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兰叶撕心裂肺的喊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人已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地趴倒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吴敏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迅速搭上朱兰叶颈侧的脉搏,触手冰凉,脉搏微弱而急促。
“快!叫医生!”
她朝单面镜方向急喊。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医务处的医生提着箱子冲进来,一番快速检查后松了口气:
“过度紧张加上低血糖,虚脱了。问题不大,补充糖分,让她好好休息。”
温热的糖水被小心地喂进朱兰叶苍白的嘴唇,她被担架暂时抬离了审讯室。
会议室里,刘疆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虽然朱兰叶没有完全供出到底是谁指使的,但也给我们提供了新的线索——一个对她有恩的人。”
“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王跃靠在椅背上,右手托着下巴,陷入思考:
“恩情……有时候,是比金钱收买和暴力威胁更难突破的枷锁。”
“在她心里,指使她的人对她有天大的恩惠,以至于她宁可自己担责,宁可连累家人,也绝不出卖对方。这种心理防线,是信仰级别的。”
“那我们就查!”
刘疆斩钉截铁,“围绕‘恩情’这条线,查朱兰叶过去几年在湖安市和陵安县的所有社会关系。重点排查她遇到过的重大困难——母亲生病?孩子上学?家里出事?”
“谁在关键时候拉过她一把?尤其是她进城做保洁之后,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这个人,很可能就藏在她日常接触的、最不起眼的人群里!”
任务迅速分解下去,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肖晋离开市局大楼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湖安城带着一种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喧嚣,却驱不散她心头那沉甸甸的疑云。
“对她有恩的人……”
这个谜团,萦绕在肖晋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心头的阴霾。
女儿胡茵苗看见妈妈今天下班回家还算早,脸上不由荡起一层笑意:
“妈!下班回来啦!昨天的炖排骨还剩几块,再炒个青菜就可以开饭了!”
餐桌上,气氛温馨。胡茵苗叽叽喳喳,眼睛里闪着光:“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发出去五封申请,已经收到两个offer!”
“你猜是哪两个?哎,你肯定猜不到——是UCLA和波士顿大学!不过,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好的,嘻嘻……”
“你呀,得陇望蜀,有学校要你就不错了!”
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肖晋忍不住打趣她。
“瞧你把我说的,我哪有那么菜?”女儿嗔怪道。
“那具体专业有什么?”肖晋咽了一口饭。
“妈,你看看你,提的问题多么不专业——还‵具体专业’呢!现在国外大学前一年或两年都是安排通识教育,后面才分专业。”
胡茵苗撇撇嘴,“不是我批评你,你对我的关心还比不上我爸呢!”
“好好好,他平时见你次数少,对你的事儿多关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肖晋附和着女儿,宠溺的感觉溢于言表。
“不过,这次多亏了沈星老师。”
胡茵苗满足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她帮我反复打磨PS(个人陈述),指点我推荐信该找谁去写,还有那个特别添彩的暑期科研项目充实习经历……可能,offer不会来得这么快。”
“要说,她对我的事真的上心,连周末都找我视频讨论材料细节……”
“沈星”这个名字再次触动了肖晋的心弦。
半个月前那个雨夜的惊鸿一瞥,曾经让肖晋心绪杂乱的年轻女人的面庞,如今似乎已快要淡忘。
肖晋微笑着给女儿夹菜,听着她事无巨细地汇报,白天因审讯而始终绷紧的弦,似乎也随着女儿的叽叽喳喳,稍微松弛了一丝。
“唉,我看,我爸和沈老师是真的好上了,是那种可能‘要结婚的好’。”
胡因苗略带伤感又小心翼翼看了母亲一眼,“我无意中看见他俩——接吻了……”
“妈,我告诉你这个,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你爸当然可以选择自己新的伴侣。”
自从那个雨夜,肖晋说服了自己,如今她已经能平静对待胡继斌的任何恋爱的消息。
“妈,你是够洒脱,够飒爽!我给你一个大写的‘赞’!”
胡茵苗看出母亲真的是一副“任庭前花开花落”的淡然神态,忍不住给母亲竖起大拇指。
“快吃你的饭吧!”
肖晋忍不住被女儿的“抖机灵”逗乐了。
“不过,我爸这人,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胡茵苗咬了一口排骨,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一丝困惑。
“前一段,我和同学晚自习前,想去麦当劳买个菠萝派垫吧垫吧(口头语,临时吃两口充饥),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啊?”肖晋随口问。
“我爸!”
胡茵苗的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他跟一个阿姨坐在最里面角落的位置,不是沈星老师!”
“那个阿姨……嗯……看起来有四十岁吧,穿着挺普通的,有点像……有点像我们小区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头发随便扎着,脸上没什么妆,感觉挺朴素的。”
“我就奇怪了,我爸不是跟沈星老师在一起吗?怎么又跟一个……那样的阿姨约会?”
肖晋一怔。
胡继斌和一个像“家政阿姨”的女人在麦当劳角落密谈,这画面本身就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肖晋忍不住追问。
“大概……一个多星期前吧?”
肖晋夹菜的手在空中顿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你看清了?”
肖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当然看清了!”
胡茵苗用力点头,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
“而且……妈,我做了件特八卦的事儿……我正好穿的是带帽子的卫衣,我就……”
“我就把帽子拉起来,戴上太阳镜,假装去柜台拿番茄酱,从我爸他们那桌后面走过去了……想听听他们说啥……”
肖晋盯着女儿:“那你……听到什么了?”
“他们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爸背对着我,那阿姨坐他对面,我听得比较清楚她那边的。”胡茵苗回忆着。
“那阿姨好像说了句‘我硬是满感谢你……都听你的安排’。对了,他们俩都说的是陵安话!”
“亏了我从小总听我爸给奶奶打电话。虽然我不会说陵安方言,听——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女儿露出天真又得意的笑容,肖晋的呼吸仿佛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猛地冲向头顶。
下午审讯室里,朱兰叶那张憔悴绝望、布满泪痕的脸,和女儿口中“四十岁左右、穿着朴素、像家政阿姨、陵安口音”的特征,瞬间在她脑海里重叠、放大。
莫非,和胡继斌私下会面的——是朱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