他们来的太迟,而我死的太快,四个轮子的车即便油门踩到底也追不上我灵魂奔向自由的速度,因此我没能见他们最后一眼,自然也没能见到我那出生不久的弟弟。 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医院那十年不变的天花板。 3. 对于死亡,我倒没什么遗憾的。 这世上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绝大多数人都如流星划过,消逝后留不下半点痕迹,我却有一个用自己名字命名的罕见病。 医学史也是史,我年纪轻轻青史留名,若将被人铭记视作生命的延续,那么显然已经胜过世上99.9%的人。 我就是觉得无聊。 十几年如一日的卧床生涯干瘪无趣至极,寡淡的像一杯白开水。 鉴于我待的是豪华病房,也可以看做是一瓶精装百岁山——广告挺唬人的,城堡庄园 俊男美女,可依旧掩盖不了内里是水的本质。 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看书成了我唯一打发时间兼了解世界的途径。 一开始只是看小说。 很快就变得什么都看。 古今中外,经史子集,又开始接触游戏、广播、电影……大概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像一块干瘪且容量狭窄的海绵,拼尽全力的想在有限的时间内看遍别人几十年才能看完的风景。 后来我死后和主系统签约成为穿书局的一员,这个习惯也一并被带了过来。 拿到手的书看不看得懂另说,但我看的书的确多且杂。 严肃的有《标点符号用法解读》,诙谐的有《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刚成为校园文路人甲那天,我兴致勃勃领了一堆教科书回来。 其他人这时一般会把物理化学等理科的书放在一边,把语文、英语里所有带图带画看起来像小说的内容看一遍。 我则是雨露均沾。 我翻开语文书,看十页,放下。 翻开物理书,看五页,看不懂,放下。 翻开化学书…… 刚打开我就合上了。 4. 有时候书看多了会有预感。 那时我就觉得我可能和高中化学不对付。 5. 果不其然。 “上班”后的第一次考试,一百分的卷子,化学我只拿了十三分。 6. …… 7. 这怎么行! 我可是路人甲,怎么能这么惹眼呢! 8. 我痛定思痛,决心做好路人甲的本分。 别的不说,分数就……提到六十吧! 就这样机缘巧合下,我发现了化学吧。 9. 贴吧已经是旧时代的遗物,连名字都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打字到搜索栏,关联的倒数第二个问题就是“贴吧是什么”。 但毕竟曾经辉煌过,天南海北的人因为兴趣聚集在一起,即便没落了,里面依旧藏龙卧虎。 某日我因一道不会做、但偏偏答案是“略”的化学题抓耳挠腮,无奈之下上网搜索,点进了化学吧一个相关的问答帖,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里面的大哥人帅,心善,耐心,解答问题还详细,我超喜欢的! 现如今我已经在贴吧签到至六级,也算资深成员。 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中华民族优良美德,在贴吧为其他迷路的灵魂指引方向已经成了我高三学习/工作僵局之余减轻压力的常用方式。 10. 窗外,月亮移到天空正中。 我把床头灯调亮了一点,十指交叉,左掰掰,右掰掰,一通自创的五指操后,在键盘上打下了第一行字—— [清晨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king size的大床上,被子凌乱的堆叠在一起,依稀可见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11. 啥?你问这不是化学吧? 呵。 想多了。 我一个化学从十三分提到六十分的人,写正经科普是绝对不可能写的,那叫不自量力。 回忆我上辈子待在病床上的那十八年,除了看书了解外界外,最常做的事就是给病房里的物件编故事。 没办法,我看的书再多,书里的内容再精彩,也还是和现实隔着一层。 我碰不到又摸不到,只能自娱自乐在病房里放飞想象力。 我读《百年孤独》,看见有灰尘在阳光中浮动,会觉得那是马孔多下的那场大雨。 我看《梁祝》,瞥见有两只蚂蚁从窗缝里爬进来,触角相互触碰,会猜测这里是不是也有两只虫豸成了精,发展出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病危前我仰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看见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剥落的墙皮,会猜测那后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条蛇或者像《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那样的小精灵,下一秒就会从里面探出头,朝我打招呼。 嘿嘿。 有趣。 可惜病房和身体限制了我的发挥。 现在我身心均获自由,那自然是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所以当然是—— 写小说啦! 12. 我写下第二句话: [……忽然,紧闭的房门被砰的踹开,盐酸跌跌撞撞跑进来,失望的看着床上的钠和硫酸铜,蓝色的氢氧化铜沉淀在他们二人间缓缓生成,昭示着昨夜究竟是怎样激烈的一场反应。] [盐酸手紧紧攥起,尖锐的指甲刺破掌心,鲜血落下,刺啦,将地面腐蚀一层……] 13. 另外一说,我之前在这篇帖子里连载的三篇文是: 《苯环与氢气二三事》《氢氧化铁受热分解一胎双宝》《身为惰性气体的我穿成娇软Omega后还会有反应吗》。 14. 在我之前,贴吧里要么是前沿发现的讨论,要么是面向大众的科普问答。 我这篇帖子一出,直接震得贴吧抖了三抖。 吧友跑过来围观,纷纷表示没见过我这么抽象的,哈哈哈过后,很快有人在我的楼层后面跟帖,武侠、修仙、女尊、种田……写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很明显就看出各位平时看小说的倾向。 写完后新人涌入,然后上述过程重复一遍。 日积月累,我这篇帖子楼层盖得很高,一更新就会跳到贴吧首页。 因此即便现在已经深夜,在我按下发送键后没几秒,很快多了几条新回复。 绝大多数都是“哈哈哈”“hhh”,要么就是各种吐槽。 我接着往下写:[盐酸痛苦的指向硫酸铜:“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吗?你不说答应要和我生氯化钠的吗?居然背着我和他……] 无意间抬眸,看到一个眼熟的昵称。 ——YAN1012。 很简单的字母加不明意义的数字组合,明显是取昵称的时候重名了只能随便加串数字,头像是系统自带的灰色剪影,在一众五花八门的账号中显得很没特色,乍一看很像三无诈骗账号。 但是我刚发帖子那会儿,写[苯环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身躯,不敢相信自己的六个双键居然都被氢离子填满,一瞬间如坠冰窟,痛苦夹杂着寒意从骨髓深处涌上来]时,在一片“hhh”“哈哈哈”“桀桀桀”中,只有他认真指出—— [YAN1012:苯催化加氢的反应要在催化剂和加热的条件下进行,用如坠冰窟这个词不太恰当。] 我恍然大悟,肃然起敬。 从善如流改成:[苯环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身躯,不敢相信自己的六个双键居然都被氢离子填满,然而燥热从骨髓深处涌上,烧的他思维都快融化……] 再加上他的作息似乎和我高度重合,每次我发帖时,他都会在几分钟后出现。 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交流,但一来二去,也就这么混了个眼熟。 15. 这次我也以为他要指出我内容上的疏忽,仔细看去,却发现他提到了一件完全无关的事。 [YAN1012:在没经过对方同意的情况下这样做……不太好吧,这属于犯罪。] 我打字的动作一顿,眨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之前写硫酸铜对钠爱而不得,遂下药强取豪夺强行生成蓝色氢氧化铜沉淀的事。 但是…… 那只是钠和硫酸铜啊! 18. 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很快他将那句回复删除。 [YAN1012:抱歉。] [YAN1012:是我最近生活里遇到一点事,没有要说你的意思。] 我盯着这两句话,想了想,觉着珍惜这段缘网络一线牵,网友遇到难处该关心还是要关心一下,发了句私聊询问。 没有回应。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复时,过了几分钟,一条信息突然弹出来。 [YAN1012:是这样,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就是……] [YAN1012:我好像遇到了一个变态。] 一般而言,当一堆物质混在一起的时候,性质越活泼的越容易反应。 而ABO中有匹配度,AO匹配度越高的,越容易那啥。 …… 从来没有化学不是ABO的证据(深沉)。 惊! 化学可能是个巨大的AB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1. 我因为困倦微微眯起的眼睛倏的睁大了。 现在已近午夜十二点,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上床睡觉或者预备睡觉的时间。 深夜。 独自一人。 不找家人朋友帮忙,却向一个点赞之交的网友说这些事。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孤苦无依、独来独往,因为现实中没有可供求助的对象,不安累积到一定程度才敢在网络上向陌生人倾诉的小可怜,连询问都变得小心翼翼。 [鹿取通知书:方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回应。 对方似乎有些迟疑要不要说,大概过了几分钟,才挤牙膏似的,一句一句挤出新的回复。 [YAN1012:是这样。] [YAN1012:我有一个同班同学,他上厕所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啊,另外一说,我是男生。] 我脑海中的小可怜变成了内敛寡言、沉默低调、因为不善言辞而被凶恶变态欺负的纤细男生,一瞬间义愤填膺。 [鹿取通知书:太过分了!] [鹿取通知书: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老师?] 对方的回应照旧迟疑。 [YAN1012:没有]。 [YAN1012:对方在厕所盯着我看只发生过一次,之后再没有类似的事情,但是当时他的眼神非常的……] 他沉默好久,才蹦出两个字。 [YAN1012:炙热] [YAN1012:而且没多久就主动要求成为我的同桌。] [鹿取通知书:天!] [YAN1012:就在今天晚上,还摸我的腿。] [鹿取通知书:!!!] 2. 脑海中凶恶的变态变成了阴湿男鬼,纤弱男生变成了凄风苦雨中颤抖的小白花。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找报警的注意事项,想了想觉得不对,又开始找热心大哥的联系方式。 我建议[YAN1012]找两个有大金链子大纹身的热心大哥撑撑场子。 他这种情况目前看来不好取证,直接找班主任用处不大,找警察又只能管得了一时。 而据我所知欺负人的一般是欺软怕硬的主,专挑看起来内向弱势的人下手,一旦对方态度稍稍强硬,就怂的比谁都快——重点就是,要看起来觉得不好惹,给人一种“惹我你就完了”的感觉。 [鹿取通知书:或者你先给自己身上整几个纹身贴?] [YAN1012]婉拒了我的建议。 [YAN1012:我打算先开诚布公的和他谈一谈。] [YAN1012:其实他成为我同桌已经快一星期了,除了喜欢时不时盯着我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表现的很正常,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只有今天忽然……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先聊一聊。] 3. 这个形容…… 我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 ——厕所初见时炽热的眼神,主动成为同桌的亲近,克制的动作以及追逐的视线,一周后情不自禁的肢体接触……这看着有点像个痴汉攻/受我去他不会喜欢他吧! 不不不不不! 我摇摇头把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打字表示理解。 [鹿取通知书:我明白,先礼后兵。] [鹿取通知书:猫猫加油.jpg] 4.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没多久雨停,但是云层未散,使得夜空较之往常更加晦暗。 现在其实已经很晚了。 [YAN1012]发消息的速度并不快,一开始往往要隔好几分钟才发一条,聊到后来才流畅些许。 我忍着睡意等他回复,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 周遭没了声息,只有几声犬吠隔着窗户沉闷响起,一下一下,催眠曲似的敲击耳膜。 我打了个哈欠,蹭蹭眼角溢出的泪水,强撑着又和对方聊了几句,然后互道了晚安。 5. 聊天结束前,屏幕忽然一闪,[YAN1012]发来一句: [YAN1012:对了,忘记和你说了,钠和硫酸铜反应生成氢氧化铜沉淀必须要有水的参与,钠先和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钠,氢氧化钠再和硫酸铜反应生成氢氧化铜。] 啥玩意儿? 我清醒一秒,忽然反应过来。 感慨了一句这就是学霸的操守吗。 遂将贴吧里的内容改成:[清晨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king size的大床上,湿漉漉的被子凌乱的堆叠在一起,依稀可见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盐酸跌跌撞撞跑进来,失望的看着床上未反应的钠、已经反应的氢氧化钠和尚待反应的硫酸铜,蓝色的氢氧化铜沉淀在他们三人间缓缓生成,昭示着昨夜究竟是怎样激烈的一场反应。] 6. 熬夜的结果就是早上起不来。 第二天我是被脑海中系统不带丝毫感情,仅仅只是音量提升数倍的机械音“咆哮”吵醒的。 一睁眼,先前定好的五个闹钟已经响到偃旗息鼓,指针指向7:10,距离上课仅有二十分钟。 我倒抽一口气,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刷完牙后拿毛巾在脸上随便一抹,抄起校服外套就往学校冲。 学校的早自习是约定俗成的早上第一节课前的那段时间,其实严格来说只有第一节课迟到算真正意义上的迟到,只不过大家都默认提前几十分钟到学校。 看现在这情况早自习是赶不上了,跑快点第一节课还能赶上。 我直接抄了近道。 那是一条位于老城区的小巷子。 因为最近老城拆迁,巷子里闹哄哄的,四处都是被丢弃的旧家具,还有一些砖块碎石。 自行车根本开不进去,但有一条窄路直通学校正门。 我在巷口弃了自行车,顺着那条窄路狂奔数分钟,终于在上课的前五分钟,遥遥看见了学校那砖红色的楼顶。 马克思保佑,起码这回是不会迟到了。 我长出一口气。 转过一个弯,忽见前方黑压压冒出一片人影,挡住了那象征曙光的天空。 一堆黄毛聚在一起。 为首的是一个剃着板寸,面目凌厉的酷哥。 他单肩背包,脸上挂彩,校服敞开露出被扯松的衣领,站在一帮或抽烟、或纹身、或打耳钉的黄毛中间,低着头的眼神十足凶狠,疑似正把什么人堵在墙角。 我那一口气没吐完又憋回去了,迟疑的停下脚步。 很明显,我不慎误入了校园混混打架现场。 作为新世纪的新青年,乐于助人是良好美德。 但在这个学霸满地走校霸多如狗(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长得还挺帅)的世界。 打架绝不是普通的打架,是爱情的温床。 墙角也不是普通的墙角,是感情的见证。 这要是学霸受被堵墙角,校霸攻英雄救美,被我一掺和,变成学霸受被堵墙角,警察同志天降正义,校霸攻喜提教育——该有的剧情线被斩断,那罪过可就大了。 我掏出高中生特供版老年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报警。 7. 要不当没看见,直接溜吧。 快迟到了。 8. 我收起手机,猫着腰,一边找了根树枝左右甩甩,喊着“让让让让,别乱丢烟头,这边地我刚扫完”,一边贴着墙根蹭了过去。 忽然黄毛群骚动了一下。 似乎是有人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总之如果之前可以说是风雨欲来、一触即发,那么现在就是狂风卷浪。 黄毛们互相挑衅、推搡,逐渐朝墙角围拢,眼见着要对那个被围堵的小可怜大打出手。 “等等!” 我身体快过意识,手一抖直接按下110。 吵嚷声为之一静。 下一秒,黄毛们齐刷刷看过来。 我咽了咽口水,举起手机强作镇定:“我已经报警了,附近就是派出所,都是同龄人哪来的什么深仇大恨。要不坐下来好好聊聊,以和为……” 我的声音卡住了。 眼前黄毛的缓缓散开,眯着眼呈包抄之势朝我走来,一副要就此“灭口”的样子。 他们一动,被围堵的那个人也就随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顾明延半靠在墙角。 此刻的他和平时那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大相径庭。 校服拉链被扯坏,凌乱的散开,两只袖子撸上去,一手提着书包,因为用力小臂肌肉隆起,青筋若隐若现。 身上没有什么很明显的伤痕,只是一向垂下的刘海拢到脑后,露出右侧凶厉的断眉,漆黑的眼睛泛着冷意,利剑似的,直勾勾的看过来。 9. “……” 我沉默的挂断电话。 意识到一件事。 啊,糟糕。 我好像影响顾明延发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1. 初冬。 阳光穿破层云轻柔的洒下,带来明亮却不灼人的暖意。 顾明延站在墙角的阴影中,沉默的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黄毛,觉得这冬天的风还是有点冷了。 对于突然急转而下、发展成目前这个情况的事态,他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实感。 究其根本。 不过是昨天晚上熬夜,以至于今天上午没能按时起来。 ——但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现在的住处是为了方便他上下学特地买的,平时只有钟点工会定期上门。 偶尔凌寒——也就是他妈——会在出差间隙过来看看,但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绝大多数时候,空荡荡的别墅内只有他一个人,哪怕睡迟了,也没人会指责,只要尽快赶到学校就好。 可好巧不巧。 昨天凌寒出差回来,花了十分钟检查了他的课业后,被一个电话叫走,今天上午,又因为忘带护照但是登机在即,匆忙赶回来拿,正好撞上因为睡迟了而急匆匆往外跑的顾明延。 凌寒是位非常成功的律师。 她对己严苛,对下属严苛,对她的儿子更严苛。 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不要让我失望。”伴着不苟言笑的表情和乌沉沉的眼神。 顾明延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抬头看看枝叶掩映的道路尽头那已经露出一角的眼熟车辆。 觉得现在撞上必定能符合“失望”的定义。 犹豫两秒,转身选择翻墙走小路。 2.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他所在的小区占地面积颇大,东南西北均有大门,其中北门正对校门,离学校最近。他走小路只能从东门出去,穿过一条小巷后才能走到学校正门。 无非是绕了圈远路,多花点时间而已。 因为住处离学校足够近,即便多花点时间也不会赶不上第一节课。 2. 可当顾明延走进小巷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帮二中的混混。 其中一个混混拿着张照片蹲在地上,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就是他!绿箭男小三!” 其余或蹲或站的混混一下子乌泱泱围了过来,将他掼到墙上。 顾明延正懵着,一帮人忽然自小巷另一头出现,看校服是三中的,嚷嚷着什么“誓死捍卫女神爱情”,就冲了上来。 又过了几秒,一寸头酷哥溜溜达达走了过来,看校服也是三中的,见状停下脚步,也不说话,纯看热闹。 但三中的那帮混混叫他大哥,他也就可有可无的加入到了这场混战中。 作为唯一状况外的人,顾明延被两方人推搡到墙角,衣服开了,发型也乱了,好在两方人对上了,暂时没人管他。 他皱眉听两方人马吵架,总算弄懂了来龙去脉。 发现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3. 简而言之,这是个复杂的四角恋的故事。 二中的混混头子——也就是拿照片的那个,暂且叫他混混甲——明恋他们学校的校花。而且走强取豪夺路线,一切行动可以概括为:“女人,逃不出我的手心。” 三中的混混二把手——也就是喊捍卫女神爱情的那个,简称混混乙——也喜欢校花。只不过走暗恋祝福路线,主打:“即便不能在一起,也希望喜欢的人幸福。” 但是校花谁都不喜欢,据小道消息称她真正喜欢的是一中的某个学霸。 混混甲知道后怒火中烧兼妒火中烧,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那个学霸的照片,又打听到他每天上学会固定经过这条小巷,特地带着小弟来蹲人,扬言要给学霸一点教训。 混混乙听说后,为了女神的幸福,自然赶来阻止。 而临时更改路线的顾明延,则不幸被错认成了那个学霸。 4. 顾明延反复强调认错人了。 无奈没人听他。 或者说,众人打上头了,没人有功夫理他。 混战间,那张被混混甲捏着的照片脱手,飘飘摇摇落到顾明延脚边。 顾明延捡起,发现照片很明显是抓拍,但是拍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 背景如刀锋般锐利,主体如奶油般化开。 最中心的关键人物糊的只剩下马赛克,反倒校门口的校徽清晰的像是刚装上去。 顾明延万分疑惑混混甲是如何凭借这张照片认出他的,毕竟他长得也不像那个校徽。 混混甲被一手肘怼到墙上,闻言答:“我们在这儿蹲了十分钟,只有你穿着一中校服路过,不是你是谁?” 混混乙一手肘把混混甲怼到墙上,闻言附和:“他都冲上去堵你了,肯定是你!” 顾明延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他们只提前了十分钟。 现在七点二十五,也就是说他们是在七点十五过来蹲守的。 而一个学霸,一般会在更早的时间上学。 “一般是几点?”混混甲问 顾明延想了想,答:“六点半。” 混混甲:“……” 混混乙:“……” 混混甲、混混乙:“起不来。” 5. 显然,这个理由非常的有说服力。 原本又打嘴炮又打架的两方混混闻言犹犹豫豫停下动作,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就此撤退。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里就结束了,顾明延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事实上他也的确准备离开了。 捡起之前推搡的过程中被扔到地上的书包,拍拍上面的灰,又理理乱掉的衣领。 但在离开前,忽然随口问:“你们要蹲人,只有这张照片?其他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吗?” 混混甲想了想,终于从怒火和妒火深处扒拉出了那个情敌的名字。 “我好像听人提到过,那人好像叫……沈沐川。对!沈沐川!” 顾明延拍书包的动作停了。 他原意只是不解对方只有张照片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来蹲人,没成想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 迎着混混甲狐疑的目光,顾明延问:“如果你今天揍了他,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揍了?” 混混甲答:“如果他不再动歪心思,我当然不会再揍他。” “也就是说今天一定要揍了?” “啧,来都来了。” 顾明延沉默许久。 偏偏是沈沐川…… 他将书包肩带一点一点缠到手上,忽然,深吸一口气。 “是我。” 6. 当拳头如雨点般飞来的时候,顾明延短暂的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一生。 啊,不是走马灯。 他只是习惯性的想调用一下过往经验看能不能为现状做参考。 就像他考试时会回想错题集,做题时会回想老师上课讲的重点。 从小是“别人家的孩子”,市面上该有的补习班都上过,很少有他不会的。 ——然后他发现他不会打架。 小时候学过的跆拳道属于花拳绣腿,表演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就算有实际作用,在一对多的围殴中也很难打出真实伤害。 好在他经验不足,但硬件还可以。 每次体测都遥遥领先的成绩 运动会多次第一的身体素质 装满了教材沙包一样重的书包 挥舞起书包时质量赋予的强大惯性——顾明延是觉得自己可以反打回去的。 但如果可以,身为红旗下长大的好市民的他还是想报警。 并在反打回去之前,做好了自己先被揍几拳的准备。 7. 时间回到现在。 可想而知,当这样的顾明延从人群中听到那声响亮的“我已经报警了”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当初刘备面对赵子龙单骑救主时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吧。 顾明延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淡淡感慨。 当时的天气也很好。 小巷里阴暗少光,从两侧墙外伸出的高大乔木遮天蔽日。 偏偏那时有一束光穿过树梢洒落,显得那人像从光中走出来。 原本围住他的小混混们散开了。 视野一清,来人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来人。 顾明延绷紧下颌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手臂肌肉紧绷随时提防两侧混混的突袭,眼中却隐含期冀。 8. 然后他看见了陆仁。 9. 顾明延:“……” 好吧。 人类是多面的、复杂的个体。 他承认,这人变态归变态。 但却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善良的、有正义感的变态。 10. 顾明延等着陆仁报警。 但不知为什么,陆仁看见他的那一刻,神色忽然变了,三分惊诧六分了然还有一分的懊恼,然后忽然后撤一步,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不用管他,甚至还挂断了电话。 顾明延忍不住问:“你不报警吗?” 陆仁面色古怪的回复:“你希望我报警?” 顾明延沉默一瞬,拿不准陆仁的用意,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报警=通知警察=一定会被家长知道=事后无尽的麻烦”,不由在心中对于陆仁的诸多前缀前添上了“善解人意”四个字。 “那……我们两个一起打出去?”顾明延小心翼翼问。 陆仁面色更古怪了,像是想不到顾明延会这么问:“我打不过。” 我也打不过。 顾明延是想这么说的,但是看看对方那跟自己相比显得单薄的身板,觉得还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将书包肩带在手臂上又缠紧了一点,点点头很沉稳的道:“那我来吧。” 想了想,补充一句:“你躲到我身后。” 陆仁:我不会打架啊家人们,他一个校霸为什么要找我抡人啊 顾明延:我也不会打架啊家人们,但是我相信科学,装满了五三的书包抡人应该够劲儿……吧? …… 混混们(呆滞,茫然):七点多起床已经用了很大毅力了,六点半……高三学霸,恐怖如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1. 顾明延想的很好。 他现在的书包塞了五本五三、四本王后雄以及试卷习题作业本若干。 重量直逼五公斤。 施加一个水平方向的加速度,和拿锤子抡人没什么区别。 2.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柿子要挑软的捏。 在身高185往上、腹肌肱二头肌一样不缺明显有锻炼痕迹、断眉一道显得凶狠的顾明延,和身高175 、身形单薄、看着温和无害的陆仁之间,只要混混们智商超过六十,都知道要选哪个。 因此当顾明延做好准备迎接狂风骤雨时。 反应过来的混混们一拥而上,拦在了尚未来得及躲到顾明延身后的陆仁面前,且不约而同目标一致的去夺他的手机。 陆仁猝不及防被拽倒,手机脱手而出,混战中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瞬间裂成两半。 顾明延立刻拨开人群冲进去。 他个儿高,身板也宽,很快就抓住陆仁的手把他从人群中捞了出来。 陆仁双手并用攀着顾明延的肩,像团软绵绵的奶油半挂在他身上,频频回头张望,一边嚷嚷:“手机!手机!” 顾明延恨他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手机。 “坏了!” “没坏!” “干什么呢!!!” 忽然石破天惊一声吼,一个警察出现在巷子口,逆着光,影子被拉成长长一道,很有压迫感的延伸过来。 乱糟糟的小巷顿时一静。 下一秒,原本混战的人瞬间做鸟兽散。 3. 正如陆仁此前所说。 附近就是派出所。 而一条近道,不会是一个人的近道,也不会是只通往一个地方的单行道。 那么警察叔叔在外出办事的过程中想走小路却发现附近有打斗声传来,走近一看目睹群架现场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了。 混混也分熟练工和实习生,前者经验丰富,一看情况不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后者纯粹是凑数的,干的坏事仅局限于翘课以及考试作弊,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动作慢了一拍,就和跑路更不熟练的顾明延陆仁一起,被警察叔叔抓了个正着。 “聚众斗殴?”警察锐利的视线一扫,看见顾明延和陆仁凌乱的衣服以及脸上的灰痕目光一顿,明显将两人也一并划入了混混的范围。 “不是哦。”酷哥不知道为什么没走,盘腿坐在地上,懒散的样子带着几分痞气。 他伸手对着小鸡仔似的抱头聚在一起的混混画了一个圈,“他们,是揍人的。”又对着顾明延和陆仁画了一个圈,“他们,是被揍的。” 警察明显不信。 表示这种伎俩他见得多了,为了脱身小混混们什么理由都编的出来,而这种能被其他人包庇的,一般是混混头子。 想到这,警察的视线更加锐利了。 他盯着陆仁和顾明延。 由于陆仁太不起眼而顾明延又太过显眼,几秒之后,变成了只看顾明延。 顾明延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造型,默默低着头扒拉了一下头发,把那道断眉盖住。 但显然没什么用。 遮掩=欲盖弥彰。 沉默=理亏心虚。 一旁的酷哥见状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就在警察打算将在场的所有人带回派出所,同时把这些人的家长、老师一并叫来时,一直趴在地上找手机残骸的陆仁突然蹭的一下直起身,双眼发亮的看着手中的电池。 “找到了!” 4. 这里就要另外提一件事了,一中明文规定学生上学时不能带手机,哪怕是住校生也不许,如果有打电话的需求可以使用宿舍内的座机,或者向值班的宿管求助。 顾明延有最新款的智能机,但是他遵守校规上学时从来不带。 而陆仁校规只遵守一半——他带的老年机。 整部手机只有发短信和打电话两个功能,班主任看到都不能说什么,且耐造程度堪比远古上神诺基亚。 陆仁将电池塞入手机主体,又把找到的底板盖上。 伴着滴滴嘟滴一声响。 在顾明延惊诧的眼神中,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警察叔叔……同志……哥哥!”陆仁把通讯记录怼到警察面前,“你看,我们原本是打算报警的,但是电话刚拨通手机就被砸了!” 5. 顾明延最后是被班主任领走的。 托陆仁那通电话的福,他们在警察眼中的初印象由隐藏身份的混混头子变成了见义勇为遇阻的正义路人。 证据确凿,加上事情本身也不是很复杂,即便有几人顾左右而言他或者东拉西扯的捣乱,警察也很快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由此跳过了“通知学校家长→带回派出所扯皮→一番斗智斗勇后厘清情况→进行批评教育→等家长或老师来接并对家长和老师也进行批评教育”等一系列过程。 顾明延和陆仁只是作为当事人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得知他们一个监护人出差,一个没监护人,也没强硬的要求家长一定要过来,通知班主任来领人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顾明延踏出派出所大门时,已过正午十一点。 太阳几乎移到天空正中,影子缩成短短一片,周遭街道的喧嚷声如同冲破某种隔膜般涌到耳边,世界沐浴在一片金色光芒下。 迎面走来两个中年人,很明显是二中三中的教导主任。 顾明延侧身让过,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混混们接受批评教育的声音,夹杂着几声骤然拔高声调的咆哮。 顾明延仰头看天,又转头看陆仁。 依旧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因为打架进警局的一天。 6.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下午数学课。 一两点钟的光景,世界似乎只清醒了一半。 窗外没有什么鸟鸣,教室里也很安静。 唯有老师讲课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伴着试卷翻动的轻响以及粉笔轻触黑板的哒哒声,搅的人昏昏欲睡。 顾明延侧头看着陆仁。 午后的阳光很好,明亮但不炽热,被白色半透明的窗帘过滤成了一种更为柔和的光线。 陆仁半趴在桌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笔跟着老师的讲解在试卷上涂抹,眼睛半垂着,轮廓被光线镀上了一层很浅的金边。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这个人。 此前因为避之唯恐不及一直没有细看,现在看了才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面目可憎”。 很清秀的一张脸。 黑发蓬松,肤色红润,脸上带点婴儿肥,颊肉因为此刻的姿势挤出来一块。 眼形不是学校里遍地开花的丹凤眼桃花眼杏仁眼——而是更像一颗扁杏仁,眼尾平缓但眼角稍钝,看着有些稚气。 如果对方此刻睁着眼,他还能看到一双乌溜溜的瞳仁。 可惜对方现在眼睛半阖,他就只能看到微微翘起的睫毛,以及睫毛在脸上投下的两道扇形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某种无害、善良、温顺的小动物。 顾明延感慨人不可貌相。 他又想起了先前要和陆仁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想法。 如果是之前,他会在晚饭后将陆仁约出来。 这时候天还没全黑——安全。 约在校门口的保安亭附近——更安全。 然后用一种冷漠、严肃的语气坚定表达自己的态度,甚至想好了万一对方反应过激的反制措施。 但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他对陆仁有了全新的认识。 毕竟要不是陆仁出现,他就不是“因为打架进警局”,而是“因为和人打架进警局”了——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7. 对于一个纯粹的变态,顾明延可以重拳出击。 但是对于一个变态的好人,顾明延就拿不准要怎么做了。 他从午休时间开始斟酌,斟酌到现在,都没想好要怎么说。 ……纠结下去没有底,要不干脆现在说吧? 顾明延是个果决的人。 这么想着,他轻轻扣住课桌边沿,微微向左一挪,“三八线”合上了。 顾明延凑过去戳了戳陆仁的胳臂。 见陆仁微微侧头,他有些紧张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个……我有事要和你说。” “……” “就是,我知道我身上可能有一些吸引你的地方,你也没什么恶意,但是你的这种行为对我产生了一定困扰。” “……” “我不太喜欢这样。” “……”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所不欲的也不要施于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 “……你有没有在听?” 陆仁一惊,“啊,在听。” 顾明延松了口气,又凑近了一些,与陆仁头对头趴在课桌上。 “所以你答应了?” 顾明延看见陆仁迟缓的眨了下眼睛,轻轻哼出一个字。 “嗯。” 8. 顾明延微微一怔,心情忽然明媚起来,多日笼罩的阴云顿时散了个干净。 果然,相由心生。 他想。 上一秒:人不可貌相 下一秒:相由心生,长得善良的人做善良的事 啧啧啧,善变的男人(对着老顾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1. 数学课真的很好睡。 下午两点左右的数学课更好睡。 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嗓音微微沙哑,结合轻微的口音,使得说出口的话带有一种奇妙的韵律。 而午后的光线是那么的舒适,周遭又是那么的宁静。 在一声声的可塞恩、塞恩、达尔特……以及“这里!有一个P!”中,我的意识逐渐远离了躯体。 2. ……当然也没有完全远离。 对学习完全不在乎的人可以大睡特睡。 我要将成绩保持在中游水平,就不能真的在课上睡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在理智与困意的不断拉扯下,根据多年经验,我最终选择了托腮睡。 这个姿势很有讲究。 不像完全趴桌上睡那样舒适,容易彻底睡死过去;也不像直挺挺戳在椅子上死扛那样危险,容易在头一点一点的过程中,因为突然失去几秒意识,而发生哐当一下砸在课桌上这种惨剧。 被手托住的头像是悬在悬崖边。 微妙的危险拉扯住了最后一丝意识。 也正是因为这丝意识,我虽然在数学课上失去了绝大部分行为能力,但保留了一部分求生本能。 比如—— 努力跟着讲解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可实际上知识不过脑清醒后一看发现是本人都认不出来的鬼画符。 又比如—— 自动抓取“在听”“回答问题”等关键词并开启自动回复以应对老师上课突然点名提问的窘境。 3. 恭喜。 在当了小二十年智人后。 我终于在数学课上成功退化成了草履虫。 4. 但不知为何。 我总觉得今天的数学课有些聒噪。 好像有蚊子绕在耳边嗡嗡的飞。 混沌的脑海中远远传来“有事……喜……人……听”等散碎的字眼。 也就最后一句清楚一点,像有人贴着我耳朵开口。 “所以……答应了?” 答应什么? 我懵懵应了一声。 下一秒下课铃忽然响起。 悠扬的铃声炸的三魂七魄都归了位。 一瞬间我从草履虫重新进化成智人,茫然睁眼,看见顾明延趴在桌边冲着我笑。 5. 很浅的笑容。 但是对于一个日常板着脸的人而言,已足够显眼。 我被这笑容晃了一下,险些认不出眼前这开朗小帅哥是谁,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我那一直棺材脸的同桌。 “……” 我摸了摸脸,没摸到睡出的印痕。 我又摸出课桌里的小镜子低头照了照,也没看见脸上有什么引人发笑的污渍。 心中更茫然了。 不懂他在笑些什么。 再低头一看,发现那条三八线也被合上了。 “你终于觉得这条线不方便了?”我问。 “是有些不太方便。”顾明延重新恢复成了棺材脸的样子,那笑容仿佛昙花一现,但态度明显温和了很多。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思来想去,只能将一切归结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一起打架,又一起进警局。 四舍五入就是患难之交。 再四舍五入下一步就是义结金兰。 再再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从义结金兰变为以身相许。 我是路人甲,一般止步于第二步。 而看顾明延早上打架的样子,他肯定是校霸攻,视剧情需要身边一般会围绕一到两个不等的捧哏小弟。 所以—— 他肯定是把我当成了患难与共的兄弟! 6. 今天的晚自习似乎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六点二十八分。 语文老师踩着预备铃款款走上讲台,抽出早上讲了半张的试卷歉意一笑:“同学们,这张试卷我们早上没讲完,还剩几道题就现在把它讲掉吧。” ——晚自习就这样,虽然占了“自习”两个字,但地位和体育课没区别。讲课来得及时留给同学们自习,来不及了则会被任意老师抓取。 讲了一篇文言文两篇阅读理解,又列举了几种写作文的思路后,距离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只剩下了几分钟。 我躲在课桌后吃水果糖,正纠结喜欢的口味是现在吃还是留到最后吃,忽然感觉手肘被戳了一下。 那触感太轻,我险些以为是一根头发丝落在上面,疑惑转头,顾明延捏着试卷一言不发盯着我看,半晌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开口:“……你作文怎么写的?” 7. ……这就是兄弟的待遇吗? 成为同桌快两周了,除了第一天划三八线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超过五个字以上的话。 我精神了。 挺直脊背,放轻声音,像是生怕惊扰到流浪猫那样无比温柔的开口:“老师讲的你没听懂?” “听懂了。” 顾明延露出几许尴尬的神色,也不知是在尴尬我哄小孩的语气还是在尴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 “听懂了是一回事,写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有意思,我一直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数学试卷上,”我微笑接过他的语文试卷,“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你放心我肯定让你……” 我脸上的笑容停滞了。 缓缓翻过一张试卷。 盯着大作文看了几秒,再翻。 再看。 再翻。 …… 放下。 “顾明延,你一共写了几次司马迁?” “八次。” “孙膑呢?” “五次。” “屈原呢?” “呃……六次?” 很好,但是这里一共就十张试卷。 也就是说司马迁、孙膑、屈原这三位如概率密度函数f(x)一般均匀分布在这些试卷中,且部分还有重合。 尤其是司马迁,称的上一句“饱受宫刑”“反复去势”。 8. ……顾明延作文差是有原因的。 虽然写了“除诗歌外题材不限”,但其实绝大多数语文作文都默认要写议论文,少部分写记叙文。 议论文所需的逻辑、论据、论点方面顾明延一样不缺,唯独举的例子陈旧过时,且文笔灾难,竟反向拖了后腿。 这些问题放在议论文中还好,只要逻辑在线、论证结果顺畅,文笔再差,例子再烂大街,也能得到一个中庸的分数,最多念起来像在写实验报告。 可如果放到记叙文中……那完了,整篇文章犹如一块晒久了的面包,干巴的难以下咽。 ——纵观顾明延以往战绩,也的确是议论文无功无过,记叙文低空飘过。 要解决这些也不是没有办法。 无非是多听多看多读多写,闲时累积素材,空时锻炼文笔——没有捷径可走。 10. 我将这些话告诉了顾明延,想了想,又圈出几处可供修改的地方。 应试作文嘛,也是有模板可以套的。 写的千篇一律不要紧,正式考试能拿分就行。 多背几个模板,虽然拿不到多高的分数,但起码不会拖后腿。 顾明延道了谢,然后摇摇头:“我想尽可能拿高分。” “要多高。” “52。” “……” 我震撼于这年头校霸攻的上进心,一时间久久没有说话。 “你……这是想超过什么人吗?” 我随口一问,顾明延整理试卷的动作却停了下来,视线像是越过时空看着某人,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沈沐川的背影,一瞬了然,心道这居然是一对对抗路情侣。 “好吧,”我挠挠头翻出之前写的作文递过去,“我们先别管文笔了,直接研究议论文,近几年议论文考的多。” “……多看点其他论据,总之……先放过孙膑的膝盖骨和司马迁的【哔——】。” 10. 陆老师の开小灶一直持续到晚自习结束。 随着下课铃响起,教室的寂静被打破,解脱的学生们闹哄哄鱼贯而出。 我收拾东西往外走,走出教学楼才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雨。 绿豆大小的雨滴接连不断往下落,校门外的车灯一晃而过,晕出一片绚烂的霓虹。 我没有带伞,早上为了抄近道又把自行车扔在了巷口,这意味着至少有不短的一段路要靠双腿走过去。 就在我思索究竟是外套罩头冲进雨里好呢,还是头顶书包冲进雨里好呢,一把伞忽然递到我面前。 顾明延站右手边一臂的距离。 离的不算近,表情很冷酷,说出的话却颇有温度。 “拿着。”他说,见我没反应,索性把伞放到我身旁的课桌上,“我住的近。”说罢转身冲进雨里。 既没外套罩头,也没头顶书包,漆黑的背影矫健的像猎豹,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徒留我站在原地,低头看看那柄伞,又抬头看看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二度感慨:成了校霸的兄弟后,这待遇就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11. 托了这把伞的福,到家时我只淋湿了裤脚。 我把今天的大功臣老年机充上电,找到智能机打开,发现十分钟之前有一条消息发到了我的手机里。 [YAN1012:我和那个人说开了,他比我想的要好很多,答应今后不会像之前那样,也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 我替他感到高兴,正巧今天和顾明延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于是也快乐的分享道。 [鹿取通知书:恭喜!] [鹿取通知书:我今天也发生了一件好事,因祸得福一件卡了很久的事有了进展。] [YAN1012]大概正捧着手机,很快发消息回复。 他祝我一帆风顺。 我笑笑,助他心想事成。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 以上这段以各种形式反复出现在我曾经的议论文中。 然后就是反复失去膝盖骨的孙膑和反复去势的太史公。 让我们感谢他们对议论文的贡献。 阿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1. 关于如何当校霸小弟这件事,我没什么经验。 或许是有的。 回想曾经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以及这方面的经典《古惑仔》,小弟要做的唯二两件事,就是老大打架他望风,老大装逼他递烟。 可顾明延是**型性校霸,不抽烟也不……好吧,是很偶尔的打架。 我作为小弟没了用武之地,想了半天只能从更本质的方向出发,即满足顾明延最迫切的需求。 那段时间我对顾明延极其热情。 作为一个“中游万岁”的半学渣,难得熬了好几个通宵整理历年语文大作文真题,分门别类编写对应模板,还整了个书单——不过我看的书太多太杂,有时候作文写着写着想起什么就拿来用了,事后也记不清是来自于哪本书,所以书单上写的都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 2. 可想而知,顾明延拿到这份集合了我所有心血的笔记后整个人究竟有多么震惊。 他表情没什么大的波动,但呼吸明显放轻了,捧着笔记本的样子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很满意他这种对别人劳动成果的尊重,欣慰的拍拍他的肩。 顾明延僵住了。 他抬头,好好一双瑞凤眼睁成了杏眼,圆溜溜的盯着我看,几秒后,又低头去看我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我有一瞬的不解,很快恍然。 ——忘记自身定位了,我现在是小弟,不能用这种长辈对晚辈的姿势,不合适。 于是我改为亲切的托起顾明延的手。 那本笔记本放在我们手心,就好像莲台上放着玉净瓶——虽然中间差了一尊观音,但可以领会意思,总之就是光芒万丈、歘歘歘夺人眼球——我也像当初观音菩萨传给唐僧紫金袈裟一样,祝福又微带遗憾的开口: 此去路遥……不对。 “这玩意儿我熬了三个通宵,你用的时候珍惜一点。” 顾明延更僵硬了。 我有些疑惑的捏捏他的手,怀疑他是不是抽筋了,不然这手怎么僵的和板砖似的。 这不行啊,抽筋很痛的,要去医务室看看才行。 然而在触碰到的一刹,他指尖猛地一颤,下一秒嗖的把手抽了回去。 “我知道了。” 顾明延捧着笔记本转身,硬邦邦开口。 3. 这就完了? 我撇撇嘴,为我的黑眼圈感到不值。 4. 下一秒。 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谢谢。” 5. 好吧,还是有礼貌的。 我笑的眯起了眼睛。 拆开一包纯牛奶把吸管怼进牛奶盒中,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一边叼着喝一边埋首写作业。 期间余光瞥见顾明延看了我好几次。 视线着重流连在我脸颊上。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6. 中午下课铃准时响起。 但是老师拖堂。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走廊里另外几个班的人猛兽出笼似的成群结队跑过,那动静,感觉震的楼层都抖了三抖。 英语老师被吵的讲不下去了,卷着试卷撕了一声:“投胎都没这样吧?” 我想说不是的,这年头好的墓地靠抢,食堂的饭也是要靠拼的。 好在老师又讲了两个完型就放我们下课了。 “来,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我们明天要默写,所以你们今天……回来!” 可惜说迟了一步。 当她说下课的时候,动作麻利的人就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 当她布置作业的时候,半数人堵在教室门口。 当她讲完的时候,已经有些人离开了。 我? 那当然是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啦! 7. 英语老师嘴角狠狠一抽,看起来想骂人,但触目所及,均是一双双真·如饥似渴的眼睛,她索性摆摆手,眼不见为净的放他们离开了。 徒留英语课代表一个人站在黑板前。 在黑板右下角的数学作业、语文作业后面,一笔一划写下了今日的英语作业。 8. ……等等。 顾明延好像就是英语课代表来着。 食堂前,我停下脚步。 想起此前顾明延总是别人都吃完了才来食堂,忽然感觉窥到了某种真相。 9. 顾明延到食堂的时候,整个大厅已经人满为患了。 有些人吃完后起身把餐盘倒干净,位置刚一空出来,就会有新的人过来坐下。 我对着第三个想过来拼桌的人摆摆手,说不好意思啊,这个位置是我朋友的,他去上厕所了,一会儿就回来。 一抬头,就看见顾明延出现在食堂门口。 我立刻朝着这位等候已久的“朋友”挥手。 “顾明延!这里!” 我拍拍身旁的位置。 顾明延看见我很明显的一怔,环视四周,发现周遭没空位了,有些迟疑的走到我身边坐下。 桌上放着两份饭,菜色不同,是我提前买好的。 我将其中一份往顾明延的方向推了推,“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帮你抢了一份,你现在只能吃冬瓜炒月饼了。” ——学校中秋发的月饼明显没消耗完,最近食堂卯足了劲儿研发创新月饼菜,我拿的这两份是仅剩的正常菜品。 我到现在还记得排在我身后的那人的眼神。 我拿一份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庆幸。 我拿第二份的时候眼里就只剩下绝望了。 顾明延像是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餐盘,也没动筷子。 我跃跃欲试伸向糖醋小排的手一顿,见状也不好先吃,心道这人难道想吃冬瓜炒月饼吗? “这些不合你胃口?要不和我换一份?我还没动。” “不用。”顾明延说道,慢吞吞拿起筷子,视线落在我脸上:“你……特意等我?” “嗯。” “为什么?” “这个原因很复杂,”我说,“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看你每次都因为帮老师记作业最后一个来食堂,只能吃些创新菜,看着怪可怜的。” 顾明延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感动,还有点淡淡的愧疚。 “你不吃吗?”见他不回话,我问。 “……我吃。” 我愉快的把糖醋小排塞进嘴里,视线落在他餐盘中,鼓着腮帮子问:“好吃吗?” 顾明延给了一个很严谨的回答:“在食堂中算好吃的。” 那也很好了。 “那我能尝一口你的吗?” 顾明延沉默了,半晌缓缓抬头。“你之前说看我可怜是主要原因。” “对啊。” “……所以这就是你的次要原因?” “……” 10. 那咋了?那咋了! 我就想一次性多尝点菜色有什么错? 一个人菜点多了贵不说还吃不完。 两个人一起吃……能一次性尝六个菜呢! 11. “顾明延,要不你以后当我饭搭子吧?” 12. 顾明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他最后还是把菜分给我了。 13. 顾明延。 真的是个好老大。 14. 当天晚上,夜色如墨,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这个小城,树梢的叶子干枯卷曲,被风一吹,颤巍巍飞离了枝头。 我回家摊开信纸,写下了情书上的第一段话: [今天的风很冷,突如其来的降温像是让世界一下进入了深冬,我本无意写下这些文字,可树梢的落叶让我惊觉时间残酷。 冬去春来,春逝夏至。 忆及与你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月,第一朵雪花落下的时候,我终是忍不住提笔落字。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开学典礼上,但第一次详细打量你是在食堂中。 那天食堂人满为患,我端着餐盘踟躇要坐在哪里时,是你主动与我拼桌。 那日天气非常一般,食堂厚重的玻璃滤掉所剩不多的阳光,仅余头顶灰扑扑的灯光洒落,喧闹的声音潮水一般挤压我的耳膜,唯有你像是突兀落下的一点星光,如此莽撞耀眼的——闯入我的视野。] 写完后我拿起信纸端详了一会,又改了几处语序,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熄灯,上床睡觉。 却在后半夜,毫无预兆的被冻醒了。 我打了个寒颤睁眼,发现窗户没有关紧——平时这条缝是为了透气的,此刻却有源源不断的寒意涌了进来。 我伸手关窗,从窗缝向外看,发现室外灰绿的草叶上,不知何时已覆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陆:抽筋啦,好痛的(揉揉揉揉) 顾:?说好的?我们之前说好的呢?浓眉大眼的我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 …… 宝宝们如果看的开心能点个收藏吗,能像酸碱中和放热那样给我点热情的反馈吗[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1. 这个小城像是一下子进入了冬天。 但是我知道不是的。 这只是一场寒潮。 寒潮过后气温会短暂的回升,直至下一场寒潮到来,然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将温度推到零下。 可这次的寒潮似乎格外的长,像是凛冬将至的注脚,一连好几天气温都没有升回去的意思,天空一直灰蒙蒙的,泛着股灰白的死气,空气像吸饱了水,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雨来。 加之溪华市地处南方,依山傍水,可想而知这段时间空气中的湿度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我不禁想起了网上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都说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 可不管是哪种攻击,当数值堆到一定程度后,都能轻松给予孱弱的智慧直立猿致命打击,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打击方式。 北方的冷是狂战士,框框砸。 南方的是刺客,老阴逼,搞偷袭,无孔不入的潮气会裹着冷意侵入四肢百骸,明明没有下一滴雨,整个人就是像泡在冰水中。 因此这段时间,校门口肉眼可见的进进出出的学生们穿的衣服多了起来。 ……多的只有上半身。 不知是这个年纪的学生比较爱俏,还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多数人下半身都露着一截脚踝,力求每两个人相遇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对方纤细/白皙/骨感/瘦削的脚踝——而不是红的/灰的/白的/黑的掖进袜子的秋裤。 我就没这个顾虑了。 出门前我摸了摸裤脚,秋裤的触感隔着薄薄一层校裤传来。 ——暖暖的,很安心。 为以防万一,我还带了好几个暖宝宝。 原以为今天是用不到了。 没成想第一个给了一个痛经的女生,第二个…… 2. 我看着顾明延从教室外走进来,走动间裤脚向上卷起一点,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疑似被冻青。 我看了都替他冷的慌。 若是别人,我倒不会想这么多。 这世界上的人来来去去,也没见几人因为这冻病,即便冻病了也自有别人照顾,与我这个路人甲无关,可现在顾明延是我大哥。 ——这种感觉就好像家长看孩子,若是别的孩子顶多尊重祝福,若是这孩子和自己有了一星半点的联系,就忍不住看一眼,多看一眼。 我想着要不要给顾明延一个暖宝宝。 转念一想暖宝宝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还是要正视秋裤、承认秋裤、使用秋裤。 再转念一想顾明延是要谈恋爱的人,一个穿秋裤的校霸攻听着就很萎,万一影响他找对象怎么办? 再再一想不对啊现在剧情好像还没开始,没见顾明延平日里和谁走的特别近。 …… 我想来想去纠结的脑壳发蒙,眼神就变得直愣愣的,一直盯着顾明延的脚踝没转方向。 直到那双朝我走来的脚停了,我才忽然回过神。 3. 我眨眨眼。 那双脚微微后撤一步。 我又眨眨眼。 那双脚轻微动了一下。 左脚往右脚后面藏,右脚往左脚后面藏。 想上前犹疑的停下,想后退又僵硬的不动。 ——动作极其细微,但偏偏表达的内涵相当丰富,生动诠释了那种周一时所有人不想上班/上学但又不得不上的进退不得。 4. ……可这是顾明延诶?他会讨厌上学? 不知什么时候,“顾明延=80%的学霸 20%的校霸”这个概念已经深入我心。 5. 我顺着裤脚的方向往上看,想直接把暖宝宝递过去…… 然后看见了顾明延比平时更为冷硬的脸。 眉毛紧紧皱着,唇紧紧抿着,因为他站我坐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那种看我时时常会有的复杂神情再度出现在脸上,一下一下往我脸上扫。 站定的腿重新迈开,顾明延走到我身边坐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顾明延的动作有些沉重。 6. 冻得吧? 7. “天太冷了,这个给你。”我挠挠脸,把暖宝宝递过去,恰好打断了顾明延欲言又止的一句话。 当我问他想说什么时,他又不开口了。 这时预备铃响起,距离上课只有两分钟了。 教室里确实不暖和,早自习抽空装了热水袋的人捧着热水袋抖腿,没来得及的人则把手放下大腿下暖着。 就在我以为顾明延要下课再去贴暖宝宝,或者只是礼貌性接过、放在一边就不会再动时,他忽然起身,抛下一句“我去趟厕所”后就小跑着出去了。 回来时踩着上课铃。 不仅暖宝宝贴上了,连裤脚都往下扯了扯,严严实实盖住了脚踝部位。 我很欣慰,看起来这是真冷了。 想起书包里还有一二三四个暖宝宝,干脆全递了过去。 期间免不了肢体接触,毕竟顾明延的视线全放在黑板上,我要碰下他的手臂,等他转过来才好把东西给他。 可我刚一有动作,还没碰到他衣服呢,顾明延就忽的往旁边一缩,瞳仁不着痕迹的移动,乌溜溜的眼珠照旧看黑板,余光却隐含警惕的瞥着我。 我:“……” 我收回手,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嘶……等等? ——顾明延是不是不喜欢我碰他? 8. 我陷入了沉思。 过往的一切如水底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的翻上来。 自那天一起进警局后,我自认和顾明延的关系有了进展,言谈间放松了很多。 一起去食堂吃饭、上课时借用笔记、体育课结束后顺手帮他带瓶水——如果要下个定义,那就是同桌之上,友情未满。 啊,自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对于大哥的尊敬。 期间当然也有不少肢体接触。 别的不说,体育课时我就和顾明延勾肩搭背过一次,跑一千米累瘫了还躺在地上央着他把我拉起来——现在想想,当时顾明延的肢体就很僵硬。 他扛我像抗块木头,我趴在他身上也像趴在木头上一样,然后下一秒他就把我当沙袋扔到了跑道边的大阶梯上。 再往前追溯,当我把那本集齐了各类作文模板的笔记本递给顾明延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有点奇怪。 只是当时我没回过味。 现在想想…… 肢体语言里全是抗拒难受和嫌弃啊! 9. 我沉沉看着顾明延。 顾明延被我看的眼珠子又往我这儿挪了半公分,由75%看黑板25%瞥着我,变为了75%看着我25%瞥黑板。 我叹了口气。 要论难受,是没的。 要论失落,其实也没多少。 毕竟哪怕是把我当沙袋抗了,顾明延的动作也又准又快,没几秒就把我扔到了大阶梯上,挑的还是唯一一块有树荫的地方,急速满足了一个一千米跑完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对降温的需求。 而且仔细回想,似乎从我见到顾明延的第一天起,他就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和谁都能说两句,但和谁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像片精巧的云飘在半空。 这样的人不喜欢肢体接触很稀奇吗? 不稀奇啊! 生人勿进的攻又不是没有,他们还动不动就有胃病呢! 10. …… 唉,所以老大是好老大。 就是太为人着想了,不舒服了居然也不说,就这么一直忍着。 11. 我想拍拍顾明延的肩,伸到一半缩回手,把暖宝宝往他的方向推,小小声道:“我就是想把这些给你,你用不了就扔……不对不能扔,太浪费了,你用不完的就还给我。” 顾明延微微睁大眼睛。 我纠结着要不要向他科普秋裤的必要性,想了想委婉道:“其实养生要从娃娃抓起。年轻人不能因为火气旺就……” “陆仁。” 班主任喊了我的名字。 我一下子卡壳,一点一点回头,就见班主任微笑着用卷起来的试卷点了点我:“你来回答这道题。” “……” 不是我上课的时候也没说几次小话吧?为什么每次都会被抓到? 我缓缓起身,翻找记忆未果,求助的看向顾明延。 哪道?这说的是哪道? 顾明延同我对视,半晌无声轻叹,把他的试卷朝我的方向挪了挪,伸手轻点上面一道题。 我花了几秒钟快速扫过题目,转头回答:“准静止锋。” 班主任挑了挑眉,示意我坐下。 我松口气坐回位置,再一转头,发现那堆暖宝宝已经被顾明延收到了课桌里。 大概是之前我给他的那个效果太好,他低垂着眼捏着其中一个,见我看过来,动作微顿,面无表情的将其塞回了课桌。 12. 所以你们看。 老大真的是好老大。 就是能忍的同时可能还有点口嫌体正直。 13. 时间一晃而过。 指针转了一圈重新回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天就黑了。 晚自习结束前,班主任站上讲台,宣布了一件事:“最近省里提倡给高三减负,所以原定于周日上午的课没了,你们不用来学校。” 一中的高三一周只休息半天。 一至周五正常上课,周六安排周考但是没有晚自习,周日上午安排上课讲解周考试卷,不过这周考是各班老师自己安排的,灵活性很高,所以也有些老师会改成上课讲题目。 周日没课意味着我们有了一天完整的休假,因此话音未落,教室里就隐隐躁动起来,有不少人发出小小的欢呼。 ……不过这是心里没数的。 像我这种上了三年高三看透一切的,静静等着班主任下文。 果不其然。 “我们租了一个闲置的车库用于补课,车库是一位家长友情提供的,他原本是不想收钱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占他便宜,经商讨最终会象征性的给一点租金。” “这些租金是要你们平摊的,因为要收钱所以这次补课全凭自愿……班长,你去统计一下补课的人数。” 欢呼声弱了下来。 已知一中教高三的全是资深教师,获奖无数的那种,平时额外补课收费大几百一节还抢不到,而这次补课他们不收钱。 又已知租金收的友情价,平摊下来一人二十一个月。 相当于—— 二十块白嫖五个资深教师补课。 ……只要家长精通小学算数,没人会拒绝。 于是三天后,我踏进车库,再次看见我亲爱的同学们齐聚一堂。 一个都没少。 顾明延在帮英语老师发试卷。 脱去了那身校服,穿了件蓝色扎染的加厚外套,配了顶米色冷帽,刘海被压在额头,露出的侧脸轮廓清晰,整个人像根劲竹,直挺挺的漂亮。 见我进来,他发试卷的动作一顿,把又一张试卷压在了他身侧的座位上。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嗨呀,来迟了,整个车库只有顾明延身侧的座位空着。 一不小心又成了同桌。 陆仁——养生达人试图杜绝您的老寒腿风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1. 车库的面积没有教室大。 为了塞下这几十号人,座位排的非常紧密,位置与位置之间只留下了仅供一人通过的狭小缝隙。 用的桌椅也不知是哪位家长动了人脉从教育机构里收来的,很精致,还上了蓝白的漆,但比教室里的桌椅要小一圈,身材中等的人用着还可以,个高的就有些局促了。 我一坐下就和顾明延挨在了一起。 腿贴着腿,手臂碰着手臂。 隔着两层初冬的厚衣服,也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另一端若隐若现的传来。 我很想尊重顾明延的个人习惯。 可无奈现实不给机会。 我像是条织茧的蚕一样蠕动着,前后左右挪了个遍,依旧没能空出一点缝隙,反倒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薄汗,还惹来台上的老师看了好几眼,第一眼好奇,第二眼意味不明,第三眼淡淡的警告。 我不动了,问:“你热吗?” 顾明延转头看我。 我扯了扯衣领,说:“我有点热。” ——几十号人挤在窄小的空间里,散发的热度烘的空气都暖了。 顾明延眼角一抽,惊恐的看我。 我没发现他的异状,低低叹了一声,又问:“你挤过地铁吗?” 顾明延惊恐中混杂了些许疑惑。 我转头看他,诚恳道:“你就当现在是在挤地铁吧。” ——摩肩接踵的挤上一天,也就解放了。 顾明延眸光定定的,大概过了几秒,他似是终于反应过来,眼底像是砸落一颗石子,眸光破碎、重组,最终化为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深深的、深深的看向我。 我转头看向黑板,摸摸鼻子补充一句:“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和你挤的。” 这是实话,手脚都伸不直也太难受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哪个热心家长蹦出来友情提供一批大一点的课桌——我衷心的如此期望着。 顾明延唇角抿了起来,神情越发五味杂陈。 2. 之后半晌无话。 又过了几十分钟。 学校外上课没有打铃,经由同学们反复提醒,老师终于下课了。 房间里热闹起来,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 我抛弃老年机掏出智能机刷视频打发时间。 顾明延同样拿出手机。 ——这就是在这儿上课的唯一好处了,因为性质上算校外补习,所以看的没有那么严,对于拿手机这件事,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与其他人盯着手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一会儿扼腕、一会儿五杀欢呼不同,顾明延的神情始终是静止的、严肃的,大拇指长久的悬在屏幕上,一下一下敲着字。 我猜测他在看习题,要么就是背一些作文可以用到的素材——毕竟这是一个兼具了校霸与学霸的同分异构体。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无意窥探他在做什么,转过头,看见手机顶部蹦出一条信息。 [YAN1012:在吗?] 3. …… 小伙伴你不对劲儿。 一个半夜倾诉完还记得提醒我改错的人,缘何突然如此委婉? 4. 一时间,无数骗局从我脑海中闪过。 什么爷爷生活困苦卖茶叶,什么朋友得了急症需要钱周转……都说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骗局也是如此。 那天我和顾明延从警局出来时,一人在警察姐姐的指导下下载了一个反诈APP。 警局门口那“致富十年功,诈骗一场空”的标语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 艳红刺目。 5. 笃笃笃。 身侧传来顾明延有节奏的、敲击桌面的声音。 带着一丝躁意。 我眯了眯眼,谨慎打出一行字。 [鹿取通知书:在的,怎么了?] 我等着下文。 但是没有下文。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我一瞬福至心灵 [鹿取通知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所以发信息过来试探。] [鹿取通知书:又纠结着不想开口,所以希望我最好没有看见这条信息。] [鹿取通知书:可是你没想到,我,秒回。] 我发过去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 身侧笃笃笃的声音停了。 过了几秒—— [YAN1012:是。] 6. 这言简意赅的画风。 这熟悉的和昵称如出一致的性冷淡风格。 确认了我那未曾谋面的小伙伴没有被盗号,我放下心,好奇的追问。 有了开头,继续说就顺畅多了。 很快,手机界面被我俩一来一回发的信息填满。 7. [YAN1012:还记得我的同桌吗?] [鹿取通知书:记得,你提到过的那个变态,你们不是说开了吗?] [YAN1012:是说开了,他当时也答应的好好的,但第二天还是像之前那样,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 天哪!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别人的话当耳旁风,在别人明确表达不喜后依旧我行我素。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印象中凄风苦雨的小白花又经历了一重生活的暴击。 我眉毛死死拧在一起,真心实意的帮[YAN1012]痛骂起那个变态来。 就在我进一步询问小伙伴那个变态有没有对他进行更过分的骚扰,要不要视情况报警时,对面忽然没声了。 熟悉的笃笃声响起。 我循声看去,见顾明延眉心紧蹙,一手拿手机,一手敲桌面,盯着屏幕的神情极其严峻。 我心道这什么题居然能把人难成这样,问:“很难吗?” “啊?……嗯,挺难的。” 顾明延心不在焉应了声,眼珠在白炽灯下显得黑黢黢的,在我身上短暂的流连了几个来回,复又低下头去。 [YAN1012:没有。] [YAN1012:他是在借我笔记时轻轻碰我的手或者肩;体育课帮我买水,借着递水的动作短暂的勾肩搭背……] “……”我眉毛动了动,觉得这形容逐渐奇怪起来。 [YAN1012:后来他好像意识到我反感肢体接触了,收敛了很多,克制着不再碰我,但依旧对我很好……] “……”听起来更奇怪了。 8. 讲台上,老师定下的闹钟响起,上课了。 英语老师收拾东西离开,数学老师拿着三角板上场。 我一弓腰把手机放课桌里,借着课本掩护低着头继续聊天;另一边顾明延也微微躬身,把手机放腿上一眨不眨盯着看。 [YAN1012:关心我冷不冷、饿不饿,帮我去食堂占座,替我点菜,点的菜也是我喜欢的,降温时会递给我暖宝宝。] [YAN1012:他说他不想和我挤一起,一起课外补习时位置很挤也尽量往一边侧。] [YAN1012:可他也说了他和我在一起会觉得热。] 我沉默了。 蓦的,此前被我抛弃的那个诡异念头再度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根在脑海,转瞬长成参天大树,清都清不掉。 我心道这不能吧。 ——然而…… ——但是…… ——however…… 9. …… 10. [鹿取通知书:我有一个猜测。] [YAN1012:你说。] [鹿取通知书:你也可以当做我在说胡话,这只是一个猜测。] [YAN1012:嗯,你说。] [鹿取通知书:对方对你有着非同一般的关注。] [YAN1012:对。] [鹿取通知书:抑制不住的亲近。] [YAN1012:没错。] [鹿取通知书:但同时又以你的感受为先,发现你真的反感后立刻不再做你讨厌的事。] [YAN1012:……好像也对。] [鹿取通知书:可依旧忍不住对你好,记住你的喜好,小心翼翼做出种种关心的举动。] 11. [鹿取通知书:所以] [鹿取通知书:他会不会暗恋你?] 12. 砰!啪!嚓! 身侧骤然传来叮铃哐啷的巨响。 我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却见顾明延摔倒在地,椅子横倒,手机甩到一边,剧烈的声响吸引了车库里所有人的视线,连老师也不讲课了。 极致的安静中,只余顾明延蜷着腿轻轻抽气。 短暂的怔愣后,我立刻上前,想把他拽起来。 这么一动,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老师走上前问他有没有事,怎么突然摔了,是不是椅子有螺丝没拧紧。离得近的人帮他把椅子扶正,也有人把他手机捡起来放桌上。 我碰到了顾明延的手臂。 但是他这次的反应比以往都要大。 还没抓实呢,只是指尖碰到皮肤,就被他啪的一下把手打到一边。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可四目相对间,我倒觉得他这打人的比我这个被打的看起来还要慌。 13. 车库的白炽灯亮的和医院的无影灯似的,轻易照出了顾明延下颌处的淤痕,浅浅一道,指甲盖大小,是属于去医院的速度慢一点就能当场痊愈的那种。 很突兀的,我想起了那在病床上熬到油尽灯枯的上辈子。 回想多器官衰竭、连动动手指都成为奢望的最后那段时光,我发现我现在对别人有病不治、糟蹋身体特看不过眼,连带着顾明延在我这儿的声望点数也直线下降。 ……是,不同人有不同人的生活习惯。 该尊重也要尊重。 但这不代表疑似受伤了还要记着不进行肢体接触对不? 14. 我对着顾明延微微一笑,下一秒再度伸手,强硬的扣住他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期间顾明延几次小幅度挣扎,都被我镇压了,直至把他摁到椅子上,我才松开手,视线落到了他的膝盖。 课桌上边边角角的凸起很多,加之空间又小顾明延个又高,这么一摔难免磕碰。 因为冬天衣服穿的厚,即便摔倒了也看不出来。 我没有多碰,只拿指尖轻轻触了触他的膝盖,不自觉放轻声音问:“有没有哪里痛?” ——我向来觉得病痛与声音成反比,就好像上辈子挨针时,给我打针的护士姐姐越轻声细语,自我感觉针头刺破皮肉的痛楚就越低。 顾明延被我碰到的地方抖了一下。 我疑心那儿摔伤了,正要再碰,顾明延忽然闭着腿转到一边。 顾明延:“我没事。” “真没事?”我不赞同的看着他,“如果碰下都痛的话……” “真没事。”顾明延抬头,与我四目相对的刹那,耳根倏的一红,像是被烫到似的错开视线,慌忙起身走了两步,又揉揉膝盖,“就只是膝盖摔到了,估计有点青了。” 未免我不信,他还蹦跶了两下。 这时老师也过来了,再三确认顾明延无事、只是膝盖有点磕到后,这段小插曲就此揭过,中断的课程继续。 数学老师的腔调依旧带着轻微的乡音,词与词之间绵软黏连成了一条线,非常丝滑的在这个车库里流淌着,也非常丝滑从我的大脑皮层滚出去。 我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试卷上有一搭没一搭写解题步骤。 或许是错觉,总觉得有道视线时不时落到我身上,若有似无的像羽毛,等我侧头去看,却只见到顾明延心无旁骛看黑板的侧脸。 15.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作业我再重复一遍……” 十一点半,上午的课程结束。 将落未落的尾音与挪动桌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闹哄哄一片。 离门最近的人将车库门开到最大,一马当先冲出去。 我花了十几秒收拾书包,先顾明延一步离开,顺着人流往外走。 跨过门槛时,调成震动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也就是这时,我终于有心思看收到的新消息—— [YAN1012:你说的对] 砰——椅子倒地 啪——□□落地 嚓——手机砸地 老顾(瞳孔地震)(翻江倒海)(目光呆滞)(脑子里逐渐生成宇宙)(宇宙湮灭深以为然)(得出结论):你说的对 数学老师视角——从上往下看两人弓着背如出一辙的狗狗祟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1. 在这个网络和社交媒体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再受限于空间,而在依托社交媒体互相交流时,很少有人会注意标点符号,往往想到什么发什么,有些人干脆压根不用。 我算一个例外。 ——我把表情包当标点符号用。 我那小伙伴也算一个例外。 ——他很少用表情包,但真的会在每一句后面按照表达语气加上句号叹号问号破折号,工整的像在写论文,无一例外。 2. ……可这句话他连句号都不加了。 可想而知内心究竟受到了怎样的震撼。 3. 我发消息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没有反应。 理解。 估计对面现在大脑彻底停摆只剩躯壳在机械性运动了。 我又发了几句安抚他,见依旧没有回复,留下一句“如果有情况和我说”,收回手机继续往前走。 4. 补课所用的车库位于某小区的别墅区内,为了不让我们这几十号人影响小区居民的正常生活,班主任耳提面命不许把车开进来,自行车电动车小轿车都只能停在小区外。 好在小区侧门离车库位置很近,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我在一片树荫下找到了放在那里的自行车,弯腰解锁时,看见顾明延出现在连接着侧门的小道尽头。 依旧是稍显冷峻的脸,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发虚没有焦点。 我看着他慢吞吞走过来,一步踏错,踩上了小道旁的草坪,动作微顿,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侧身,重新走回小道上——跟会自动修正路线的机器人似的——直至走到我所在的这片树荫下。 “顾明延。”我叫了他一声。 顾明延一震,唰的扭头,眼神一下子就聚焦了。 我从包里翻出一盒膏药贴递过去,“这个给你,用了好的能快一点。” 他的视线滑到我手中的膏药贴上,又滑到我脸上,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扭捏:“……这是特地买的?” 我觉得这问法有点奇怪。 谁家买药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者正好有需求? 实不相瞒我现在包里还有一盒风油精一盒创口贴一卷纱布,夏天则会多一瓶藿香正气水,想的就是哪天有突发状况了不至于关键时刻找不到药。 这些都可以叫一声“特地”。 可仔细想想,这说法又没毛病,遂点点头。 顾明延的焦点又散了,他低头用脚尖一下一下的碾着地上的草叶,仿佛那儿开出了一朵花,忽的抬头看我一眼,侧过视线。 “你……就这么关心我?” 我依旧觉得这问法有点奇怪。 可撞到桌子的是他又不是我,遂再次点头。 “你怎么……”顾明延打了个磕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怎么这么直接”。 “你受伤了。”我说,正巧手举酸了,干脆一把扯过顾明延的手,把膏药贴塞了进去。 顾明延手指微微蜷缩,但是这个药真的很好用,我是属于有什么好东西喜欢和别人一起分享,别人用了开心我也开心的那种,在我的再三安利下,顾明延稍稍犹豫,还是收下了,只是提出要把药钱给我。 我看着手机上的收款信息,心中升起淡淡的感动。 5. 好人我已经说腻了。 顾明延是这个! (升起大拇指.jpg) 6. 说话间过去好几分钟,来接孩子的家长走的七七八八,独自骑车回去的也已经踏板一踩融入风中,眨眼不见踪迹。 我解开自行车锁,把车推出来,转头却看见顾明延也挪到了一辆自行车旁。 “你今天骑车回去?” 顾明延很自然的反问:“不然呢?”似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以为你会让家长来接。” “她出差了。” “……毕竟你今天撞到了膝盖。”顾明延答的太快,几乎和我剩下半句话交错着出口,我一顿,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顾明延沉默几秒,低头继续摆弄车锁,淡淡道:“那她也不会来的。” 说完他解锁、骑车,第一下踩在踏板上的时候膝盖微弯,没踩实,车头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拐了个大大的S弯,他维持不了平衡,一条腿松开踏板蹬在地上。 还是那条之前撞到的腿,鞋底触地的时候,顾明延眉心一瞬间皱起,又在下一秒若无其事的松开。 他没有继续骑车,保持了这个姿势好几秒,眼睛望着天边的云彩好像在看风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端正姿态,挺胸、抬头,重新收腿骑车的动作端的是写意非常。 我在旁边看着。 只觉得他这样子和我平时撒欢脚趾踢到柜门,一瞬间痛的灵魂出窍,可偏偏觉得痛到大叫的样子太傻帽,所以忍着不开口,僵在原地等那阵缓过去了才动动脚趾、踩两步的样子一模一样,出声问:“真不用去医院?” 顾明延刚骑出去的身体一晃,车头又歪了,整个人朝我倒过来。 我早有预料的扶住车头,抬头同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这人的眼睛并不完全是冷冽的弧度。 校霸也是霸,霸总也是霸。 四舍五入一下,校霸等于一半的霸总,多少沾了点“眉眼冷冽”“气质冷峻”“天凉王破”…… 顾明延也是如此。 他平时不爱笑,看着冷冰冰的,挺直的脊背像一柄刀,仔细看眉眼也锋利,眼尾飞扬出去,像刀痕,压得眼睛窄窄一道,眼皮的褶皱下,是黑黢黢一对眼珠子,静静看着人不动时显得不近人情。 可凑近了,会发现这人眼尾其实带点弧度,微微向下,眼睛稍稍睁圆就能显出几分天真,再往深了看,漆黑的眼珠下是隐隐的惊诧,还有一丝被人看穿的恼怒和尴尬。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腿,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这人刚才的努力,掠过医院不谈,建议道:“要不还是打车回去吧?” 那双眼睛忽的一眨,眼尾重新拉平了。 “不用。”顾明延说,恢复了之前冷淡样子。 “打车还要回头拿自行车,太麻烦了。” 他直起身踩上踏板,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谢谢。” “小心越骑腿越痛,骑到荒郊野岭想打车都打不到。” 这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中几年前曾经迁过一次址,从繁荣街道迁到了地皮价格更低的偏僻地段,这些年周遭发展起来一些,因为一中附近有个医院的关系,那里人来来往往格外繁华,但依旧有一段路尚待开发,一到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自然也没车会经过,我称之为“真空区”。 “到时候想找我帮忙也没法子。” 顾明延迅速反驳:“我怎么会找你帮忙?” 他骑车走了,一开始一晃一晃,没多久骑成了一条直线。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觉得这人实在好面儿。 7. 我没有回家。 其实一开始是想要回家的。 上了一上午的课,脑力体力消耗巨大,实在饿的慌。 但是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没有走回家的大路,而是拐入了一条小路。 众所周知,学校是一片区域的重心。 以学校为中心,周遭小区、车站、餐馆……遍地开花,还有一些小吃摊不定时出没。 这些小吃摊和定时定点在晚自习结束的校门外刷新的摊子不同,更像是**oss周边隐藏的精英怪。 一般出现在不起眼的地方,摊位也很陈旧,管摊子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偏偏卖的小吃味道很好,好到足以成为一代人的童年回忆,摊子一出现就会有老主顾呼啦啦围上来。 对于这些摊位,经过这几年的摸索我心里门清。 我顺着那条小路绕了一个大圈,打卡小吃摊1买了一份臭豆腐,打卡小吃摊2买了一份车轮饼,这么一路绕啊绕,绕到了学校对面。 8. ……还是熟悉的小巷。 还是熟悉的街景。 当顾明延推着自行车走入这个他曾经大战混混的故地时,我刚好从阿嬷手中接过炸好的虾饼。 这里是我的小吃摊打卡点3,每个星期天的中午约有40%的几率刷新一位卖虾饼的老婆婆。 这家的虾饼和超市卖的速冻款不同。 超市的是把萝卜丝和虾混在一起,加上面粉糊扔到油锅里做预处理,吃起来又干又腻。 这里的虾饼是用大铁勺做的。 铁勺上薄薄抹一层油,再抹一层面粉糊,放上调好味的萝卜丝,再加层面粉糊,上面放两只鲜虾,把整个铁勺浸到油锅里炸,外层的面粉糊炸熟定型后,稍稍一抖,整个虾饼就能自动脱离大铁勺,然后翻转几下让里面的馅料也熟透,就能捞出来装进纸袋。 这么做的虾饼又大又酥又脆,咬一口里面的萝卜丝可以迸出汁水,上面的两只鲜虾酥脆到能直接把虾头嚼碎咽下,虾肉则Q弹饱满,泛着股海鲜特有的鲜甜。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人围在摊前,我等了十分钟才买到两个,还没捂热乎,就见顾明延推着车有些跛的走了过来。 8. “你运气真好。”我咬了口虾饼,含含糊糊的说。 想了想,递过去一个,“吃吗?” 顾明延没动。 他见我跟见鬼似的,眼尾弯折的弧度比之前更大了,看上去也更傻更呆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侧过头,飞速瞥了我一眼又收回视线,“你……你不是说不会帮我的吗?” “我没有帮你,我是来买虾饼的,”我面无表情的说,大大一口,咬的虾饼咯吱作响,“遇见你纯属巧合。” 我提了提手中的纸袋,“……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我收回手,拆开第二个虾饼啊呜一口。 顾明延看了我几秒,低低“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往前。 也不跛了,眉毛也不皱了,走起来昂首挺胸,板正的像是每天升国旗时的仪仗队。 我三两口解决第二个虾饼,推着自行车上前,溜溜达达跟在他身后。 这条小巷我很熟悉,因为有一段路线靠近拆迁区,杂物堆积、面积狭小,且有一段上坡和一些散碎台阶,正常骑车不太容易,但推车走还算方便,而且穿过小巷就是顾明延那个小区的侧门,很近。 走了大概一分钟,顾明延的速度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分钟,到上坡了,他的腿开始有些轻微的跛,如此走了几步,他忽然站定,转过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哦,顺路。”我耸耸肩回答。 顾明延抿唇看着我,半晌忽然抽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你……你难道是想跟我回家?” “……” ……这怎么说话的? 为什么就听起来怪怪的。 我发现我有点拿顾明延没办法,叹了口气只能直白点说:“……我是想送你回家。” 顾明延一脸“这有区别吗”的表情。 9. 这区别大了去了! 前者听着像有不良企图,后者只能说明我善良。 10. “你不是说不会帮我吗?”顾明延又问。 我真没想帮他。 虽然一开始来这里是存了点等人的心思——毕竟这里是顾明延走累后有极大概率可能会抄的一条近道——但我又不是贱骨头,别人真不愿意也做不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所以来这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真是为了虾饼,等人只是顺带。 等的到就等,等不到就算了。 谁想到,就在我拿到虾饼的那一刻,顾明延吭哧吭哧出现了。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刚巧出现在了我打算离开的时候。 思来想去,一切只能归结为一句—— “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11. ……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对? 12. 算了,意思到了就行,一般也没人会想歪。 13. 我算是对顾明延的要面儿和逞强有了全新的认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当然主要是我想回去吃中饭了——我没有继续跟他云里雾里的绕,拍拍自行车后座,直接了当的说:“我送你回去。” 想了想,我又笑笑:“你不是说你家长出差不会来接?你看我俩这么巧遇到了,就让我送你回去呗?” “不是你找我帮忙,是我上赶着想送你。”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我其实看不太清楚顾明延的表情。 我只能看见他捏着车把的手收紧松开,收紧松开,就在我疑惑他为什么不回答的时候,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好、好吧。” “我说可以。”可能疑心我没听到,顾明延清了清嗓子,这回声音大了点。顿了顿,又道:“但是只能送到小区门口。” “成。” 我点点头,觉得顾明延还挺贴心,让我少开一段路。 14. 要骑自行车回去就不能走这条小巷了。 我将车倒着往后推了几米,一直推到平地上。 顾明延慢吞吞走过来,走到我面前忽然不动了,好似心中正在经历剧烈的挣扎。 半晌,屁股轻轻一抬,蹭到了车后座上。 “……” “往里坐点。” 顾明延往里坐。 “搂我腰。” 顾明延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我的衣摆。 15. …… 16. 真的是捏。 一共就用了食指拇指两根手指,揪起的衣服不足整体面积的千分之一。 17. “你可以抱紧点,”我说,“这样骑车容易翻。” 顾明延伸出了另一只手,揪住了我另一侧的衣摆。 ——现在他捏着我的外套下摆,像是在放风筝。 18. “……” “搂腰!给我搂腰!”我拉过顾明延的手,啪一下环在我的腰上,“你个儿又高,又重,我这小破车载着你跟拉大西瓜似的!捏着这么一点衣服是想带着我一起翻吗?” 说罢脚一蹬地,骑着自行车哧溜开出小巷。 因为骤然加速,顾明延环在我腰上的手一紧,铁箍似的箍在上面。 我这才发觉顾明延除了个子高,其实手也挺大的,拦在我腰上,热烘烘一道,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烘的小腹都暖了。 我很满意。 手大好,手大搂紧点,车不会翻。 于是拍拍他的手,鼓励道:“对,就这样,一直搂着不要松手。” 咚咚! 隔着一道近乎于无的距离,心脏剧烈快跳两下,从背后若有似无的传来。 “你……”顾明延出了声。 我没听清顾明延说了什么。 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 细碎的音节融在风中,没一会儿就被揉散了踪迹。 19. 我如约将顾明延在小区前放下。 顾明延下车时有些僵硬,向我道了谢后,闷头往小区里走,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按理说这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但我毕竟是个善良的人,而顾明延的车还停在小巷里。 其实我不用管也没关系,顾明延空了会自己把车开过来。 可这种感觉就像解数学题时还差最后一道,忽然被人叫去吃饭——这种临门一脚被打断的感觉非常糟糕。 我曾经感受过,哪怕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也觉的心里坠着事,就想着送佛送到西,索性把顾明延的车也开了回来。 回到那条小巷才想起好像没问顾明延要车钥匙,结果凑近一看——他压根忘了锁车。 …… 这恩情大了。 我单方面决定明天回校后讹顾明延一顿,以报今日救车之恩。 20. 我花了五六分钟将顾明延的车开过来,发消息告诉了他这件事后,便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一边哼歌一边骑车上了非机动车道,回家。 冬日的午后只有树叶在微风下轻轻拂动,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一晃一晃。 我沉浸在回家吃饭的喜悦中,没注意到,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之后,有一栋小别墅伫立其间。 别墅二层正对小区大门的窗户前,顾明延站在那儿,遥遥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一会儿纠结,一会儿难过,一会儿不好意思,一会儿心事重重……神情复杂的能嵌套十几个扇形图。 半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神一瞬间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18. 第二天。 周一。 我讹了一顿午饭后从食堂里出来。 冬令时的午休时间比夏令时要短,但也有一个多小时。 住校的会抓紧时间睡个午觉。 像我这种走读的,则会回到教室做作业、看闲书,或者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但是我今天走到教学楼楼下的时候,忽然被顾明延拦住了。 他将我拉到了操场后边的一个小花坛旁。 这儿属于学校绿化尚未扩建完成、尚在整修的部分,非常杂乱,除了四仰八叉的树就是乱七八糟的草,平时很少人来,也因此成了各小情侣搞对象的秘密基地。 而顾明延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底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可能是因为光影的关系,看着还有点脉脉含情。 我心口突的一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 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划过脑海。 我心想这不能吧……这不对吧……这这这,这剧本里也没写啊…… “陆仁,我知道你……” 就在这时,顾明延开口了。 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我,看得我心脏沉沉的、沉沉的往下掉,而血压蹭蹭的、蹭蹭的往上飙。 “但是……”他紧了紧拳头,原地踟蹰片刻,忽然浅浅吸了口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你说。” 我捂住心口,感觉嗓子有点抖,不仅嗓子,手也开始有点抖。 “我其实……” “嗯,其实、其实什么?”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顾明延(被命运击穿了脑子):他铁暗恋我,为此不择手段 陆仁(嚼嚼嚼):虾饼,好吃,(嚼嚼嚼)我人真好 …… 另外,虾饼真的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1.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顾明延辗转反侧一夜才下定决心要说出口的话。 其实从小到大都不缺喜欢他的人。 这些人有看见他的脸一见钟情的;有看见他的脸又看见他打篮球二见钟情的;有看见他的脸看见他在操场上挥洒汗水又看见他在考试时下笔如飞日久生情的。 如果将人比作一棵树。 那么顾明延一定是棵华光熠熠的圣诞树,每一根枝丫上都坠满了宝石礼物,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和招人喜欢。 只可惜他“一心只读圣贤书”。 以上这些追求者,不论是明恋的还是暗恋的,只要稍稍靠近,很快就能窥破他“书呆子”的本质,进而了解他实在是一个无趣的人。 其中有半数会因为幻灭默默离开。 剩下半数不死心的表白,也会在被他拒绝后或快或慢的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人选,性格上是生人勿进的,情绪价值是没有的。 于是默默后退一步,从把他当男友看,变成把他当孔子拜。 依稀记得最近还有联系的追求者是转学前的一个同班女生。 刚认识那会儿,聊天内容是—— 女生:今天食堂奶茶买一送一,这杯给你。 他回答:谢谢,但是我不吃甜。 最近的聊天内容是—— 女生:去年H省物理选考的最后一道压轴题咋做啊啊啊啊啊大佬救命!!小的先在这儿给您磕一个!!! 他回答:先画受力分析,然后列式子,再然后@¥#¥#@@…… 2. ——眼底没有一丝儿女情长,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3. 所以不等顾明延回忆自己的少男心事,这些人就会自动退却。 久而久之,他成了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 4. 但这显然对陆仁不起作用。 在一众酸甜口的青春暗恋中,陆仁像一勺串了味的油泼辣子。 风风火火横冲直撞,大胆直白又莽撞天真。 回忆起最开始厕所中陆仁那直勾勾盯着他【哔——】的眼神,顾明延脸颊不禁红了红,暗骂世上怎么会有人胆大到这种地步。 要说拒绝他也认真拒绝过一次。 可对方锲而不舍追上来。 偏偏行动上又坦荡至极,仿佛面对的不是暗恋对象,而是经年老友,透着股真诚的热烈。 顾明延被这种真诚压的有点麻爪。 可能是因为儿时的生活环境,父母爱他,但同时也对他非常严苛,考第二名差强人意,考第一名继续保持,当然一个孩子的生活中不可能只有成绩,总会关注花花草草,玩玩泥巴看看蚂蚁之类的。 有很多次,顾明延捧着摘下的三叶草、编好的花环等奇奇怪怪的、自己觉得是宝贝的东西献给父母时,得到的都是温柔的责备,指责他为什么总是将注意力放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 或许是因为曾经递出的好意从未受到过重视,顾明延现在其实也不太能拒绝其他人的好意。 所以他一开始有点拿陆仁没办法。 他不太愿意看到被严词拒绝后,对方泫然欲泣、伤心难过的样子,就像他小时候递出礼物却被拒绝时那样。 ——他不喜欢这样。 可是当陆仁又关心他的腿,又送他回家,还、还态度强硬的让他搂腰,主动帮他把自行车开回来后……顾明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必须要告诉对方一件事。 ——他已经有一个暗恋多年的白月光了。 既然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恋情,注定无法给对方想要的回应,注定会让对方伤心难过,与其让人在一棵树上吊死,到最后又心酸又痛苦的黯然退场,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说出来。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顾明延辗转反侧一整夜,想了不下十版拒绝话术,临到头,还是选择了最干脆、最果决、最明确的一版。 5. 说完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之后,顾明延紧张的看着陆仁。 果不其然,陆仁一刹那白了脸色,风一吹,偏瘦的身躯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这人是……是……” 顾明延一狠心:“不是你。” “呼——” 陆仁身体一晃,跌坐在身后尚未安装好的长椅上,低垂着脸看不清神色,只一只手捂着胸口,看上去伤心欲绝。 顾明延有些于心不忍。 他上前一步蹲下,想看看陆仁的脸,却听陆仁哑着嗓子问:“方便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来了。 顾明延暗道。 “以心有所属拒绝→被追问喜欢的是谁”——这是拒绝告白的标准流程,只是以前没来得及走到这步而已。 顾明延早有准备,答道:“是沈沐川。” 他将声音放的很轻,仿佛每一个字都有重量,稍不留意就能压垮眼前的人,所以他的声音轻的像是生怕惊动一片羽毛,听着有股莫名的温柔。 可陆仁反应依旧很大,他嚯的抬头:“沈沐川?!” 暗恋之所以称作暗恋,就是因为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顾明延也是第一次向别人袒露自己的心思,见陆仁反应这么大,有些局促的动了动,但一想到这是为了让对方断了念想,又狠狠一点头。 “对。”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陆仁神色恍惚,声音飘着从嘴里飞出来,“你们之前认识……你们怎么会认识……” 顾明延又一点头:“对,我和他以前是邻居。” “什么时候?初中?小学?” “七岁的时候。” “青梅竹马啊……” “嗯。” “你那时就喜欢上他了吗?” 都说不到黄河心不死。 顾明延听着陆仁这一叠声的询问,暗想对方到底是有多么喜欢他,居然问到这地步还不死心,是在怀疑他编故事糊弄? 转念又想到自己关于白月光的少年心事,心中蓦的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淡淡酸楚。 也不顾及地上不是泥就是草了,顾明延盘腿在陆仁身侧坐下,后背靠着长椅的椅子腿,仰头看着被树叶分割的七零八落的窄窄天空,眼神一下子变得悠远,仿佛透过这片天空,看到了时间的另一头去,良久,才缓缓点头。 “嗯。” “怎么喜欢上的?”陆仁又问。 “那时……遇到了一点事情。”顾明延回答的语焉不详,这件事涉及到他一些不愿提及的过往,是他不会、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但或许是此刻时机恰好,氛围又太过合适——蓝天白云,寂然无声,周围没有人影,荒草和乔木隔绝出一方小小的天地,身侧只有陆仁清浅的呼吸声,他太安静,分明是要一刀两断的人,却又像个包容的倾听者——顾明延开了个头,竟发现说下去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父母离婚了。” 6. 说来这是一个没什么新意的故事。 顾明延的诞生来自于两个“霸总”的结合。 母亲凌寒是行业内首屈一指的律师,父亲顾津是冉冉升起的企业家新星。 两个事业上同样优秀的人相知相识——且并没有发生“桃李满天下,家里结苦瓜”这样的惨剧——生下了继承了双方优秀基因的顾明延。 家庭和谐,家境优渥,事业蒸蒸日上,儿子聪明可爱。 如果评社区模范家庭,顾明延家的房门完全可以被“模范家庭”的铭牌贴满。 然而变故发生在顾明延七岁那年。 他父母离婚了。 原因:顾津出轨且被发现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私生子。 模范家庭顷刻分崩离析。 凌寒从不可置信到愤怒到悲伤到冷静只花了七天时间。 随后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争财产,争抚养权,战火从别墅一路烧到了法庭上,期间还发生了小三携子登门等诸多狗血事情,离婚官司打到最后,二者几乎成了仇人,而抢到顾明延的抚养权并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则成了这场战争唯一的胜利方式。 但他们太过关注与和对方在法庭上的厮杀,忽略了顾明延。 从顾明延的视角看,前一天还家庭和乐,父母幸福,第二天父母就成了仇人,双方变着法的在他面前细数对方的缺点,试图说服顾明延跟着他们其中一个。 对当时的顾明延而言,这种变故无异于世界崩塌。 他心中的仿徨苦闷害怕无处排解,父母又忙于打离婚官司,无暇他顾,隔壁的沈沐川就成了他的倾诉对象。 沈沐川是在顾明延三岁那年搬到隔壁的。 两人年纪相仿、爱好相似,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后顾明延去找沈沐川倾诉,沈沐川又陪着他度过了父母打离婚官司时最难捱的那段时光。 7. 对于这段内容,顾明延一笔带过,他拨开刘海摸了摸右侧断眉——那里有一道一个指节长的疤。 “后来……沈沐川为了救我还差点出车祸。” 依旧是打官司的那段时间。 有天顾明延再度被追问到底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说他一个都不想选,问回到和以前一样可不可以。 答案自然是不可以。 顾明延发泄一通哭着跑开,因为心里藏着事过马路时没看路,没注意到有一辆失控的货车朝他驶来,幸好当时沈沐川路过,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扑到路边。 但饶是如此,因为那辆横冲直撞的货车两人仍旧受了伤。 顾明延右侧眉角一道划痕深可见骨,险些伤到眼睛。 沈沐川右腿骨折在医院打了三个月石膏。 凌寒和顾津匆匆赶来,见状也是后怕,原本胶着的官司因为顾明延受伤匆匆落幕,凌寒争得顾明延抚养权,在处理完和顾津的财产问题后,因为工作变动带着顾明延搬家换了个城市生活,顾明延就此和沈沐川断联。 “后来我去找过沈沐川,”顾明延说,“但是他搬家了,我找了他好几年没有音信,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重逢了。” “所以……”顾明延转头,恰好一阵风扬起,拂起的尘土铺面,顾明延用手挡脸,眯了眯眼睛,正想继续说,忽然感觉自己被虚虚拥入一个怀抱,一双手环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然后右侧刘海被撩起,有指尖悬在那儿,停顿几息,碰了碰他的眉角的那道疤,暖热的气流轻轻拂在上面。 “你……”顾明延打了个磕巴,沉默了,忽然有些不太自在的把陆仁推开:“你这、你这是干什么呢?” 转头,迎上了陆仁颇为无辜的目光:“没什么用吗?如果是我的话,生病难受的时候有人这么对我,我会很开心的。” “幼稚。”顾明延侧过头,“而且我这伤早就好了,你这又不是药,又不是纱布,光吹吹有什么用?” “有用吧,多少有点心理上的安慰,如果知道身边有人惦记着,伤口疼归疼,心里就是会舒服一点,病床上还讲究个人文关怀呢。”陆仁托腮,忽的一顿,“……你刚才说这一大通,不是让我安慰你?” “还是说……”他皱皱鼻子,“我漏了一个步骤,所以这安慰没起到应有的作用?” “当然不是!”顾明延一下子扭过头,“我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沈沐川,所以你……你……你……” 身侧的陆仁双手捂着眼睛,隐约可见眼角有点红。 顾明延卡了壳,心中蓦的划过一丝不妙的猜想,语气徒然弱了下来。 “……你哭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1. “我没哭。” 陆仁回复,用力揉着眼睛,眼角的水痕越来越重。 顾明延心道完了,他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了直面这种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点低。 顾明延想安慰。 可他打小就没怎么听过软话,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手足无措半晌,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不要哭。” 陆仁没有继续揉眼睛了,他双手搭着膝盖,眼睛红彤彤的看过来,看着有股可怜劲儿,“我没哭。” 顾明延一下子安静了,垂在身侧的手揉搓着裤子,不知道怎么答话。 他想,这怎么能叫没哭呢,分明是哭的不能再伤心了。 可哪怕在这方面缺根弦如他也知道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这句话说出来,那样就不叫安慰了,叫找茬。 那要怎么做? 顾明延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他最擅长做题,就按照做题的思路去想。 众所周知写英语作文时老师总会耳提面命一件事——抄题干,没思路就抄题干,抄不了就看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有没有能用的句子。 顾明延不会去抄题干,但他知道这个方法,决定顺着陆仁的意思说。 “好,好,你没哭。” 陆仁用力的眨巴眼睛,越眨巴水越多,糊的眼下亮晶晶一片,“我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顾明延继续顺着他的话说,“对,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他看了那抹亮晶晶的水渍几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一样大小,看着很精致,他刚想抽出一张递过去,就见陆仁也从口袋中掏出皱皱巴巴一叠纸——很明显是从大包抽纸里抽出来放身上的——随意抖一抖,抖完后更加随意的捏起一张摁脸上,再把剩下的团吧团吧塞回去。 “这里的绿化要好好弄弄。” “……”沈沐川默默把精致小纸包收回来,接着当复读机,还加了一点自己的小巧思,“没错,要好好弄弄,地理课上都划重点了——植树造林,防风固沙。” 陆仁把摁在脸上的纸巾挪开,露出的眼睛圆圆的、红红的,但很明显流露出一丝对顾明延这个时候还记得复习知识点的叹为观止。 “要不你能当年纪前几呢……” “也没有,距离第一还有一段距离,”顾明延本能的谦虚,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话题扯远了,又把话题扯回来,他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陆仁没有继续淌眼泪后,决定冷酷无情的把刚才的话重申一遍:“我现在还暗恋着沈沐川,没有和其他人谈恋爱的打算,所以……你应该明白。” ——我们绝无可能。 顾明延没有将话说的很明确,给彼此留了点体面,但他相信陆仁是听得懂未尽之语的,说完就紧张兮兮的看着他,生怕他又哭。 ——难题光靠抄题干是拿不了高分的,他觉得陆仁再哭下去他真的要没办法了。 2. 陆仁听懂了。 陆仁也没有哭。 他将纸巾往脸上狠狠摁了几下,站起身,左右环视一圈,没找到垃圾桶,就把纸巾团吧团吧,塞进了另一个口袋。 “我明白的,”他说,“听到你喜欢沈沐川,我也很高兴。” 顾明延觉得他没明白。 他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没明白。 或许明白了,但就是在逞强。 这么一想,陆仁的笑容都带上了苦涩的味道。 “何苦……”顾明延喃喃。 陆仁拍拍他的肩,回答:“暗恋嘛,都是这样的,你最后肯定能和沈沐川在一起。” 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陆仁眼角的红色还没褪去,这点红色晕开来,又蔓延至鼻尖,顾明延这才发现陆仁的鼻尖有点钝,看着显得稚气,红起来就越发可怜。 他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对方这肯定是伤心的不能再伤心了,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气球,晃一晃咕咚咕咚全是倒流回去的眼泪,偏偏表面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偶像剧的男二一样给出祝福,实际上就是在强颜欢笑。 3. ——仔细算算他暗恋沈沐川也有小十年了。 暗恋者的这点心思,他懂。 4. 陆仁往回走。 从小花坛到教学楼有一条铺到一半的石子路,因此周围有很多碎石块。 陆仁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脚边的石头,双手插在兜里,从背看后摇摇晃晃的。 顾明延看着他的背影,觉着他摇摇欲坠的。 顾明延没敢上前,流眼泪了要看天空不让眼泪流下来,也可以留给别人一个看似潇洒的背影,遮住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顾明延觉得陆仁现在应该在收拾心情,他心照不宣的给人留面子,没有走上去看,就一直落后几步缀在后面。 可正如先前所说,他其实不太能受的了别人因为给出来的善意被拒绝而难过,因此陆仁越沉默,他就越慌,他希望陆仁能少吃点暗恋的苦,真这么干了,作为罪魁祸首又希望对方能开心。 不多,开心一点点就可以。 5. 顾明延开始绞尽脑汁的想陆仁喜欢什么。 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去追寻记忆里陆仁留下的身影。 然后他发现自己对陆仁的了解实在少的可怜。 作为同桌,一天二十四小时有近十五个小时待在一起,可陆仁就像一道影子,除了印象深刻的那几次接触,在记忆中竟然没什么存在感。 他们曾经一起吃过几次饭,次次都是陆仁主动贴上来,几次下来陆仁已经记得他食物上的偏好了,可他却不记得陆仁喜欢吃什么。 顾明延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愧疚。 这么捋一遍,他忽然发觉陆仁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感情上可能有点不走寻常路,但上学第一课怎么讲的来着?要团结友爱,尊重别人。陆仁没犯法没损害公序良俗,他也应该尊重他人的爱好和XP,要论本质,陆仁其实算得上一个好人。 6. 走在前面的陆仁忽然蹲下。 顾明延没注意,被吓了一跳。 他看见陆仁蹲在石子路的边缘对着周围的碎石堆翻翻捡捡,翻出了一块绿汪汪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 ——那应该是被水流打磨圆润的啤酒瓶碎片,只有鸽子蛋大小一块,不知道怎么混进了这堆碎石里。 陆仁把绿石头放进了口袋。 顾明延觉得奇怪,但是他没心思多想,因为他想到陆仁喜欢什么了。 “我请你吃饭吧?”顾明延说。 陆仁站起来,又把那块石头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没有回头,“吃什么?” 顾明延心里没底,拿不准陆仁这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有些忐忑的说:“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陆仁把玩石头的动作停住了,“真的?” “真的。” “校外的也行?” “嗯,随你挑。” “我想吃医院对面新开的那家黄焖鸡!”陆仁唰得转身,一双眼睛闪着光,比手上的那块绿石头还要亮,哪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陆仁继续叭叭叭讲。 他讲起食物来滔滔不绝,从路人对这家店的评价讲到他路过店门口时闻到的香味,以及惊鸿一瞥对菜色卖相的点评,还夹杂了和其他店铺黄焖鸡的对比,语言上活用“赋比兴”,具体可以对标汪曾祺那篇高邮的咸鸭蛋——显然是蓄谋已久,哪怕顾明延不邀请,他大概率也会自己去那家店尝一下。 “……”顾明延沉默了。 这就……好了? 他心情复杂。 一方面有些高兴,毕竟对方开心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一方面又有些莫名的酸楚,他一直是暗恋别人、向别人示好的那一个,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那么喜欢他,可现在看来…… 他的地位似乎还比不上一份黄焖鸡。 7. 之后一路无话。 顾明延缀在陆仁身后,看着他一边玩石头一边往前走。 走到教室门口时,时间刚过十二点不久。 教室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很安静。 陆仁推开虚掩的门,光线从背后打过来,照的他发白发亮,风穿堂而过,拂起细碎的黑发和衣摆,像一只只振翅的白鸽。 顾明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之前他所说的“漏了一个步骤”。 车祸发生那会儿,凌寒和顾津的官司刚好到白热化阶段,两人恨不得咬死对方,获得抚养权到财产分割上的全面胜利。 因为他,凌寒匆忙结束官司,拿到了抚养权,但是财产分割没处理好,没拿到想要的份额。 官司结束那天凌寒赶到医院,眉眼倦怠,容色淡淡。 她坐在病床边给顾明延削苹果,苹果皮长长一道,不间断的从她手中落下,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像是一片缓缓出鞘的、雪亮的白刃。 她说:“要不是为了尽快拿到你的抚养权,我财产起码还可以再多分一成。” “你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呢?”她把苹果递给顾明延,探过一只手轻抚他的后脑,一下一下,姿势亲昵,“顾津已经决心和那女人组成新的家庭的,他有妻有子,你就算加入进去他也不会对你好的,我把你从顾津那儿救出来,现在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我们一起好好的过日子,过的比顾津那一家子还要好。” 她垂眸轻轻瞥了一眼苹果,“吃吧。” 顾明延捧着苹果慢吞吞啃着,觉得这个苹果的味道寡淡的可怕,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见他动作停了,凌寒略皱了皱眉,很不满的样子,“不要浪费。” 顾明延只能继续吃。 凌寒见状眉头舒展开来。 她起身去找医生。 隔着一扇半掩的门,顾明延能听见凌寒询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痊愈的声音,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就像她站在法院里时那样,严谨、精准,像一把手术刀。 顾明延尽力咽下最后一口苹果,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扯过垃圾桶,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 顶上的灯光亮的晃眼。 他看着垃圾桶,雪白的苹果皮一道一道,让他恍惚间有种吞刀吐刃的错觉。 之后的事顾明延有些记不太清了。 日子平静而缓慢的向前流淌,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凌寒将他养的很好,衣食住行一样不缺,但顾明延就是觉得自己被割伤了,仿佛七岁那年的苹果顺着食道滑落,割破食道的同时也一并给心脏开了个小口子。 这道伤现在还留在心底。 不痛。 但是冷。 随着年岁日久,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偶尔有风吹过,就会将他拽回七岁那天,让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没有那么重要,似乎还不如财产分割的那一串数字。 顾明延并不想要那颗苹果,但有很长一段时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 直到刚才,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是缺少那么一种安慰的。 之前要向陆仁坦白没来得及问,但他其实相当好奇那个漏掉的步骤,仿佛缺了一角的拼图,补上就意味着圆满。 是什么呢? 顾明延想。 在安抚的动作和轻轻的吹气之后,加上什么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安慰? 人无法想象从未见识过的事。 顾明延想知道。 如果可以。 其实还有点想经历一下。 可是陆仁睡着了,在下午上课前的半小时,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脸颊肉堆在小臂被挤出一块,看着像团棉花。 顾明延托腮静静看着他。 看着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他身上打下一道道金色痕迹,随着呼吸轻缓起伏,像是振翅的蝴蝶。 微微侧过头。 到底是没好意思问。 抱歉各位久等啦,对前几章不满意,修了一下,耽误了几天,新章现在才发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1. 我往校长信箱里塞了一封匿名信。 信的中心思想是“论尚未修整完成的绿化对师生日常生活的不利影响”,其中着重控诉了那个小花坛旁裸露了一半的沙地。 该说不说昨天的风是真大。 那块沙地上的浮尘也是真多。 大风一起,生生将秀丽的江南水乡吹成了黄土高坡。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成了《西游记》中陷入黄风岭的那只猴——还是没有定风珠的版本——眼睛被烟尘刺激的又痛又痒,泪腺本能的分泌泪水,哭的我纸巾都湿了一张。 虽然这属于生理反应,但我还没在其他人面前哭的这么厉害过,想起来多少有点丢人。 好在顾明延表现的相当善解人意。 他甚至还和我一起吐槽那里的绿化,甚至万分理性的给出了“植树造林,防风固沙”的解决办法。 2. 可见他没准也深受其害,可能就是憋着不说。 3. 塞完信后往回走。 此时正值课间,走廊上一间间教室的门敞开着,零星学生靠着栏杆聊天放风。 走廊另一头,顾明延和沈沐川并排走过来。 顾明延是英语课代表,这点之前说过了。 沈沐川则是班长。 在高中这个时间段,有不少男生会因为快速抽条、肌肉生长速度跟不上骨骼生长速度而显得有些瘦,就像是那种徒长的、茎干拉的细细的多肉。 沈沐川哪怕是在这些男生中也属于偏瘦的,那更像是一种长期处于疲惫状态没能及时补充营养的瘦弱,微敞的领口下可以看见嶙峋的锁骨,神情却是极清冷的,鼻梁上驾着一副银边眼镜,走路的时候背脊挺直,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们显然刚从教师办公室出来。 一个抱着一叠英语默写本,一个抱着一叠试卷。 试卷是新出的模拟题的合订集,几十张试卷钉成一份,四十几份堆在一起分量极重。 沈沐川只捧了一半,剩下一半叠在顾明延捧着的英语默写本上,一路堆到他下巴。 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他们,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顾明延见了我也是一怔,同样停下,视线在我和沈沐川间打了个来回,脚步向前探了探又缩回去,僵在沈沐川身边不动了。 “怎么了?”沈沐川见状有些奇怪的问。 “没什么。”顾明延回答,抬起脚步慢吞吞继续向前,就是期间看了我一眼又一眼。 4. 我不明所以,想了想恍然大悟。 懂了,这是嫌我这个熟人在场打扰他两谈情说爱了。 5. 说实话,一开始听见顾明延暗恋沈沐川时我相当惊讶。 这种感觉就好像玩个视觉小说,你以为是第一章刚开局,人家其实已经全结局解锁了。 但是仔细一想也算合理。 谁说校霸攻和学霸受就不能是青梅竹马的? 分开后再次重逢,仔细咂摸还有那么一点命中注定的味道。 可以,很浪漫。 不管怎样,这个结果起码比顾明延暗恋我要好。 6. 想到这儿,我立刻麻溜的转身小跑离开,腾出位置给俩主角谈对象。 余光中,我似乎看见顾明延朝我追了一步,又生生止住步伐,但是当我定睛看去,他依旧站在沈沐川旁边,神情寡淡的半垂着眼。 我摇摇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熬夜多了熬出了幻觉。 7. 回到教室,预备铃刚好响起。 教室里略略安静,班主任拿着一叠纸走上讲台。 我低着头从课桌里取出一个曲奇盒,小心打开。 里面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一小节纹理漂亮的木头,有蝴蝶飞走后破掉的茧,最多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 我从校服里取出昨天捡到的那块绿石头放进去。 阳光自身侧窗户斜射而入,照亮了半个曲奇盒。 我开心的将那块绿石头拨来拨去,听着石头敲击盒壁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看着石头在阳光下展现出剔透斑斓的色彩,像一汪清澈的山泉。 顾明延从后门走过来,在身边坐下。 拖动椅子的声音既缓且轻,几乎淹没在教室的私语声中。 我能感觉有束目光落在我身上。 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又重新垂下视线。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顾明延稍稍侧头,变换角度将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曲奇盒里,问:“这是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回答:“一块祖母绿。” 顾明延有一瞬的沉默。 “那它的硬度有7.5吗?” “什么?” “7.5,祖母绿的硬度在7.5到8。” “……”这回沉默的轮到我了。 顾明延善解人意的说:“普通玻璃的硬度在5.5到6.5。” “那应该没有,”我干巴巴的回答,“好吧我承认它只是一块破烂玻璃。” 8. 或许是上辈子的生活太过枯燥匮乏的缘故,我总是对世间万物抱着一种充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只不过曾经受限于病体沉疴,这种探索欲被病房内的器物消化了,其次就是房间里的那一扇窗户。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 我的病房在四楼。 而在住院部外,恰好长着一株十几米高的梧桐。 我不知道怎么分辨,但是我猜在整个梧桐族群中,这株树应该年轻的过分,健壮的枝丫蓊郁的伸展开来,每一片叶子凝固着油亮的色泽,聚成一片硕大的伞盖。 某一天,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午后,这株年轻的树一举突破自己的身高上限,嗤的长出一根直挺挺的枝干,恰好伸到我病房的窗户外面。 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贯穿我短暂生涯的此后十几年——看这根树枝成了我为数不多的乐趣。 毕竟病房的摆设一成不变,我挨个给它们编故事,也总有编完的那一天,远不及这根树枝四季变化分明。 我总喜欢盯着它看。 看它春日绿芽初绽、夏日桐花堆起、秋日落叶纷纷、冬日独枝伶仃。 这株树毕竟健康又年轻,很快生长速度就超过了我身高的增加速度,头一年枝丫只伸出下方窗沿一点点,第二年就长到了窗户正中,再过几年,就横亘整扇窗户了。 所以每一年,我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 这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与我而言好像开盲盒,猜测今年夏天叶子会长出几对,明年春天又会绽开几簇梧桐花。 ——另外一提,梧桐的花是一簇一簇米粒大小,堆雪一样缀在枝头,我数过,六岁那年那根枝子共长了三簇三十二朵花,第二年就变成八簇一百四十四朵了。 我病重的那段时间刚好是梧桐的花期,已经能看见花芽分化。 也曾期待过那年会开多少花,明年又是否会开的更多,想着到时候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数上三天三夜。 但是很可惜,出于修整医院绿化的要求,那根树枝尚未来得及开花,就被修剪掉了。 我最终看见的只有光秃秃的天空。 不过我也很快就死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因为疾病近乎停滞的身高终于打败了这棵与我同样年轻的健壮的树。 ——因为它的枝丫往下坠落,而我的灵魂升上天空。 9. 这辈子我拥有一副无比健康的身体,不用困守在一成不变的房间中,仅依靠窗外树枝的变化去触碰现实世界的角落。 但心中的**并没能因为身体的恢复而有所收敛,反倒变得越发庞大。 曾经我连着许了十年生日愿望,希望能看见整株梧桐春天开花的样子。 现在别说梧桐了,只要我想,成百上千株梧桐,或者更多的树——桃树李树冬青树银杏树——我都能看见。 可我犹觉不够。 我有想过人的眼眶为什么这么窄,为什么就不能大到挤下整个世界?脚程又这么慢,怎么不能朝发夕至,转眼间走遍天南海北。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一种臆想。 膨胀的好奇心与探索欲累积起来,最终变为了另一种爱好——我开始喜欢收集一些或许在他人眼中奇怪、但是在我看来有意思又很有故事感的东西。 如木头曾是树的一部分,上面的纹理凝固了一棵树的成长过程。 虫茧则是蝴蝶诞生的地方,幼虫经过全身器官的重组,化为了形态差异巨大的成体,这让它与普通的鸡卵相比,多了一份独特。 石头经由漫长的时间风化、固结、沉积而来,因为板块运动,极有可能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这么一看简直是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旅者,几乎穷尽我想象力的边界。 ——也因此我收集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石头。 10. 不过我知道这些事情并不适合对人讲出来。 或许八岁的时候适合,那样显得童趣,有种儿童特有的烂漫。 十八岁的时候,就有种因为过于天真、而仿佛没长大的幼稚了。 回忆起过往仅有的几次,当点头之交的同学问起时,我兴冲冲分享后对方“疑惑”“奇怪”“不理解但尊重”的眼神,面对此刻的顾明延,我也就只能说“这是一块破烂玻璃了”。 11. ——毕竟这真的是块玻璃。 ——哪怕它在我心中与祖母绿无异。 12. 顾明延盯着我看了会儿,又低头去看那块玻璃,神情严肃的好像地质学家在研究什么样本。 片刻后,他抬头,纠正道:“这不是破烂。” “这是块漂亮的玻璃。” “……” 13。 这一刻。 我必须得承认,顾明延很有品味。 ——且公正。 14. 因此当顾明延进一步问我收集这东西做什么的时候。 我指尖抵着玻璃,将它在曲奇盒中从左滚到右又从又滚到左,犹豫片刻,说:“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这块玻璃不知道是来自于勇闯天涯还是雪花纯生,起先肯定是有棱角的,但是它现在被流水冲刷成了这个圆滚滚的样子。” “这是经年累月的冲刷才能形成的,它肯定走了很远的路、经历了很多事情。没准是从大陆另一边走到大陆这一边,好像一位勇者举着宝剑出发,历经千难万险、躲过暗礁激流,最终被……磨砺成了新的样子。” “说不准它的年纪比我们都大哩!” 我越说声音越轻,说到一半,转念一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声音徒然大了起来,说罢低头将盒盖盖上,又忍不住偷眼去看顾明延的表情。 顾明延做沉思状,片刻后点头。 “确实很有意思。” “唔。”我眨眨眼,觉得对方还挺有礼貌。 顾明延又说,“不仅有意思,而且很厉害。”辅以论据:“没在半道上被流水拍碎。” “那么多条河流,独独选择了通向溪华的这条,藏在乱石堆里,又在那么多块石头中被你一眼瞧见。这个概率非常的低。不仅厉害,而且……” 我忍不住打断他:“你这是在写议论文吗?” 顾明延看上去还有点委屈:“我只是在跟你分享我的想法,这些是支撑结论的必要佐证。” “所以你的结论是?” 顾明延说:“这是一个奇迹。” 兄弟们,我回来了。 第一次写第一人称试图精益求精然后写着写着开始抠字眼。 字眼抠着扣着开始卡文,卡文卡的脑壳痛逐渐摆烂,躺在床上疑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写这个题材。 ……然后挣扎着爬起来。 捋大纲,一边捋一边继续扣,一边扣一边写。 ↑ 以上是我最近的心路历程。 曾经想着我第一次写这题材我保险点隔日更 现在隔日更是过往,日更更是奢望 但是你们放心我一定把这篇写完。 我拱也要把它拱出来[愤怒] 我单身没问题,但是陆仁和顾明延必须给我谈恋爱[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1. 小说里经常会有这样的描写—— 时间变得缓慢。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我看过很多这样的句子,多是在言情小说里,描写两位主角一见钟情的场面。 曾经我是没有什么实感的,现在倒真有了点这样的感觉——当然这肯定与爱情无关,我和顾明延之间的友谊纯洁的就像革命战友——但时间确实变得漫长,连教室也变得安静,那两个字仿佛拆分成无数细小的颗粒,不一会儿就塞得我满脑子都是。 我有一刹那的恍神。 2. 奇迹。 我咂摸了一下,又暗地念了一遍。 奇迹。 3. 然后我笑了起来——虽然现在没有镜子不能看见我的表情,我也尽力在压住嘴角,但应该是笑了的,因为顾明延露出了些许恼怒的神色,想必是我的表情在牵扯下扭曲成了怪异的样子,让他误以为我在嘲笑他。 “笑什么……”顾明延皱眉,“这有什么好笑的,就是……”他闭紧嘴巴,说时不觉得,回过头复盘又像是觉得有些肉麻,扭过头,“你就当我乱说吧,我不该跟你搭话的。” “这可不行,”我尽量拉平嘴角,却又忍不住微笑,“我没笑。” 顾明延恼怒的瞪着我。 我微微凑近,重新拿出那块绿石头摇了摇,笑嘻嘻道:“真没嘲笑你,我真挺喜欢这个说法的,回头我就用刀把这两字刻在玻璃上用作纪念,反面就刻‘顾明延赐名’。” 4. 能打败羞耻的只有更大的羞耻。 果不其然。 在听我说完这句话后,顾明延也不继续纠结了。 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像是曾经的非主流□□空间将被昭告天下,眼睛频频往我手上看,看上去若不是良好的道德修养约束,他此刻更想直接把石头抢过来。 我很少看见顾明延有这么明显的表情波动,心里的一点恶劣心思冒头,不由的又凑近了一点:“你……” “陆仁。” 讲台上忽然传来班主任凉凉的声音。 我一震,猛地抬头,撞上了班主任幽暗深沉的视线。 她像端坐在阴森大殿中的阎王爷,左眼写着“肃静”,右眼写着“尔敢”。 再一转头,周遭所有人坐的整整齐齐,一束束目光聚成篾子,以各种角度落在我身上。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课了,而我和顾明延不知不觉越凑越近,肩碰肩,腿碰腿,声音也本能压低,但偏生聊的认真,竟然没发现! 5. …… 6. 淦! 我说之前怎么这么安静。 7. 我迅速坐直身体,把曲奇盒往课桌里塞了塞,然后双手交叠平放在桌面上,在班主任“尔敢公然蔑视课堂纪律!”的愤怒眼神中摆了个端正无比的坐姿,以显示自己认错态度之良好。 顾明延慢了一拍,在反应过来后,也倏的弹回了座位,速度比我还快,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弹簧。 他有些懊恼的垂下眼睛,看了我一眼,抿直嘴唇。 8. 我猜测顾明延这是自尊心受挫了。 虽然在班主任眼里我大概是个引诱学霸堕落的话痨,只点了我的名字,但是在顾明延看来,他应该也被暗暗警告了一下,作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他想必很少遇到这种事,也难怪会有这样的反应。 9. 但是有件事我不明白。 10. 我看着顾明延隐隐泛红的耳朵尖,很难将眼前这个人和平时冷淡疏离、亦或是小巷打架时狠厉冷酷的样子联系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顾明延的脸皮……原来这么薄的吗? 11. 而且或许是我的错觉。 随着我盯着他的时间变长,那耳尖似乎越来越红了。 酸红碱蓝。 如果说十秒前大概是PH=5的红,那么现在PH就大概直逼2了。 12. 忽然,顾明延扭过头,冷冷的看着我。 “我们以后要保持距离,”他压低声音说,“我们不应该靠那么近的,不合适。” 13. 懂了。 这是生气我之前和他说话害的被老师点,警告我不要在上课的时候继续找他聊天了。 “要重新画一条三八线吗?”我开玩笑。 顾明延眉毛困惑的皱起,很认真的思索片刻,摇头:“这倒不必。” “好吧,”我温声道:“那我以后不找你说话了。” “好……什?!”顾明延猛地转头,“这就不找我说话了?!” “继续说不太好吧。”我有些为难,现在还在上课呢,“而且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聊天吗?” 顾明延张张嘴,声音一下子轻的比蚊子声还细,“……也没有那么不愿意。” 他轻咳一声,严肃的看过来,“我们是普通同学,所以……基本的交流还是可以保持的。” “顾明延。” 班主任二度开口,声音直逼零下十五度。 顾明延一下子噤了声。 他转过身,和我一样正襟危坐,无比乖巧的面向讲台。 14. 班主任缓缓环视一圈,见教室里没人开小差、也没人乱说话了,清了清嗓子,讲起了正事。 严格来说,这是一节班会课。 一中的课表固定每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开班会。 只是在升上高三后,绝大多数班会变成了纯粹的自习,像今天这种需要专门拿出一整节课说的事,必定非常重要。 班主任将手中的一叠纸分发给第一排的人,让他们挨个传下去,同时宣布:“下个月三号,也就是半个月后,我们举办秋季运动会。” 秋季运动会是每年的固定项目,虽然和高三关系不大,但多少还是会让我们参与一下,且运动会那几天全校停课,也算是在繁重的课业外短暂的放风了。 今年的运动会因为天气、意外等原因一再推迟,眼见着要由秋入冬了,我们基本不抱什么期望,做好了就这么被鸽的准备,谁曾想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教室内顿时一片欢呼,甚至有人将接过的那叠纸抛了起来,又在班主任的瞪视下老老实实捡起来继续往后传。 “真的要办了?不会又是骗我们的吧?”有人问。 班主任抬抬下巴示意他看手上的纸,好声好气回答:“通知已经发下来了,要举办的项目也拟好了,不会再推迟了,你们……” 班主任的声音被欢呼声淹没了。 “……”她闭了闭眼睛,左右环视一圈拿起数学老师落在讲台上的三角板,敲敲黑板示意众人安静。 将声音短暂压下来后,她抖了抖那张通知继续讲:“十一月三号上午举办运动会开幕式,每个班级要出一个方队——不过这些跟我们没关系,高三的是整个年级出一个方队,开幕式你们也不用去看,那天上午高三正常上课,下午比赛时才停课。” 15. 闻言我有些遗憾。 或许是知道学生们平时压力太大,在开幕式的方阵上校方给了我们相当充沛的自由。 只要确保阵形靠近矩形、符合基本社会公德就行,具体穿什么衣服、定什么主题,根本不管。 高一刚升学上来的小同学比较拘谨,一般会衬衫黑裤举着牌牌乖乖巧巧从头走到尾,然后看着高二的学长学姐们一个个群魔乱舞,百鬼夜行似的从主席台下走过。 升到高二后他们向学长学姐学习,穿着打扮上离人越远而离《西游记》越近,然后享受着新一届高一学弟学妹们夹杂着震惊、迷惑、不解与向往的眼神,踩着前辈的路走向主席台。 到了高三本该是想象力最为充沛、最适合搞个大的的时候,可惜被高考这个目标拦腰斩断。 我连着上了三年高三,任务所限近距离观摩开幕式的机会着实不多,但也从事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一些开幕式的盛况。 有全班扮成马里奥和路易吉在主席台前整活“闯关”的。 有cos成洛基然后被黑猫警长押解着往前走、最后被葫芦娃的爷爷救了的。 最有戏剧效果的是去年。 据说某个班出现了一个极其社牛的班长。 社牛到什么程度? ——穿着泰迪熊的皮套在主席台前跳女团舞,跳到一半在《运动员进行曲》激昂的旋律、以及主持人“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XX班,他们迈着铿锵的步伐,以饱满的精神面貌与昂扬的姿态……”的解说词中,跑上主席台和校领导挨个热情握手,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像领导。 解说词一顿,也变成了:“向我们……向主席台走去!与校长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校长喜不喜悦我不知道,但当时在场的师生应该都挺乐呵的。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今年的开幕式会是什么样。 16. 我想这些的时候,班主任已经简单介绍了一下运动会上的项目。 其实和往年大差不差,多是一些田径项目,还有运动会最后一天进行的集体赛事和趣味运动会,集体赛事是拔河、跳长绳、接力跑,趣味赛事则是教师参加的两人三足。 讲完这些后,班主任交代了沈沐川一声让他课后把参加运动会的人统计一下,然后讲起了年级方阵的事。 高三整个年级决定出一个5X8的方阵,每个班出五个人,也不用怎么排练,就穿着校服绕操场走一遍就好,重在参与。 班主任环视一圈,很快凑齐了三男两女。 此外还需要一个站在最前面举牌子的。 众所周知。 这个位置必然是盘最亮,条最顺,长得不用特别高,但身材必须匀称,最好还能有一副国泰民安的长相的。 很遗憾,在这个校园文拼凑的世界中,校霸学霸的CP已经成了烂大街的设定。 在一众长得好看的人中,一半是学霸,一半是校霸。 学霸普遍清瘦。 而在一众看起来就很校霸的校霸中,顾明延这种露出断眉凶狠、不露断眉冷漠的长相就显得很小清新了。 17. 班主任看向顾明延。 我也看向顾明延。 顾明延一愣,忽然抬头看向沈沐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了我。 沈沐川适时过来——他效率很高,在班主任讲话的这段时间,就已经把每年必定参加运动会的几个体育生统计好了,期间路过我的位置,顺带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是开幕式的主持人,”他说,视线移到顾明延脸上,“看来我们之后要一起排练了。” 18. 是了。 我想起来了。 大纲里写了,沈沐川是广播社的,平时负责在晚饭后至晚自习前的这段时间到广播室放广播。 同时因为形象好,气质佳,声音还好听,常年包揽各项活动的主持工作——在升上高三后这种情况少了很多,但在遇到如运动会这样的大型活动时,依旧会找他。 19. 顾明延的神情变得古怪。 在沈沐川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看向我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紧张,视线不住的往我的眼角和下眼睑处梭巡。 片刻后像是确认了什么,视线停住,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本的紧张渐渐消解,转而变为一种抱歉,又变成了一种坚定。 这些情绪非常细微,但转换的却相当快。 我看的叹为观止同时又莫名其妙,总觉得顾明延在脑中似乎上演了一场极其复杂的年度情感大戏。 我看不懂。 但是也无暇细思。 因为我此刻心中已经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填满了。 “顾明延。”下课后,我叫住了他,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能不能去看你彩排啊?” 1. 我发誓。 我并不想打扰主角们谈恋爱。 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奇今年方阵会是什么样子。 上一秒—— 《顾明延冷傲退基佬》 下一秒—— 顾明延(震惊):这就不和我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1. 我问这话时,顾明延正在水房接水,闻言拿着保温杯的手一晃,几滴热水溅出来,又被他险险接了回去,硬邦邦拒绝道:“不行。” 我口中“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追人”的一堆话被堵了回去,愕然睁大双眼:“这么绝情?” 顾明延张了张嘴,片刻后,重重点头。 “嗯。” “你就这么执着?”顿了顿,他又问。 我有些不开心,嘟囔:“那又怎样?这是我的梦想啊。” “梦想?”顾明延打了个磕巴,很震惊的样子。 我抬目看去,视线相对的刹那,他像是被烫到似的倏的错开视线。 此刻傍晚,太阳坠入地平线下,留下一道通红的轨迹,那轨迹渲染开来,将天空染成了层叠的红。 我疑心那夕阳是不是爬到了顾明延的身上,亦或是他站在夕阳里的缘故,不然怎么会有红晕从脖颈一路烧上来,烧的他整个人好像融进了晚霞中。 顾明延摸了摸脸,我看见他嘴角动了动,好像小声说了些什么。 我没听清,只依稀听见了一些“刚认识”“也没多久”“怎么会”之类的词,然后他声音大了些,说:“你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顾明延说这话时带着点不自知的忿忿,仿佛我怎么了他似的。 我有些莫名。 开幕式嘛。 不好看不有趣的话我惦记着它做什么。 “好看就够了。”我说。 顾明延似是被我直白震撼了——虽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震撼些什么——但他现在看我的表情好像我是一个什么肤浅的人。 我想了想,说:“就是因为好看我才喜欢的,大家都这样吧?” 顾明延沉默了:“只有好看,内涵呢?” “内涵……嗯,内涵……也重要的。”我眼神游移一瞬,思绪飘开去,从奥运会开幕式想到春晚又一路想到我校运动会上的牛鬼蛇神。 奥运会开幕式激情四溢的解说稿在记忆深处BGM似的回响。 是,内涵当然重要,君不见各类开幕式在最后都要升华一下主题,但问题是……这玩意儿我们学校开幕式上的那帮人他有么! “理想和现实毕竟有差距,”我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内涵的人。” 顾明延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疑似,现在则彻底将我看做了一个肤浅的人。 我被看的莫名其妙,短暂反思了一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只能归结于顾明延思想境界太高。 [坚定文化自信,走特色社会主义文化道路。] 以上这句话我只当做政治课知识点记,而顾明延显然已经刻烟吸肺,深入骨髓,学的浑然一体,返璞归真了。 ——这是什么特色社会主义校霸啊! 2. 顾明延端着保温杯走回教室。 我一路跟在他身后,看他走到课桌前,将散开的笔一支一支收回去,又把凌乱的试卷一张一张整理好,做完这一切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周遭一下子变的空空荡荡,喧嚣的声音隔着走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见他不说话,我扯扯他的衣袖,把先前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不行。”这次顾明延回答的更加果决了,声音闷闷的。 我有些不可思议。 ——就因为我没什么内涵吗? 顾明延顺手将整理好的那叠试卷塞过来。 我低头一看,政治试卷,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 “这是给我补内涵?” 顾明延叹了口气,引着我去看墙上的倒计时——一般而言高三会有个倒计时一百天,但是作为重点高中,一中的校领导显然更有创意一点,他是从两百天开始算的。 “整个高三基本上都不让参加开幕式,”顾明延说,“距离高考只剩两百天了。” 我有点小雀跃,“是啊!还有两百天呢!” 说完我便迎上了顾明延颇为一言难尽的眼神。 我眨眨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顾明延刚才的这段话重点在“劝学”。 3.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其实也不能说是第一次见面。 他作为转学生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我曾短暂的和他打过一次照面。 但是这所学校的转学生多如过江之卿,茂盛的像是地里割不完的韭菜,我当时并未仔细看他,只觉得一帮帅哥乌泱泱朝我涌来,每个人都抽象成了两眼睛一鼻子的小人,除了在我视网膜上留下了“哇!帅!”这个整体印象外,单个人并未在我脑海中留下多深的记忆。 直到那天他拒绝我递过去的零食,我才真正将他看在眼里。 ——所以严格来说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冷淡的少年笔挺的坐在课桌前,看过来的眼神也是淡淡的,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近乎严苛的自律。 这在他这个年纪的人身上是很少见的。 作为这所学校的钉子户,我见过很多成绩好的人。 说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有聪明绝顶上课睡觉照样考第一的,也有挑灯夜战无比努力的,不过刻苦之余都会有自己的一些小爱好,追星的有,打游戏的有,熬夜看小说的也有,遇到突然增多的补课,该抱怨也会抱怨。 顾明延却不然。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背脊里埋的不是一根脊柱,而是一根橡皮筋,有什么东西牵着他扯着他绷着他,将他箍起来,这种紧绷的状态不止影响了他,也影响了其他人。 所以当时那一个照面我就觉得这人不是很好相与,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淡。 虽然之后的相处证明了我先前的定论有些偏颇,但也有一些我没看错——顾明延的确是一个对自己相当严苛的人,他将自己活成一个完人,也不自觉的这么要求别人。 一开始答应做我同桌是因为我能辅导他作文。 最初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时表现的不太明显。 后来熟了,我就经常见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我上课打瞌睡或者开小差时,有时候我埋在课桌你偷偷吃糖,也会见他无言看过来,让我时不时有种身边坐了个班主任的错觉。 之后大概是看透了我六十分万岁的本质,类似的情况少了,但也不过是从一个星期七八次降为一个星期两三次而已,有时候憋不住,还是会出声提醒。 ——就像现在。 但是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我了解他。 我相信他也了解我。 4. “人各有志。” 我趴在桌上说。 “那你是什么志?” “我无有远志。” “……” 顾明延闭上了眼睛。 5. ——说笑了,志向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个志向太普通,普通到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说出来都像是开玩笑。 我没有开口,只是挨挨蹭蹭凑过去,笑眯眯道:“不过最近的志向还是有一个的……” 我话没说完,不过我相信顾明延懂。 因为我又在他脸上见到了那种和班主任极度相似的神情。 “你对之后的生活就没什么计划?” “目前的计划是不想继续念高三了。” “要读的大学呢?没有想过吗?” “没有。” “那要念的专业呢?” “也没有,唔……难道你有?”我决定用反问终结这个话题。 顾明延想也不想回答:“有的,我要学法,以后当律师。” “你很喜欢这个专业吗?” 顾明延顿了一下,“……还行。” 他转过身去,弯腰继续收拾课桌,长长的睫羽垂下,在脸上打下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情,显得整个人有些淡淡的。 “总之……你是因为好看才喜欢的,以后肯定也会遇到长得更好看的……”门外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是保洁阿姨拖拽着垃圾袋、里面的饮料罐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动,顾明延的声音有一瞬间淹没在这些响动中,过了一秒才清晰起来,“……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而且很快就要高考了,之后就是各奔东西,你与其将时间花在这些事情上……还是多想想自己。” “哪有。” 我顿感冤枉。 实不相瞒我觉得我还是挺长情的,当初能盯着一根树杈子看一辈子,现在一旦把一件事放心上,就能念念不忘好几年。 “这件事我惦记了三年呢!” “三年?” 啪! 顾明延手中的笔落到地上。 他转头惊愕的看着我,重复一遍:“三年?!” “对啊。” “怎么可能?!” 6. 我觉得我被顾明延鄙视了。 这表情好像听到的是什么天方夜谭。 ……好吧,或许一个成年人想一个开幕式想这么久看起有点散漫、奇怪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幼稚,可我就是想看啊!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想到这儿我狠狠瞪了回去,翘起二郎腿:“什么怎么可能……就是喜欢呗,就是惦记呗,日思夜想好几年了,现在难得有圆梦的时候。” 我故意说的夸张又凄惨,仿佛顾明延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一边说一边装摸做样抽抽鼻子……有点假,就用指尖碰碰眼角,同时偷眼打量着顾明延。 顾明延没有回话。 他整个人再次烧了起来。 窗外夕阳收拢仅余一缕,室内白炽灯亮着,顾明延的皮肤在这明亮的光线下简直红的一览无余,让人怀疑头顶是不是会嗤嗤冒蒸汽。 我觉得有点奇怪。 “你……” “我、我有事!先……你……再见!” 顾明延踉跄一下,转身离开。 看背影简直称得上落荒而逃。 7. 当天晚上。 我回到家拆开了三个快递,把里面的东西放到阳台,洗漱完爬上床后,打开电脑,许久不见的[YAN1012]再度出现。 [YAN10112:还记得那个暗恋我的人吗?] [YAN1012:我发现他只喜欢我的长相。] [YAN1012:但是仅凭长相他居然暗恋了我三年。] 简约的对话框内孤零零悬了三条信息。 没一会儿,又有新信息弹了出来。 [YAN1012:三年。] [YAN1012:怎么会是三年?] [YAN1012:我是转学生,一个月前才第一次见到他,怎么会是三年呢?] ——连发三条信息车轱辘话来回说,看的出是非常震惊了。 8. 我打字的手一顿。 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又来了。 一瞬间,无数看过的大纲在读流星般划过脑海。 8. 这不能怪我。 艺术高于生活…… 但他毕竟来源于生活啊! 9. 我微微坐直,犹豫片刻,一字一句敲了下去。 [鹿取通知书: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鹿取通知书:或许你第一次见他是一个月前,而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在三年前就见过你一次了,也就是那一次,他一见钟情。] 顾明延:emo了家人们,老婆只垂涎我的肉/体,肤浅! 3 months later…… 浏览器网页——搜索栏——搜索记录…… 《今年男装流行趋势》 《肱二头肌训练方法》 《如何不着痕迹的展示自己的人鱼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1.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小明背着书包上学,惊鸿一瞥看见了骑车经过的李华。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眉眼柔软精致,像一阵掠过的清风,他一见钟情,可惜只一眨眼少年就消失在了来往的人潮中。 直到多年后,两人意外相遇。 一刹那,小明被拖回了那个充盈着热意的上午,心脏久违的再一次悸动起来…… …… 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 背负了父母债务的小明再一次被讨债人逼得走投无路,湿漉漉坐在屋檐下,茫然的看着瓢泼大雨,不知前路在何方。 李华路过,见状买了把伞递给他。 微不足道的善意将小明扯回人间,少年的背影在他记忆中烙下印痕,由此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暗恋,直到多年后意外在高中厕所相逢…… 2. ↑ 以上是我给顾明延举的例子,囊括了“暗恋 久别重逢”的两个大类,当然细分下还有很多小类,不同的事件和不同的人设会延伸出不同的路径。 我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打完后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还有点口渴。 [YAN1012]很久没有回复。 我莫名有种对方因为大脑接收新信息过载,被我说懵了的感觉。 [YAN1012:不太可能] 对话框里蹦出一行字。 [YAN1012:你说的很有道理] [YAN1012:但这太巧合了] [YAN1012:我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 [YAN1012:这更像是那种……那种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 3. 我不服气。 [鹿取通知书:你看过《XX》和《XXX》吗?类似的故事很多啊。] [YAN1012:这是什么?] [鹿取通知书:小说啊。] [鹿取通知书:你没听过?] [YAN1012:没有。] 我有些纳罕。 《XX》和《XXX》都是近期在高中极度风靡的小说,经常能看见有人在课间聊这几本书,有聊爱情线的、也有聊里面的事业线的,口口相传下,哪怕是再一心向学的学霸,没看过内容,至少也听过它们的名字。 [鹿取通知书:还有《简爱》和《巴黎圣母院》,这两本一本占了久别重逢,一本占了暗恋。] [YAN1012:有……吗?] ——看得出来他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鹿取通知书:《简爱》是简·爱与罗切斯特在废墟中重逢,克服困难走到一起。《巴黎圣母院》是艾丝美拉达给受刑的卡西莫多送水,卡西莫多爱上了她。] [YAN1012]沉默的更久了。 [YAN1012:没怎么看过。] 我困惑的眨眼,毕竟这俩是中小学必读书目。 对话栏上方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几秒才有一句话从底部冒出来。 [YAN1012:小时候父母管的比较严。] [YAN1012:可能……他们觉得看这些东西性价比不是很高。] 4. [鹿取通知书:还有《蓝色帐篷》。] 这是一部文艺片,但是上映之初票房意外卖的不错,也算是颇有名气,同样讲了一对青年男女的情感纠葛,拍摄手法是艺术的,剧情走向是狗血的,堪称小说套路大集合。 我一般想到什么说什么,随口提了一句,说完后开始打这部电影的剧情简介。 对方有一段时间没有声息。 过了大概一分钟,慢悠悠发过来一张电影海报的截图。 [YAN1012:是这部,我知道。] ——一看就是现查的。 我眨眨眼,假装没发现这点,将打好的电影剧情发了过去,顺带提了一嘴我曾以这部电影为切入点,写过一篇作文,字里行间极尽所能的模仿电影中的湿冷氛围,加上题材合适,竟意外拿了有史以来作文的最高分。 8. [YAN1012:可是你说的这些都是人为编造的、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 [YAN1012:不是真的。] [鹿取通知书:小说是虚构的,但是那部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哦。] [鹿取通知书:而且现实比电影更具戏剧性,导演拍的还是收敛了。] 对方又没声了。 我猜测他应该又切出去查资料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只是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不见有新信息弹出来,看得出内心受到了极强的震撼且久久不能散去。 或许是聊了这几次对他有了一点了解。 根据对话栏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的次数和闪动的频率,我仿佛看见一个人颇为麻爪的坐在电脑前,一脸懵的敲下一行字又一字字删去,最后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话。 [YAN1012:这居然是真的。] 9.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感觉自己像个语重心长的老人。 [鹿取通知书: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艺术,毕竟来源于生活。] [鹿取通知书:看上去最夸张、最不可能的事,恰恰是最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 [鹿取通知书: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YAN1012: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在很早以前就见过我,在厕所时之所以那样,不是纯粹的变态,而是……] [鹿取通知书:与暗恋对象重逢后心中压抑不住的喜悦。] [YAN1012:可是他只见了我一面。] [鹿取通知书:一见钟情是这样没道理的。] 9. 第二天午休。 为了举办运动会,学校挑了个好日子,看天气预报,一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 我从食堂往教室走,可以看见有不少穿着新裙子新马甲的人来来往往,一看就是去彩排的,还有些人捧着一叠号码布以及运动会所需的其他东西。 高一高二的那两栋楼热热闹闹,依稀可见有气球从窗户探出来——一个运动会搞出了六一儿童节的架势。 我驻足颇为艳羡的观察了会儿,回到教室时天色竟然阴了一点。 我打开灯。 顾明延正在看书,被这突然亮起的动静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发现是我后,深深的、深深的看了我几秒,然后竖起书,把脸挡在了书后。 我这才发现他读的是《巴黎圣母院》。 走过他身边时,我无意瞥了一眼,看见他读的是艾斯梅拉达给卡西莫多送水那段,眉头紧锁,反复看那几段,眼珠子都不带动的,仿佛在面对什么难解的人生课题。 我又纳闷的重新看了一眼书名,确定他读的是《巴黎圣母院》而不是人名复杂到压根分不清的《百年孤独》。 等我在位置上坐下,那双僵硬到仿佛嵌在眼眶中的眼睛才以极细微的幅度挪动了一下,从书脊上方、用一种自以为隐蔽的方式、眼神飘忽的看着我。 我忍不住转过头,他又已经放下书,转而摊开一张试卷,顶着一张淡漠的脸淡然的开始解题。 10. 日升月落。 一晃好几天过去,距离运动会的日子越来越近。 体育课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操场上随处可见训练的人影。 我托腮看着顾明延的侧脸——或许是错觉——我总觉得顾明延似乎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但又与先前不同。 没有那种仿佛猫咪炸毛一般的排斥,也不画三八线,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有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横亘在我和他之间。 我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语文老师正在讲台上激情四射的讲《故乡》——哦,换成“闰土刺猹”可能更熟悉一点——试图以这篇耳熟能详的九年级上册课文为类比,拆解又一篇出于鲁迅笔下的阅读理解。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语文老师朗诵的声情并茂,“这篇阅读里用了同样的修辞……” ——我觉得我和顾明延之间也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有时能感受到一种探究的视线,他像某种小动物,躲在无形的屏障后谨慎的观察着我,有时又仿佛陷入莫大的困惑,捧脸呆呆盯着试卷看,却半天不翻页。 我挠破了头都想不明白这种变化为哪般。 只能归结于少年心事变幻莫测,陷入爱情的男人你别猜。 11. 我选择给予顾明延充足的时间与空间。 既然他要保持距离,那便谨守路人甲本分,善解人意的不去打扰。 “你做什么去?” 一日下课,我草草叠好试卷起身往食堂走,走到门口时,被顾明延叫住。 他正动作麻利的整理桌面,察觉到我的视线,动作快了一点,同时伸手从课桌里掏饭卡。 “你不是说今天食堂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吃不到吗?” “对啊,所以我现在要去。” 顾明延动作停了,抬头看我:“你一个人去?” “对啊。” 顾明延很明显呆了一呆。 “哦。”过了几秒,他干巴巴应了一声,拿着饭卡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微微晃动一下又收回来,像是不知道要往那儿放。 “嗯,那你,嗯,”他嘴唇抿成了一条平平的直线,第一下放了个空,第二下将饭卡放到了校服外套的口袋中,同时若无其事的回转身,“那你就自己去吧。” 我离开教室,转身的刹那,顾明延似乎抬起头,眼珠跟着我的背影一点一点往左挪,嘴角轻轻抽动一下,似乎抿的更紧了。 顾明延:谁不开心了,我不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