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发送成功后的几秒钟后,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宋新仪久久注视着,明白了这是已读的意思。
她没有再等,将手机揣回兜里。
在宋新仪这里,她的消息得到了默许,那就是结束的共识。
许静默默扯了两张纸巾给她,却什么也没说,宋新仪扯了扯嘴角,接过来擦去眼尾的湿润:“谢谢。”
许静说:“我以后不会再回答他了。”
宋新仪摇摇头:“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多想。”
饭局结束,宋新仪如自己所说的没有再去续摊,坐上回程的出租时,窗外忽然有了沙沙的响动,她转了转贴在玻璃上的脸颊,水珠折射着斑斓的霓虹坠落,原来是下雨了。
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这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云师谨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也从未和他身边的人介绍过她,就连对待他的安慕者,也是一副愿意施舍的模样。宋新仪之前从来不觉得这些算是他的缺点,可当两个人真正开始建立全新的关系时,她才明白根本不是这样的。
在爱里,慷慨是难以为继的。
离开她之后,他的生活或许也仍旧是按部就班的,毕竟他对她也仅仅只是“喜欢”罢了。
想到这,宋新仪拧着眉闭上了眼睛。
凌晨,属于年轻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肆意仍旧灯火通明,喧闹不绝。厚厚的门把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离在外,听不真切。
云师谨仰头灌了一口酒。
起伏的喉结在暧昧的灯光下染上一层薄粉,如同被打落枝头的桃花瓣,一朵朵凋零残破。
季霄见他这阵仗,自己是一滴也不敢沾了:“你慢点喝,我怕你把自己呛死了。”
云师谨没说话,继续往杯里添上,他的眉眼低垂,瞳孔掩在乌黑的眼睫下,透露出一股近乎冷峻的生人勿近。
云师谨一贯是好相处的,记忆里基本上没和人挂过脸,季霄都有些大气不敢出,瞥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感情不顺?”
云师谨:“嗯。”
季霄消化一下,倒也不是很意外:“她和你吵架了?”
云师谨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手背上的青筋蜿蜒,他好像一直在隐忍着,眉头紧蹙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充满困惑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季霄其实到了现在仍旧处于状态外,他的感情史空白,对恋爱更是一窍不通,完全给不出参考意见。不过足够茫然也意味着足够安全,这或许也是云师谨选择约他的原因。他只能顺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云师谨似乎也反应过来,这种事问别人实在算不上明智之选,他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斑驳陆离的窗外。
他轻声说:“或许在她眼里,我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不会产生占有欲,不会对她施以压力,不会以感情为名义要求任何东西。
身处于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从小到大,云师谨并没有能够学习的感情范本和参照。他学会的只有察言观色,并在适当的环境里充当适合的角色。所以决定开始这段感情的时候,他给自己的定位就足够清晰。
宋新仪既然说喜欢他,那他便顺着她,不给她添麻烦,也不给她徒增烦恼。这就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了。
他是这样想的,可现实与理想却明显背道而驰。
想到这里,云师谨垂下眼。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是他难以控制自己,最终还是无法自拔地越陷越深。
季霄想了想,却难得提出建设性意见:“如果她有什么地方触及到了你的底线,你直接跟她说清楚岂不是更好?”
云师谨看了他一眼。
“恋爱都是需要安全感的,”季霄回忆着网上搜罗的信息,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两个人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有些误会出现了你都意识不到,你说是不是?”
云师谨一边按太阳穴一边不吱声。
“所以我现在给你的建议就是,”季霄越说越愈发有底气起来,直视他的双眼,语气笃定,“明天早上起床,立马,第一时间,去找她。”
云师谨的动作顿住了。
“把事情说清楚,就算要分手也有始有终。”季霄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别自己东想西想一大堆有的没的,这不是上次你跟我说的?”
窗帘被风扰动,层层叠叠如同缥缈的雾,无边的黑夜逐渐被亮起的晨曦取代。
光影变换间,宋新仪被手机震动吵醒。
她眼皮还微微发肿,艰难地适应着光线,沙哑道:“喂?”
那边的人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轻微的喘息声。
宋新仪愣了一秒,低头看向屏幕,恰逢门外铃声响起,模糊的人声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相重叠:“我在你家门口,方便开个门吗?”
宋新仪僵住了。
她一时间失语,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找我干什么?”
云师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聊聊。”
“……”宋新仪直起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镇定,“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不够。”云师谨低声,“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宋新仪挂断电话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换下睡衣洗漱一番,确认眼睛不是很红之后,才过去开了门。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黑的云师谨。
在宋新仪看来,黑色是侵略性很强的颜色,尤其他不仅头发黑,瞳孔也黑,没什么表情就格外有压迫感。云师谨难得将袖子撸过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高大的人往那一立,能遮蔽大半视线。听见声音,他抬起眼睛看向她。
四目相对,他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她闻到了他身上馥郁的沐浴露香,应该是不久前洗过澡,熟悉的香味悄无声息地入侵,她拼尽全力才保持住表情。
见她不躲,他愈发凑近。宋新仪撑住门板,逼自己直视他:“有什么就在这里说清楚吧,我可没有反悔。”
在宋新仪这里,她确实是下了决心要分手。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等他慢慢爱上自己,感情里很多东西强求不来,她更没有义务等待,把战线拉长损耗的总归还是自己。
快刀斩乱麻,至少结束得早,痛得少。
可云师谨却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仿佛妥协了一般,抬手抱住了她。
他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到她身上,令宋新仪进退不得。她的鼻尖埋在云师谨宽阔的胸膛里,听着心脏跳动着,有力而沉稳。
云师谨说话带动着胸腔的振动,他的声音轻低,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可我想反悔了。”
宋新仪鼻子一酸,眼睛一瞬间湿润了。
原本想挣开的胳膊僵在半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云师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松动,将她搂得更紧,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腰将人抵回屋内,一只手反手带上了门,宋新仪被密不透风顶在墙边,落入温暖又坚固的怀抱。
云师谨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头发穿过他的手指缝隙,她的后脑勺被牢牢掌在手心。
他一边在她粉红的耳垂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边哄着她说话:“有什么事你好好跟我说不好吗?为什么好端端要突然提分手?”
说完,他似乎也回忆起了不大爽快的事情,皱了皱眉:“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那我必须解释,我不是故意上门管你的,我是想找机会好好跟你说清楚,恰好许静又跟我说你喝了酒,我才……”
“我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宋新仪打断了他的话,她推开一段距离,侧开头避开他的视线,云师谨才意识到她的眼尾有些泛红,语气也不同于往日的从容淡定,显得分外情绪化,“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搞清楚状况?”
云师谨愣怔,下意识用手去抹:“……你哭了?”
“没有。”宋新仪冷硬地掰开他的手。
云师谨抓住她:“别这样好吗。”
他的语气好像恳求,喉结上下滚动:“别推开我。”
宋新仪摇摇头:“从头到尾都一直是你在推开我,云师谨。”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将被他搂皱的衣服扯平,眼里氤氲出的水汽淡去,抬头又变回了曾经冷静强大的她:“你从来没有赋予过我了解你的权利。你总是对我有所隐瞒,总是对我不上心,我承认我刚开始和你表白是自私的,是我旧情难忘,是我爱而不得,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以为我足够有耐心等到你爱上我,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你并没有这么喜欢我。”
“可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是我太自以为是。”她残忍地一字字吐出,“我和别人天天呆在一起你都毫不过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了。”
“走吧,我想这一次我说的够清楚了,别在最后关头还闹不愉快。”她下了最后通牒,伸手去开门,意思再明白不过——下逐客令。
可她的手又一次被包裹住了。
云师谨牢牢握着她的手腕,那股令人安心的体温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叫她原本就强装镇定的外表支离破碎,她死死咬住牙关,要狠心将手臂抽出,手背却忽然一湿。
她还以为是错觉,可接二连三的湿润却打消了一切多余的念头。
云师谨的眼睫低垂,尽管身体已经在轻微地颤抖,一只手却仍固执地拽着她。
他无声地流泪,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宋新仪的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仿佛被这几滴突如其来的泪水冲垮,她茫然地被抱入怀中。
而始作俑者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如同寻求庇护的大狗,委屈又不舍地朝她撒娇挽留。
云师谨终于第一次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我怕你不想被我管,我不要做第二个乔宇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