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风自由》 第1章 第 1 章 夏天的傍晚,夜凉如水,将近十一点,A大附近的商业区仍然灯火通明。 酒吧灯牌一闪一闪,“肆意”两个字忽明忽暗。明明已经夜幕低垂,内部仍然座无虚席,入耳皆是觥筹交错声。 一杯绿色的鸡尾酒被推至桌面,大红色的指甲油显得那双手愈发雪白修长,酒杯被托起,送入豆蔻色的唇中。 “又喝你的苹果马天尼。”好友许静瞥了一眼,摇了摇自己杯里三色渐变的酒,“怎么每次来都点一样的。” “度数好把握,”宋新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余光扫过对面桌玩得酩酊大醉的男男女女,“这种联谊,断片等于**。” 有认识的人已经勾肩搭背在一起了,距离暧昧得要亲上,许静一脸“无法忍受”,跟宋新仪咬耳朵:“谁知道小李对B大那个学妹有意思,这眼神都拉丝了……” 宋新仪懒洋洋笑了,又喝了一口。 A大和B大的计算机系总有合作项目,两边来回跑,作为联络部的副部,宋新仪少不了看底下的人眉来眼去。联谊是部长组织的,她看来这事儿就等同于相亲,让她兴致缺缺又不得不来。 “现在亲上了。”许静冷眼旁观,同步跟进,“小李把手放人家腰上了,预计十分钟后两个人就能走。” “别看了,省得抓到人把柄,下次例会对着人尴尬的是你。”宋新仪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来‘肆意’不就是冲着这地段。” 黄金地段,一百米外就是酒店。 他们部长定这儿也是心里跟明镜似的,熟门熟路了。 许静外表看着清清冷冷的,也没什么表情,嘴下却犀利得很:“预判错了,现在就起身了,挺急。” 她俩就目送孤男寡女跌跌撞撞离开酒吧。 宋新仪吹了声口哨,实在见怪不怪。 “你爸妈有催你找对象吗?”看着人走远,许静用吸管搅动杯里的冰块,“我爸妈前几天还安排我和一B大硕士见面。” “B大硕士?可以啊,学什么的?”宋新仪看着她。 许静冷飕飕:“土木工程,跟我说未来可能发配西藏。” 宋新仪:“……” 许静:“我也不是歧视什么,这些都先不说,异地我真谈不来。” “你爸妈这么急干什么,这才大二呢。”宋新仪说,“我爸妈巴不得我一辈子别嫁出去,就在家帮我弟补习。” 许静和她知根知底的,清楚她是宽慰她,宋新仪家庭条件不说很好,但家庭关系特和谐,她总和她爸妈通电话,许静长耳朵了,能听得出来。 “应该在试探我。”许静说,“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早恋的时候我一点动静没有,我妈怕我喜欢女的。” “……”宋新仪看她那无波无澜的脸,“是很防患于未然了。” 她和许静又聊了会儿,随意划拉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快过半了,该走人了:“账能报吧?我准备撤了。” “行,你不回宿舍?” “明天没早课。”宋新仪端起杯子打算结束最后一口,正对着她们的酒吧大门被推开,门挂的铃铛响了几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几个陌生的面孔收伞走进来,有男有女。 “怎么下雨了,你带伞了?”宋新仪皱了下眉,许静摇头:“你坐着等雨小了吧。” “感觉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算了。”宋新仪给她妈编了条消息,“跟我妈说一声,省得她还等我。” 她拧着眉发消息,指甲敲得屏幕发出清脆的响声,恰好有人经过她身后,落下一个微沉的男音:“借过一下,谢谢。” 她不自觉地转头,嘴里还答应着,就这样毫无防备与那人四目相对。 书上说,人的一生可以遇到八百万人,其中,会打招呼的有三万,熟悉的人三千。而和熟悉的人重逢的概率又是多少,宋新仪不知道。 应该很小,但此时此刻就是降临在她身上了。 一瞬间,周围的嘈杂都隐去,她的目光滞住,恍惚得像做了一场短梦。 他的五官比从前长开了一些,肩膀似乎也更加宽阔,格子衬衫挽了两道,手臂线条流畅有力,有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力量感。 对方显然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她,微怔:“......宋新仪?” 语气不确定,一个疑问句。 他身后的男男女女都朝她看来,许静也看向她。 “……”宋新仪低头掩饰掉多余的表情,站起来时已经换上一个惊讶又不失礼貌的笑:“这么巧啊,云师谨。” 隔壁桌没位置了,宋新仪他们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和B大玩起大冒险,男男女女在那嘴传扑克,玩得热火朝天。让老板加了几个凳子,云师谨和他几个朋友就在她们旁边坐下。云师谨挨着她坐,膝盖不经意碰到她的。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都是做联络的,少不了套近乎,社交是她们看家本领,许静问他们哪个学校,云师谨那边的女生说是C大,宋新仪愣住了:“C大?” ABC这三个大学都在朝林的市中心,A大是理工科强校,其次是B大,C大是传媒类。但不管怎么说,三个学校的距离很近,这两年宋新仪也见过不少C大的人,但从来没遇见过云师谨。 她压根没想过云师谨也来了朝林,他们毕业后就基本上断了联系,云师谨也不爱发朋友圈。但宋新仪会发,他是知道她在这边的。 不过从刚刚和她打招呼的毫不避讳来看,他肯定不是有意躲她,凭借高中对他有限的了解,宋新仪猜他只是没有联系她的需要。 “原来我们一个班的。”云师谨给他朋友解释一句,“她是我高中学委。” 宋新仪瞥他一眼,右耳从他黑发空隙中露出,精致的珍珠耳钉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他的头发比高中的时候要长很多,额前的头发半遮了眉,温顺自然地垂着。眉骨突出,侧脸骨相很漂亮。 别人说话时,他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着透明的酒杯,像消遣,又像在发呆。 “你们是高中同学?怎么现在才知道都在朝林。”云师谨那边的人问。这问题问的就稍显没水平了,像许静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情况就一种可能,两个人没熟到那份上。 好在宋新仪是八面玲珑,什么话都能接住,她就笑:“我们班当时没走艺考的,我没想到C大还有这么现成的人脉,是我欠考虑,不然早主动上门了。” 她说得圆滑,让人挑不出一点错,云师谨静静看着她,也没否认。 “你们平时是不是不怎么来‘肆意’?”许静于是问,“第一次见。” 云师谨两个朋友宋新仪记住了名字,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学流行音乐的,叫马雨晴。一个留蓝色狼尾的男生学钢琴,叫季霄。 马雨晴比他们都外向,总抢着答话:“没啊,之前来过,只是次数不多。每次就和今天一样,录完作业一起来喝一杯。” “那可能之前刚好错过。”宋新仪说,“我们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说完和云师谨对视,两个人都是一笑。他和从前一样,桃花眼,卧蝉窄长,笑就像弯月,眼周因为微醺带上淡淡的粉。 “我记得你高中没有艺考,怎么去了C大?” “就报上的。”云师谨说,“我没读艺术专业。” 啊。宋新仪了然,她记得C大确实有开文化专业,分数线也相对比较低。她说:“那你们一起录作业?” “他是我朋友。”季霄开口。他和马雨晴截然相反,整个人缩在连帽衫里,显得阴阴郁郁的,说话能一句说完绝对不说第二句,比如现在,说完这句他就没了下文。 云师谨接道:“嗯,我们俩熟,就顺带着一起玩了。” “我们部今天联谊,搞到现在这个点还没下,你们也辛苦了,录作业到这个点钟。”宋新仪道。 “都习惯了啦,期末周到了嘛。”马雨晴摆了摆手,“凑一起喝点酒,回去还得熬大夜呢。” 宋新仪问云师谨:“你待会儿也继续陪他们?” 云师谨摇头,他声音很好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沙沙的:“我回宿舍。” 坐了一会儿,宋新仪点的水果船上了,推到云师谨那边。宋新仪跑局跑多了,习惯了做这些,那几人也不多客气,纷纷插起来吃了。 云师谨给她道谢,问要不要给她转钱。 他俩高中毕业后联系寥寥无几,最多是极偶尔的,云师谨给她朋友圈点赞。 宋新仪:“没事,以后有需要卖个面子给我就行了,我做联络的,说不准哪天要用到你们C大的人。” 从入座开始云师谨就不是主动回答问题的人,整个人虽然挺放松的,但宋新仪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认识她,他不会主动社交,更不可能做她和他朋友的衔接工作。 不过她也不是很意外,高中时期他就不爱出风头,但朋友一直挺多。 归根结底,大概是因为这人脾气太好。 雨下了二十分钟就渐渐变小,指针逐渐转向零点,宋新仪往外面望一眼,许静看出她的踌躇了,问云师谨他们几个:“你们有带多余的伞吗?” 这回宋新仪倒是先抢着说了:“没事,晚点我再走。” “我撑你。”云师谨主动道,也没等宋新仪答应就走到门口拿伞,宋新仪没办法了,对他道:“太远了,你把我撑到路口我打车就好。” “嗯,”他点点头,“远点也没事儿。” 云师谨剑眉星目,帅得干净利落,人又高挑,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抓住。而宋新仪又是窈窕美艳,两人一起走出门口就收获了不少目光。 一出门,风卷着雨滴吹过来,宋新仪把头发挽过耳后,他举伞的手臂横在两人中间,无形中拉开一段距离,好在伞大,两个人不必紧挨在一起。 闻着空气中潮湿的气味,宋新仪主动道:“也是凑巧,大家都说毕业之后就你最安静,没想到今天被我碰到了,大家都知道你在这边读吗?” “有些知道,我就是没在群里说。”云师谨说,“有人直接发消息问我,我都回了。” 宋新仪试探:“是因为……” 云师谨面不改色,语气平常:“群里那些都是林逸姚朋友,我和她分手之后就没怎么来往了。” 宋新仪意料之中,她以前跟云师谨前女友的关系不错,后来毕业,两个人的关系也淡了。 她这边思绪刚冒头,云师谨就不咸不淡开口。 “你和乔宇凛呢?” 宋新仪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抬头瞪着他:“你……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云师谨也愣住了:“我很久没和他联系了,什么时候?” “你……”宋新仪哭笑不得,“一年前!搞半天你还一直以为我和他谈着呢?!” 云师谨没忍住笑出来,很无奈:“我真不知道,他没找过我,见到你才刚通网。” 宋新仪:“看出来了,我改天去你宿舍帮你拉条网线。” 这一闹,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点生分和疏离被冲淡不少,宋新仪也自在了:“那你后来谈恋爱没?还是现在正在谈?” “没有。”云师谨说,自然反问,“你呢?” 宋新仪:“没有啊,没遇到合适的,平时也好忙,没时间。” 云师谨点点头:“我知道,A大肯定会很忙。”好像只是说一件小事,他随意,“但你肯定没问题的。” 宋新仪心下一动,心跳隐匿在雨声里,雨声接连不断,无迹可寻。 没两步就到了路口,宋新仪叫的车在夜晚里闪着灯,分外瞩目,云师谨将她送上车,宋新仪降下车窗与他再见:“早点回去吧,别让你朋友等了。” 云师谨:“那你回到家给我个消息。” 宋新仪前段时间刚染了红棕色的头发,长波浪披散肩头,她一笑就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霓虹闪烁的雨夜里,整个人笼在雨雾的白朦中,云师谨看她,视线好像被欧根纱覆盖,忽闪着光似的。 她挥手:“有机会再见啦,师谨。” · 云师谨的身影被黑夜吞噬,再也看不见。宋新仪靠回椅背,面上的表情淡下去。 她刚开出街道许静就给她发消息,问她和云师谨是不是就单纯高中同学。 宋新仪:你问这个干嘛? 许静:你俩看上去挺熟的,像朋友,但又明显是今天才碰到。算什么,久别重逢? 宋新仪唇角一勾,许静果然很敏锐,她打字:就原来同学,有段时间还挺熟,毕业就没来往了。 许静:他帅成这样,赵继轩都得往后稍稍。 这评价从一贯无欲无求的许静口里说出来,含金量不是一般高。赵继轩是他们联络部部长,也是A大名人了。 宋新仪替云师谨谦虚了一下:各有各的特色吧,咱小赵总不是这类型,比不了。 心里却是:不只是逊色一点吧,云师谨好歹原来我们温附公认校草。 云师谨这人长得一张足够招摇过市的脸,但做什么都很低调。朋友多,但从没带头干过坏事。他的高中生活和其他人相比也并没有什么很大不同,就循规蹈矩做该做的事。女生私下会认可他帅,也会主动和他做朋友,聊天,但没有一个人公开表明过喜欢他。 听她这么说,许静显然有些意外:为什么? 宋新仪:因为他一直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就是林逸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云师谨回到酒吧,雨渐渐小了,只成绣花针。 他再次收伞,坐回原位。 马雨晴几个人作业还没弄完,打个招呼就走了。宋新仪的朋友也告辞了,桌上就剩他和季霄。 季霄不能喝酒,点了杯可乐,把帽子套上了:“那是你前女友?” 云师谨侧了半个头,很无语:“你说笑呢?我记得我说过我前女友在温启。” 季霄:“我看你刚刚一直对她笑,应该有点故事。” 云师谨:“我对前女友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季霄:“就纯朋友?” 云师谨:“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她之前和我高中玩得最好的朋友谈过,我当时跟她玩得也还行。” 季霄虽仍冷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认可道:“之前他们说A大的都会来事儿,今天一见确实没说错。” 云师谨垂眼睛转杯子:“她一直是这样。” “看来很了解。” 云师谨扯出一个淡淡的笑:“你要是高中认识她,你也会这样说。” 黄色啤酒,凑近才能看见一点模糊的黑色影子。 手指微动,酒面就泛起波澜。 宋新仪打开家门,家里果不其然还亮着灯,她爸在沙发上看书,她妈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她弟,一个准高三,呈长条状占据了整个贵妃椅,正在看辅导书。 她一进门她妈就开始数落了,把汤放下就念叨:“都说了以后这么晚就和同学回宿舍去,一个女孩子回来多危险啊,你爸上次给你发的那些出租车惨案你都看了没?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不行啊妈,我可不能浪费我难得没有早课的工作日。”宋新仪把包往桌上一扔就靠她身上,和抽了骨头的猫似的一身软劲,“今天例外,下雨了我才晚回的。” 她爸这回倒是没说啥:“十二点多了,赶紧洗洗睡吧,全家等你呢。” “姐,你还差十分钟就过门禁了,要是没发消息爸妈又该报警了。”她弟火上浇油。 眼瞅着唤醒她妈不好的记忆了,面色刚变宋新仪就把人推进厨房:“好了好了妈,继续做我弟的深夜大补汤吧,我去洗澡了哈。” 出来时顺便给了她弟一记瞪眼。 他们家前两年刚搬回朝林,温启是发达城市,为了孩子好的教育资源,宋新仪初中时他们就带她去温启读书了,一直到她考回朝林,家里才迁回来。宋新仪当时坚决反对,因为宋新涣还在温启上高中,她一个人住A大宿舍也不会出什么事。谁知道她弟还反过来劝她,说自己可以坐高铁回去上学,反正学校也只放月假,一个月回一次,不然就住同学家,不会花多少钱。宋新仪根本拗不过他们。 她挂着毛巾去洗澡,手机振动一下,云师谨给她发消息:到家了吗? 她才想起来他要她报个平安,给人回了信息,问:你还在肆意? 云师谨:没有,我回宿舍了。 也是,都这个点了。 宋新仪:你们C大门禁真松,这个点了都给开门。 云师谨:期末在练习室或者图书馆的人很多,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师谨:你们A大会管? 宋新仪:会管,不过门禁很晚,十二点半左右还给进。 云师谨:那也很宽松了。 云师谨:对了,今天还是谢谢。 宋新仪失笑,打字:真没事啊师谨。 云师谨:改天有帮得上忙的随时说。 宋新仪:ok 云师谨给她点了个赞,没多说别的,宋新仪知道这是聊天结束的标志,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机。 今天的重逢来得太突然,在宋新仪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发生了,现在回想起来还跟梦似的。她以为云师谨留在了温启,没想到他在朝林,还就在A大的隔壁,更没想到两年了两个人才会偶遇。最意料之外的是,明明乔宇凛高中和他最铁,他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一年。 看来毕业后,云师谨真和原来同学彻底脱轨了。 乔宇凛没有主动告诉云师谨,宋新仪也倍感意外。不过现在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强制自己不再去想,在水浸湿头发时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睡了个自然醒,宋新仪没化妆,戴了口罩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刚下高数,赵继轩就在群里@她,说元旦晚会要借设备,往年都是自给自足,今年设备坏了,短期修不好,让她想办法解决一下。 许静吐槽:“赵继轩现在是越来越放手给你做了,生怕你升得不够快,想尽办法派任务给你预留部长之位。” 宋新仪倒是无所谓:“反正我都是副部了,基本上板上钉钉,任务不任务的都是走流程。” 论舞台设备什么的,最充足的只能是C大,宋新仪也觉得这忙来得真快,老天推波助澜,根本没给人情多欠一段时间的机会。 她发消息给云师谨:你能帮我联系到你们管理音响设备的老师吗?我们学校刚好需要,拜托啦。 宋新仪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网速慢了,估计平时真的不怎么看信息。午休发的,等到下午三点多云师谨才回。 云师谨:好,我帮你问问季霄他们。 这回效率很高,没多久他就给拉了个群,群里除了季霄还有他们C大的设备负责人,宋新仪沟通工作做得快,谈得差不多,约了晚上去C大确认一下设备。 “你跟不跟我走?”宋新仪问许静,期末周了,许静还在痛苦写题:“我怕挂科。”宋新仪懂她意思了,自己打算扫个车过去C大。 没想到刚在群里通知完,就收到云师谨的私信:我带你进去,我在A大门口。 果不其然,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形。九点多的A大门口人来人往,他就静静靠在那,仍然是一身格子衬衫,一手插着兜一手划拉手机,侧脸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真切,只有耳垂上的那一抹莹白尤其醒目。 他有所预感地抬头望来,拿手机的那只手垂下了。 宋新仪走过去:“麻烦你了。” 云师谨:“昨天才说了有能帮上的地方尽管提。我带你走,不然有门禁进去很麻烦。” 宋新仪和他并肩而立一起走出去,她淡妆,扎了低马尾,卷而蓬松的头发,风一吹就是香甜的气味。简单的v领短袖和牛仔裤,穿在她身上就尽显腰细腿长。 他们的距离因为走动忽远忽近,宋新仪率先挑起了话头:“你现在学什么专业呢?” “一定要问吗?”云师谨的语气有些无奈,更多是笑。 宋新仪:“看来是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专业咯?我想想……该不会是管理类?” 云师谨:“不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怎么只有一次啊。”宋新仪说,“猜对了有没有什么奖励?” 云师谨低低笑了一声,干脆利落:“请你吃饭。” 宋新仪:“语言类?” 云师谨打了个响指。 宋新仪心满意足:“简单啊,请吃饭。” “怎么猜到的。”云师谨也有点好奇,“谁跟你说了?” 他们站在等待红路灯的路口,不断有车在面前驶过,带起阵阵劲风,宋新仪耳侧的头发被吹得翻飞。 她的眼睛直直看向他,嘴唇张合。 “我不光知道是语言类,我还知道是西语,对不对?” 云师谨插在兜里的手慢慢握紧了。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胶着,云师谨也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眯了眯眼睛,语气笃定:“你早就知道答案。” “对啊。”宋新仪也学他打了个响指,笑得露出两颗梨涡,“两年了,毫无长进啊云师谨。” 这句话仿佛一句魔咒,唤醒了云师谨尘封的记忆。 但过往只是刚冒头,就被眼前的现实强压下去。 “你呢?”云师谨问。 绿灯亮了,他们过马路。 “计算机呀,我读的A大的王牌专业。”她语气狡黠又骄傲,像洋洋自得展示自己皮毛的狐狸,“怎么样,羡不羡慕?” 云师谨夸她:“很厉害。” “谢谢。”一下见好就收地收敛了。 “但是不意外。” “嗯?为什么?”宋新仪也好奇了,其实很少人看见她会觉得她是学理工科的。 云师谨只是轻飘飘:“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又来了。 宋新仪抬头看他,他个子很高,一米八五往上,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清晰的下颚线,和那一颗漂亮的珍珠耳钉,镶嵌他的耳垂上,不多加修饰的随性洒脱里多了份精致和柔美。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她语气认真,单纯发问。 云师谨一顿,摸上耳垂:“很奇怪吗?其实……” “不,很适合你。”宋新仪说,“很美。” “……一毕业就打了。”云师谨忍了一会儿,还是,“谢谢。” 话音刚落,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撇开头笑了。 宋新仪边笑边:“你太正经了,真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我的荣幸。”云师谨也开玩笑。 两个学校本来就近,说着说着到了C大,云师谨帮她跟保安交涉一会儿就顺利进入,刚进门云师谨就遇到了熟人,几个男女在门口等外卖,见到他纷纷打招呼。 “又点外卖呢。”云师谨说。 男生一手勾他肩膀上:“炸鸡,你吃不吃?要的话等会儿我送你宿舍里。” “不用,你们吃。”云师谨说,“我带人还有点事。” 那几个人早看见宋新仪了,就等他这句话介绍,纷纷调笑起哄,云师谨一点没不自在:“我高中同学,A大的。” “美女好啊,之前没见过。” 宋新仪跟他们大大方方打招呼,没说几句云师谨就带她走了,宋新仪跟上他:“人缘不错啊。” 云师谨:“这几个跟我一个班的。” “跟季霄更好还是他们?” 云师谨想了想:“季霄吧。” 负责人就在器材室那边等着,云师谨把人带到了就坐一边台阶上玩手机了。宋新仪去交涉了半小时,约着下次找人来搬,以为他早走了,刚走出来打开约车app,一个硕大的黑影就站起朝她走来。 “讲好了?” “……吓死我了。”宋新仪后退一步,拍了拍胸口,“讲好了。我以为你早走了。” “说好了请你吃饭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没有沾染酒精更显清亮。在空旷的校园里,激起圈圈无形的涟漪。 宋新仪张了张口,难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你认真的?我还以为是……” 云师谨笑笑:“我哪次只是说说而已。” 第3章 第 3 章 “先答应着,下次吧。我会长胖的。”宋新仪看了眼手机,真挺晚了,“师谨,你对女孩儿的自律实在一无所知。” “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句空话。”云师谨说,“我对你的自律还是有点了解。” 她说叫车了,不用他送。云师谨也不勉强,送她到门口陪她等着。他俩就站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进进出出的都先看一眼云师谨再看一眼她。 宋新仪:“人缘不错啊,看起来比高中还好。” 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高中,云师谨与她在黑暗里目光相接,C大的学生夜间活动丰富,她能听见操场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云师谨一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他在社交里进退有度,知道怎么在人群中隐藏自己,也知道在面对面时怎么不显谄媚地尽到礼数。这事儿说着简单做起来难,他却轻而易举,给你一种浑然天成,本该如此的感觉。 比如他现在开口,顺着她的话聊起过去:“还好,其实原来玩得好的现在也很少联系了。” “比如玩得最好的乔宇凛?”宋新仪语气轻快,含着调笑。 云师谨对她主动提到毫不意外,像早预料到了她会来这一招:“我真不知道,毕业之后他就问过我一次去哪读了,后来偶尔打游戏也没聊到这个。” “你也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分么?”宋新仪说。 云师谨:“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愿意是愿意,不过……” 一辆车停在C大门口,手机随即振动起来。 “留给下次吃饭说吧,我车到了。”宋新仪像昨天一样对他挥手,“你快回吧,再见。” 云师谨也没多说,点点头。 宋新仪打车是为了去附近商场拿订好的咖啡,兜个圈再回A大。她们宿舍是四人寝,其中一个上学期就走读了,她进门时两个人还在埋头苦学。宋新仪把咖啡分了,自己去卸妆洗澡。 十一点整,吸管“啪”一下插进咖啡里,她喝了一口,扎起头发开始学高数。 三个人奋战到一点多的时候,宋新仪累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一个多小时前云师谨就发消息问她回到了没。 她打字:早回啦,没看消息。 她以为对面睡了,没想到云师谨秒回她:自律? 宋新仪一下笑起来,许静面色古怪看她一眼,宋新仪摆手示意没事。 宋新仪拍了张高数照片发过去,对方回她六个点。 宋新仪:怎么说? 云师谨:确实没想到是这种自律。 云师谨:敬佩。 宋新仪:我们高数老师出题不按套路,我也特怕挂。 宋新仪:你倒是怎么还不睡? 云师谨也发了张照片,琴房里一头蓝毛的男生在弹琴,是季霄。 期末周了,云师谨居然在陪练。 宋新仪:期末紧张的风怎么没刮到C大的西语专业? 云师谨:我们及格就行,老师基本都给过。 宋新仪:还有免费钢琴曲可以听,真滋润。我们宿舍全都没睡,还在卷。 云师谨:那不打扰你了,有空再约。 宋新仪:【嗯嗯.jpg】 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宋新仪吐出一口气,合上本子:“我得睡了,头疼。” “晚安。”其他两人吊着眼袋对她说,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把台灯的亮度调小了。 宋新仪爬上床把帘子拉上,本来还打算跟她妈吐槽两句高数,结果一沾床就睡着了。她高三那会儿天天喝咖啡,搞得现在对她来说就起个心理作用,耐受性极高,睡眠完全不受影响。 梦里,回忆就像潮水一样淹没她。 考上温启附中的那个暑假,宋新仪提前去参加了它为期一周的夏令营。 听讲座,预习高中课程,小组作业,各种活动应有尽有。才过了三天左右,宋新仪就基本上和所有人都混熟了。其中就有林逸姚,她和她一个寝室,天天结伴走。 第四天,云师谨才来报道。 她们和往常一样率先到达教室,就发现原本后排空荡的座位上坐了一个男生。他穿着白t长裤,那个年纪的男生身材和抽条拔高的树一样,初步显露了那股少年人的韧劲。 安静的教室里,他闻声转过头来,黑色清澈的瞳孔注视着她们。 他和她们坐得近,后来那几天小组作业,宋新仪就带着他一起做,林逸姚开始还有点别扭,她觉得临时加个人进来有剽窃成果的意思,但宋新仪还是坚持,主动让老师在他们组里加上了云师谨的名字。 “别这么说,他应该也不是故意迟到的。”宋新仪私下开导她,“没准家里有什么事呢。” 当然了,宋新仪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她也没这么老好人,不过是看在多一个人多个能使唤的。 林逸姚还是不满,嘟囔了几句,不过总归接受了。宋新仪是他们组的组长,也是领头人,她说话很少有人反对。 宋新仪派给云师谨的任务他完成得很好,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宋新仪对他挺满意,相处得相安无事。夏令营结束后他们组拿了奖,宋新仪得了优秀营员,云师谨还特意来感谢她。 宋新仪那天很高兴,回谢了他,不过她认识的人实在太多,来和她聊天的人也多,她没怎么把这份感谢放在心上。 结营后一年没有交集。直到高二分班,她去了理科重点班,才再次和云师谨见面。她还记得自己姗姗来迟,按座位表落座,发现同桌是林逸姚,前桌是云师谨的惊讶。 “好久不见,太巧了。”她记得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说。 云师谨比夏令营的时候白了一些,显得五官更立体突出,有一种浓颜的英俊。他传签名表给她,宋新仪跟林逸姚说着话,没仔细看抬手去接,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皮肤,指下的是少年跳动的,鲜活的脉搏。 他被烫到一般,眼睫一颤,抬眸。 宋新仪双目微睁,与他目光相接。 没拿稳,表轻飘飘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像她心里下的那场雪一样,颤抖着覆盖了整片心田。 人越是避免去想什么,潜意识里就越深刻。 没有人知道,在和乔宇凛谈上之前,她喜欢过云师谨。 第4章 第 4 章 很难客观用一个词去概括暗恋云师谨的日子。 总之,酸甜苦辣,她通通体会过一遍。 宋新仪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孩子。她爸妈从小就这么说。 小时候贪玩成绩不好,她妈说只要拿到数学单科第一就整个假期不管她看电视。宋新仪答应了,开始父母都觉得她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一个学期过去了,宋新仪直接考了三科满分,荣登年级第一。 如愿以偿地,她后来看电视,家里没有一个人管她。 长大后去温启读初中,温启是教育发达大省,她在朝林镇上的学校能考第一,到温启却是中下。当时家里为了供她去温启读书花了大价钱,宋新仪想买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晚上说梦话都是英语单词。只用了一年不到,她就拿到了奖学金。 她过早尝到了胜利的甜头,受人崇拜的滋味,所以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她想要,她就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除了云师谨。 她十六岁之前从来没有喜欢的人,得益于广泛的书籍阅读,宋新仪的恋爱观就是:能在实现最高价值追求的道路上果断拒绝影响前途的情情爱爱是一件超酷的事情。尽管从小到大不少异性对她表达过好感,她也一贯是拒绝的态度,甚至会强制性避免自己思考这些。 所以当暗恋这件事情真正降临到她身上,她第一反应和所有情窦初开的女生一样,是手足无措。因为在她过去的短暂的人生中,什么恋爱的参照都没有。 她因为他窃喜过,妒忌过,狼狈过,委屈过。灰头丧气过,也翘首以盼过。患得患失过,也遍体鳞伤过。 但这一切,云师谨从来不曾得知,也没有机会再得知。 时间教会她两个字,叫释然。 有些自以为难以忘怀的事情,日子一长,也就慢慢沉寂了。 · 熬夜的后果就是,差点睡过头。 被嘴里还含着电动牙刷的许静叫醒,睁眼一看就剩二十分钟。宋新仪就没化妆,戴了口罩去上课。 赵继轩比他们大一届,昨天把任务抛给她自己不知所踪,今天又在群里使劲问她进程,宋新仪开始还回他两句,见他没完没了直接开了免打扰扔桌肚里。一下课刚出教室,拐角那就立了个高高瘦瘦的人,戴着无框眼镜,双手抱环,给人一种无端的锐利感。 看见她,那目光锁定目标一般落在她身上,宋新仪不躲不闪:“赵部长,我刚刚上课呢。” 赵继轩说:“你安排几个人今晚就去C大搬器材,临时通知今晚要彩排,你现在得跟我走一趟。” 他一本正经发号施令,许静“噗嗤”一声冷笑出来。 赵继轩瞪了许静一眼:“小李跟那个B大的什么时候混一起去了?把你们今年竞赛方案都抖出去了。” 此话一出,许静笑一下收起来,宋新仪和她对视一眼,目光皆是惊疑不定。 “还好我在B大有同学,人家提醒了我一嘴,不然你们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A大和B大计算机系常有代表朝林的合作项目,虽说是合作,但年底省里还是会评出优劣,谁是朝林第一,谁是第二,结果必须有个定夺。泄密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她们都以为那天小李只是气氛到了,新鲜感上头。 赵继轩见她们神色紧张,还是开口:“不过也别太担心,他只知道最初步的方案,后期更深入的你们没让小李参与,他就只说了大方向,细化不知道。” “现在部里怎么说?”宋新仪问。 “联络部他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退学还不至于,毕竟泄露的不关键。顶多警告处分。” “现在你得跟我去走流程,”赵继轩迈开腿往走廊走了,“开人员变动会,投票把他撤职。” “……行。”宋新仪后面没课,把书给许静了,跟上他走。 这会一开就是两小时,一系列流程赵继轩都交给她主持,在课室随便眯了十分钟又接着上下午的课,到晚上马原老师在群里发了十几页新提纲,说是考试范围变动。同一时间,同一楼层顿时充斥着叫骂声。 宋新仪看得气血上涌,狠狠挠了两下头皮,感觉人要爆炸了。 “不是,神经病吧!这老头是不是闲的,”许静比她还怒,她昨天刚背完,现在告诉她范围变动,杀人的心都有了,“离考试还有几天现在范围变动他存心整人呢?!” 彼时的云师谨在C大宿舍,季霄来找他打游戏,懒洋洋霸占了他整个椅子,缩在里面:“有没有零食。” 云师谨刚洗完澡,脖子上挂着毛巾,额发沾着水汽:“你琴练的怎么样了?” C大钢琴期末考试和其他学校一样,主考曲目演奏,背奏一首视谱一首,视谱是现场抽曲目,前两天他陪季霄的时候他视谱范围内还没练熟,弹着弹着一卡他就要砸琴。 “今天练了四小时了,”季霄无所谓地说,“补考我也认了。” C大艺术专业虽然放眼全国一般,但冲着市中心的地段,在朝林算是很不错的,考试不简单,通过率也不会很低。 “他们A大才惨,”季霄拿了两片云师谨舍友递来的薯片,“我刚过来就刷到朋友圈,他们马原考试就剩两天,老师今天才发新范围。” “锻炼背诵能力吧……”云师谨漫不经心咬了一口薯片,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神看向季霄,“你什么时候认识A大的了?” “许静,你高中同学的同学,上次‘肆意‘不是见过?”季霄社恐,对生人一副沉默寡言的阴郁样,对熟人却话很多,“你不在的时候她加了我们微信。” 云师谨古怪地看了季霄一眼。季霄没有get到,扭头继续问舍友要零食。 云师谨打开朋友圈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十分钟前宋新仪发了朋友圈,只有简短的一行文字。 【马原酱我们喜欢你?(*??`*)人(*??`*)?】 云师谨:“……”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憎恨。 宋新仪人缘好,下面不断有共友点赞她,云师谨索性也给她赞了一个,私聊她:听季霄说你们马原很难? 宋新仪回的快:我现在已经放弃了,今天早点睡吧。 宋新仪: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出十多页的新提纲,他脑子没病就是我有病了。 云师谨:挂了会什么样? 宋新仪:补考,但是补考标准会更高。别说了都是泪【抹一把眼泪.jpg】 宋新仪:对了,季霄怎么会知道? 云师谨:他加了你朋友的微信,朋友圈发了。 宋新仪那边突然沉默,上面挂了好一会儿“正在输入”,半晌欲言又止一般:你别看我们做联络,面对面社交悍匪,其实我朋友公私分得很开,平时私人微信不怎么加人的。 云师谨找她就是这个意思:季霄也是。 宋新仪明白了,甩了他六个点。 过了会儿,宋新仪:等我忙完这阵再一起吃饭啊! 云师谨:好。 放下手机,季霄还无知无觉地啃着薯片问他:“排位吗?” 过了几天后,等期末考试考差不多了,就差一门简单的选修,宋新仪决定提前给自己放假,和许静他们去市中心快餐店吃饭。 小李这个人平时做事还算踏实,所以他们做竞赛大方向的时候没有避讳他,真正出这档子事儿后,饶是宋新仪啊赵继轩事后也谈论过,达成共识,觉得难以理解。 许静听他俩掰扯一会儿,含着薯条:“打住,你们谈过恋爱没?” 赵继轩:“没有。” 宋新仪:“谈过啊。” 赵继轩愕然地看着宋新仪,镜面都掩盖不住的诧异。 许静拍了两下掌,机械地“哇哦”一声。 宋新仪:“高中谈的,去年分了。”吃了一口薯条,语气认真:“这个和新不新鲜感没关系,好好谈的我也不会告诉对方竞赛的事情,给自己弄得一团糟,看看小李现在这样。” 许静:“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李也是真蠢,以后在系里还待得下去吗?一点后路不留,分手了啥都没了。” 这点赵继轩很认可。 “学长,这顿报不报销啊。”许静说。 赵继轩:“我请。” 许静和宋新仪对视一笑,给赵继轩掌声。 赵继轩去结账的时候宋新仪就靠在椅背上刷朋友圈,刚给同班的点了个赞,弹出云师谨的消息。 这段时间他俩聊天还挺频繁,没事就说下彼此的期末考,不过主要还是以分享军情为主。 比如现在,云师谨发来一条:你们竞赛有人泄密啊? 宋新仪瞄一眼百无聊赖刷微博的许静,暗暗吃了一惊:季霄这都关心? 云师谨:挺义愤填膺。 宋新仪:…… 宋新仪:我们这边风平浪静,一点没提。 云师谨:谁先陷进去不用多说。 宋新仪:谁先陷进去不用多说。 云师谨:没什么大事吧?季霄说得挺夸张。 宋新仪:还好后期没怎么叫他参与,不然根本来不及推翻重做。就那天,在肆意的时候,我们看着去酒店的。 云师谨:以后多留个心眼。 宋新仪:我们部长说联络部以后禁一夜情。 云师谨那边甩个赞来:这怎么不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宋新仪笑出声来,抬头再次对上许静探究的视线。 宋新仪立刻敛了笑,咳嗽一声。 第5章 第 5 章 考完仅剩的那门选修,他们就放假了,宋新仪反正都住朝林,时间安排比别人空闲很多,发个消息问云师谨怎么安排那顿饭。 云师谨过个一周就要回温启,说这周如果不行就等一个月后他回来。宋新仪不想拖太久,所以就定在这周吃。 是云师谨定的餐厅,他询问她口味的时候宋新仪没多想,就当是普通一顿饭,所以由着他去安排,甚至叫云师谨别告诉她,到时间直接发定位就行。她不想让云师谨顾虑太多。 结果赴约那天,宋新仪一到地方就知道云师谨不是随便定的,一家价格不菲的日料店,每个卡座都是可以拉帘的包间。 换做其他人约宋新仪来这里,宋新仪都会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发出邀约的是云师谨。不仅仅是因为她点的那个水果船,也不只是因为网上聊得还算自在,更是有过去高中的情谊在,宋新仪知道,依照他的教养这再正常不过。 云师谨比她到的早,坐在卡座里看手机,他今天没穿格子衬衫,就一件没有任何图案的纯白短袖,一截小臂因为撑桌鼓起线条。 他的头发比之前见更长了些,从侧分变成更随性的中分。 不约而同地,宋新仪也只是穿了简单的短袖牛仔裤。 他见她来,就收了手机。 宋新仪在他对面坐下:“提前多久到的?” 云师谨给她倒茶,手里没闲着:“刚到,我点了刺身拼盘,你看看还要不要再加点。” 宋新仪:“没事,够了够了。”她见云师谨神色放松,忍不住笑:“期末考得很不错咯?” 云师谨轻笑一声,眼睛弯起来,手松松掩了下唇:“没有,都是擦边球吧,你的马原呢?” 宋新仪听到这个就有话说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最后还是背了一个通宵!过了!” 云师谨就知道,每次宋新仪大吐苦水说要放弃,最后肯定还是会跑回去做完。她高中就一贯如此。 “季霄呢?一放假就回老家了?” “没有,他也就住朝林的。”云师谨说,“他们约着去露营,我就没去。” 宋新仪揶揄:“嗳,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云师谨非常配合她:“嗯,我说我还有大人情没有还,不能让人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不然睡觉都会良心不安。” 宋新仪被他哄得身心舒畅,撑着下巴笑:“师谨,你很有一套嘛。” 这个“很有一套”,宋新仪以前见识过。 高二刚开学她被安排在他后桌,坐了三个月就变成了同桌。再后来按成绩排序选座位,宋新仪就没怎么跟他坐一块儿,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高三的最后阶段,他们又坐回了同桌。只是那会儿他和林逸姚已经谈上了,她和乔宇凛也是。宋新仪和林逸姚当时的关系已经变得不冷不热,连带着和云师谨也没说太多话。 同桌时期是他们最熟络的时候,云师谨也会这样接她的话,她开玩笑叫云师谨校草,云师谨听不得别人用这个头衔夸他,跟她打太极似的拉扯,才是最好玩的。 这样一想,往事如过往云烟,眨眼就消失了。 “我们高中的时候吃过一次日料,你还记得吗?” 云师谨闻言抬了抬眼睛。 宋新仪:“我,你,林逸姚,乔宇凛。那时候你们都知道乔宇凛喜欢我,把他推到我身边坐,想起来了?” 云师谨点点头:“记得。” 那会儿分班有两三个月了,他们体育课都选了羽毛球选修,宋新仪和林逸姚结伴报的,云师谨和乔宇凛也是,四个人被分配到一个场打,一开始还是男女对打,后面就变成了混双。乔宇凛和宋新仪一组,林逸姚和云师谨一组。那天他们中午打得忘记时间了,去食堂只能吃残羹剩饭,于是四个人改道出门吃了顿日料。 云师谨依稀记得当时乔宇凛还没告白,只是暗戳戳私底下在男生宿舍里夸宋新仪,或者小窗自己,他问:“你当时就看出来了?” 刺身船上了,宋新仪拿起筷子挑了一片三文鱼:“嗯,这很难吗?我对这方面很敏锐哦。” 云师谨没动筷,也学她撑着头,他坐下来身形仍比她高大,吊灯下的长桌做得窄,他身体只要稍微前倾,膝盖就能碰到她的。视线一暗,云师谨的头往她这边靠了靠。 宋新仪的筷子尖还在唇齿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和在“肆意”闻到的一样。 下一秒,头发被很轻地碰了一下,云师谨手里捻着一团很小的棉絮,清透的眼睛直直看着她,解释:“木棉飞絮了。” 五到六月,木棉飞絮。 一触即分,好像错觉。 宋新仪只是眨了下眼:“是故意打断我吗?” 云师谨无奈一笑,往后靠了靠,退回安全距离:“没有。我只是怕你怪我。” “啊。”宋新仪若有所思,“果然是因为这个才提出混双的。” 最早提出混双的人是云师谨,他说和乔宇凛配合得累,让他们换着混双打,开始林逸姚还不乐意和他一组,她不爱和男生多接触。不过宋新仪看得出她不想当面拂人面子,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好,对不起。”云师谨说。 宋新仪这回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这事儿和云师谨真关系不大,那个年纪的男孩没几个心智成熟的,情爱的观念才刚启蒙,对女生意愿的重要性根本没个概念。兄弟说帮个忙,肯定都觉得是小事。 而且最后她不也还是答应了乔宇凛吗?他这声道歉说出来,她完全没有立场来接受。 “你别这样,我本意不是要你道歉啊。”宋新仪失笑,拍了拍他的胳膊,“都过去了,而且我确实喜欢过他,谈恋爱你情我愿,怪你干什么?”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现在我就不会管。”云师谨坦荡地告诉她。 “师谨,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你就率先负荆请罪了。”宋新仪说,“万一我俩是和平分手呢?” “上来就兴师问罪,应该不会太和平。” “嗤。”宋新仪肩膀抖了抖,“真不知道?” “我知道还多余问你一嘴。”云师谨一点不见生气,也跟着她乐,夹了一片刺身。 “可能我一走就网上联络咯。” “我网速真没这么快,要能这么快,你俩怎么分的,在哪分的,具体到你哭没哭我现在都了如指掌了。”云师谨说。 “好吧。”宋新仪说,低头把寿司裹满了酱油,语气随意,“他怀疑我出轨。” “……”云师谨沉默了一会儿,“误会?” 宋新仪耸肩:“就和我们那部长。我刚进联络部的时候就一大堆联谊,我想爬高点嘛,这些都不能缺席,没办法,可能那段时间总是晚回消息吧,就……你懂的,经常吵架了。” 乔宇凛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们在一起之后宋新仪生活的方方面面他都会过问,刚开始宋新仪还会忍让,但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控制欲在高考后——也就是宋新仪考回朝林,两人异地时达到顶峰。宋新仪实在不堪其扰,率先提出了分手。 “我先提了,他觉得我有新欢了,直接来朝林找我。那天刚好我和我们部长在咖啡厅里等人开会,就我俩,他不听我解释,说除非我把部长拉过来跟他亲口解释我们在做什么,不然就是我心虚。” “当然可以了,这是一种方法,我是可以这样做,让赵继轩告诉他我们要开会我们的关系很正当,但凭什么?我好像没做错任何事吧?” “说实话他的不信任很令人窒息。”宋新仪说,“在那之前我很多次都想提分手,话到嘴边了,我都劝自己不行忍忍吧,没准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给他安全感?明明这么久都过来了呢。”她笑,“现在想想那会儿也太会pua自己了。” 她一笑,那两颗梨涡就浮现出来,明艳动人。明明在诉说一些糟糕的经历,面上却丝毫不显沉重。 “师谨,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本来真不想跟你说这些。刚刚不小心没控制住,让你给我道了个歉,我现在也跟你道歉,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放心上。” 她没有顺着乔宇凛的意愿让赵继轩解释,反而面对面再次提出了分手。她以为他们分手后乔宇凛会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云师谨大肆宣扬她的“渣女行径”,谁曾想根本无人知晓。看来乔宇凛在她面前张口闭口就是“出轨”,心里却比谁都看得清楚。 只是一种试图为自己开脱,好让自己在宋新仪面前显得理直气壮的手段罢了。 宋新仪那天没回答,不只是时机不对。她心知肚明乔宇凛才是云师谨高中最好的朋友。就像她上次给出的选择题,他们还是季霄?她不可能问云师谨,我还是乔宇凛。所以她向云师谨抛出了条件,她可以赌一把,前提是云师谨愿意不杂偏见的聆听。 云师谨答应了,于是他们现在坐在这里。 “后悔了吗?约我出来?”宋新仪喝了一口茶,狡黠地看他,仿佛在说“现在想反水晚了”,她会翻脸给他看。 云师谨却泰然自若:“怎么可能,这些理由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 “啊,我在你那里的分量比乔宇凛要高吗?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宋新仪还在演,拉长语调,好像心满意足,“是胜在比较热心?” 云师谨由着她调侃,桃花眼弯着,低下头转杯子。那颗耳垂上圆润的珍珠像他的另一只眼睛,探究地盯着她,压根不上她当:“胜在是个学霸。” “嗯?为什么?” “学计算机的,会拉网线,给我连上网了。” 宋新仪哈哈大笑。 云师谨好像有个雷达,她埋的雷就藏话坑里,他偏偏就能精准绕开,还绕得特游刃有余。 “你俩高中的时候也吵架,我有次听见过。”云师谨指了指自己耳朵,“虽然我当时和他玩得好,但我也觉得你是单方面碾压了。” 具体什么事云师谨真忘了,他俩在班后门吵的,他正好经过,听见宋新仪耐心地把问题一二三罗列出来试图寻找解决方案,而乔宇凛只会重复一句“你不爱我了”。 “算了,大哥别说二哥,我都和他谈过了,和他分个高低优劣一点成就感都没。”宋新仪看他没吃几块,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你别收着啊,想吃就吃,不行我买单。” 云师谨一头黑线:“我是听你说话呢。” 说完才反应过来宋新仪又在逗他,一脸无奈。 宋新仪难以遏制地笑出声。 她在其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乐趣,就像成长过程中丢失的爱好,多年之后再重新拾起,那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从未因时间流逝而淡化分毫。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氛围里,这股熟悉感如潮水托举,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凑近去打量他的耳钉,云师谨大大方方亮给她看,嘴角擒着笑。 “真美,”宋新仪又说了一次,她在夸奖这方面从不吝啬,永远慷慨,“太适合你了,你怎么想到要戴珍珠的?” “你猜猜?”云师谨竟也有了玩笑的心思。 “往哪方面啊?一个范围都不给吗?很难猜啊。” “某人不是神通广大吗?上次见面还说我毫无长进。” “哈哈,你摸着良心云师谨,这话在这等我多久了?我明明是夸你,像你这样的大帅哥,去C大的论坛随便一搜都知道了嘛。” “那么毫无长进是在夸什么?” “夸你在缺乏自知之明这件事上一直原地踏步啊,校草大人。”眼睛眨了眨,假装无辜。 她化了淡妆,白皙的鹅蛋脸上,乌黑的睫毛忽闪如鸦羽,如果不是熟知,根本看不出她在用最乖巧的神色使坏。 狐狸一样的人。 云师谨盯着她,半晌:“败给你了。”喝了一口茶,喉结缓慢地滚动两下。 他头一次没有接她的话。 包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宋新仪仿佛无知无觉,低头划拉两下手机,听见对面的人再次开口:“你都说了,我又怎么可能介意?” “介意什么?” “还装。”云师谨轻飘飘揭穿。 既然如此。 “那我直接问了?你没埋雷吧?别回家之后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放心,炸不死。”懒洋洋地后靠,等待她的提问。 宋新仪笑眯眯:“是关于感情问题吗?” “很遗憾,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云师谨摸了摸耳垂,“不是,和林逸姚没关。” “自己想打?” “自己想打。” “那你们怎么分的?” “快问快答?很有水平啊。”云师谨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很和平。” “真好,一点放不下都没有?” “嗯。”他看着杯子里的茶,没看她,却语气笃定,“是我提的。” 第6章 第 6 章 宋新仪点到为止,没再多问。 吃完饭,宋新仪和他出了饭店,对面就是朝林市中心最大的商场,宋新仪问:“你接下来还有事儿吗?” 云师谨人瘦瘦高高的,立在门口回消息,闻言没抬头,声音却明显在笑:“陪逛陪玩陪聊一条龙,随便开价。” 宋新仪:“陪我买个衣服。” 云师谨:“行。” 宋新仪:“这是另外的价钱吗?” 云师谨“嗯”疑问一声,看过来,桃花眼和钩子似的,日光下挑过来盈盈水波荡漾,宋新仪登时浑身被蛰了死的发麻,故作镇定地撇开视线。 那双白色球鞋步子迈得比她大,走在她前面,宋新仪轻而易举就想起了曾经。她和他在高中时代也这样并肩一起走过。 宋新仪朋友多,归根到底是靠她那怎么也不会让话落地的嘴,谁找她唠她都能扯。分班后第一次周测结束,中午大家都闲着没事,决定玩狼人杀。宋新仪第一局是法官,叫狼人睁眼的时候云师谨和她对视,宋新仪笑着冲他眨了下眼。她当时想得挺简单,云师谨给女生印象很好,就是不怎么和女生说话,大家想了解他都没个契机,她专门给了他个狼人身份,玩下来容易熟稔。 那一局如她所愿,云师谨玩得一手好倒钩,契机降临,他在纷纷扰扰中和她对上眼了,宋新仪自觉是收到信号,那张嘴立马发挥作用:“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会点人?云师谨可会做好了,他以后玩你们都小心点,别上赶着给他发金水。” “宋新仪你现在泼脏水,以后他神职想上警都没人投了!”乔宇凛笑得前仰后合,猛拍云师谨手臂。 云师谨唇角挂笑:“那我以后上警大家都默认我是好人。” “喂!很会顺着爬啊你!” 下一局宋新仪下场玩了,她是预言家,没想到云师谨和她对跳,两个人掰扯半天,云师谨成功上警。大家都觉得云师谨上局已经是狼人,这局概率就小,何况他发言太做好了,就票了宋新仪。宋新仪死就死了,还没遗言,决定坐在云师谨身后的空位里守株待兔,天黑杀人,云师谨一睁眼,就与探身过来的她对视。 宋新仪到现在还记得他那一瞬的惊愕。只有几秒,随即被浓烈的笑取代。好像在笑她上一场自掘坟墓。 但宋新仪一点都不生气。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砸得肋骨都痛,拼尽全力才维持了面上的镇定自若。 那局结束,真相大白,众人哀嚎一片,宋新仪笑:“是不是一语成谶?一个个上赶着给他发金水吧!” 林逸姚:“怎么两轮他都是狼啊?” 乔宇凛:“还都是倒钩狼!” 云师谨:“这轮我跳了身份,套路不一样。” 乔宇凛:“……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说本质上。” 一圈人哈哈大笑,男生都推搡云师谨,他们说好了哪个阵营赢了谁就请饮料。剩下一个狼是女生,云师谨没让女生请,直接一手包办了。 “你想不想吃蛋糕啊?我突然好想吃。”云师谨前脚刚走,林逸姚就对宋新仪撒娇。宋新仪说我去买,刚站起来半个人,乔宇凛叫住她,说:“你也去啊?我陪你呗。” “哦~”仿佛被按下开关,起哄声此起彼伏。 饶是不关注八卦的林逸姚都秒懂般笑了。 因为当时的乔宇凛绯红爬满耳廓,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她。 所以宋新仪跟云师谨说乔宇凛的喜欢显而易见,这真不是乱说,但凡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何况他根本没有打算伪装什么。 宋新仪假装不知情,点了点头。 等出了班门,人都看不见了,她才把话说明白:“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可以的。” 乔宇凛也知道她什么意思了,不自在地挠了下头发:“对不起啊,是不是让你困扰了……” 乔宇凛其实人挺好,尤其是高中那会儿,少年人的坦荡直接和恣意妄为在他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人虽然爱凑热闹,但涵养好,对女生也很照顾,往哪一放都能扎堆,朋友一抓一大把。尽管一开始他还没展开什么追求,但宋新仪对他印象挺好,不然后来她也不会动了心,答应他的告白。 做朋友的乔宇凛和做男朋友的乔宇凛,完全是两个人。 宋新仪后来才悟出一个道理,有些人如果不谈爱,可以做一辈子朋友,一旦沾上情爱,就连普通同学都没得做。 当时他这句话说出来,登时也让宋新仪受之有愧了,感觉自己话说得有点重:“困扰倒还不至于……我意思就是可以自己去,不用你陪我。” 乔宇凛就老老实实回去了。 她快步往前走,怀揣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雀跃,在拐角的地方看见了云师谨。 她喊:“云师谨!” 也是白球鞋,脚步一顿,人转过身看她。 真是双标啊……宋新仪当时对他说:“我陪你一起走啊。” “去哪?”云师谨问。 宋新仪回过神,目标明确地指一家,那个牌子小有名气,风格以运动和休闲为主,很多人在里面挑挑拣拣。云师谨没陪过同龄的女生逛街,他和林逸姚谈的时候人尚且在管理严格的学校里,没时间约会。非要找个参照,他会找他妈。 小时候陪他妈逛街,一家店就逛了一个多小时。 云师谨以为他此行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等待,或者在宋新仪出来之后给予她夸赞,没想到她径直走向一件,取下,干脆利落走向试衣间,等他回过神,人已经结好账了,提着俩袋子等他。 “我在网上就选好了,线下学生能打折。”宋新仪说,把其中一袋递给他。 也是,确实符合她的作风。 等一下。 云师谨慢了半拍接过:“给我?” 宋新仪:“你和我堂哥身材差不多,我就按他的尺码买了,要打开看看吗?” 云师谨笑了一声,他本就英俊,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店门口,时不时有行人侧目。他低了低头:“是饭的回礼?” 宋新仪:“你觉得是什么呢?”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 云师谨:“封口费。” 宋新仪故作惊讶:“就那点事儿还需要封口,让你挑个麻袋不是更省事?” 云师谨晃了晃袋子:“那我收下了。” 宋新仪喜欢的就是他这点,无论对方如何示好,云师谨始终坦荡大方地接受,而不是受宠若惊叫人尴尬,这点他们很像。 见他没打开,边走宋新仪边解释:“是衣服,我觉得很适合你,没有开玩笑。” “我们统共见了三面,是我的衣品给你造成了什么误解吗?” 此话一出宋新仪立刻笑了出来,她知道他敏锐,不知道他敏锐成这样,也不甘示弱地设坑给她踩:“师谨,你聪明得我害怕。” 云师谨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三面他的穿搭,似乎是有那么些随意了,但他一贯都是这么穿,网上一买好几件同款不同色。他顶多看个版型。这会儿回过味儿来,有点恍然大悟:“也是,上次让你猜你怎么没猜我是程序员。” 话音没落,和对方幽幽的视线相交。 宋新仪指了指自己。 “……对不起,我忘了。”云师谨诚恳。 宋新仪:“而且我们系的男生个个花枝招展的,没你这么朴素。” “我当你这是夸奖?” “嗯哼。”宋新仪漫不经心,“好歹是我们温附的校草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点包袱嘛。” “宋新仪。” “到,有什么吩咐啊校草大人?” “你知道你在C大叫什么吗?” “我在C大?”宋新仪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等一下,你让我想想,我记得我也参加过和C大的联谊,好像没留下啥不好的印象……” “不是女魔头之类的称号。” “哦……”宋新仪拍了拍胸口,“不是就好,夸我的?” “是啊。” “不知道,什么?” 云师谨目光落在她飘逸卷曲的棕红色长发上:“A大爱丽儿。” 宋新仪:“……” 不是云师谨张口乱编,宋新仪也知道,其实这个称号是A大传出去的。头发是她自己染的,刚染的时候是树莓红,确实有点像爱丽儿。舍友调侃她,把这个称号贴论坛上了。后来她又去理发店改良了一下,变成了棕红再加了个卷。谁曾想那条朋友圈火了,校园墙里不少熟人都跟着这么喊她,宋新仪倒是无所谓,她只是没想过已经扩散到C大了! 这可怕的互联网! 宋新仪:“……你又哪听来的?” 云师谨:“我宿舍的人都知道。” 昨天他才知道的,因为季霄在他们宿舍刷A大论坛,A大也有开音乐专业,他好奇人家期末考难不难,结果云师谨几个舍友一瞥见论坛,什么记忆就浮上来了:“哎,你们知不知道那个A大爱丽儿啊?他们论坛上很火的。” “谁啊?网红?” “不是!就是染了个红头发的,他们计算机系的女神,叫宋什么的那个。” “哦,宋新仪啊,那不是老王梦中情人吗?”老王是和他舍友一个社团的,计算机系,上次联谊见过宋新仪。 季霄:“为啥叫爱丽儿?” “小美人鱼公主那个动画片啊,红头发的......干嘛这么看着我,是我妹喜欢看!”一个舍友说。 “你太懂了。”季霄鼓了两下掌,一指根本没参与聊天的云师谨,“是他朋友。” 舍友一脸震撼地转头看向云师谨:“我怎么不知道?” 另外一个已经反应过来了,“啊”了一声:“对啊,爱丽儿上次是不是还来我们学校了?我就说张宇他们几个那天回来跟我说你带了个美女进来,疑似爱丽儿,但是是棕色头发的。” 懵圈的舍友仍然懵圈:“你咋也知道啊?” 另外一个没搭理,只问云师谨:“爱丽儿真你朋友啊?咋没听你说过,同城打游戏认识的?” 云师谨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一滚,扭头看过来。 明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注视,那舍友却莫名觉得他心情欠佳,被看得背后发毛。 云师谨拧好瓶盖,语气淡淡:“什么爱丽儿,叫宋新仪。” 第7章 第 7 章 宋新仪原来在温附也有个外号。他们管她叫物霸。 里头典故说来好笑,她物理好,学委兼物代,这名不是朋友取的,是当时他们物理老师,一个五十多岁临近退休的女人。有点上年纪了,加上一口混朝林话的普通话,那次宋新仪又考得好,老人家心花怒放,上一秒夸宋新仪是学霸,下一秒想叫她物代,不小心混叫出个物霸。 宋新仪只能感受到教室里诡异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爆炸般的笑声,鹅叫……鸡叫都有。 这也奠定了这个绰号日后的影响之深。她教人题目,教完人家都来句“谢谢霸”,她面不改色作势给人一巴,连林逸姚都开过玩笑,张口闭口爸爸爸的叫个不停。 只有云师谨没叫过。尽管她天天喊他校草大人。 当时宋新仪察觉到了,她有想过云师谨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称谓,但后来自己否定了。因为乔宇凛叫得比她还欢,甚至为了方便以“草”指代。当然了,每次叫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他在爆粗口。 这个绰号甚至不是本校封的。他们温附把运动会和开放日合并,那天来了很多外校的,云师谨给他们班当举旗手,当晚以“温附校草”在论坛横空出道,收获一众“捞捞捞”帖。 面对这样的声势浩大,云师谨显然不当回事,乔宇凛喊的老大一声他也能面色如常答应,更何况是宋新仪了。 依仗本人宽宏大量,宋新仪就这么心安理得叫着了,有回云师谨问她题目,宋新仪嘴痒,说:“叫声物霸我勉为其难传授一二。” 云师谨说:“你真想听?” 宋新仪用手托着脸,摆摆手:“开玩笑的。这可是我直属上司至高无上的赐名,没有就不要嫉妒哦。” 羞耻心可能与年龄增长呈正比例关系,此时此刻的宋新仪就印证了这点,如果把她放回当时的环境里,她再也做不出揪着人喊“霸”还洋洋得意显摆这种疑似发神经的行为了。 买了杯咖啡,二人在商场门口分别。宋新仪得回家吃饭,走前还嘱咐云师谨回去试试衣服。 云师谨坐公交慢悠悠兜回C大,一放暑假宿舍就空得七七八八,就剩一个留下打工的和云师谨作伴。 云师谨进门他还在峡谷中厮杀,只来得及缝隙里蹦了句问候,又继续沉迷其中。以至于等到云师谨换上衣服,站在镜子前,他一盘刚结束,才有功夫扭头一看:“嚯,你今天出门买衣服去了?一个人逛街?” 云师谨随意回了他两句。 “你这衣服挺好啊,很有觉悟嘛,确实早该换换了,你看你一衣柜的短袖衬衫。” 舍友好像看见儿子开窍的老妈,十分欣慰。 其实云师谨还真不是那种衣品很差的人,他虽然穿得随便,但好歹都是些万能不会错的搭配,身高比例摆在那,想难看都难。但一道菜再怎么好吃也遭不住天天吃,C大艺术氛围浓厚,没几个不打耳洞穿环染发的,做美甲的男生都不稀奇。人头攒动处放眼遍地赤橙黄绿,云师谨在里面,就跟一锅麻辣烫里混进根清水白菜一样。 也怪不得宋新仪说他朴素。 云师谨提着领子看了看,问舍友:“你觉得怎么样?”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挑的吗?问我干什么。舍友虽怀疑,还是老老实实:“好看,特帅,你现在去操场走一圈吧,跟定制的似的。” 云师谨没忍住,指背抵着唇笑了下:“你少捧杀。” 舍友:“神经病啊?夸你还夸出一身毛病!那丑行了吧,丑得严丝合缝,丑得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行了没?” 忽略他的仰天长啸,云师谨给宋新仪发了条消息:你确定没偷量我三围? “噗——”宋新仪收到信息还在喝汤,猝不及防看见,差点当场呛死。 “干嘛了?一惊一乍的。”她妈投来一眼。 “没事,没事。” 宋新仪咳嗽着扯纸巾擦了擦屏幕,敲得屏幕噼里啪啦。 宋新仪:我真醉了!我刚刚喝汤呢你给我讲冷笑话? 宋新仪:主播差点享年二十岁! 云师谨:抱歉,我就是夸赞一下,你有考虑进军体育行业吗? 宋新仪:?这又是什么梗 云师谨:不做裁判可惜了。 宋新仪: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云师谨:眼睛就是尺。 宋新仪:不是,这得合适到什么程度? 云师谨:可以改口叫你堂妹的程度。 宋新仪真要不行了,云师谨的幽默冷不丁冒出来扎人一下,反而更好笑了:给个图啊哥,让我欣赏一下。 舍友在旁边目光灼灼的,云师谨也不太好意思对镜拍,打字:下次见面我穿出来。 确实,拍出来不一定看得出效果,宋新仪也不勉强:行吧,那等你从温启回来? 云师谨:这几天都行,我没事。 宋新仪:那直接去肆意喝吧?你酒量怎么样? 云师谨:我那天不是喝了? 他说的是他们重逢那天,他就坐她身边,宋新仪知道他点了杯最普通的啤酒,她笑:我们私下都不搞联谊那套,能喝多少就多少。 云师谨:明天晚上吧,你要叫你朋友吗?季霄明天回。 宋新仪正是此意,好在云师谨一点就通。 · 宋新仪刚好上午和许静出去吃饭,把事儿说了,许静抬了抬眼皮:“就你俩,你多加个我?” “没有啊,还有季霄。” “那行,”许静干脆得令宋新仪吃惊,她也不清楚季霄哪儿吸引了许静,毕竟许静也算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了,但转念一想爱情这个东西最捉摸不透,没准她看不见的时候两个人早不知道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宋新仪在这边逻辑自洽,自我安慰良好,压根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段诡异的对话正悄然展开。 许静趁她不注意,咬牙点开对话框。 许静:你有病啊?他俩喝酒你去干什么? 对方显然是个网瘾少年,几乎秒回:你别乱咬人行吗,云师谨跟我说会带你我才同意了。 许静:他说什么你就信啊?你也不事先问问我? 季霄:……他俩明显还没成呢,我们俩在反而不是坏事。 许静:……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季霄:古风小生吗?文绉绉的。 季霄:你们A大高材生都这样? 许静:…… 季霄:算了,我现在经历重创呢,不想浪费口舌。 许静面无表情敲打:勉为其难倾听。 季霄的消息立马蹦出来,看起来确实是积怨已久:云师谨绝对开屏了。 季霄:我叫他来门口接我,他穿了身之前我从来没见过的衣服,他不住这,明显为了今天新买的。 许静脸上仍然无波无澜,却下意识将手肘撑起来遮挡嘴唇,装模作样咳嗽一声。 季霄:别太爱了。 许静瞥一眼无知无觉的宋新仪,动了动手指。 许静:别太爱了。 这段对话告一段落,到了点,许静端着八风不动和平等对所有人放冷气的脸进入酒吧。她自诩演技高超,与坐在卡座中同样一脸阴郁的季霄悄无声息交换了一个眼神。 卡座里此时就季霄一个人,不见云师谨,宋新仪正打算对季霄寒暄一二,眼见就要走去,许静唯恐她在季霄身边坐下,当机立断,抢先一个箭步在季霄身侧坐下。 宋新仪脚步顿住:…… 季霄被她扑来的后坐力惊得扒住扶手。 许静虽疑似翻车,却还在尽职尽责地保持人设,贯彻工具人职责,沉默着仰天望地。 季霄有点佩服她的心理素质了,他观察到宋新仪的表情从愕然转化为了一种近乎诡异的麻木。 云师谨点完单走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僵持的情景,四个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云师谨没懂发生了什么,试探:“你们喝什么?” 宋新仪反应过来了,努力忽略卡座上僵硬的二人,把本想说的话咽回去:“我去点吧。” 她正要把云师谨一道叫走,目光下意识定在他身上。 亲眼看见那件她精心挑选的衣服穿在云师谨身上,冲击力并非收到一张照片可以比拟。宋新仪确定了昨天云师谨不是客套也不是夸张。藏蓝色的工装短袖,露出他线条流畅的手臂,手指垂在身侧,宽肩窄腰勾勒得淋漓尽致。 云师谨的帅是客观的硬帅,他眼窝深,山根高,驼峰得恰到好处,五官走势偏凌厉,按理来说应该给人一种直白的压迫感,偏偏他生了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加上温润的珍珠耳钉,随性天然,像未经加工却轻而易举吸引视线的宝石。 他穿衬衫挑不出错,但偏日系的工装反而更能凸显气质。往那一站,明明身上什么多余配饰都没有,视觉效果却顶十个刻意穿金戴银的。 宋新仪没来由得想,或许休闲的西装也很合适,可以尝试浅蓝色或者…… 她这边奇迹云师谨还没玩明白,听见被注视者悠悠开口:“我没说错吧?现在坦白偷量了我三围还来得及。” “噗——” “什么围??” 这回不是宋新仪了,卡座上两个人差点被免费的柠檬水谋杀。在剧烈的咳嗽中,许静绝望地想,或许还是对自己的演技太过自信了。 许静:我经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 五分钟后:绝望地大吃一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宋新仪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愣神得太过明显,不过她从善如流接了这个玩笑:“那下次争取别被你发现。” 看向卡座上两人咳得更厉害的人,她当机立断:“你俩别走了,我帮你们点。” 季霄:“我点过了,不用管我。” 许静:“那个,熔岩火山雪吹樱。” 宋新仪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搜寻,许静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咳得半条命没了:“就是我上次点的那个渐变色。” 肆意不支持线上扫码,老板去年就说小程序还在做,到现在还没做完,要点单都得去吧台。宋新仪往吧台那边去,调酒师看见她就说:“苹果马天尼?” 宋新仪点了个头:“大杯的,然后外加一个……” 她一卡壳,身边的人就帮她补上:“火山雪吹樱。” 宋新仪:“对,那个雪吹樱。” 调酒师:“为难你了,除了老板,没人叫得出来这名字。” 宋新仪好奇:“那别人一般叫什么?” 调酒师面不改色,边擦桌子边道:“那个红蓝粉渐变。” 因为又放暑假又是周末,清吧往日空荡荡的舞台上有人驻唱,吉他声伴随低声哼唱,与酒吧的氛围相得益彰。 宋新仪率先说:“这件衣服,你穿得很好看。” “我都说了很合适,你是不是没当回事。”云师谨扯了扯领口,宋新仪才发现他将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顶端,不过这件本身就是v领,自带设计感,也不显得古板。 宋新仪偏头笑了,手掩住唇,云师谨不明所以,但还是用手指碰了下她举起的胳膊:“笑什么?” 宋新仪笑够了,看向他时眼睛里还水亮亮的,在酒吧的光下像一汪晨曦下的清泉,有什么摇摇欲坠:“我笑你规矩,模特是这样穿的。”她抬手,云师谨脑子里却空白一片,甚至连后退半步都忘记了。 他闻到了她脉搏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像饱满热烈的花朵,女人的指尖不经意划过他裸露的肌肤,带起一阵陌生的颤栗。 等他缓过神垂眼,宋新仪已经完工,他的扣子被解开了一颗,露出了小片胸膛,隐隐可以窥见胸肌的轮廓。他不是很健壮的类型,恰到好处的薄肌在藏蓝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肤白如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胸膛的起伏变大了,唇色也愈发艳丽。 “还差根项链。”宋新仪手放下,却没撤开,仍站在他身前,目光清澈得好像仅仅只是在专心打量。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大,云师谨只要微微低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脸颊,而她却仿佛无知无觉。 云师谨说:“你觉得什么项链好?” 宋新仪想了想:“简约一点的,你已经有耳钉了,不能搞一个太闪的,不然会喧宾夺主。” 云师谨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主动看向一直尴尬徘徊的调酒师:“好了?” 他们恢复了安全距离,刚刚的骤然拉近仿佛幻觉,宋新仪的面色不变,找不到时机打断的调酒师立刻:“好了啊,樱吹雪,马天尼,这个是帅哥你的。” 他们不在吧台喝,服务员帮他们把酒上去卡座。宋新仪这才发现他点的是度数很高的一杯酒,深沉的颜色,只有一片薄荷叶做点缀,赵继轩酒量很好,喝完这杯也会上脸。她记得它叫“黄粱一梦”。 宋新仪从来没和别人说,她一直点苹果马天尼的原因除了度数好把控,还有就是它一目了然的名字,说实话她压根记不住其他。 一边说着酒量可以啊,一边在云师谨旁边坐下,裸露的大腿不经意与云师谨的牛仔裤布料摩擦,随着动作若即若离。 季霄和许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把包和手机都放在沙发上,在中间划了条楚汉界限,她和云师谨不得已挨坐在一起,喝酒时胳膊擦胳膊,说话是腿挨腿。 不知道云师谨察觉到没有,宋新仪也是喝得有点上头了,放在平时她脑子转转弯都该清楚云师谨话不会这么少,而且她能感受到的暧昧,云师谨只会比她更敏锐。但他也什么都没说,默许着她胳膊绕过他拿柠檬水,手不小心剐蹭他的肌肤。 无声地博弈着,你来我往。 这一切进行得很隐蔽,像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两人面上都滴水不漏接着话。聊着聊着,几个人开始还在吐槽A大和C大,到后面说起下个学期的篮球联赛。 云师谨捏碎一个花生:“我报名了志愿者。” 组织联赛是联络部和组织部的任务,宋新仪讶异地看向他,“黄粱一梦”已经下去小半杯,但云师谨还是谈吐自如:“我们报名表现在已经可以填了。” “那我到时候有要联络的你得给我帮个忙。”宋新仪拍他肩膀,另一只手去够前面的纸巾,有点远,她不得已借力撑着云师谨的肩去伸长手,还是不够,她刚要起身,腰却被人松松扶了一下。 云师谨把她推回位置上,自己站起来把纸巾拿了过来。 “……谢了。”可能真的醉了,大半杯马天尼下去已经远超她平时的量,联谊她一般只喝小杯的,宋新仪直愣愣地把纸巾抽出来擦手。 然后没忍住,还是抬头看了一眼云师谨。 不看还好,一看就挪不开眼睛了。刚刚没细看,现在认真打量才发现他的嘴唇沾了酒更红了,在昏暗的光下徒增一股瑰丽色彩。一红,人就显得更白,像误入了世俗游戏的希腊雕塑,越看越让人觉得身上有火在烧。最关键的是他的瞳孔漆黑,视线正沉甸甸压在宋新仪身上。难以言喻的渴望被酒精不断催化,烧着人岌岌可危的神经。 “看我干嘛?”宋新仪把玻璃杯贴着脸颊降温,用气声在他耳边询问。 嗯?她眨了眨眼睛,发觉原来云师谨的耳廓染了一圈红,也不知道是燥的还是醉的。 云师谨也用气声回她:“你今天很好看。” “哦,我知道。”宋新仪抠着杯子上的图案,答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扭头盯着云师谨,“啊?你刚刚是在撩我吗?” 云师谨一阵失笑,一笑那片裸露的雪白胸膛就在宋新仪眼前晃啊晃,她本来脑子就不是很清醒了,用指尖去推,正正好落在他锁骨中央:“你过去点。” 云师谨手往旁边一撑,配合她向后倒了一下,宋新仪视线刚通畅一点,又被严丝合缝挡回来,与此同时男生身上好闻的气息席卷重来,云师谨又坐回原处,垂着眼睛看她。 宋新仪喉咙突然一阵发干,可能酒精有点滞后性,现在一摸脸颊也火热热的发烧。 从联赛说到前两届A大夺冠,又说到高中篮球比赛,许静和季霄都是本地人,一说才知道两个人学校就在互相对面,还长期处于竞争关系,在篮球赛上也是你追我赶。 于是许静一边剥花生一边抛话:“你俩一个高中的吧,高中篮球赛搞得怎么样?” “温附是不是挺松的?我听云师谨说你们活动挺多。”季霄也喝上头了,把帽子一掀,终于不再是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阴森脸色。 “是好多,什么篮球啊,羽毛球啊,健美操……”宋新仪拉长了语调,掰着手指仔细想,又拿胳膊肘捅云师谨一下,“还有什么来着?你别光听不说啊。” 云师谨被她一戳回魂了:“那个什么,时装秀。” “你们不是省重点吗?还搞这些。”许静吃了一惊,“什么秀啊?自己做衣服?” “还要自己找模特,还有做什么音乐灯光。”宋新仪喝了一口酒,“在温启越好的高中活动越多,我们当时一个公告栏一个月能塞满活动通知。” 许静和季霄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读懂了朝林人独一份的被应试教育摧残的痛苦。 “虽然说考试没有你们这么多吧,许静说你们每周考一次大考,太吓人了,我们真不至于。但我们老师很严。”宋新仪说,拍了云师谨横在桌上的一只胳膊,“是不是,草?把你当众念检讨的事迹说出来。” 许静:“宋新仪你这就不行了啊?你平时一点脏话不说。” 季霄:“云师谨你干什么丢人事了?” 截然相反的关注点。 云师谨叹了一口气:“她是在叫我……算了不重要。我把垃圾扔桶里了,就叫我写一千字检讨当全班念。” 季霄大吃一惊:“垃圾不扔垃圾桶扔哪?这不是神经病吗?” 宋新仪伸出食指故作深沉晃了晃:“是抛,他当着我们班主任的面从倒数第二排把可乐抛进去,巨大一声,因为没中,把桶砸倒了。” “前两分钟我们老师还叫我们别乱扔垃圾,德育分这周扣了三分。”宋新仪说,感叹,“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我是刚回来,没听见他说。”云师谨闷头笑,“你记忆力真惊人,扣几分都记得。” “你别小瞧我行吗?我是你霸。”宋新仪反驳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吃多了蘑菇的娇憨狐狸,和往日的精明相差甚远。云师谨笑着笑着,目光就慢慢沉下来了。 而只有许静在怀疑自己幻听:“宋新仪,你真没事吗?你平时什么时候占过人便宜。”还上赶着给人当爸了。 云师谨叹了口气:“她是在叫自己……算了。” 许静:…… 行,活该你俩老同学,就这么打哑谜吧。 她闷头喝了口酒,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她惊恐地握紧杯子,发现季霄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倒在桌面上,离她的手只有毫米之差。 许静被吓懵了,只听云师谨再度叹了口气:“不用管,他刚刚一口闷,后劲上来了,睡一觉就行了。” “他醉了直接睡?一点过渡没有?” “不知道,每次都不一样,上次是当众脱衣跳舞。” 许静:…… 这都什么神人。 她心境跟坐过山车似的,一句故作镇定的话还憋在喉咙里,眼睁睁又看着撑头袖手旁观的宋新仪突然伸手,摸了云师谨的锁骨一下。 女人的红色指甲油与男人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无形之中的冰火碰撞,张力十足,她仿佛在好奇地触碰一尊雕塑,那方寸一隅就是她留恋之处。 宋新仪抬起眼睛,乌黑的睫毛像扇子,吐息带着酒香:“师谨,项链我帮你挑吧?” 云师谨含住杯口,酒液顺流而下。 他不做声,宋新仪安静等待着,像等待一场一点也不提心吊胆的审判,脚下踩着轻飘飘的云。 云师谨似乎也醉了,脸上终于不再是雪白,眼尾泛粉,呼吸沉重。 他一把抓住了宋新仪游离在身前的手,紧紧攥了一下,然后帮她放回沙发上,像是欲迎还拒:“随你。” 第9章 第 9 章 快十二点的时候,几个人才决定散伙。许静按了按因为酒精愈发胀痛的太阳穴,看着在她旁边睡得不省人事的季霄:“给他在旁边酒店开个房吧?或者叫个车来接?” 云师谨说开个房吧,太晚了回宿舍打扰人休息。许静的目光转向抱着云师谨外套睡得正香的宋新仪,还没开口,宋新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先振动了起来。 许静看见来电显示是“妈”,和云师谨对视一眼,许静接了电话:“喂?阿姨,我是许静。”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许静假笑两声:“我们在外面玩呢,不小心玩太晚了,就回宿舍了……哦宋新仪她去厕所了,没有,没在酒吧。” “嗯嗯嗯,阿姨拜拜。”许静带着笑把电话挂了,然后一秒恢复了面无表情,把手机塞给云师谨,“也给宋新仪开个房,我们留校要申请,回不了宿舍。” 云师谨这会儿也有点醉了,但还能勉强保持理智,许静和他一人搀一个,费劲力气运送到了对面酒店。 刚到大堂,把人安置在沙发上,许静接了个电话。 听清楚对面的话,她难得一见地染上了焦急的神色:“啊?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我现在过来,差不多半小时就到。” 她眉心紧紧蹙着,挂断电话,头疼地看向倒在沙发上的宋新仪,云师谨还一手紧紧搂着季霄给人办入住:“怎么了?” 许静:“我外婆摔了一跤,现在人在医院……” 云师谨酒登时醒了一半,当机立断:“那你去吧,这边有我呢。” 许静最后看了一眼搂着云师谨衣服睡得正香的宋新仪,只能点了点头。 关键时刻季霄倒是醒了,迷迷糊糊看着许静匆匆离开,茫然询问。 云师谨搂着他的胳膊一下松了劲,惹得季霄踉跄几步才站稳:“醒了就自己上楼去。” 季霄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背恩忘义的兄弟走向还在沙发上的宋新仪,难得犯了难,试探着,伸出手晃她的肩。 宋新仪无知无觉。 她睡着的时候乌黑的睫毛垂下来,显得格外乖巧。身上的花香沾了酒气愈发馥郁扑鼻,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果,叫人口齿生津。云师谨闭了闭眼,缓过一阵晕眩,凑近她耳边低声叫她:“宋新仪,起床。” 宋新仪睫毛颤动,睁眼时目光还没聚焦,视线从他的手顺着攀上脸,眨了眨眼。 云师谨以为她醒了,正要退开,被人一把勾住脖子,维持着下倾的动作,定在原地。 宋新仪像找到了依赖的安定之处,抬头埋进他的颈窝,鼻息喷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不要。” 女人的胳膊白而细腻,剐蹭过云师谨后颈时,带来令人颤栗的痒意,云师谨咬紧了牙关,伸手去扯她环住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是,他没用什么力就扯开了。 宋新仪又闭上眼睛了,头却仍靠在他的肩膀上。 前台的服务生想过来帮忙,看到此情此景难掩诧异,季霄撑住自己,艰难地思考眼前的画面。 云师谨一侧头,宋新仪就低哼了一声,攥紧了他的衣服。于是他看向进退两难的服务生:“没事,不用你。” 他把宋新仪抱着的外套往上面提了提,遮住胸口,保证不会走光后,便一手抄过宋新仪的腰,一手捞住她的腿打横抱起,走向电梯。 宋新仪好像嫌亮,脸往他怀里埋。云师谨倒吸一口气,感觉她的呼吸就往他心脏那喷,酒精把那点酥麻的感觉放大无限倍,人和过电了似的,电梯里那半分钟简直度日如年。 季霄很识相地踉踉跄跄拐进房间,云师谨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刷开房卡,还没走两步就被宋新仪拌了一下,两个人齐齐摔在床上,云师谨下意识撑住,却压到了宋新仪的头发,惹得她拧着眉轻呼一声。 要是她现在清醒着,睁开眼睛就能发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只要再靠近一厘米就能难舍难分地吻在一起。 云师谨和她的呼吸纠缠着。 宋新仪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不满地挣扎起来。 这个举动惊醒了云师谨。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抹掉额角的汗,感觉自己已经酒醒了七八分。云师谨忙前忙后把人安置在床上,见宋新仪脸上还带着妆,酒店条件有限,他只好打湿了毛巾帮她擦脸。全程宋新仪呼吸均匀,安静犹如玩偶,任由他摆弄。 云师谨做完一切,去扯她怀里的衣服准备走人,谁曾想醉鬼刚刚搂他是一扯就开,现在却是不知道哪来的牛劲,怎么也扯不回来。 第三次尝试失败后,云师谨放弃了,他收回手,静静坐在床沿看着她。 宋新仪睡着后,那双一贯流光溢彩的眼睛阖上,唇角向下,显得有些冷漠。 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被她撞破和林逸姚拥抱的那天,一贯眼底带笑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愕,在与他对视后,久久都不说话。 后来她大梦初醒一般,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只为他们带上门。 第二天他们在学校的走廊碰见时,宋新仪顿了顿,平静朝他问了声好。 过了短暂的暑假,升入高三,再在走廊上碰上时,宋新仪身边有了个嘘寒问暖的乔宇凛,他身边也有了林逸姚。四人撞见时,总会有一个人率先转开视线。 擦肩而过,交谈声淡去,回头望,只能看见她没有表情的侧脸。 和现在倒是很像。 一阵咳嗽声传来,床随之一震,云师谨从回忆中迅速抽离,宋新仪捂着嘴咳得停不下来,云师谨立刻把她扶起来,倒了杯水给她喝。 宋新仪伸出一只手扶住杯子,吞咽地有些艰难,云师谨动作比脑子快,先一步放在她背后为她顺气,一下一下。 宋新仪呼吸渐缓,眼睛里含着因为咳嗽泛起的泪花,嘴唇红得极艳,沾着水珠,亮亮的,在光下像诱人犯罪的珍珠。 云师谨刚把杯子放在床头柜,手就被她拉住,他以为宋新仪醒了:“怎么了?你还好……” 温热的呼吸靠近掌心,宋新仪低下头,把头贴在他的手心里,掀起眼睛看他。 云师谨愣住了。 她的视线仍然迷离,却在锁定云师谨后笑了起来,脸颊蹭他的掌心,像一只故意使坏撒娇的狐狸:“云师谨,你脸好红……” 云师谨吞咽一下,她的脸颊温度很高,柔软的,像一朵易碎的云,他克制地要抽开手:“宋新仪,你醉了……” “阿云。”她轻声呢喃。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在云师谨耳边炸开,将理智二字捏了个粉碎。他僵住了,好像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反复响彻着这一声低语,眼睁睁看着宋新仪仰起头,柔软的唇瓣愈发接近。 房内没有大灯,只有挂在天花板侧壁的小灯,光线昏暗,将气氛营造得暧昧。 云师谨顺应着本能追寻过去,即将撞入软语花香的那一刻,他放置在兜里的手机震起来。 靠近停止了。 云师谨立即抽身而出,捂住宋新仪的嘴唇,低头掏出手机。 季霄给他打电话,大着舌头:“云师谨……你怎么还不回来?” 云师谨沉默一下,看一眼被他捂住后异常乖顺的宋新仪:“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 掌心突然碰到了一个湿润的东西。 云师谨的声音戛然而止,掌心里的宋新仪得逞地笑,眼尾泛着红,像十分满意他的反应,又舔了他一下。 无声的对峙继续着,好像‘肆意’里那些推杯换盏还在上演。 云师谨开了个外放把手机扔到一边,宋新仪的嘴唇重获自由,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睁着眼睛望他,撞进了眸色愈深的那双桃花眼里。 云师谨的珍珠耳钉随着他的逼近镀上一层忽明忽暗的光,宋新仪要去摸他的耳廓,嘴唇微张,将将唇齿相接的那一刻,季霄的声音被外扩数倍,在她耳边炸开: “云师谨,你不会已经把衣服脱了吧!” 两人双双被吓了一跳,云师谨原本去捏她下巴的手一个激灵,直直拐弯把人手腕牵制住,宋新仪挣动两下无果,怒视着他。云师谨一只手轻轻松松把她的手腕合扣,一手朝季霄:“闭嘴,就一墙之隔的嚷嚷什么。”在对方还没破口大骂前挂断。 然后拿外套利落地打了个结,把宋新仪的手绑住了。 醉鬼还不停地在床上扑腾:“给我解开……” 云师谨太阳穴一突突地跳,按住她的腰:“你乖一点,不然越扭越紧,” 宋新仪委屈地看他。 “听话。”云师谨隔着被子拍拍她,一想到刚刚差点乘人之危,他难掩疲倦,呼出一口气,“别再把我弄乱了。” 醉鬼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慢慢停止了挣扎,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脸。 云师谨见她安静了,把结解开,杯子接满放在床头:“晚上起夜小心点,手机给你充好电了,我和季霄在隔壁,有事打电话敲门都行,听到了?” 宋新仪看着他,不应声,手还紧紧抱着他的外套。 云师谨克制地,用曲起的指节碰了碰她的脸:“好乖。” 说完这一句,他撇开头清了清嗓子,耳廓红得惹眼,拿上手机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听见了宋新仪的声音。 很微弱,仿佛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还喜欢林逸姚吗?” 云师谨拉开门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说话。 声音于是继续:“喜欢我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声音嘟囔着:“喜欢过我吗?”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云师谨人立在玄关处,两人没法洞察对方的反应,宋新仪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心没肺埋在外套里睡着了。而房里的另一道呼吸却愈发沉重。 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云师谨嘴唇动了动。 时间的感知变得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最终是震动的手机再度亮起,他第无数次被惊醒,轻手轻脚拧开门走出去。 “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房内陷入昏暗。 脚步声渐远。 埋在外套里的头动了动,一滴泪不可察觉地打在布料上,落下一朵梅花。 第10章 第 10 章 宋新仪第一次在日记里提到云师谨,是在自己确定暗恋的很久以后,高二上的期末考结束,他们迎来了寒假。 云师谨是她同桌,那会儿乔宇凛对她的追求已经从暗地里摆到了明面上,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每个课间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找云师谨聊天,顺带着加入她和别人的话题中,但宋新仪并不在意。因为云师谨从来不会把位置让给乔宇凛坐,也没有过分撮合起哄,除了之前打羽毛球分组很明显帮了乔宇凛一把,宋新仪没什么能说的。 放假对于其他人来说意味着兴奋和快乐,对于宋新仪来说却是兴致缺缺。老师在上面讲安全教育,下面一阵按耐不住的躁动,不停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而她也拣着抽屉里的东西,找出来一盒饼干戳戳云师谨:“给你吃。” 云师谨低头看了一眼,把书一摞立起来,手背因为用力筋络分明:“过期了没?” “肯定没有!”宋新仪瞪他一眼,“你不信我啊?” 云师谨似笑非笑:“上次你清库存给我一瓶国庆前开了没喝的可乐,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啊。” 宋新仪被戳穿了也不恼,哼哼两声就把饼干放在二人桌子的交界处让他自取,自己低头去收别的破烂了。 随着标志学期结束的下课铃打响,喧闹登时淹没了整个学校。宋新仪还在奋力把书往包里塞,饼干就被人捏起来:“哇,这个是宋新仪给你的啊?” 来者乔宇凛,对那包饼干左捏右捏:“宋新仪,这你的还是云师谨的?” 宋新仪忙着呢,随手扇了扇:“我送他了,校草不吃给你了。” 乔宇凛笑着“哎”一声,把饼干握着了,对云师谨点了个头:“那归我了啊。” “谁说我不吃了。” 宋新仪有些茫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云师谨语气平静,却说不出的认真:“人送我的,你别闹。” 乔宇凛更加茫然,不过没等他琢磨出什么,老师就喊他发卷子,他赶紧答应着,匆匆把饼干放回去了。 云师谨这一句话,让宋新仪整晚没睡好。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她总下意识抗拒在纸上记录关于他的事情,好像这个世界上就会因此多出一份让她无处遁形的罪证。 那天她坐在桌子前咬着笔杆发呆,凌晨两点的指针缓慢移动着,终于妥协,在日记本上写下有关于他的第一句话。 她的第一笔罪证,其实连云师谨的名字都没有。 暗恋的本质是虚无缥缈。宋新仪自以为算是一个内核强大的人,过去的时间里她抗拒内耗,避免折损自己来成全团队的最大效益,很少浪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小时候宋新焕跟她打赌,宋新仪没有一次答应过,因为她从不轻易踏入未知,讨厌做没有把握的事。就这样,当十七岁的宋新仪在日记里写下这句话,开始逼迫自己正视这段感情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不会甘心于承受暗恋者“理应虚无缥缈”的宿命。 她渴望回报。 但她也知道,感情这个课题比以往她所衡量过的所有利弊加起来都复杂。因为它一个是彻彻底底的变量,完完全全的空白。她无法控制它的产生和发展,只能被动地被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未知。 回想起高二的第一次运动会,也就是云师谨做举旗手那年。因为班里有人受伤,他临时替人跑了一千米。恰好那天是宋新仪负责后勤,她替他拿了备用的毛巾和水,在终点迎接他。因为通知的突然,班里除了还在班级帐篷里留守的宋新仪没人知道云师谨的顶替,所以宋新仪几乎没在终点线看见熟人。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白,在扭曲的空气里向前快速移动着。 等到他到终点刹住脚步,身上那股热浪扑了她满脸,急促又错乱的呼吸,涨红的脸颊,撑着膝盖的手,脖子上的汗往下淌,淹没两滴在滚烫的跑道上。 宋新仪把毛巾递给他,他没接,还维持着撑着膝盖的姿势,只是脖子转了转。 宋新仪于是把毛巾盖在他脖子上,再把水开了盖递给他。云师谨湿润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但是没接,宋新仪这才发现他的手不停地发抖。 宋新仪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上了用胳膊搀住他:“你怎么了?想吐?” 云师谨艰难摆了摆手,示意她松开,咬牙动了动左脚:“刚刚刹太猛,崴了一下。” “很痛吗?我扶你去医务室……” “云师谨!”有人叫,宋新仪循声望去,是火急火燎的乔宇凛,他也刚比完赛,脖子上搭着毛巾,“咋了这是?” 云师谨跑了第三,可以领奖,但由于脚扭伤的缘故,宋新仪帮他代领了。第二天云师谨请假,整天没来,听乔宇凛说扭挺严重,嫌来回折腾,就索性回家了。 运动会是为怀揣心事的少男少女量身打造的温床,所有隐秘的心思都可以被热潮和尖叫吞没,所有无名无分的事都会变得名副其实。 宋新仪的观察对象缺失了,温床也就没了用处。 她有云师谨的微信,也想过要不要给他发消息,哪怕问一句恢复得怎么样也好。但最后还是觉得生硬,通通作罢。 人总是得寸进尺。宋新仪承认她听到云师谨没来的第一反应是怨他,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怨气从何而来。除了怨,还有恼,还有点莫名其妙。她撑着头在伞下看跳高,周遭冲破耳膜的尖叫好像都被隔绝在外。她想,云师谨来去自如。 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他没有义务告诉她,我要回家,我明天不来,我的伤势如何。这也彻底印证了他不喜欢她。但她却截然相反。 她永远不知道明天他会去哪里,永远无法预测他的行动。 如此一目了然的对比,如此简单的道理,参悟的那一刻却还是刺破了不为人知的心坎。太热了,口腔内壁都随着吞咽而干燥,喉咙的滚动都伴随着隐痛。 他们班拿了第二,距离闭幕式还有一个小时时,大家都在榜上知晓了结果。运动会过后就是七天的国庆。宋新仪撑着伞站在榜前,手里紧紧捏着属于云师谨的奖牌。 一整天在心里呼喊着:回来吧,哪怕下午回来也行,只要赶得上领奖,只要在领奖之前…… 一阵风吹动她汗湿的刘海。 身旁的林逸姚正嘴唇开合,指着榜上的数据说着什么,她却什么都没听清。 她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那个身影。 他走在几个男生的中间,走路还要人搀扶,笑着和他们说着什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投下来,在他的发梢抹上金黄。 眼前失焦,眨了两下,人已经掠过她们,渐行渐远。 在那段日子里,云师谨扮演了一个永远都无法被抓住的角色,让最自信的捕手怯懦,犹豫,长久地止步于此。他走得太漫不经心又太过随性自如,让试探迈出的步伐都变得踟蹰,让悬而未落的手永恒地定在空气中。要留住风,是囚禁风。 于是她在日记里写:他就像风一样。 十七岁的宋新仪,上课也没那么专心,做学委也不是百分百称职。她不小心滚落圆珠笔,用气声叫风捡起,送回到她身边。她滥用职权把练习册留给自己发,装作不经意地递给风。 她自以为是地忽远忽近,把这场一个人的声势浩大拉得润物细无声,一点点入侵着,挨近着。她自我安慰一般,只是夏天太热了,谁会不喜欢风呢? 这场梦太美好,以至于现在的宋新仪回忆起来,那段日子酸涩又泛着回甘,像尚未成熟的青苹果,轻轻咬了一口,一切便戛然而止。 高二下期末,林逸姚的外公去世了。她走得突然,请了两天假,回来整个人憔悴不堪,眼底乌青,红血丝直冒。宋新仪搂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在宋新仪的怀里颤抖着,泪水浸透她的衣袖。 下课的时候也一副呆呆的模样。宋新仪跟她说五句话,她顶多回她一句。 于是宋新仪把楼顶空教室的钥匙给了她,可以中午的时候去那一个人静静待着。 那天似乎只是平常的一天。中午食堂发了水果,林逸姚没去食堂,宋新仪就想着去楼顶把水果送给她,谁曾想拧开空教室的那一刻,看清内部的情景,她怀里抱着的荔枝尽数滚落在地,砸在脚边。 林逸姚背对着她,脊背起伏急促,死死攥着云师谨的衣服,好像将将冻死的人拥抱仅存的余温,在她面前死死压抑在牙关的哭泣声充斥了整个教室。 云师谨环抱着林逸姚,抬眼与她对视时,明显怔住。 而对于宋新仪来说,一切都仿佛在他们四目相对时静止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一颗荔枝被她踩得爆裂开来,粘液粘了一鞋底,后退都藕断丝连。 云师谨就像风一样。 她永远无法预测明天的风会吹向哪里,永远无法预测明天的云师谨会喜欢上谁,和谁在一起。 暗恋他的日子里,她觉得她的爱是流动的。她的喜欢随着他的若即若离而若即若离,随着他的忽远忽近而忽远忽近。 一切都模糊不清,一切也都恰如其分。 恍如一场真实而无法触及的梦,天光乍泄,她也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宋新仪翻了个身。 视线逐渐适应了光线后,她没有动,静静躺了五分钟,才起来洗了个澡,把宿醉后的酒味洗干净。 不得已穿上昨天的衣物,把云师谨的外套叠好放在前台拜托转交,然后退房打了个早车回家。 她没给云师谨消息,回到家全家人都还没醒,她悄悄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起床,就是被手机震醒的。 在枕边摸了两下才摸到,迷迷瞪瞪接起来:“喂?” “你回家了?” 声音有点沙哑,呼吸沉重,透露着不可察觉的疲惫。 宋新仪拧着眉把手机拿近,显示现在早上八点半:“……是,你这么早就醒了?” 云师谨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我七点就醒了,敲你门几次都没人应,到前台才知道你退房了。” 宋新仪退出界面看了看,四五个未接来电,都被她给睡过去了:“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就没听到……” 云师谨:“下次别这样了。” 宋新仪解释的语句就这样断在喉咙里,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脊背僵硬了。一贯巧舌如簧的唇舌罢工,竟什么也吐不出来。 云师谨的语气平淡,却透露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严肃和不高兴。 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举动吗? 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是在他看来太过轻浮,还是那几个问题问得太冒昧? 尤其是最后一个。怎么想也不该是喝醉的她该问出口的。 这么说来,当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云师谨就已经发现她并没有喝醉了吧。 也是,他这么敏锐。 装醉,索吻,图谋不轨。通通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她虽然承认这股冲动有酒精催化,但她没有断片的毛病,她清楚地记得云师谨将将与她唇齿相接时眼底的情意迷乱,记得他被电话打断时一瞬的清明,克制的触碰,久久不答的沉默。 一个个举动被打上问号,是她怀着侥幸心理恃宠而骄。在云师谨说出来之前,她原本打算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这是最好的。 只要他对她有意思,他绝不会直接捅破吧。让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才能继续做“朋友”。 谁知道云师谨竟如此干脆,像一点暧昧也容不得,赶尽杀绝地斩草除根。 原来昨天晚上他的凑近,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幻想吗? 既然识破了,她在他眼里现在又是什么形象呢? 宋新仪呆坐在床上,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而彼时的云师谨,正陪着季霄在酒店吃早餐。 信号似乎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他说完自觉不妥,想说点别的找补,喂了几声那边都没反应,只好挂断。 季霄往嘴里叉了条培根,蓝色狼尾睡了一晚翘得乱七八糟,不得已又戴上了连帽衫:“云师谨,如果没记错,你还没把人追到吧?” 云师谨拧着眉摆弄手机,分了他一个眼神。 “恕我直言。”季霄说,“人一早上回家,不用想肯定是因为怕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还非打个电话过去,打就算了,态度还差。算了,你等着被放鸽子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云师谨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不是母胎?” 季霄“嗤”他一声:“我是没谈过,不是没脑子。” 云师谨解释:“我没有凶她,我也没提昨天晚上的事,我就是想告诉她别再不告而别了。” “啊,看来昨晚真有事,”季霄意味深长,“亲了?” 云师谨搅动了两下粥:“如果你没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帮你找厕所门的话。” 季霄:“……” 云师谨面色如常,喝了一口粥。 “不是。”季霄扯住他胳膊,咽了咽口水,“我干了这事儿?” 云师谨叹了口气:“答应我,以后别再碰酒了,延续并贯彻你期末周的习惯。” 这回季霄没扯他了,反而一阵沉默,倒是云师谨没得到回应,奇怪地看他两眼:“怎么?” 季霄缓缓摇头。半晌,掏出手机给许静发了条:你还是揍我吧。 对面隔了几分钟才回他。 许静:?m 看看A大的高材生嘴里一天到晚蹦的什么词儿。 季霄简洁扼要:我给人坏好事了。 许静:? 问号刚弹出,估计是反应过来了,“对方正在输入”挂了半分钟,随即一股脑轰炸过来。 许静:你神经病吧!留在那你就干这破事?废物啊! 许静:不帮忙就算还帮倒忙,再敢随便掺和他俩的局我第一个剁了你。 要是平时季霄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要呛回去,但这会儿自觉做错事,憋屈地忍了这骂。 也算是坏兄弟的终身大事了,确实挺严重。 季霄忧郁起来,刚想收手机,想起什么,又再次点开对话框:你昨晚没事吧?家里有急事? 许静:我外婆住院。 季霄愣了一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毕竟他对昨晚记忆模糊,今早云师谨也没和他细说:怎么样了?还好吗? 许静:多谢你关心哈,现在稳定下来了,没大事。 季霄这才安心收起手机。 余光一瞥,云师谨还在盯着粥出神,忍不住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听我一句,先别去打扰人家,等暑假回来大家都忘差不多了,你再装作无事发生,约人出来。” 云师谨看向他,难得眼睛里饱含困惑,像在回忆和思考着什么:“我刚刚语气很凶吗?” “……啊?”话题跳转太快,季霄愣了。 云师谨眉间紧蹙,季霄才发现他保持这样的表情很久了,放在桌面上的手也一反常态地紧握着,透露出一股难得一见的焦躁感。 “确实有点吧。”季霄老老实实,“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再打个电话过去?” 云师谨垂下眼睛。 季霄看见他把桌面上的手机解锁了,手指悬在半空,久久未落。 “打啊!微信,左上角!单击屏幕!”季霄都要被他这磨磨蹭蹭的举动搞疯了。 结果云师谨安静地把手机按灭了。 对上季霄难以理解加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云师谨只好道:“不了,她应该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云师谨轻声:“被人管着。” 云师谨没再给宋新仪打过来,宋新仪也没再与他联系,一切都如季霄所说一般。 他们在微信上没有一句交流,像打回了毕业后归于陌生人的状态。 云师谨按计划回了温启。 回乡几天,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他也难得恍惚了一下,直到被司机洪亮的报站声惊醒。 “温启附中”四字遒劲有力地刻在门口的大石上。 门口的宣传栏已经换过了,刊登的是去年高考的优秀学生。云师谨还记得去年国庆回来,上面还有他们班好几个人的照片。 宋新仪排第二十,在第三排末,却可以被人轻而易举地第一眼找到。他们的照片都是班主任请摄像统一拍的,花枝烂漫里,少女唇角微勾,眼睛不躲不闪直视镜头,明明是明媚动人的一张脸,目光却沉静如磐石。 但凡看见那张照片的人,都会相信宋新仪是个学霸。 她身上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反差感。像一块被切割得棱角分明的石头,每一面在光下所呈现出来的色彩都不尽相同。每当你自以为足够了解,想要对她下定义时,她身上的刺就会冷不丁扎你一下,推翻你所有的结论。 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日在酒店里小声咕哝的人,云师谨一阵失笑。 越往里走,记忆深处越是不停翻涌。树长长栽了一排,在盛夏里枝繁叶茂,走在绿荫底下,时不时被光闪一下眼睛。高中放假晚,正值上课时间,空荡的校园里,虫鸣无休止地在头顶盘旋。 高三毕业典礼,当时是高考结束后两天,他和宋新仪作为被年级选中的礼仪使者在门口接待。 也是在这样浓厚的绿荫下,树影婆娑,风一吹,汗黏在耳后,凉丝丝的,带来她身上柔软又令人沉溺的气息。 一股花香。一如他那晚在酒店闻见的。 他强迫自己退开几步,注意力集中在来宾上,努力忽视着内心挥之不去的不自在。可还是在她不小心被绊倒时,动作迅速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即触电般一触即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看见她额角沁出的细汗,对被碍住道路的家长连连道歉,又大方热情地为他们指路,被问及班级的时候,毫不掩饰:“我是一班的,就是我们年级理科最好的那个班。” “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呢?”那阿姨问,被她传染了笑意,指向一边的云师谨。 他们都穿着三年几乎没穿过的礼服,云师谨衬衫西裤打领带,难得的正装,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站了大半天,快被看出个窟窿,面对几道闻言投来的热切视线,正要熟门熟路答话。 “他是我同学,”下一秒,宋新仪在他未开口前说,“也是我们学校校草哦。” “真的呀!”那阿姨眼前一亮,“我就说,这小伙子长得很俊嘛!有女朋友没有啊?” 云师谨张了张口,望向身边的宋新仪。 宋新仪仍旧笑着,语气一如既往:“阿姨,他可是我同学的男朋友,您可不能当我面撬墙角啊。” 熟悉的铃声响彻耳边,宛如衔着过去的鸟飞掠。 一股学生蜂拥而出,朝食堂方向涌去。 云师谨差点被人撞到肩膀,往旁边躲闪,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很久了。 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捧还沾着露水的鲜花,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云师谨!” 乔宇凛站在架空层,手环着楼梯扶手,正低头看他:“来都来了,怎么还不上来?” 第12章 第 12 章 云师谨许久不见他,乔宇凛比两年前黑了些,但看上去五官轮廓也更加成熟,似乎是才从楼上下来,他自顾自走下楼梯到他面前:“我刚从伍凡那儿走,你这花给他的?” 伍凡是他们班主任,今年三十出头,作为温附最年轻的班主任,他们是他带的第一届。 云师谨点头,乔宇凛便自来熟地挽上他的肩膀,一如当年高中时期的哥俩好状态,仿佛他们并不是两年未见,而是两天:“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你忙你的。”云师谨冲他礼貌笑笑,只觉得放在身上那手令他不自在,不经意撤开半步。 “那行,中午一起吃个饭?”乔宇凛也不在意,掏出手机联系起来,“不止我,还有我们班原来几个,这个校草赏不赏脸?” 云师谨左右待会儿也没事,无所谓他了,先自行上楼。 伍凡教物理,年纪轻轻已然面临地中海风险,眼睛挤在薄薄的镜片后眯眼盯着电脑,云师谨在门口做了点思想工作,再一鼓作气在他旁边拉过椅子坐下,把花献上。 伍凡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一点不惊讶:“你怎么挑饭点来?” 云师谨一点不跟他客套:“因为聊不了几分钟,不是提前和你打过招呼了?” 伍凡:“……” 看见他一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云师谨笑得用手肘抵着额头:“你说吧,我收回。” 伍凡看着他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继续打字,轻叹一声:“算了,几分钟能聊挺多了。你在朝林那个学校怎么样?” 云师谨:“还行吧,在哪都一样。” 伍凡吐出一口气:“这怎么能一样,要是在温启,你可以上温大……” 话音未落,他就沉默了。 中午放学,老师们走光了,办公室只有他们二人,一片寂静里,云师谨主动捻起一片掉下的花瓣:“我妈现在好多了,这你肯定比我清楚吧。” 伍凡依旧拧眉不语,尾指却不停地敲着桌面。 云师谨缓缓:“我爸找我了。” 伍凡才倏忽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找你麻烦了?他知道你大学去哪了?” “没有。”云师谨说,“他每个月都给我打钱,从今年初开始的。” 伍凡又没说话,云师谨知道他在思考,墙上的时钟缓慢转动,细微的声响被放大几倍,每走一格都敲打人的耳膜。 “师谨,你妈也不年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伍凡斟酌语句,“如果未来能有选择,还是回温启发展吧。” “既然当时我同意你去朝林,这事到如今就有我一份责任,我必须承认,我当时答应你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全是感性思考……” “好了,木已成舟。”云师谨做了个暂停手势打断他,“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和我说的?” 伍凡登时也想起了什么,心虚地轻咳一声。 云师谨一字一句:“你说,天高任鸟飞,反正我妈都有你在。” 伍凡:“……” “所以你现在劝我回来算什么?不打算对我妈负责任了?你俩分手了?” 三个问题,每个都精准地戳中要害。 偌大的办公室静得呼吸清晰可闻。 伍凡又重重吐出一口气,手按了按太阳穴,闭起眼睛:“师谨,你总是很聪明。” “谢谢。”云师谨礼貌回应,有闲工夫撩起他桌面上一张试卷扫过去,话音顿住,“……温附今年生源不好?” 伍凡忍无可忍地一把夺回卷子:“我现在教普通班!” 云师谨笑了,往后斜斜一靠,居然是松了口气:“我还真以为是我西语学多了把脑子学岔了。” “所以呢?真分手了?” 伍凡脸上升起一阵青红皂白,似乎是欲言又止里混杂着被戳穿的恼怒:“你别管这么多了,大人的事情你别操心,你今天当我没说过,先把书读好了。” “我妈真不厚道。”云师谨却淡淡。 伍凡原本想说的话全卡住了。 “你不想承认,其实你心里也有点怨她了,是吧?” 伍凡缓缓扭过头,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云师谨:“你小子,这两年是去哪磨砺了?” 云师谨看了看钟,站起来:“你也说过了,我一直很聪明。” 等到他快走出门外,身后才传来一声扯着嗓子的叫唤:“下次回来少假模假样带个花!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多尊师重道!” 云师谨回头:“谁说给你的?我是让你拿去送我妈的。” 那刚支棱起来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回到楼下,乔宇凛还在台阶上坐着,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啊?你还挺快的。” 云师谨不做过多解释,点点头。 乔宇凛带他去的饭店就是过去常吃的一家大排档,在学校对门,那个日料店的旁边。大老远云师谨就看见了原来几个同学在招呼他们,无声叹了口气。 心里有点后悔过来了。 主要是没想到伍凡跟他聊这个,心里一装事,就不是很有精力应付这种场面。在云师谨看来,这种社交只要他有心就可以完成得很好,前提是需要给他个喘息的空间。 心里这么想,身体反应却先一步了,和几个许久不见的寒暄一二,还是和高中时期一般吵吵嚷嚷的。 落座后,他才发现乔宇凛旁边坐了个不认识的女生,那女孩却不见外地和其他几个同学聊着天,应该是认识一段时间了。 乔宇凛接收到他的目光,一拍脑袋:“我都忘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女朋友丽丽,丽丽,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我兄弟云师谨。” 丽丽腼腆一笑:“你好。 乔宇凛没有提前告知云师谨自己分手了,似乎也没有打算多解释什么。 云师谨没有刻意地装作若无其事,直接问出口:“你们多久了?” 丽丽笑着过来给乔宇凛满上茶:“我们快一年了!” 快一年。 云师谨回想,如果没记错,秦檩给他的回答是,她和乔宇凛一年前分的手。 他不愿细想,奈何思绪万千,一下把事情串起来了。 一顿饭下来云师谨没讲什么话,其他同学也可能看得出他心不在焉,并不刻意找话讲,就围绕着温启那几所大学聊,乔宇凛和丽丽还时不时眉来眼去地秀恩爱。云师谨戳着那片青菜,突然觉得都挺没意思的。 早就不是一路人,还要强行凑在一起。 这就是这顿饭给他的感觉。 这种心累至极时刻,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人竟然是宋新仪。 他们两个人同处一室,即使两年没有联系过,即使雾里看花一般你来我往打太极,聊到最后都是畅快的,让他发自内心觉得自在。 一想到宋新仪,他翻了翻聊天记录,仍旧是一点消息没有,朋友圈都没更新什么。 季霄那番话萦绕耳畔,更是倍感头痛。 “哎云师谨,你现在在朝林有没有碰到过我们同学啊?” 云师谨抬起头,收了手机:“有,宋新仪,就在我学校隔壁。” 他此话一出,桌上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钟。 倒是丽丽疑惑道:“怎么了?” 云师谨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不觉有什么不妥,乔宇凛不自然的神色一转即逝。 也许是丽丽的话惊醒众人,那几人这才干笑着接上。 “宋新仪啊,确实,她在A大吧。” “学的计算机我记得,我看她朋友圈发的还挺多的,就这一阵挺安静,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单身……” 一声脆响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云师谨将茶杯搁在玻璃转盘上,明明声音不大,却仿佛无形的震慑笼罩,在空气里泛起一阵涟漪。四下的议论不约而同静止了。 连乔宇凛都心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约。”云师谨平静,方才那股震慑好似错觉,可刚站起身就毫不犹豫地离开,把挽留的声音远远甩在后面。 他不知道乔宇凛有没有察觉出什么,更懒得花心思去想他离开后饭局会怎么议论他。 头痛,他只想远离这里。 随着记忆走回巴士站点,等待的过程中,云师谨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回溯伍凡说的那番话,早上在家中的记忆奔涌而至。他妈一言不发扫着地,看到他也不愿多说一个字。直到他说出了他爸打钱的事,那一贯苍白冷漠的脸庞才浮现出一丝意外:“他来找过你了?” 云师谨抓到了她那一瞬间的表情,反问:“他找过你了?” 沉默,又是沉默。 云师谨身侧的手攥在一起,拧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脸色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把最后那股气吐出来。 一回温启,他就难以遏制地叹息。 他不能生气。 不能待下去了。 一旦这个念头出现,他就觉得多呼吸这里的空气一秒都难以忍受。 他要离开。 人下定决心往往只需要分秒的顿悟,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自己此刻最迫切希望的念头并实现它。于是云师谨垂眼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 “等我外婆这边稳定下来,我一定去帮忙。”电话那头的许静叹了口气。 宋新仪把手机夹颈窝里,手里还在打代码:“我没那意思,你好好陪床就行了,有什么要跑腿的事儿跟我说,这儿都有我呢,一个人搞得定。” 电话挂断,她代码也打好了,试着运行一遍没出问题,就交给了等待的学姐:“可以了。” 学姐感恩戴德地作势要亲她一口,被宋新仪哎了一声挡下来:“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齐琪是美术专业的,大她一届,也是A大名人之一,起因是她去年和同学合创了一个首饰网店,靠着大学生创业的热度和独特的风格在网络上火过一阵,收获一批稳定客源,只是今年因为没有合适的灵感,生意慢慢冷清下来。 宋新仪和齐琪在一次联谊里认识,齐琪便拜托她和许静帮他们给小程序做点优化工作。 “许静家里有事吧?那我也不好来麻烦你们了,真愁死我了。”他们在学校附近咖啡店,齐琪靠在桌边喝了一口咖啡,向她大吐苦水,“我们新一轮产品要上了,打算找模特拍个宣传图,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要长得好的。” 宋新仪承认,说起长得好,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云师谨,只是话到嘴边她就一拐弯:“你找赵继轩吧。” 齐琪无语凝噎:“我们这期主打的是情侣款,要一男一女,而且还要面向这几所高校卖的!你觉得那人会答应?!” 齐琪他们的产品会优先在市中心几所学校里卖,并且有折扣,不仅是因为和BC大合作多好卖个人情,也算是促销的一种有效方式。 以赵继轩那性格,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只会让他尴尬得连续半年都弯着腰在马路上行走。 “我是没问题的,”宋新仪笑个不停,毛遂自荐,“你可以找我,反正我也没事干,不如给你当模特了。” 闲着也是闲着,宋新仪从来不抗拒尝试新鲜事物,除了原来学校的公众号宣传图,她还没正儿八经给人拍过广告。 “你能来那就是最好的了!”齐琪眼前一亮,随即想到什么,又苦恼地皱起眉,“但还得找个男生,唉,你说这放暑假的能找到谁来……” 宋新仪既然决定要做,手里就已经开始翻联系人了:“我看下,你有什么要求没?” “长得好。”齐琪笃定,说完又犹豫了一下,“至少别和你差太远,不然对比太强烈我怕男款全卖不出去……” 宋新仪听到这话又笑了个半天,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她笑意未散地点开,看清的那一刻,唇角的弧度就定住了。 半晌,她诧异地挑起眉毛,逐字阅读,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云师谨:我今晚八点回朝林,可以找你喝酒吗? 第13章 第 13 章 刚推门进肆意,宋新仪就看见了坐在吧台边的人。 云师谨穿着白t黑裤,简单的穿搭在他身上却十分耐看。没完全坐下,一只腿支在地上,一只蹬在高脚凳边缘。手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杯子,又是那杯“黄粱一梦”。 仿佛有所感应,他朝她看来,目光平静。 宋新仪敏锐地察觉出他心情不太好。 调酒师见她来,看了一眼云师谨,问:“苹果马天尼?” 宋新仪摇摇头:“不用管我。” 调酒师的眼睛在二人中间来回扫,推给她一杯柠檬水,走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宋新仪喝了一口水,先发制人。 云师谨面前的酒已经少了一半,却没有上脸的意思,他语调轻低,似乎很疲惫:“我回了趟学校。” 宋新仪没懂他什么意思,愣了下:“那伍凡还好?” “挺好的。”半晌,笑了声,“是我不好。” 宋新仪没往下问了。她看见云师谨的睫毛垂着,把眼睛遮得严实,难以窥探神色,嘴唇抿着,难得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饶是早有准备,心还是被猛地击中一下。 云师谨很长时间不说话。 他盯着杯子里的酒,耳边隐隐的人声带来前所未有的孤独,如同温启的空气,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一下子被人从令人窒息的水里捞出,云师谨顺着胳膊看去,宋新仪再次打破了沉默,她收回手:“见到乔宇凛了吗?” 云师谨说:“见到了,吃了顿饭。”顿了顿,又加上:“你知道他一年前就有女朋友了吗?” 宋新仪有点惊讶:“没有啊,我不知道。” 云师谨露出今天的第二个笑,只不过仍然很浅:“什么感受?” 宋新仪细细感受了一下:“嗯……没什么感受。觉得也应该如此吧!” “为什么?一点不甘心都没有吗?” “啊……好熟悉的对话,很像我在日料店问你的问题呢。” “是吗?” “嗯,当然没有了,分手了他完全可以去追求他喜欢的人,只有仍然抱有期待的人才会不甘心吧。”宋新仪云淡风轻。 云师谨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是这个道理。” “对不起,今天我通知你通知得太突然了。”他看了看宋新仪手里的柠檬水,“你不想来,以后可以拒绝我。” 宋新仪突然道:“那你还在生气吗?” …… 云师谨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宋新仪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才与他对视,她一点都不想把这件事重新搬上台面说,但电话里云师谨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也让她清楚了他的态度,再约出来纠缠不清既不是她的作风也不是云师谨的作风,所以她还是提了:“你那天打电话跟我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不想继续的话,今天不应该约我再来酒吧。”她顿了顿,“我不是不想喝酒,我是在履行你说的话。” 下次别这样了。他那天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约她来呢? 是伤心了所以不得不让她提供精神的抚慰吗? 宋新仪不想把他想这么坏,她认识的云师谨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但他前后行为的不一致也的的确确给她造成了一些不解。 她不清楚云师谨想要做什么。 良久,她没有得到回复,自以为有了答案,宋新仪便也没再坚持。她从高脚凳上下来:“那我先走了。” 刚迈开步子,手腕被人攥住。 云师谨的体温比她低一点,手的温度很凉,轻而易举包裹住她的手腕。宋新仪却好像被烫了一下。 “你误会我了。”身后传来落地的声音,云师谨也从凳子上下来了,白色球鞋在她旁边站定,“我从来没有过那个意思,宋新仪。” 宋新仪没说话,盯着地面再次挑了挑眉,意思是:我可以大致听听你的解释。 “如果我真是那么想你……”云师谨似乎也有些无奈了,无奈中的语气却仍然温和,很认真地说明着,“我怎么可能现在还在你面前?” 云师谨从来没想过他那番话造成了误解。受季霄那番话误导,他还以为是自己语气太差惹恼了宋新仪,于是决定今天约她出来,宋新仪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他并不是在凶她了。不过现在回头一想也是,人大早上回家睡到一半接到他电话,他劈头盖脸就来一句别这样了,误解成责怪自己约他喝酒也不算空穴来风。 听了这番解释,宋新仪还是没抬头看他,手里转着她的狐狸挂坠钥匙扣,叮叮当当的:“可能因为没人陪吧。” 简短一句话,攻击力非常强。 云师谨知道她是生气了,慢慢松开攥着她的手:“宋新仪,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 此话一出,宋新仪沉默了。 她实在是越听越晕。云师谨明明已经知道了她那晚是装醉,也直击要害跟她提出了“别这样”的请求,当她挑明之后,又解释没有瞧不起她,还要与她当朋友。 他觉得自己在意的是被他发现装醉失了面子吗?于是决定约她出来说清楚? 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 这句话在宋新仪的唇齿间滚了又滚,字字琢磨。咬着牙吐出来。 明明是她最开始盼望的粉饰太平,可当云师谨真正这么摊开明说的时候,她又觉得难堪,内心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现在才说?是权衡利弊后才发现不愿意少她这一个朋友吗? 这让暴露了一切心绪的她在他面前情何以堪? 宋新仪抬头看着他的时候,云师谨被她眼底的冷意刺得后退一步,她语气冷淡,一字字重复:“当我是朋友?” 云师谨被她一把抓住了衣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惹恼了宋新仪,脑子一片空白,任凭她大力拉拽,猛地低下头去,耳廓靠上她温软的唇。 宋新仪的声音淬了冰般:“做我的朋友,必须要随叫随到。” 她手一松,云师谨就下意识失去平衡地撑住吧台,错愕地看着她,宋新仪仿佛恢复了正常,刚刚一切都是错觉,双手抱环,似笑非笑:“明天来跟我拍个宣传图,早上九点到A大门口。” 这次没等他回复,她推门走了。 而余光里云师谨仍站在原处。 云师谨不知道的是,出门被风一吹,宋新仪就有些后悔了。 继续做朋友当然不是不行,相反还是目前来说的最优解,最致命的莫过于云师谨完全不想与她继续发展下去,于是在思考再三下,发了最简单明了的好人牌。宋新仪只是讨厌自己成为了权衡利弊下的选择,而不是第一反应,这让她很生气。 是什么让他在这几天里改变了想法? 一辆车驶过,车灯在她的脸上落下一条刺眼的光,然后迅速消失。 他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 “见到了,还和他吃了顿饭。” “你知道他一年前就有女朋友了吗?” “一点不甘心都没有吗?” 瞬息之间,宋新仪的思维通电了。 * 齐琪压根没想到宋新仪的执行力能强到这个程度。 她昨天收到消息后追问了两句,见宋新仪胸有成竹,也不好问她要照片,自己按耐不住辗转反侧,今天一大早就指挥着人布置场地,准备拍摄。 他们这个网店构成挺简单,几个都是美术系的,负责设计和宣传,齐琪是其中的领头人。之前节约成本都是自己上手,这回为了更好的效果,他们专门找了个摄影系的学姐来拍摄。 拍摄地点设在布置好的礼堂。 学姐一边擦镜头一边跟她唠嗑:“这人什么来头啊?宋新仪找来的?” “她说不会让我们失望。”齐琪说,略带疑惑,“我真不知道是哪来的,如果是A大的帅哥,不可能我们不认识啊。” “不会真找了个赵继轩吧,”学姐突然嗤笑一声,“如果钱给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齐琪大叫:“你不要乌鸦嘴!” “嗨!”说什么什么到,老远就传来宋新仪的声音,正从礼堂门口传来,“你们都布置好了?” 话音未落,目光齐刷刷闻声而动。 众目睽睽之下,宋新仪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高挑的身影。她本身就有172,穿了细高跟和短包臀裙,一眼望去全是腿。而那人上身黑色短袖,下身微喇牛仔,显得比例优越,肩膀宽阔,腿也尤其长。 两人身高差不大,可都修长挺拔,远远看过去极其养眼。 这位陌生男子挺随意,边走边和宋新仪说话,两人挨得不远不近,脸因为角度被宋新仪挡着。 “看身材还不错,等个正面。”学姐平平淡淡,“希望别是见光死。” 谁知下一秒,那人一抬眼,难以忽视的英俊面容暴露在众人眼前,齐琪听见学姐忘本地抽了口气。 “我去……好帅啊……”身后甚至有个男生情难自抑,“我都要爱上了。” 走到了跟前,齐琪还愣着没动,被宋新仪笑着拍了一把才回神。宋新仪给大家介绍道:“这个是我们原来高中的校草,我给大家挖来了。” 面对如此大言不惭的介绍,云师谨却习惯了一般,面色如常与大家握手:“C大云师谨。” “啊,”有个女生瞪圆双眼,“你就是云师谨啊?” “怎么,实物和照片不符?”宋新仪戏谑地至上而下扫了一眼云师谨,嗯,一如既往稳定发挥。 她并不意外有人听过他的名字,毕竟上过C大论坛,清楚云师谨的人气程度。 闻言,女生手都摆出虚影了:“实物比照片还……真人,真人比照片好看!” 云师谨礼貌颔首,桃花眼弯了弯:“谢谢。” 见齐琪有些不好意思,宋新仪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主动道:“他是我朋友,你不用给他钱,这都他应该做的。” 面前几人都面面相觑,似乎没理解“朋友”与“无偿”之间的因果关系,还有她如此理直气壮的原因。 直到云师谨无比顺从地接过话头:“嗯,我随叫随到。” 宋新仪打了个响指,满意点头:“开工。”然后搂着齐琪去化妆了,忽视臂弯里齐琪的五步一回头,一个多余眼神都没分给云师谨。 完全错频的两个人…… 云师谨:她误以为我觉得她麻烦,解释了还不信。 宋新仪:他明知道我对他有意思,先拒绝又想做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齐琪他们这回的准备十分齐全,不仅要求他俩都穿黑色,还包了妆发。 刚刚那个和云师谨说话的女生是这次的化妆师,之前在学校里做过校内改造的短视频,一边给宋新仪描眼线一边看着镜子:“你皮肤真好,平时化妆很省事吧?” “还行吧。”宋新仪说,“我平时也不化这种风格,肯定没你专业。” 宋新仪是头包脸,面部折叠度优越,清冷又带有攻击性的妆容在她脸上丝毫不显突兀,上挑的眼线多了一分狐狸般的妩媚。女生结束退开的时候,宋新仪一回头,齐琪他们齐齐“哇”了一声,极给面子:“太美了!” 齐琪捂胸口:“我求你常驻我们店铺,成为我们的编外人员。” 宋新仪抛了个媚眼给她,不久,听见身后又发出一阵惊呼,只是不是对着她的。 作为议论中心的云师谨就坐在她身后的转椅上,他不需要化什么,简单打了个底,涂了层亮晶晶的唇釉,头发卷了个侧分,蓬松清爽,像某种犬科动物。 他低头玩着项链,是齐琪他们这次的产品之一。故意做旧的黄铜色链条,下面坠着一个颇有设计感的牧羊犬头,嘴里衔着稻穗。 女生握着眼线笔犹豫:“要不要画眼线?” 挑剔的学姐都挑不出毛病:“不用了吧,他眼型这么好看,我都怕再画下去给他画丑了,别浪费这么好的底子。” 话音未落,女生手里的笔被人接下,一股淡淡的花香掠过,宋新仪头上还戴着固定发型的夹子,云师谨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 宋新仪的气息逼近,无孔不入地入侵他的领域。 只见她一手扶住他的下巴,云师谨被迫抬头与她对视,撞进那双又清又透的狐狸眼里。 她垂着眼睛睨他,豆沙色的嘴唇微张。俯视的模样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但自上而下的压迫感里又带了令人心痒的媚,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近,对她的命令照单全收。 宋新仪专注地观察,对他混乱的心绪一无所知。确定位置后把他的头撇过去,手压下来,速度快到云师谨还没闻清楚她手腕的香,宋新仪就点到为止地撤开了,把笔“咔”一声盖帽:“好了。” “怎么样?”她回头,齐琪他们都齐齐发愣,闻言纷纷回神:“泪痣?” 云师谨还没去看镜子,又被宋新仪掰回来,她喜怒难辨地一手捏住他的耳廓一边去翻找桌上的饰品:“我帮你把耳钉摘一下。” 云师谨看不见她,轻轻“嗯”一声,而后扯住她的衣摆。 宋新仪的腿是典型的酒杯腿,上宽下窄,曲线漂亮,流畅而不失肉感,黑色包臀裙下,更显肤白。 云师谨克制地转开眼,任由她捣鼓他的耳洞,一边问齐琪他们:“这个合适一点吧?黑的?” 齐琪:“你拿那个和项链一套的,先拍稻穗的。” 没离开一会儿,那股令人心颤的气息又逼近了他,宋新仪帮他把稻穗形状的耳环戴上。云师谨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喷洒在他颈侧的呼吸,柔软的手轻触他的耳垂,他捏她衣摆的手一紧。 头顶传来宋新仪似笑非笑的声音:“你抓我衣服干嘛?我没弄疼你吧。” 云师谨不可察觉地吞咽一下,用外人听不见的声音道:“你别再生气了。” 宋新仪这回直接不理他了,帮他另一边也戴上耳钉,她一离开,云师谨的手落在空气中,慢慢放下,在身侧握成拳。 给宋新仪最后喷了一遍定型喷雾,她的造型也好了。不同于云师谨的牧羊犬,她的项链则是狐狸头衔着橄榄枝,复古又耐看,耳环形象也是配套的橄榄枝。 齐琪他们说是“情侣款”,实则两个产品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风格很中性,受众群体广泛。 礼堂后的空地上早就布置妥当,黑色幕布前铺了厚厚一层羊绒地毯,闪光灯上装了柔光箱,学姐调试着,齐琪一边指挥他俩一边说明概念:“男生是乖学生,女生是个性姐姐,宋新仪你是来带坏他的,尽情散发魅力就好。我昨天好像发了,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吧?就根据这个找找感觉。” 宋新仪点点头,把胳膊搭在云师谨肩上,两个人正视前方。 学姐对着镜头看了一会儿,探出头来:“宋新仪大胆一点,勾他!你可以上手!” 众人哄笑,齐琪捂着脸:“话糙理不糙……” 云师谨听见宋新仪“哦”了一声,他的头被她毫不客气地扭过去,随即温热的鼻息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放在他后颈的手稍稍用力,他身一矮,宋新仪压着欺身而上,嘴唇离他的侧脸不过厘米之差。 云师谨一手牢牢扶住她的后腰,纤细的一截随着她的动作从短款上衣里漏出来,又被他握在掌心里。 云师谨睫毛垂下,盯着她的脸,而她眼睛微眯,两只胳膊撑在他肩上,占有猎物似的,攻击性十足地划分地盘,直直看向镜头。 “哎~好好好,这样好。”学姐连连赞叹,快门声不停,“宋新仪抓他项链,头过来点。” 宋新仪扯过他的项链,手指似有若无地触碰他的锁骨,嘴唇贴着项链吊坠,温软的红唇擦过牧羊犬吊坠的头,仿佛一个毫无怜惜的亲吻。云师谨被她拉得倾身,手掌立刻换了个面,手背虚虚贴着她。 周围一片安静,没人出声打扰,闪光灯亮个不停。 灯光明灭里,宋新仪轻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挑衅:“搂啊,我们不是朋友吗?躲躲闪闪的干什么?” “还是说……你不敢碰我?”见耳垂肉眼可见地攀上红,她得逞地哼笑。 云师谨不说话,眸色却一瞬间暗下来,握着她的手加重力道,完完全全覆上来,把她箍进怀里。 宋新仪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顺势而为倒在他怀里,柔软的身体倚靠在男人胸腹间,云师谨的手臂绷出青筋,与雪白的腰身形成鲜明对比,张力十足。 “换个姿势,坐椅子上吧。”拍了几张,学姐指挥人把高脚凳挪进来,宋新仪坐上去,云师谨站在她身后。 宋新仪仍然扯着他的项链,像女王掌舵自己专属的骑士,而云师谨双臂撑在凳子旁,把她笼进身前,顺从地低下头颅,如同最忠诚的猎犬俯首称臣。 两张极为出挑的脸就这么紧紧挨在一起。 众人再度抽气,男生举着反光板,朝齐琪窃窃私语:“他俩真不是专业的?这也太配了……” 齐琪无暇顾及,内心已化为尖叫鸡,她不敢叫出声,周围一片安静,她怕自己显得没见过世面。 冷静,冷静齐琪,工作需要。 拍了一会儿,学姐突然又冷静出声:“弄点不一样的吧,刚刚这种类似的拍过了。” 有人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乖巧的弟弟终于被带坏了,让姐姐给他换耳钉怎么样?” 宋新仪无奈:“他本来看起来就不乖,而且他哪里像弟弟了。”说着摆弄云师谨头两下,像随意展示饲养的大型犬,云师谨由着她动作,眼睛却牢牢黏在她身上。 “我记得你生日在春天?明明比我大吧。”宋新仪挑起一边眉毛,轻声与他对话。 胳膊环过他的肩膀,熟练又亲昵地解他的耳环,为他换上黑色的耳钉,形状薄而不规则,像被锤平的硬币,坠在白里透红的耳垂上,性感又叛逆。 云师谨没回答她,下颚绷紧。 快门声响得更勤快。 没得到回答,宋新仪莫名其妙扫他一眼,随即肩膀一沉,云师谨下巴抵在她肩上,从后严丝合缝搂住她,一手把她摆正,直视镜头,贴着她的脸低声:“为什么生气?明明你也没告诉我。” “很好很好!保持!”学姐兴奋地换角度。 原本稳占上风的姐姐牢牢被禁锢在年幼者怀中,开窍的牧羊犬初长成,向亲近之人露出自己的獠牙,云师谨眉一压,落在镜头里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仿佛下一秒要张嘴露齿,狠狠咬住宋新仪的脖子。而他的项链仍勾在纤细的手指间,命脉被怀里的人一手掌控。 宋新仪笑了。 他们都太聪明,可以点到为止的相互刺探,更可以冷静的无声交锋。那股难以察觉的火被点燃,烧得理智一败涂地。 那股暧昧又呛人的气氛笼罩这一方天地。 她仍旧不开口,云师谨那股火气更盛,这一刻连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外界的声音淡去,周遭都寂静下来。他现在只想给眼前人一个教训,比起遮遮掩掩地激怒他,不如有话直说来得痛快。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她的项链,递到她唇边,金属的温度冰她一个激灵,耳畔云师谨冷声命令:“咬着。” 宋新仪愣了一下,刚咬住,视线一暗。 一直在身后的人走到她跟前,撑地坐了下来。 宋新仪还没搞清楚他要做什么,她的大腿被宽大的手掌托住,直接跨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前。几乎同时,前方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尖叫。 “我的天,天才!简直天才!”学姐难以遏制地叫出声,蹲在地上疯狂拍。 齐琪差点昏过去,撑着别人掐人中。 他的身体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裙下,宋新仪的视角只能瞧见他耳廓仍未褪去的潮红。 云师谨手指松松圈着她的脚腕,摩挲几下。 黑色的尖头高跟鞋搭在他的身前,不经意擦过他的牛仔裤,而他只是紧了紧力道,头也不回地嘱咐:“别乱动,不然踩到我。” 第15章 第 15 章 等学姐一宣布结束,两人立刻分开。宋新仪平静地收回腿,云师谨站起身。 “你们俩表现力都很好啊!”学姐连连称赞,翻看刚刚的照片,“宋新仪经常拍照会找角度我能理解,云同学你才让我吃惊。” 宋新仪凑过去看显示屏,学姐正翻到她最喜欢的一张不停欣赏:“尤其这张简直了!” 画面里云师谨伏在宋新仪腿上,一边仰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一边牢牢握着她垂下的手,嘴唇微张,下颚到喉结形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如同祈求垂怜的信徒,身体姿势却充斥着占有欲,仿佛在以最无辜的神态接近自己的猎物。 而宋新仪则低头与他对视,倾身时项链落在云师谨的唇边,如同若离若离的亲吻。她没被他握住的手则放在他后颈松松扯着项链,既是对猎犬的遏制,又仿佛暗含着默许的鼓励。 宋新仪一贯对照片挑剔,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看。” 齐琪点评:“女王和狗的感觉。”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齐琪立刻意识到不对:“没有,我不是说他是狗的意思……” 云师谨掩饰地咳嗽一声,宋新仪无奈地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拍摄结束,齐琪说什么也要请他们吃饭,于是几人收拾好器材就前往附近的火锅店。 一路上齐琪都在私聊里轰炸宋新仪,说他俩可以立即三年抱俩她同意了这门婚事,搞得她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 齐琪:你俩太配了,他是单身吧? 齐琪:你俩居然一点情况没有?我才不信! 宋新仪:真的,清清白白。 刚发完,齐琪那边毫不犹豫:不可能,他百分百喜欢你。 宋新仪来兴致了:那你说说,怎么个百分百法。 齐琪:我晚上传你照片就是了,他又不是专业模特,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演的。 宋新仪的视线落在下一段话上,差点呛咳出声。 齐琪:他应该真想做你的狗。 宋新仪抬头,接收到不远处她揶揄的视线,翻了个白眼,收回手机。 她实在不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云师谨的镜头感一点也不比自己差,齐琪觉得非专业人士演不出那种拉扯感,并不知道这只是恼怒的相互较劲,而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双向奔赴。 更何况,宋新仪是知道云师谨有经验的。 原来高中的时候学校公众号就找云师谨拍过宣传照,宋新仪当时正处于暗恋最上头的阶段,甚至偷偷找打印店打印了下来,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了。 他分明懂得怎么展示自己,更懂得让这份展示显得漫不经心,好似无心之举。 就像现在。旁边的人站在马路边,清瘦又不失力量的身体隐在衣服下,都说越简单的衣服越挑人,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搭配,放在他身上都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走在一起,但不发一言。 相比之下,齐琪的同学们个个无比热情,席间的问题多得宋新仪都回答不完,云师谨倒是沾了外校的福,在她旁边很是清净地吃着。中途宋新仪去涮牛肉,动作被他碍住,漏勺就被人自然地接过去。 云师谨拿筷子固定住漏勺里的牛肉,沉默帮她烫。 宋新仪终于侧过头,和他说了进店第一句话:“谢谢。” 火锅热气腾腾,席间烟雾缭绕,对面人的脸看不真切,只留下嘈杂的聊天声,无人注意的地方,云师谨声音很低:“你到底为什么还在生气?” 宋新仪的动作一顿。 她第一次听出了云师谨语气里的妥协,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掺杂着淡淡的……委屈。 那一瞬间,肚子里的火好像鼓胀的气球,被这句话“啪”一声戳破。 宋新仪,你到底想要什么? 做朋友又怎样呢?一开始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重逢,再遇,相约,原来不知不觉中相处时间不断叠加着,累积到了贪心不足的程度,让她这只蛇自以为足以吞象。 是接触不断消磨着她的理智。宋新仪从没想过真正与云师谨在一起,就算他也喜欢她,她也不得不承认公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们一个高中一个班,同学圈朋友圈紧紧交织,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前女友是林逸姚,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前男友是乔宇凛,真要谈,就是主动给人制造话柄和谈资。 是越轨的距离和过火的氛围让她情不自禁产生了上头的情绪。她冷静地给自己洗脑着,现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因此与云师谨较劲又是为什么呢? 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 可她的暗恋云师谨不知道,更没有义务对她的一厢情愿买单。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他把烫好的肉放进她碗里,宋新仪终于开口:“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云师谨眉心跳了跳,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宋新仪拿起筷子吃起来,语气如常:“你说没这么想过我,我信了,继续做朋友,你说的。” 于是云师谨不说话了。倒是宋新仪后半程十分松弛,看见他杯子里没可乐了还帮他倒,好像那件事已然翻篇。 直到吃得差不多,齐琪他们问云师谨有没有兴趣做他们的长期模特,可以付他酬劳,云师谨答应得意外爽快,这点倒是令宋新仪惊讶。齐琪感动得两眼含泪,看向宋新仪:“如果有活儿我一定会再通知你俩的!” 宋新仪问:“太麻烦你了吧?” 云师谨喝了一口水,反问:“不是朋友?” 宋新仪:“我没逼你,我也不生气了。” 云师谨笑笑:“那我缺钱,这样说可以吗?” “……可以。”宋新仪依稀记得云师谨家庭条件还不错,不过人家或许是想尽快独立,就算是托辞也挑不出毛病。 这端饭吃得其乐融融,与联谊的公事公办相差甚远,宋新仪都在这氛围里久违地放空,纵容自己埋头吃吃吃。 所以她压根没想到,她刚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就再次横生变故。 许静很少给她打电话,看见闪烁的名字时,宋新仪的第一反应是大事不妙。 果然,一接通,话筒那边一贯镇定的人罕见地沉默片刻:“你现在在哪里?” 宋新仪和人示意自己去打电话,摆手告别:“我就在学校附近,怎么了?” 许静问:“可以……借我五万吗?” 宋新仪愣了愣:“啊?现在吗?”她立刻反应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静那边安静几秒钟,仿佛在沉默,但宋新仪却幻视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一个人站在医院的楼道间,盯着老旧的墙壁,死死咬住牙关不让泣音泄出来。 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我外婆这两天总是吐,医生让她去做CT,结果今天做完,医生说……” 宋新仪听得心下一跳,却连忙安抚:“你慢慢说。” 许静:“是脑梗,有一段时间了。” 宋新仪僵在原地。 许静:“摔跤引发了很多病灶,医生说面积挺大的,要动手术,手术费至少十万,但我现在最多拿出来三万……” 宋新仪立刻:“你先别急,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下。” 打电话的时候宋新仪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从许静颤抖的泣音里抽离出来,她尽量客观地和她妈陈述这件事情,不希望掺杂什么个人情绪。 可真正转账的时候她手又气得发抖。 “怎么了?” 云师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皱起眉。他刚开始还想等宋新仪打完电话再找她聊聊,这会儿走过来才发现不对劲:“怎么回事?刚刚谁打来了?” 宋新仪先给许静打了五万,然后去软件叫车:“我得去医院找许静。” “她外婆出事了?” 宋新仪猛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那天喝完酒她就因为这个走了。”云师谨一看见她刚刚的转账,基本上就全明白了,刚刚劈头盖脸甩她“缺钱”两字的人二话不说掏出手机,“还差多少?” 宋新仪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别。” 见他动作停了,她才慢慢收回手:“许静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在今天之前,她都跟我说她外婆恢复得挺好的,叫我不用担心。”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怎么可能找我。”宋新仪说,“你这样直接打钱给她,她不会收的。” 云师谨却笃定:“她会的。” “在生命面前,尊严要往后放,她心里肯定清楚轻重缓急。”云师谨试探地握住她的肩膀,放缓声音,“不要太担心,你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他的声音好像汩汩流水,轻而易举抚平了灼人肺腑的焦躁,如同令人安心的稳定程序,宋新仪鬼使神差点了点头,被他揉了两下后脑勺:“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她是什么感受。” 眼下这个关头,宋新仪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细想这句话,更没有去躲避他的动作,她脑子里只有许静。 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门口还亮着“手术中”的灯,许静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握着手机。 云师谨站在远处没过去,宋新仪一坐下就搂住了她,许静一点惊讶都没有,仿佛料定了宋新仪会来又或只是无暇顾及,隔空冲云师谨点点头。 她的表情又变成往常的镇定自若,只是眼圈一片乌青,看上去极其疲惫。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宋新仪压根猜不到她隐忍地哭过一场。 许静靠在她肩上,平静地说:“我打电话给我爸妈了。” 宋新仪握紧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许静自嘲地勾勾嘴角:“我妈不答应。” 许静几乎从来不和别人说她家里的事情,只有宋新仪和她交心,知道一些。 许静口中的“外婆”,并不是许静妈妈的亲生妈妈,是她妈妈的后妈,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或许是因为年轻时发生过许多不愉快吧,这两个女人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握手言和过。 奇妙的是,明明永远处于对立面的两个人,却因为许静达成过短暂的平衡。 许静的父母出身贫困的农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在朝林安家。决定生孩子的时候两个人年纪都大了,生完许静,她妈妈身体就不行了,要不起二胎了。所以许静成为了在村里人眼中“绝后”的独生女。 之所以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婆亲近,就是因为从小许静的父母进城打工,把她扔给乡下的外婆带。如此之放心,如此之不管不顾,如此弃之如履的架势,不过是因为许静是女孩。 许静总抱怨她爸妈让她相亲,“怕她是同”不用想都是许静胡诌。她儿时就是随时都可以被丢弃的存在,长大后则成了钓到金龟婿的手段。是她从小到大优异的成绩救了她一命,让她从那个落后的山村里一路考到朝林知名的学府,向她的父母展示了自己的“剩余价值”,以此在他们手底下获得生存的养分,选择的权利。 她的父母或许对她有感情,但那份感情永远大不过利益,大不过他们自己。 出乎意料地,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婆却比父母合格得多。这么多年,许静考离农村,最舍不得的就是她。 她努力说服了水火不容的两个女人各退一步,让外婆搬来了朝林,在城郊租了个小房子。她寒暑假跑家教做兼职赚钱,基本上都是为了给她外婆交房租,少部分才留下来和宋新仪他们喝喝酒。 但她羽翼未满,脊背尚且单薄,一点风浪都可以把她掀倒在地。父母供她读大学自以为已是仁慈义尽,等待她赡养才是天经地义,更不可能因此多养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太太。手术费,她妈一分都不愿出。 而她外婆摔跤后,各项检查已经把许静的存款消磨得七七八八。在她以为咬咬牙就能撑过的时候,今天外婆又查出了脑梗。 她望着白蒙蒙的白炽灯,眼睛里一会儿是流动的光波,一会儿又清晰。她轻声:“宋新仪,你相不相信命运是既定的?” 宋新仪久久不言。 她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其实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太苍白空洞了,她想站起来:“你是不是没吃饭,我先给你买点吃的。” “相信,不相信,反正就两个选项。”许静笑了笑,“我现在信了。你呢?” 宋新仪下意识看向远处靠墙立着的云师谨,他时不时抬眼看一下她们,好像确认完两人的情绪状态,才算执行完固定程序。 对上宋新仪投来的目光,那双桃花眼立刻接上信号,目不转睛追过来,无声地询问。 “我不。”宋新仪缓缓,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相信事在人为。” 第16章 第 16 章 在撞破林逸姚和云师谨那件事的前一周,林逸姚外公去世之前,宋新仪决定表白。 她为此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甚至绞尽脑汁写了一篇稿子,打算在学期末最后一天当面说出口。一贯语文成绩不错的她在这件事上显得尤为笨拙,每每写完一句都要反复斟酌,在脑子里预演这句话说出后云师谨的表情。 或许在旁人看来,告白这件事实在是放手一搏,最差的结果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但宋新仪还是毅然决然这样决定了,并逼迫自己为之付诸行动。 结果还没等到那一天,现实就给她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 宋新仪厌恶内耗,讨厌做无用功,告白已经是她深思熟虑过后认为最好的选择。被拒绝了,那她不会再为他牵动思绪,成功了,那就是皆大欢喜。 可她当时不知道,感情从来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被拒绝了,希望落空了,暗恋无果了,也不可能潇洒地说走就走。 她避无可避地感受到心脏传来细细密密的钝痛,比起失落和痛苦,更多的是一种不知从何处升起的无力和愤怒。 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喜欢的人,没有一个人曾经坦诚地告诉过她,他们在一起了。 宋新仪只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但她也不可能因此迁怒到任何人身上,因为这份暗恋只是个没来得及见光的秘密。 于是她便默默在心里打算,只要林逸姚第一时间来找她,向她解释清楚瞒着她的原因,她就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可在那天过后,林逸姚再没找过宋新仪,好像彻底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而恰好当时她们的座位相隔甚远,疏远仿佛是理所应当的。 直到期末考结束,二人在下雨天的公交站碰面。 林逸姚主动破冰,拉住她的手腕,一如曾经二人交好的时候:“对不起啊新仪,那天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怕你还在生我气,怪我没告诉你,就没来和你说话。” 而当时的宋新仪早已下定决心与她分道扬镳,只是问她:“你们交往了?” 林逸姚沉默,半晌道:“因为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 好了,不用再听下去了。 那股隐痛再度袭来,摄住她的呼吸。宋新仪制止住她,淡淡道:“那就祝福你们吧。” 说完,她不顾外面仍旧持续的小雨,头也不回地离开。 自那以后,她与林逸姚和云师谨的关系降至冰点。她以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身份见证了二人的公开,在走廊里并肩而行,成为周围同学口中的般配一对。 某次吃饭时,朋友们聊八卦,聊着聊着就聊到他们身上,问宋新仪:“哎,你之前和林逸姚玩这么好,知不知道云师谨对林逸姚早就一见钟情?” 宋新仪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笑了笑:“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的不感兴趣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没人发现她的手指蜷起,暴露了并不平静的心绪。 身边的人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也是这段时间才想起来这事儿,当时不是刚开学嘛,中午没什么人留在班里,我回来得早,班里就云师谨乔宇凛他们几个男的,当时乔宇凛问云师谨,对哪个女生初印象最好,有进一步发展的意图,云师谨说的就是林逸姚。” “啊?真的假的,我怎么记得刚开学他和林逸姚都没怎么说过话?” “可能是觉得她好看吧?而且谁知道他们微信上有没有聊过呢?” “也是哦......照这么说云师谨藏得真够深啊,这么早就起心思了,我还一直以为他们不熟,官宣的时候吓了一跳。” “而且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在场,露露就也在,她不是刚开学说过还挺吃云师谨颜的嘛,我今天跟她说这个,她告诉我她就是因为这件事再也没打算追云师谨。” “我去,那照这么说应该有挺多人知道的吧?露露和外班的人玩这么好,没准早和外班的讲过了。” “我就说这高中三年怎么除了外校发过帖子要微信,校内云师谨一点桃花没有,好歹也算是咱们学校校草了人气这么低,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还暗恋这么久!” 议论纷纷中,宋新仪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原来比斩断念想更痛的,是从他人口中听闻自己不曾知晓的证据。每一句话都和凌迟似的,狠狠按着她的头叫她直视自己纠结着删删减减的情书有多自欺欺人,自作多情。 早在夏令营的时候,云师谨就因小组作业的事屡屡请她们喝饮料,她看出他是担心自己的“空降”招来不满,也就不做推辞接受了。现在细细想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他竟然喜欢林逸姚喜欢得这么早,比她喜欢他的时间多得多。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快,连对外界的感知能力都变得钝感,某天中午她如往常一样去图书馆自习,却被难得局促的乔宇凛拦下。 她被带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听着他磕磕巴巴的表白。少年羞得耳廓通红,眼睛仿佛要把攥皱的稿纸盯穿。宋新仪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可乔宇凛写得实在太长了,看着他把第三张稿纸翻面,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了。 她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眼前的少年,和云师谨差不多的身高,乔宇凛更壮实,多了份力量感,皮肤也更加黑,是常常暴露在阳光下的小麦色。 每次找她的时候,他都装作大大咧咧,可眼睛却总下意识瞟向她。 而此时此刻,他的表白似乎才刚刚结束,两颊因为紧张泛起淡粉,胸膛起伏着,忐忑不安地抬眼,好像等待悬而未落的利剑。 宋新仪的内心突然塌陷了一块。 她仿佛看见那个在房间里踱步的自己,冥思苦想地看着自己涂涂改改的情书,仿佛看见那场未曾发生的告白正在面前上演,她期待又紧张的神情和乔宇凛的脸重叠在一起,嘴唇一张一合向“云师谨”提出请求:“可以和我交往吗?” 宋新仪恍惚间点了点头。 她不想再让自己难过。 于是那天之后,乔宇凛就成了她的男朋友。周围的朋友不是不意外,但都纷纷表示可以接受:“乔宇凛追你这么久了,你被打动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是啊,他都喜欢你一年多了吧?还挺长情的呢!” 最可笑的是,当时的宋新仪永远不愿意承认,面对这样羡慕的惊叹,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她对乔宇凛的付出而感激,共情,却常常感觉无以为报。 每每他们结伴而过,穿过寒风料峭的长廊,总会与宋新仪最不想见到的人狭路相逢。林逸姚捧着书,而云师谨则离她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乔宇凛总热切地调侃云师谨又和女朋友一起走,被对方不咸不淡怼回去:“你不也是?” “我怎么能一样,是巧合好吧,我去体育馆她去图书馆,顺一小段路而已啦,是吧?”乔宇凛笑嘻嘻搂住宋新仪的肩。 宋新仪下意识与云师谨视线交织,然而只是一触即分,短暂地好像从未发生过。 她只是微笑一下,把乔宇凛的手打下去。 高三每天都是毫无区别的重复,次数多了,连宋新仪都可以重新得体如常地和林逸姚云师谨打招呼。林逸姚也心照不宣地把不愉快揭过,偶尔在便利店碰见,她们甚至可以一起抱怨几句课业。 然而只有宋新仪知道,她们再也回不去,就像她和云师谨。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调侃他是校草,听他哭笑不得与她拉扯。再也不能把他的作业本压在最下,最后一个递给他。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上他去便利店,胆大地发出邀约,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因为她从来没有淡忘,只是不断地欺骗自己不在意,她有新的喜欢对象了,她喜欢乔宇凛,他对自己很好,自己也该对他好,那段过去不该再被想起了。在不断的麻痹下,时间一长,也就渐渐麻木了。 高三下学期末,她重新坐回云师谨身边,但这一次他们的交流寥寥无几。 “可以帮我传一下本子吗?” “谢谢。” “没事儿。” “待会儿化学课要点人抽查吗?” “应该吧,昨天说了。” “数学借我订正一下可以吗?谢谢了。” ...... 如此循环往复后,他们迎来三天高考,后各奔东西。 时隔两年宋新仪也想清楚了,她对于云师谨而言只是萍水相逢,而云师谨对她而言却是一个象征着青葱岁月少女心事的符号,叫羽翼渐丰的她不堪回首。 但她不能否认,重逢后云师谨做一切都太轻易了,她的心门一点防备都没有,全被迫朝他大开,叫他将她不忍直视的过往一一看透。 云师谨对她来说,就像从未得到过的珍馐,深井里捞不到的月光。 他当她是萍水相逢,她当他是惊鸿照影。 可当许静抛出那个问题时,在分秒之间,她抓住了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既然不相信命运是既定的,那管他当自己是萍水相逢还是黄粱一梦呢? 手术还有两个小时才结束,云师谨三万块二话不说就打进许静账上,许静谢过他,承诺自己一定会还上。 “没事,你不用逼自己太紧,实在要谢就谢宋新仪吧。”云师谨说。 宋新仪看得出她不愿多浪费他们的时间,三番五次催他们去忙自己的,于是帮她去楼下买了零食上来就打算离开:“那你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给我,我家来这边很快的。” “好。”许静勉强笑了下。 出了医院,那股冰冷的消毒水味总算消散,太阳挂在天边,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宋新仪看向身边高大的身影,恍如隔世。 云师谨接收到她的目光,低头向她看来,瞳孔在光下蒙上一层琥珀色。 宋新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像雨后的草木清香,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溺进去。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出口了:“云师谨,可以抱一下吗?” 第17章 第 17 章 话一落地,四下沉默。 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一二。宋新仪才意识到场合不对,登时想摆手收回:“算了,你就当……” 背后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 她被揽进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里,手下意识撑在宽厚的胸腹上,心跳一下一下在手心里有力地跳动。 那股云师谨身上独有的气息争先恐后钻入肺里,让她情不自禁抬起手,落在他的后腰。 云师谨由着她搂,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顺毛一般抚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很轻,仿佛贴着她的耳朵:“医院的氛围很压抑吧?” 饶是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宋新仪都难以遏制地心跳加速。 她就像一只迷路的狐狸幼崽,本能地寻找能够依赖的靠山,云师谨耐心地等她平复心情,直到一位妇人抱着号啕大哭的孩子从他们身侧经过,尖锐的哭声才惊醒了宋新仪。 她倒退几步,从温柔乡里挣脱,难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抱歉,我刚刚脑子不是很清醒。” 云师谨笑。 太阳遁入地平线,日落时分的朝霞夺目,橙红渲染满天,而眼前人依旧干净英气,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不同于照片里溢出屏幕的侵略性,此刻的他自然清俊,像一朵含着朝露的白玫瑰。 他说:“没事,我也是。” 宋新仪脑子乱七八糟的,尴尬地“哦”了一声:“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辛苦你陪我跑一趟。” “哎。”她还没走两步,手腕被人笑着拉住,白球鞋一步步入侵她的安全区,那股难以忽略的气息随之袭来,“就口头说一句辛苦,不够诚心吧?” 宋新仪克制地没有扭过头,牵着的两只手僵持在空中,她忍了忍:“那你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云师谨说。 宋新仪忍了会儿,脑子拼命运转着,可惜刚刚过于亲密的接触给可怜的大脑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最终她还是无可奈何地转过身:“什么?” “给我挑项链。” “你......”宋新仪咬紧后槽牙,想说虽然我答应了和你继续做朋友,但你也不能总在我面前乱晃挑战我的忍耐力吧,可对上对方透亮的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就拐弯,“那你可别质疑我的审美。” “怎么会呢。”云师谨的声音像挠在她心上的羽毛,飘飘而落,“我整个人都任君处置。” 宋新仪...... 宋新仪这回再也忍不了,噔噔噔先行离去。 * 在宋新仪的印象里,云师谨是一个脾气好但很有分寸的人。他虽温和,却不会给人软弱之感,虽绅士,却从来不显谄媚。和他待在一起,他总能把距离控制得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然而此时此刻,宋新仪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错。 两个人就近找了商场吃饭,吃完收到许静报平安的消息,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宋新仪这才有心思帮他挑选起来。 逛到她熟悉的一家首饰店,她在柜前站定一会儿,叫柜姐把合眼缘的挑出来,一字排开放在柜上。 她以为云师谨既然在清楚她的心思后还决心与她做朋友,必然要比从前更重视分寸,她便贴心地扮演着一个普通友人,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 “你觉得哪条好一些?”宋新仪公事公办,一个个示意:“这条的话更华丽,适合正式一点的场合,这条就适合平时出门带,也不会太突兀,这个的话......” 云师谨打断她:“你觉得呢?” 宋新仪“啊”了一声。 她今天屡屡掉线,但在云师谨看来,竟不失为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如果是你挑的话,你选哪条?” 宋新仪心道那我这个朋友干涉得未免过多了,还没来得及回答,柜姐就极为上道:“先生,拿不准的话可以让女朋友帮忙试戴一下哦。” 这“受之有愧”的称呼让宋新仪眼睛瞪圆了,随即欲言又止地转头,想等待云师谨澄清。 谁曾想云师谨却好似没听见,以一种随意的口吻:“那你帮我带上吧。” 随后微微倾身面朝镜子,从善如流地等待。 刀架脖子上,赶鸭子上架,既然梯子都撤走了,也没必要忸怩,往上爬就是了。只是宋新仪拿起项链的时候心里还犯嘀咕,是她对云师谨的白月光滤镜太厚,还是两年时间性格变化太大? 难道说,他对待异性朋友就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 思绪翻飞间,项链系好了,就是坠在中间的钻石晃反了,宋新仪下意识想帮他正过来,云师谨刚好也伸手去翻,两个人的手指毫无隔阂地碰在一起。 一阵酥麻从指尖传递至全身,宋新仪下意识一颤,蹭过他锁骨裸露的肌肤。 难以忽视的痒意从她指下迸发,云师谨一把攥住她。 两个人都因手指交握的温度发怔,安静的空气里,难以言说的氛围笼罩,宋新仪率先抽出手:“那个,这条我觉得太正式了,你觉得呢?” 云师谨也不知道看没看,胡乱应了一声。 “那取下来吧,换这条。”宋新仪帮他解开,拎起自己最满意的那条。 这条链条是银的,中间则坠着一个镶嵌在镂空银框里的菱形蓝宝石切片,切片做了可翻动的设计,拨动一下就在银框里转圈,简约又不失设计感。 其实这条是宋新仪第一眼相中的,但为了给云师谨自主选择权,她刚开始还是挑了其他的供他选择。 穿戴完毕,镜子里,深蓝色的宝石嵌在锁骨的凹陷处,肤色在蓝的衬托下呈现一种冷白调,多了一份勾人的妖冶,让人的视线情不自禁在那一块区域流连忘返。 “怎么样?”宋新仪一满意,笑意就蔓延至眼角眉梢,极具风情,这会儿也顾不上避嫌了,拍拍他的肩膀,“我的审美,你打几颗星?” 云师谨透过镜子看她,眉眼也柔软下来:“九百九十九颗吧,多一颗怕你骄傲。” 他随意拉了拉项链,直起身朝柜姐:“就这条吧,我直接戴着走。” 柜姐都没想到客人如此爽快,愣了几秒:“好的。” 她拿着扫描仪准备扫码,刚刚抬起来要对准,下一秒视线一晃,另一台手机抢先凑来,“滴”一声,显示付款成功。 宋新仪收回手机:“麻烦拿个收纳盒,谢谢。” “好的好的,这就给您拿。”柜姐不敢多待,转身去了。 云师谨的手还定在半空,半晌才收回,传来轻叹一声:“你这又是送衣服又是送项链的......” 宋新仪不在意:“你今天请我吃晚饭,我还拉你去拍照,送点礼物说得过去吧?而且是我答应帮你挑的,哪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这个牌子有些小众,算不上什么大牌,刚刚那条项链也就两百出头,价位卡得正正好,划分进“朋友之间的互赠”范围内正合适。 “你是冬天生日吧?”他问。 话题跳转太快,宋新仪刚开始还有些疑惑,过了几秒后立刻反应过来:“你要送我礼物?” “不可以?” “当然可以了。”她这回笑出声,云师谨离她近,可以看见她眼下因笑而挤出的饱满卧蝉,心下一动。 她终于找回从前的状态一般,狡黠而不失娇俏地道:“我送你这么多东西,你要连个朋友之间的生日礼物都不肯送......” 尾音延长,示意他你懂的。 云师谨把手机揣回兜里,视线离开她的脸在空气中漫无目的转了一圈,最后又克制不住再度转回来:“我怎么可能不肯。” “你怎么知道我冬天生日啊?我朋友圈半年可见,你记忆力这么好?” “不是记你朋友圈。”他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捏着兜里的屏幕,“原来上学的时候,你在教室里过过一次生日。” 宋新仪下意识露出茫然的神色:“是吗?” 云师谨:“我当时不在场,你分了我蛋糕。” 宋新仪拧着眉在浩如烟海的记忆库里搜寻,结果还没找着,柜姐就提着一袋收纳盒之类的赠品回来了:“您好,您的东西请拿好。” 于是回忆就被打断了。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路灯一盏盏接续亮起,时不时有虫子在光下盘旋,落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过了一道马路,他俩就要走分岔路了,云师谨坐公交回学校,她去另一侧打车。昏黄的灯光下,那随着动作忽明忽暗的宝石切片就像一个被烙在锁骨间的印记,美而不失神秘。 一想到是自己挑的,就像刻意在他身上留了个专属标记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宋新仪呼出一口气,想把这个怪异又满足的念头驱逐出去。 走到远离路灯的街角,她站定,对云师谨道:“那我先走了。” 他高大的身影在无光处显得灰蒙蒙的,表情隐在昏暗里难以辨别,他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我会的,你也早点回去。”宋新仪顿了顿,又道:“那个,项链小心保管,别弄丢了。” “嗯。” “不要戴着洗澡,记得脱下来。” “好。” “如果齐琪那边还有活儿,我会替她通知你。” “嗯,麻烦你了。” “还有就是......”她犹豫了一下。 云师谨没听清,“嗯”地反问一声。 宋新仪说得虽慢,吐字却清晰有力:“如果下定决心要和我做朋友的话,下次我提出要抱之类的这种越轨请求,你不要纵容我,知道了吗?” 云师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 电光火石之间,他遵循本能握住她的手腕:“什么叫下定决心要和你做朋友?” 宋新仪懵了:“啊?” 然而只需要她这一点状况之外的反应,云师谨的大脑就立即响应,将一件件疑惑不解的事件归案整理,迅速串联成线。 顿悟那一刻,他毫不收敛地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只能用指背遮住嘴唇。 只留下一脸状况之外的宋新仪瞪着他:“你笑什么?你吃错药了?” 好不容易停下,云师谨笑得眼里水光潋滟,却明亮如星。 他的声音还有点沙沙的哑,却透着浓浓的笑意:“没什么,你说完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有也被你笑忘了,你不会是觉得我啰嗦吧?我......”宋新仪眉头刚蹙起,云师谨就柔和又强势地打断她:“说完了?那我说。” 他张开双臂:“宋新仪,抱一下吧。” 第18章 第 18 章 宋新仪,抱一下吧。 尾音散在夏夜的风里,扫动她的额发。 他的衣服被风吹鼓,又一点点瘪下去,贴附着挺拔的身体轮廓,像一棵高耸的云杉。 宋新仪下意识吞咽一下。 云师谨抬起的胳膊下降了点,语气低缓地提醒道:“在医院的时候我对你可是毫不吝啬,宋新仪。” 宋新仪蓦地笑了出来。 盘桓在二人之间的气氛登时变得轻松,这回她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抬手搂住了他。 她感觉到云师谨的手一下收紧了,仿佛早就有备而来。 他们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度,如同生来就该如此相依偎。 他身上的气息仍旧那样好闻,宋新仪埋在他怀里,心想,如果下一秒在他怀里窒息都是幸福的。 她感慨万千,表达欲无处释放,但理智悬崖勒马,警告自己不能直接对云师谨说:嘿,我想直接死你怀里。 云师谨可能会露出久违的愕然表情,然后又是一轮发神经的大笑。 宋新仪遗憾叹息,往他怀里蹭了蹭。 两个无名无分的人敬业扮演着一对热恋中的爱侣,没有人提出分开,好像一切都如此名正言顺,只要无人打扰,抱到世界末日天荒地老都可以。 然而天公不作美,公交的车灯扫来,一瞬间亮如白昼,宋新仪立马理智回笼:“你车到了,去坐车吧,再见!” 云师谨还没回过神,两人没来得及告个别,就匆匆忙忙被她推上车。 他一坐上座位,公交便迫不及待地扬长而去,窗外的宋新仪被远远甩在身后,缩成看不见的小圆点,隐匿在夜色里。 宋新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直到裸露的小腿被蚊子围攻了,咬出两个包来,她才如梦初醒往远处走。 刚刚的相拥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结束后才后知后觉感到四肢无力,耳廓发烫,涌现出诡异的“飘飘乎”之感。 无酒精微醺,她今天也算是体验过了。 一回家,宋新仪就收到了齐琪已经精修完毕的照片,这群大学生能把网店经营得有模有样,工作效率自然是没得说。 宋新仪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心不在焉点开她发的文件,猝不及防看见两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紧紧相贴,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兵荒马乱一阵左手捞右手,右手捞左手,结果手机还是被地板给捞到了。 “你最近怎么老抽风?”她妈目睹全程,怀疑地皱起眉毛。 “我没。”宋新仪迅速拿起来熄屏,“学生群里有人发鬼图,给我吓到了。” “......” 她妈意有所指:“你可别是谈恋爱了。” 宋新仪:“我都二十了,就算在你面前亲嘴也不会被吓成这样。” 信誓旦旦放完狠话,关上房门,把自己往床上一弹。这次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再度打开。 果然,也不怪今天看到成品的齐琪尖叫连连,私信她催他俩结婚,就连宋新仪本人看了都瞠目结舌,支起上半身,眼睛瞪圆了。 不同于上午在显示屏里的原图,现在手里这份估计是经过了后期调光,多了份说不出的暗调氛围。黑色幕布前,女人高坐在上,红棕色卷发披肩,嘴唇饱满而油润,双眸狐狸般摄人心魂,轻佻地含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纤细的小腿搭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肩膀上,因对方的桎梏压出肉感,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云师谨支起的一只腿让她的高跟鞋有了落点。宋新仪居高临下,如高不可攀的皑皑雪山,而云师谨则是嘴唇靠近她的脚踝,头轻抬起,极具攻击性地盯着镜头。 他的手臂轻轻松松圈着她光滑洁白的大腿,手背上青筋蜿蜒而下。 不是那张“女王和狗”,却更符合齐琪开始“势均力敌”的构想,对方显然还沉浸在兴奋的余韵中,乐此不疲地向沉默的宋新仪输出观点:女王和狗那张我截了颈部特写,怕放全图有人造谣我们做字母概念,那我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拍成这样,被造谣也是活该啊。宋新仪心想。 齐琪:就用这张当主打图吧,我们内部投票一致通过,你意下如何? 宋新仪揉了揉太阳穴。 她拍的时候“此缘身在此山中”,尽管齐琪他们反应很激烈,她却只当是情绪价值给得足。何况那会儿满脑子都是想方设法出口恶气,借动作使劲挑衅云师谨,压根没想过拍出来是什么效果。 所以后来云师谨握着她的脚踝那个动作她虽然意外,却仍然能维持面上的高贵冷艳。 只不过千算万算,她还是没想到照片里的他俩看上去这么...... 这么那个。那个不可言说。 宋新仪迟迟未回,那边显然并不在意,持续穷追不舍:爱丽儿大人,你是躲起来害羞呢还是自己沉浸欣赏呢?要害羞可以,先把照片发给你家那位过过眼,明天咱就直接开始排版了,急得很呢~ 宋新仪:1 齐琪:嘿!你果然没睡觉! 宋新仪叹气:我没意见,现在问问他。 齐琪:猜对了吧?一个人默默欣赏被抓包了? 齐琪:咱俩这么熟了,办酒席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就行,我叫学姐给你俩拍婚礼返图,贴心不?直接省一大笔钱,不用太感谢我~ 宋新仪冷笑两声: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的天马行空。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这群人就试图往婚照方面扩展业务了。 齐琪:嘿嘿,不然怎么能学画画呢,谬赞啦! 其实并没有赞,但宋新仪不回了,转战云师谨微信,她公事公办把文件发过去,并不公事公办地附文:一个人的时候看,谢谢。 九点出头,云师谨估计刚洗完澡,正躺床上看手机,秒回她:我住上铺,没人的。 宋新仪清了清嗓,也不知自己正紧张期待些什么,下意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那允许你打开咯。 对方发来一个问号。 他的头像从高中开始就没变过,是一片镶嵌在蓝天边的悠悠白云,缩小看像一坨软萌可爱的棉花糖,朋友圈寥寥无几,上一条还是四个月前的聚餐碰杯图片,一滑就到底。 一只无害的绵绵怪,配上那个问号,莫名戳中宋新仪的萌点。 想起今天拍摄的内容,一念浮上心头,她动了动手,把给对方备注多年的全名换了。 棉花边牧:是今天的照片吗? 宋新仪:猜到了你还问?不然还能是什么。 棉花边牧:照片就照片,你这个开场白不知道还以为要给我植入什么病毒。 宋新仪单刀直入:那你看看第三个毒株,齐琪说想拿那张当主打图,你有没有意见? 这回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大概是去看照片了。 不想多花时间去揣测他的反应,宋新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收拾衣物去洗澡了。 谁知道等她出来,对话框依旧空空如也。 宋新仪扫了一眼时间,都过了半小时了,就算是一百张照片也该看完了,云师谨这是睡着了? 于是宋新仪拍了拍他:在? 宋新仪:人去会周公了还是害羞得不敢见人?害羞可以,先给个答复哦。 好,简直完美抄袭了齐琪的说辞。 过了半分钟,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消息。 棉花边牧汪汪汪发来一长串:没睡,刚刚去洗漱,季霄偷拿我手机打游戏,不小心看见许静给我发的消息了,追着我问东问西。 宋新仪打字的手顿了顿。 宋新仪:季霄怎么暑假还在宿舍?他不是家住本地的? 棉花边牧:他和家里吵架了,今早刚离家出走。 宋新仪:...... 许静今天上午那事儿事发突然,打了宋新仪个措手不及,都忘了她和季霄这茬了,现在骤然听云师谨说起,脑子里才一一将思路补全。看来许静和季霄还是关系待定中,至少在这件事上,季霄并不知情。 宋新仪:那你就全和季霄说了? 棉花边牧:我什么都没说。许静那条消息发的挺长的,他不小心点开,看开头都明白个大概了。 宋新仪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冷不丁又汪出一条:现在不问了,在生闷气。 看来是在气许静不告诉自己。 嗯……虽然同情,但看见这短短一行字却莫名想笑。 宋新仪:许静不愿意说也没办法,由他气吧。 发完这句才想起正事儿来:那你看了照片觉得怎么样?没问题我就回复齐琪了哦。 洗漱完了,季霄也自闭了,手机归属权交还本人。棉花边牧慢悠悠弹出来一条:好哦。 宋新仪不可置信又看了看,难以接受云师谨学她说话的恶劣行径:你干嘛? 棉花边牧挺无辜:我觉得你这样说话很温柔,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了。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她都可以想象出他躲在屏幕后笑她的表情了。 于是她不甘示弱:你的错觉罢了,我平时做联络也是这语气。 这回,那朵一贯优哉游哉的云突然“压城城欲摧”,冷硬反问:联谊也这样? 这反应简直超出预期,宋新仪得逞地坏笑。 宋新仪:当! 宋新仪:然! 宋新仪:哦! 棉花边牧像是被她搞自闭了,安静了好半晌。 宋新仪摸摸床角,捻捻被子,就在耐心告罄之时,屏幕忽地亮起。 棉花边牧:以后不许哦! 棉花小狗:不许对别人温柔!(恶狠狠) ysj小狗属性就这样初见端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季霄问云师谨要手机的时候,云师谨并没有想太多,季霄手机没电的时候就喜欢借他手机上号。 没想到等他洗漱完回来,季霄的表情就变了,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架势:“许静怎么了?” 云师谨瞥了一眼戴着耳机浑然不知的舍友,将手机拿回来:“什么怎么了。” 季霄:“她刚刚给你发信息,我不小心点开看见了。” 云师谨倒不是不信季霄的话,玩游戏划掉弹窗是他的习惯,而且季霄这人挺实诚的,犯不着来故意偷看他手机,只是涉及到外人,还是对方的**,他不好多说:“是吗?” “她外婆怎么了?我上次问她她还说没事,怎么突然找你借钱了?” 云师谨不说话。 季霄瞪着他,随即一把把连帽衫帽子拽下来,开始缩在里面当蘑菇。 云师谨:“……” 他动了动手指,先回了宋新仪的微信,见季霄还冷冷地端坐在他的位置上:“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打工。” 季霄:“我气得睡不着。” 云师谨只好拍两下他的肩膀:“人家自有安排,你何必在这钻牛角尖。” 季霄:“那她骗我干什么?” 云师谨想了想他俩的关系:“可能不想让你担心吧?” 季霄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被手动闭麦了,云师谨低头一看,人已经两颊覆红,低声絮絮叨叨:“真的假的?她还能这么体贴?我才不信……” 云师谨乘胜追击:“而且她本来也没有要找我,是我今天刚好和宋新仪在一起而已,你别多想了。” 季霄:“那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她跟你们说了?说怕我担心?” 云师谨不回他了,主要是不想打击季霄,许静是一句话都没提到过他,但这避而不答在季霄那儿就是默认,他立刻把自己从帽子里释放:“那她外婆现在怎么样了?在哪个医院?” 云师谨:“你自己去问。” 季霄冷冷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走了。 门被他带上,寝室重新归于安静,舍友摘下耳机左右看看:“季霄走了?” 云师谨“嗯”了一声,舍友道:“那我关灯了?” 寝室一下陷入漆黑。偶尔能听见隔壁宿舍隐隐约约的交谈声,窗外虫鸣不断,空调发动机嗡嗡,吹得窗帘婆娑起舞。 他回完那句“下次不许哦”后,宋新仪那边短暂沉默,他侧个身枕在手臂上,下意识摩挲着指节。 那条项链被他收在收纳袋里,放在枕边,他摸了摸那个绒质的袋子。 宋新仪的微信名是俩句号,看起来十分高冷,但头像却是她自己的照片。咖啡馆里,少女乌发披肩,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而她双手捧着一杯拿铁,靠着窗向外看。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暖意,像她这个人一样。 手机震动一下,暖洋洋本人没头没尾发来一句:你明天什么安排? 她略过了他回复的那句话,转而开启了新话题。 云师谨如实:和季霄去打工。 宋新仪:?打工? 云师谨:小时工,就在商场对面那家咖啡店。 宋新仪:…… 宋新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那家阿软甜心猫咖? 云师谨:…… 宋新仪:你干嘛又模仿我? 云师谨:季霄找的,我不知道叫这个。 那边发了个狐狸探头的表情过来,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软乎乎的爪子伸出来刨土,让人看得手痒,想狠狠/撸一把狐狸尾巴。 云师谨垂眼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宋新仪:本人明天大驾光临,要服务到位哦! 一回生二回熟,云师谨面不改色:好哦。 聊天到此为止,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再无下文,而云师谨无声地叹息一声,翻回来盯着天花板,手掌枕在脑后。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从拍照到去医院,从吃饭到告别,一切都远远脱离了他对自身的掌控, 好像他的全部反应都是条件反射,直到现在彻底静下来,他才有时间梳理混乱的思绪。 云师谨毫无困意,就这样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直到手机再次悄无声息地亮起。 他以为是宋新仪,拿过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他妈发来的消息:你回学校了? 他的唇角一下拉平,手机的荧荧蓝光在他睫毛下落下一片阴影,一改往日的随性内敛,显得有些冷峻。 云师谨回她:我昨天晚上就回了。 他妈却对此毫不关心,开门见山:他给你打的钱你用了? 云师谨:没有,我没动过。 他妈:该是你用的你就用,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 云师谨闭了闭眼,蓝光太刺眼,他不想再看了:我宁愿用伍凡的。 这一句甩过去,他妈安静如鸡。 云师谨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拉上被子,刚刚活泛的心绪跌入谷底,他一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太沉,他感觉自己梦到了好多过去的事情,但每个画面都像被打碎的玻璃,凑不出一块完整的回忆拼图。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他并没有获得身体的主动权,到最后,唯一一个有点印象的,就是宋新仪把他绑在椅子上,凑过来咬他的耳朵:“做朋友,那就要随叫随到,知道吗?” 然后他被一下踹倒在地,视线受困,嘴还被胶带贴了起来,喉咙干痛,只能发出艰难的呜咽,而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步步走近,弯腰扯住了他的项链。 云师谨再次挣扎,谁曾想这次挣扎却不是无用功,椅子跟着剧烈晃动,整个梦境地动山摇,震得他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里。 云师谨蓦地睁开眼睛,满头细汗撑坐起来。 季霄狐疑地上下扫了一眼,扒着床架的手松开:“你做噩梦了?看你一直在皱眉。” 看来刚刚并不是挣扎起了作用,而是眼前这位不停摇床架的功劳。 云师谨无奈地扯了张纸擦拭下巴,掀开被子:“我去冲一下,你等等我。” “快点啊。”季霄看了眼时间,“去那边还要时间的。” 拜这一觉所赐,云师谨到达猫咖时感觉自己的魂都飘在半空,并未回归身躯之中,否则当看见店长拿出猫耳朵和粉色围裙的时候,他的精神怎么会如此之恍惚。 云师谨凝视了一会儿手中的东西,先抬头看看笑咧到耳根的店长,再扭头看看接受良好并已佩戴猫耳完毕的季霄。 云师谨觉得自己三魂六魄至少其中一魄是丢梦里被宋新仪勒死了。 他俩到镜子前换装,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两个人系围裙磕磕碰碰个不停,云师谨一边给他系背后的丝带一边冷静地说:“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季霄冷漠地扫他一眼,掐了他一把:“疼吗?” 云师谨难得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手下狠狠一使劲,勒得季霄感觉五脏六腑要被挤出来了:“我去云师谨,你有病?!” “我真的有病。”云师谨恢复面无表情,自己给自己套上毛茸茸的黑色猫耳,两边还坠着小小的铜铃铛,身体一动就响个不停,“亏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猫咖。” 季霄:“之前马雨晴在这里搞过聚会,我刚想起来你那天有事没来,还以为你早知道。” “算了。”云师谨叹了口气,想起昨晚宋新仪给他发的消息,料定这人是早就来过了,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服务还能怎样。 “主要这边就这家接小时工,”季霄顶着一张面瘫脸调整自己的白色猫耳,“而且开价也不错,别挑了吧。” 云师谨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整理自己的粉嫩蕾丝围裙,内心复杂:“你……干脆给你爸妈卖个惨算了,又不可能真的让你自生自灭。” “呵,”季霄冷笑,转身盯着云师谨,“不,可,能。” “好了没?”店长的声音传来,她年龄也不大,看上去才二十多岁,活力四射地探出个头:“准备开始营业咯?” 季霄和云师谨一前一后走出来,店长那原本自然的微笑逐渐扩大,随即蔓延至全脸,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季霄和云师谨两个高大的青年沉默地站在原地,莫名有种“老态龙钟”之感。由着她扶墙笑到快吐了:“太棒了,咳咳咳,等等啊,我去放猫,我去放猫。” 季霄和云师谨不是没经验,他俩之前都在奶茶店工作过,猫咖里的饮品制作并不困难,相比之下还是接客方面比较生疏。 猫咖位于商圈附近,暑假生意很不错,客人主要是高中生和小朋友,季霄那张上坟脸太过瞩目,店长实在看不过眼,让他就负责打扫猫舍和饮品制作。 至于云师谨,则站在吧台前,由着人围观。 才上班不到两小时,一群高中生风风火火闯进来,豪横地购买了最高级别的套餐,其中几个掏出手机对云师谨:“哥哥,能不能现学一段手势舞?我们想发在网上。” “哥哥,你耳朵是会动吗?可以摸吗?” “哥,可以和我们一起拍个合照吗?”这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孩说的,他托了托眼镜,然后从痛包里掏出三四个相机。 云师谨:“……” 他缓缓扭动脖子,望向旁边笑意满满,一脸“顾客请随意”的店长。 片刻后,宋新仪翩然降临,身边还跟着说个不停的齐琪,猫咖的牌匾做得软萌可爱,门把手都是猫爪形状。 宋新仪嘴里还在回话呢,一推门,风铃响动,她猝不及防看见了内部的情景。 云师谨一身粉围裙,头顶黑猫耳,手长脚长一人此时缩在窄小的角落,腿上还盘着两只昏昏欲睡的大缅因猫。 而他身边的高中生们不停地变幻着角度,嘴里指导着:“哥哥你手举起来,比那个猫耳造型!” 云师谨一脸平静地双手比“v”,插在头顶。 “哥哥,学招财猫!这样!”那个掏相机的男孩妩媚地冲云师谨来了一下。 云师谨默默学习,然后像模像样来了一下。 “可以可以!”那群高中生一脸“孺子可教也”。 而吧台前,季霄则顶着阴沉沉的脸往粉红玻璃杯里加冰块,白色的猫耳朵动了动,抬头朝门口僵持的二人看了一眼。 宋新仪:“……” 齐琪:“……” 就这么一眼,把两个恍惚的人炸醒。 “哐当!” 宋新仪手下一松,推门把她俩双双弹了出去。 汤面:边牧扮猫,狐狸吓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而等云师谨真正脱困,两个人已经完成了支付,在吧台点上了饮品。 宋新仪对着季霄清了清嗓子,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你们……还好吗?” 季霄“哼”了一声,并未回答,反而专门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差了:“许静没来?” 宋新仪哭笑不得:“她哪有这个时间?我说要和她轮流值岗她都不乐意!” 季霄一脸不敢苟同,拧着眉狠狠切掉半个柠檬:“那也不能完全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吧?她不嫌闷得慌?” 宋新仪心下了然,这小情侣虽闹别扭,但心里还是记挂着,便替许静顺水推舟:“你要这么担心,有空就去帮她分担分担呗。” 结果季霄立刻梗着脖子反驳:“我哪儿担心了?” 宋新仪:“……” 齐琪知道许静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照顾,却从未听说过许静跟眼前这位狼尾猫耳男之间有什么渊源,登时像嗅到八卦的味道一般:“什么呀?你是许静什么人?” 这回季霄还未答话,宋新仪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一阵风轻轻拂过耳畔,结实有力的手臂越过她,拿起吧台里的矿泉水:“聊什么呢?” “呀!”齐琪当即把刚刚的话题抛之脑后,笑眯眯地捧腮,“hi,我的模特老师们终于同框啦!” 估计是总算集齐了喜欢的素材,活力四射的高中生们终于消停了会儿,开始认真撸猫了,云师谨才有了喝口水的时间。 他头上的猫耳会时不时转动,随着喉咙的吞咽,铃铛轻响两声,那少女心爆棚的围裙穿在他身上,勒出一段精瘦的腰线。等他喝完水,微仰的头低下来看向宋新仪,眼尾竟染上了淡淡的薄粉,嘴唇红得艳丽,像极了喝完“黄粱一梦”的微醺模样。 是拍照太久所以很热吗?宋新仪看他的耳后连着脖子都红了,因为皮肤白,他身上沾了一点颜色都格外惹眼,于是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这边有空调,要不要吹?” “没事。”云师谨摇了下头,铃铛又清脆地发出声响,“我不热。” 齐琪笑:“你们这身打扮真有点东西,要不是没带相机,指定给你们来组大片,放网上肯定火。” 宋新仪想象一下:“标题取什么?优质男大在线cos小猫咪?” 季霄手里忙活着还不忘冷嗖嗖插一句:“西语专业最新就业方向。” 齐琪深沉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论如何定义超绝反差感人夫’。” 猫咪人夫云师谨倒是礼貌对她颔首:“我还以为你们昨天拍完照,今天会很忙。”毕竟宋新仪昨晚还说他们赶着定主打图。 齐琪摆摆手:“昨天我们本来说好了今天做排版,结果有人临时有事,索性都放假啦。” 云师谨点点头,把矿泉水放回原处,见季霄将宋新仪的热拿铁推过来,难得眼底浮现出一丝惊讶。 他撑着台面弯下腰,靠近宋新仪的耳边,轻声:“你不舒服?” 宋新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杯冒着热气的拿铁:“也没有说不舒服吧,我今天生理期。” 的确,宋新仪喝饮料一贯是个无冰不欢的人,但这个小习惯没人知道,她不清楚云师谨是怎么发现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探究意味:“怎么了吗?” 云师谨伸手试了试空调口的风,确实会吹到宋新仪的手臂,温声:“这边冷,去那边坐吧,我帮你把喝的拿过去。” 宋新仪没回话,先被旁边的齐琪戳了一胳膊,嬉笑:“好体贴啊!” 于是她也忍俊不禁,调侃帮她拿杯子的云师谨:“怎么回事,你真的是第一天上岗?很有一套嘛。” 云师谨倒面色如常:“答应了好好给你服务,应该的。” 他说得坦荡,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齐琪捂着脸快憋不住笑了,连忙赶她走,而宋新仪维持着表情,跟在他身后:“那我要提好多要求,优秀员工是不是都可以满足我?” “你要提什么要求?” 云师谨把她的拿铁稳稳放在桌面,递给她一个抱枕,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条一次性的毯子给她:“冷的话盖着。” 他选的是一个靠窗位置,玻璃隔绝了外面翻涌的热浪,远处的空气被扭曲成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的样子,阳光斜着落在桌边,像跳动的精灵。 “什么都可以吗?”宋新仪说。 云师谨挨着她坐下,两条被牛仔裤包裹的腿这回总算舒展开来,松松搭在地板上:“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我再考虑。” 宋新仪想骂他耍赖,不料侧过头直直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嘴里一时间没了声。 太近了,呼吸都能暧昧得缠绕在一起,膝盖只要再多往旁一厘米就能变得亲密无间,手指只要轻轻抬起,就能覆盖上他的手背。 “我想……”她的声音低得有些听不真切。 “嗯?”他反问,再度靠近了一点,原本放在身侧隔开二人的手往她的身后滑动,整个身体朝她倾斜。 “我想……摸你的耳朵。”宋新仪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两颗酒窝缀在腮边,如同一只深陷险境却永远不知后退的狐狸,对待渐渐靠近的猎手仍无知无觉。 她抹了唇釉的嘴唇亮晶晶的,一张一合:“可以吗?” 云师谨没有说话,而是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她,捉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头顶。 毛茸茸的猫耳感受到触碰,应激地迅速转动,铃铛也叮叮当当个不停,如同心脏发出的报警声。 而被她抚摸的人只是掀起眼皮,略带笑意地看向她,像在说根本无伤大雅。 清爽英俊的外形,配上无辜又清澈的眼神,简直萌得人心软。 摸耳朵可以,坐在旁边可以,靠近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 简直纵容得可怕。 宋新仪努力忽略着胸膛下的异动,揉了两下手感极好的猫耳,随即手指慢慢下滑,揉到了青年乌黑而蓬松的头发,有几根不那么听话的被头箍压翘了,她下意识帮他抚平,见对方并不排斥,顺理成章像安抚大狗狗一样揉上他的脑袋。 云师谨的发质软却不塌,她揉了几下便上了瘾,好在她理智尚存,默念着适可而止就要把手收回来。 下一秒,指尖滑落到云师谨脸颊边时,不小心轻触到他的皮肤,凉凉的,像不惨杂质的玉。 他下意识眯眼,追着她的手心蹭了蹭,仿佛对她的过早离开感到不满。 二人俱是一怔。 咖啡的香气,绵延不断的猫叫,细细密密的低语,都慢慢编织出一个巨大的粉红泡泡,把二人深困其中,她只能看见他,其余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那双平日里清明透亮的桃花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漉漉的,水汽氤氲。 像一只对主人讨要抚摸的大狗,在手掌离去时仍依依不舍,呜呜咽咽咬住人的裤脚。 一瞬间幻视了一只棉花般蓬松乖巧的边牧。云师谨的身后大概真的有隐形的尾巴在扫动沙发,否则她的心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软成一滩春水。 他的声音是往干柴里扔的一把烈火,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低低:“怎么不继续了?” 她张了张口,想进一步触碰,小腿却突然被路过的猫咪蹭了蹭。 刚刚在云师谨脚边睡觉的银色缅因伸了个懒腰,尾巴一甩一甩地跳上沙发,在宋新仪的膝盖边嗅闻,爪子试探地搭在她身上。 “怎么还有主动投怀送抱的?”宋新仪去翻他脖子上的粉色铭牌,在看清那两个字后蓦地笑出声,把猫搂在膝盖上,一下下挠着它的下巴,意有所指:“真是个好名字。” 云师谨明显知道它的名字,无奈道:“我刚拍照它就一直黏着我。” “当然啦,因为云云相吸嘛,是吧小云?”宋新仪亲昵地揉了揉猫头,软乎乎的大猫咪大概是比高大的人类有吸引力得多,她的注意力一下便被怀里的小动物分走了,没再正眼看过云师谨。 反倒是小云先打了个哈欠,了无生趣地从宋新仪手里把自己拔出来,摆着屈尊纡贵的架势,昂首挺胸在云师谨的膝盖上再度安家落户。 “怎么回事,浑身上下被我摸舒服了就去找别人?”宋新仪明显给气笑了,戳戳它的猫头,“小没良心的东西。” 倒是云师谨搂着它给猫翻了个面,肚子朝着宋新仪,猫半眯着眼,颇为享受地伸出一只爪挠挠宋新仪的手指。 “还知道搭理我?为时已晚了。”宋新仪冷哼一声,然后只花了不到一秒妥协,“算了,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她凑近去捏猫咪的爪子,两个人再次贴在一起,肩抵着肩,腿碰着腿,温凉的皮肤蹭过他干燥的牛仔裤。 云师谨的动作顿了顿。 他的视角里,宋新仪今天绑了麻花辫,松松垂在脑后,散乱的碎发垂在脸侧,一靠近,那股好闻的洗发水香气便强势地入侵他周围的空气。鹅黄色的v领泡泡袖,下半身则是浅蓝色的格子短裙,清新的配色弱化了她妩媚昳丽的五官所带来的攻击性,像甜蜜多汁又无害纯良的水果。 盯着她专注的侧脸,翘而浓密的睫毛,他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一下:“它都已经离开你了,你还能这么大度地重新接受它?”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云师谨便垂下了眼睛,借此掩饰自己的神情。 “这个嘛……”宋新仪抚摸着猫咪油光水滑的皮毛,挑了下眉,“当然不是对所有猫都这样啦。” 云师谨慢了半拍,抬眼与她对视。 宋新仪朝他绽开一个笑容,那双藏着钩子的眼睛如蜜糖化开,丝丝缕缕的甜潮水般漫过他的身体,将他拉拽进入无边的海域。 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那这片名为宋新仪的海里,他除了缴械投降之外,毫无破解之法。 宋新仪温柔又残忍地步步紧逼,撕开了粉饰太平的蒙面白纱:“我只对喜欢的猫这样,阿云。” 第21章 第 21 章 这句话犹如无形之中的一把铁锤,当空砸下。 云师谨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抹光透过玻璃攀上他的发梢,静静地燃烧着。 无人开口,局面一时陷入僵持,直到刚刚掏相机的男生突然冲这边叫道:“哥!能帮我们拿一根新猫条吗?” “来了。”云师谨应了一声,站起身对宋新仪,“我去去就回。” 他一动,那只懒洋洋的缅因便从他膝上滑下来,甩甩尾巴。 宋新仪往后面的沙发一倒,任由缅因贴着她的身体趴下,无所谓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云师谨可能还想说点什么,无奈那男孩又喊了一声,他就先去忙活了。 店内没再进新客人,猫咖井井有条运作着。店长坐在电脑前核实账务,而季霄还在机械性摇动雪克杯。 齐琪则在吧台附近被三四只小猫咪围攻,毛茸茸的治愈力过于强大,她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甚至忘了继续调侃宋新仪。 那几个高中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脚边堆积着一摊摊就地一躺的猫咪,云师谨把猫条开了递给他们,那些液体立马被注入活力了,急急忙忙咪咪喵喵叫唤起来。 那男孩接过猫条,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喂给猫咪,示意云师谨低下头,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刚分开,宋新仪就见云师谨朝她这边看来。 迎着宋新仪不明所以的目光,云师谨指了指男孩:“他想给我们拍个合照。” 这种展开宋新仪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但她还是立刻换上一副大方的笑,示意他“请便”。 男孩一举起单反,他周围的同学都“呼啦”一下围上来,叽叽喳喳地指导个不停。 云师谨再次在她身侧坐下,拿铁香混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像午后穿过人湿润发梢的清风,给予她一场若有若无的轻抚。 此情此景,倒是似曾相识。 宋新仪问他们:“你们想拍什么样的?” 男孩的同学很热情:“你们随意啦!” 宋新仪知道有人喜欢用相机记录生活,专门拍一些偶遇的陌生人,这在她看来并不唐突,相反,真正参与其中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于是她对云师谨大胆开口:“那我也要那个比猫耳朵的。” 云师谨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好像没反应过来她在说哪个。 “就是这个啊。”宋新仪双手比v往头顶一放,抬头去找他的目光,“你忘记了?” 她大概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有多可爱,头顶着两只假猫耳,狐狸一样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灯光一照就水波漾漾。嘴唇亮晶晶的,像抹了一层蜂蜜,看上去无比诱人,想一口吃下去。 云师谨望着她,晦涩不明的情绪蔓延。 宋新仪没得到回应,凑得更近:“你别装……” “咔嚓!”快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定格在这一刻。 宋新仪被拍了个猝不及防,茫然地看过去:“他还没做动作呢?怎么就拍了?” 男生的相机可以当场传图给手机,宋新仪一下就收到了成图,与昨天的针锋相对完全是两个风格。粉嫩又公主风的装修,旁边还有几只无所事事的猫咪,画面中心的她对云师谨笑得一脸灿烂,而他则安静地望着她。阳光恰好填满了二人之间的空隙,仿佛一个梦幻而不真实的童话。 云师谨感谢了他们,并自掏腰包再送了他们一根猫条。宋新仪看不过他一个人出钱,也跟着送了几根,弄得店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来的话题就这么被暂时搁置,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客人,云师谨忙着给人下单,宋新仪看着他专注又认真的侧脸,和头顶时不时动一动的猫耳形成诡异的反差萌感。 她把那张照片设成了她和棉花边牧的聊天背景。 高中时期,她和云师谨仅有一次并肩而立合照,而且并不是二人单独的合照,而是一群人。 附中的活动多,宋新仪专注学习,参加的少,和许静提到过的时装秀就是其中之一。那会儿是高二下开学不久,她和云师谨被划分在文案组,任务就是提炼每件衣服的设计理念,并通过制作ppt向评委们展示。 那段时间是整个高中阶段二人最相熟的时候,他俩借着美术课可以自由选座的便利坐在一块儿商量,宋新仪拿着本书挡着脸,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对云师谨解释,那书遮光更遮视野,等发现云师谨表情不对的时候,美术老师的脸已经幽幽悬停在二人背后许久。 “你们俩这么喜欢在我的课上讲小话,那就出去说个够吧!”美术老师朝他们露出甜美中带着狠毒的笑容,把这一狗一狐提溜到走廊,“站好了,给我站到下课!” 她一走,宋新仪怒视云师谨,谴责他为什么没提醒她。云师谨被她怪了也没恼,反而更多是无奈地笑。 少年的云师谨穿校服总是少扣一颗扣子,露出清瘦的锁骨,往墙边一靠,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意自在:“我朝你眨了好几下眼睛,你都没看我。” “算了。”宋新仪悄悄往窗里扫了一眼,见美术老师继续讲课了,掏出刚刚一把塞进兜里的纸,压低声音,“我们将计就计吧,正好这样更方便说话。” 于是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走廊里继续完成自己的KPI,中途又被出来查看的美术老师抓获,认定二人毫无悔改之心,罚他们一人写了两百字检讨。 好在那场比赛他们班得了不错的名次,伍凡不仅定了披萨给他们吃,还自费请他们喝奶茶。几个偷带手机的同学也不藏着掖着了,纷纷掏出来拍照留念。 那会儿文案组一共就五个人,宋新仪和云师谨是组长,被指挥着站在最中间。 那张照片曾经存在相册里,被有心人夜深人静时反复翻看。宋新仪手里还有半个披萨,一看就是突然被叫来的,旁边的云师谨注视着她,嘴角上扬,似乎在笑她难得的茫然无措。而其他几个组员则与他们勾肩搭背,冲镜头搞怪做鬼脸,一派青春洋溢。 后来宋新仪想,坏就坏在这张照片。它给了她足够的错觉和妄想的空间,助长了她表白的冲动,以至于真正看见他和林逸姚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毫无缓冲,就这么硬生生接了这道晴天霹雳。 日月如梭,时过境迁,那张照片也封存在曾经的旧手机里,没再被打开过了。 云师谨重新回到沙发边的时候,看见宋新仪捧着那杯拿铁往窗外望,熟悉的画面促使他的步伐渐渐放慢。 明明和她的头像一模一样,却不再是隔着冰冷屏幕的平面图片,而是可以被触碰到的真实。 宋新仪仿佛早有感知,转头朝他弯了弯眼睛:“忙完了?你们今天几点下班?” 云师谨坐下,这回与她隔了半个身体的距离:“估计要到晚上八点。” 宋新仪看了眼时间:“你们中午休息时间长吗?” 云师谨:“还好,半个小时吧,怎么了?” 宋新仪摇摇头:“没事,你们时间赶,我待会儿就走了。” 听她这么平静如常地说话,云师谨却心下一跳,揣揣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即将抓住的东西要从指尖溜走:“没关系的,如果你要留下来……” 脱口而出后,他却蓦地没了下文。 他以什么身份在挽留她呢? 宋新仪耐心地等待着,而他没再接上,她倒也不再强求:“不用,你好好休息,我晚点要回家的。” “嗯。”既然如此,云师谨点点头。 他陪她静坐一会儿,期间小云一直没走,横在二人之间,时不时嗅嗅这个闻闻那个,宋新仪一下下抚摸着它,云师谨默默盯着她白皙细腻的手穿插其中,莫名觉得身上痒痒的。 也想被她那样摸一下。 “师谨。”她忽然叫他。 他和小云同步转头过去,头顶的铃铛叮叮当当。 宋新仪没抬头,仍在给猫顺毛,像随口一提:“你为什么来了朝林?” 他们重逢这么久,这句话一直在她嘴边打转。宋新仪一开始虽然诧异他去了C大,却并没有在这方面刨根问底,她怕云师谨不愿说,毕竟这种问题想来想去,也只有发挥失常这一个原因。 云师谨原来成绩很好,虽然和她比差了点,却也是正儿八经考进一班的,以他当年模考的成绩,考离附中最近的温大完全没有问题。 就算考砸了,上不了温大,温启高校云集,仍然有许多选择,他没必要来朝林读一个主传媒的学校。 其实问出口后,说内心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但宋新仪并不后悔,既然气氛到了,环境合适,那就顺势而为,她一直秉承这样的态度。 好在云师谨并没有避而不答:“没够上第一志愿,就滑到这儿了。” 意料之中,但宋新仪想了想,C大和温大的分数差还是挺大的:“你难道就填了两个志愿?” “三个,”云师谨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令宋新仪吃惊的话,“我第一志愿是信大。” 宋新仪:“等一下,然后你把C大放信大后面?” 不怪她惊讶,信大是温启之最,在全国都名列前茅,他们班已经是附中重中之重,除去竞赛保送了一个,通过高考去信大的也只有三个。 如果C大和温大之间的分数差已经算大,那更不用说C大和信大了,温大在信大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是谁教他这样填志愿的?宋新仪就算知道自己稳上A大还听伍凡的话老老实实填了十几个呢。 “嗯。”云师谨笑了一下,毫不意外她的反应。 “那你……”宋新仪斟酌着措辞,“离信大差得很多吗?” 高考是先考后报,云师谨总不能是随便填的信大,虽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他也不像是这样冒险的人。 果然,他轻轻扫眼瞧她,瞳孔漆黑清亮,恬淡自然地开口:“还好,差四分。” “温大是我的第三志愿。”伸手勾了勾小云的下巴,见它享受地眯起眼,云师谨话里也带了笑意,“因为C大是我奶奶任教过的大学。” 温启大学排行:温大<深南<信大(top1) 毕业后被问去向,ysj:C大。 同学:温启有什么学校叫C大吗? ysj:朝林的。 同学:(心下了然,不往下问了,默默给予同情和安慰)没事的,在哪都一样。 ysj并未说出口的:只比信大差四分,被校领导轮流抓着做思想工作,把烂摊子都扔给伍凡,领导怒其不争将其从优秀毕业生榜上除名,至今原来同学除了宋新仪无人知晓他的高考成绩。 p.s.:其实季霄他们都知道ysj考得高,在C大不是秘密,但C大还有不少朝林本省的沧海遗珠,所以也没有很夸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人意料。 把C大填在温大前面,几乎是没给温大录取他的机会。宋新仪好奇:“那你为什么还要填一个温大?”直接只填两个志愿不就好了? 倒是云师谨奇怪地看她一眼:“今年朝林的考生很多,不排除C大投档线会水涨船高的可能性。” “……”宋新仪看着他。 云师谨补充:“而且伍凡说多填一个保险点。” 宋新仪:“……也就多了一个,保险在哪。” 云师谨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她和齐琪又待了半小时才准备走人,两个人早就决定去商场吃西餐,临走前,齐琪热情朝二人发出邀请:“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宋新仪先说:“他们休息时间短,菜都没上齐就得回来了。” 季霄也点点头,冷冰冰地回复:“我们有包盒饭。” 既然如此,齐琪便道:“那我们就告辞了,你们下午继续加油哈。”说完要挽着宋新仪走,宋新仪却站在原地没动。 齐琪不回头不知道,一回头正好目睹她和云师谨两个人不约而同收回视线,看样子刚刚全程都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她登时把手松开,举在半空:“哎呀,我想起来要去个厕所,你们再聊会儿吧。” 宋新仪不想戳破她刻意的演技,目送她哼着歌走远。 一推开门,迎面就是一股热浪,烘得人两眼发晕,这两厢对比就知道上午在店里过得是什么好日子了。 宋新仪突然一点都不想走了。 旁边的云师谨还全副武装,却和感觉不到热似的,陪她一起盯着门口的一颗树,那树倒是享了阳光的福,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他正发呆,突然听见旁边宋新仪似笑非笑:“不觉得热啊,还陪我站着干嘛?进去干你的活去。” 云师谨说:“那你怎么不进去?” 宋新仪步步靠近,微微仰头看他。她带了美瞳,瞳孔在光下是琥珀色的:“我就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不给吗?” 云师谨不说话了,嘴唇抿起,眼眸低垂,却慢慢低下头。 宋新仪环顾四周,前面就是商场,马路边偶尔经过几辆车,没什么人。 她向前一步,搂住他的背拍了拍:“就是想跟你告个别,拜拜。” 这个拥抱原本是一触即分的,她准备后退,忽然腰上一紧。宽大的手掌覆上来,一如昨晚,将她抱入怀中。 宋新仪能感受到他的额头靠在她肩上,温热的吐息喷在她裸露的颈间。 然后云师谨闷笑一声:“想要这个可以直说。” 宋新仪眨巴两下眼睛:“我可没有说,我原本就打算抱两秒的。” 说完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笑出声了,他在这方面总屡屡与她达成共识,说到告别,两个人居然都能心照不宣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要是齐琪在场,可能会扯着她耳朵大叫:“能不能单纯一点?!告别明明是挥两下手!谁叫你把肢体接触和告别乱画等号的?!” 云师谨不满地用脑袋顶了她一下,像在抗议,也像撒娇。与他哼哼唧唧的反应截然相反,宋新仪的手摸上他的胸膛四处游走,被人一把扣住手腕:“干什么?” 宋新仪理由充分,理直气壮:“我摸下你戴没戴项链。” 云师谨伸进贴身短袖里,把那条项链勾到外面,蓝色的切片不停转动,像一只蝴蝶自由地翩跹。 他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满意了?” 宋新仪心满意足了,重新把手搭回他后背,甚至变本加厉捏了一下他后背紧实的皮肉,应该是肌肉,摸上去挺硬:“云师谨,你是不是练过?” 由着她折腾会儿,云师谨才慢吞吞把头收回来,扶正了她,隔开一段距离:“谁让你乱捏我了。” 外面真的太热,没过几分钟,他的额角已经渗出细汗,乌发湿润,染上潮湿又暧昧的气息。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在祈求还是渴望。 宋新仪想,她是不是真的被融化了,否则怎么又看见他小狗一样的神情了。 于是,手迟疑地抬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云师谨显然也没想到,但仅仅只花了一秒钟接受,更低了点头方便她顺毛:“我出汗了,别碰我额头。” 宋新仪干脆将他的头箍取下来,把挡在额前的头发都捞上去给他散热:“行了,嫌热就回去。” 云师谨骨相生得好,就算把刘海全梳上去都别有风味,宋新仪随便摆弄他的发丝,心想,要是梳个背头或许更好看。 眼前的人头发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笑着摇下头,反倒是宋新仪不自在地退开了,云师谨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齐琪正一只手撑着门,两只脚交叠,笑眯眯盯着他们:“要不要我再上个厕所?” 云师谨:“……” 宋新仪咳嗽,走过去拉她:“走了,热死了。” 齐琪“哎哟喂”,揶揄:“谁让你们站在外面等我的呀?我好大的官威呀!” 宋新仪推她:“你知道就好……别看了祖宗,走了,过马路。”自己却一边推着人,一边回头冲云师谨招了下手。 云师谨静静看着她们走远,才回了店内。 店长还坐在电脑前,见他抽了纸巾擦汗,调侃他:“送完女朋友了?” 云师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心里有股劲,随着那人的离开跟着被抽离了,说话有气无力:“她……” “还不是是吧?”店长早有预料地,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没事,这么漂亮的美女,想追就好好把握哦,加油。” 季霄的雪克杯也附和摇了两下,冰块和杯壁的碰撞声清脆:“加油。” 云师谨给气笑了,把纸巾揉成一团投进吧台内的垃圾桶:“你在这加什么油?” 季霄:“宋新仪人挺好。” 云师谨无波无澜瞥他一眼。 季霄:“就是眼神不好。” 云师谨刚打开柜子整理东西,慢半拍侧头:“你说谁呢?” 季霄呵呵:“她居然说我担心许静,做梦!哪儿看出来的?” 云师谨:“……” 季霄哗啦啦又铲了一勺冰往杯子里倒:“你也是,也不帮我问问她在哪个医院。” 云师谨:“…………” 他“啪”一声关了柜门,无奈地捏了捏鼻梁,确定自己是真累了。还没五分钟就想宋新仪了,她在这,他就不至于单枪匹马面对这个口是心非又不敢自己去问的怂货。 一想到宋新仪,就想到她给他的告别仪式——姑且将它称为告别仪式吧,她的手臂纤细却有力量,腰薄薄一片,握在手里刚刚好,覆在上面,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 “哥!能不能帮我们把那只猫咪抱过来!”男孩又举起相机了,远程呼唤他。 云师谨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毕竟昨天宋新仪说好了要来,他上午都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感,整个人完全是绷着做事,也没感觉到累。直到人一走,他才意识到这种情绪和所谓的“紧张”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的心被她带走了,一闲下来就盯着咖啡杯出神,翻来覆去想他们说过的那几句话。 云师谨有个特质和宋新仪很像,他下定决心做的事,往往很少后悔。他没和同学说过志愿填报这事儿,一是嫌解释麻烦,二是料定对方也理解不了,所以尽管毕业后知情人们都默认他考砸了,他也压根没放在心上,还觉得省事。 宋新仪刚问出口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打鼓的,而她接下来惊讶的神色也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测。他当时想,她一定觉得他在胡闹。 毕竟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可当他说出原因的时候,她再也没多问,没有说教,没有刨根问底,尽管“因为奶奶任教所以报考”这个理由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 他站在洗手池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下次用什么理由约她呢? 人一叹气就容易吸引负能,鬼的声音幽幽从身后飘来:“没事干就帮我把碗洗了。” 干满高能量一天,硬生生挨到八点下班,铲完八个猫砂盆,云师谨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店长给了个不错的数目,并答应季霄以后再有员工请假会优先考虑他俩。 傍晚夜幕降临,对面商场灯火通明,路上的车来来往往,更显繁华。 一阵风吹来,吹动单薄的衣衫,悄悄溜进人的皮肤,给予人喘息的空间。但比舒畅先一步到来的是疲倦,他懒懒地靠在墙上指挥季霄:“打个车回去吧。” 季霄否决了他的意见:“那我们这一天工白打了。” ……也对,这人刚离家出走。 试图劝自己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考虑,云师谨双手抱环,眯了眯眼,脑子里激烈地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倦怠一举夺魁,在身体里大闹天宫。 他任命地拿出手机:“那我自己打,你慢慢等……” 又是一缕风,拂过他的发梢,缠绕他的脖子,像无孔不入的藤蔓,柔软而轻灵地包裹。 他没有在意,手还在屏幕上滑动着。 须臾,有人从身后突袭,笑着探出一个头,与他对视。 她的长发飘飘,一晃蹭过他的手臂。 比视觉更快到达的,是嗅觉。 花香的馥郁,水果的清甜,混在一起,让人置身于花团锦簇的仙境,有清冽的甘泉汩汩流过,像一只无形之中松动他眉心的手。来者携着满身阳光扑了他满怀,全身上下的疲惫都被洗劫一空。 而他就像误入桃花源的旅人,只顾呆愣原地。 宋新仪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自言自语:“怎么没反应,累傻了?也是,确实干了挺长时间……” 云师谨才回过神,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一直在等我?” “对啊。”宋新仪笑着退开,向他晃了晃手机,“我找了个地方做题。”不愧是她,放假了也没忘学习。 远处有人“啧”了一声,两人循声望去,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兜帽扣上了,头昂着,仿佛谁欠他八百万:“云师谨,你不是要打车吗?” 宋新仪“啊”了一声,看向云师谨:“你现在就要走了?” 云师谨还没说话,季霄欠嗖嗖:“刚刚不知道谁一直催……” “没有。”云师谨把手机放回兜里,若无其事地说,“我催他打车走。” 季霄:“……” 季霄:hello?谁管我的死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云师谨还以为宋新仪留下来是找他有什么事,目送季霄离开后,他问:“热不热?要不要去店里坐着?” 宋新仪笑着摇摇头:“你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云师谨怔怔看着她,宋新仪把头发散了,长卷发披肩,霓虹灯光映照着,让原本白而无暇的脸庞染上瑰丽的色彩,梦幻得不真实。 她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头盔,往旁边侧了侧身,云师谨才发现路边停着一辆电动车。 宋新仪熟门熟路地跨上去,向他招手:“走吧,兜兜风。” “车哪来的?” “我跟齐琪借的,说接你下个班。” 云师谨拼尽全力才将周身沸腾的血液压下去,他接过她递来的头盔给自己扣上,迈上狭窄的座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他避无可避地与她紧紧相贴。 宋新仪说了一句电视剧里最常说的话:“抓紧我。” 于是云师谨伸出一只手松松扶住了她,比起怕自己摔下去,像是为她提供支撑。 风呼啸着吹动人的额发,小电动从车与车的缝隙中灵活地串绕,驰骋在空旷的小道上,她的头发往后翻飞,暧昧又亲昵地试探着他的脸颊。 云师谨克制地没有去触碰,棕红色的卷发在忽明忽暗的光下像翻飞的蝴蝶,而他就是被吸引的小动物,目光不由自主地追过去。 一路无话,他们享受着平静下的波涛汹涌,模糊不清距离带来的流绪微梦。 直到车稳稳停在C大门口,云师谨才如梦初醒从车上下来:“你等我这么久,就是为了送我回来?” 宋新仪把头盔解下来,随意甩了甩头发:“不然真去兜风 ?这么久了,你一路上都没发现啊。” 云师谨没接话,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把头盔递给她。 傍晚的C大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氛围,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眼前人的眸光半掩,在静谧的夜晚却亮得令人心惊,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包裹不住,从中淌出。 宋新仪接过去,他却没有松手,牢牢覆住了她微凉的手背。 宋新仪倏忽一惊,抬头看着他。 而这个接触同样进行得极快,还没反应过来,云师谨便收回了手,语气难得郑重其事:“谢谢你。” “这有什么……” “你给我的东西太多了,宋新仪。”他轻轻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可以再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 宋新仪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 云师谨却又自嘲地笑了,摇摇头,像是在笑自己:“算了,这种话说出来太奇怪了,我……” “不用。”宋新仪打断,语调是强行压抑的平静,她迅速收回视线,落在手里握着的头盔上,“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们一直都会是朋友。”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云师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从认识她开始,宋新仪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从容又自信的,但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会因为一句话感到心烦意乱。 她好像在懊恼什么,又尽力掩饰着,朝他扯了扯嘴角:“我回家了。” 见她重新戴上头盔开始系带,某个瞬间云师谨真的控制不住想上前去抓她的手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 但是理智如同一道铜墙铁壁硬生生横在二人之间,斩断了从不知从何时开始越界的暧昧不明。 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承诺她。 “注意安全。”他最后只是这样说,宋新仪和无数次告别一样,朝他挥挥手。 一阵风拂面,她像汇入水中的游鱼,在茫茫车海中没了影子。她怎样出现,就怎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宋新仪回到家,洗漱完毕后就裹上被子囫囵睡了一觉。她今天太累了,一早上起来化妆,下午又在店里做了很久的题等云师谨,脑细胞都要被榨干了。 待她的意识回笼,窗外仍是一片灰暗。她糊糊迷迷翻了个身,忽然整个屋子都闪了一下,又迅速遁入黑暗,随之而来的闷雷低沉,像老天爷隐怒未发的预兆。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六点出头,缓了会儿久睡带来的头晕目眩,她就起床了。 前几天算法大赛报名,她和许静都报上了,许静这段时间抽不开身,两个人就约在医院附近的餐厅里讨论。宋新仪赶早先把自己的大致想法写了一下,一琢磨就琢磨到了十点,拉开窗帘一看,外面暴雨如注。 她发了个消息给许静,结果对方半天也没回,宋新仪只好继续敲电脑。她不想闲着,一闲下来脑子里就总有事要想。 直到时间渐渐接近饭点,许静一直没回,她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没人接。 宋新仪拧着眉,还是决定叫车出发,走到客厅穿鞋,她爸抬了个头:“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出门啊?” “和同学说好了,”宋新仪说,“我打车走。” 她爸“哎”一声:“我送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这么麻烦了爸,你看你的新闻吧。”宋新仪人已经闪到门口了,“走了哈。” 在路上她又给许静打电话,这次响了会儿就被接通了,宋新仪终于松了口气:“你手机没电了?怎么没看消息。” “我刚……一言难尽。”许静那边有点吵,宋新仪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就听清最后一句,“你来医院找我吧。” 为什么去医院?不是约好了去餐厅吗? 宋新仪一头雾水地找去医院,等见到许静她才得到了答案。眼前的人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走廊,红肿的脚踝上敷着一个巨大的冰袋,而立在她旁边的,赫然是一道阴森森的鬼影。 鬼影一如既往戴着兜帽,冷飕飕说着风凉话:“都说下雨路滑,叫你看路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免费的馒头,都不用买了。” 宋新仪:“……” 她看了一眼季霄,又看了一眼许静,艰难地消化眼前的消息:“呃,什么情况?” 许静指了指季霄:“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大早上非要给我买早餐,我说不用,他非要去。” 季霄指正她:“是你说一定要买就买个馒头,我答应了你又不乐意。” 许静忍无可忍,拍了一下扶手:“我这是玩笑话你听不出来?!” 宋新仪又“呃”了一声,感觉自己实在是有点多余:“所以你为了阻拦他买一个馒头不小心崴到脚了。” 许静:“……差不多,但是……” 宋新仪示意了解:“好,我清楚了,不用继续说,那午饭怎么解决?” 许静指着那个巨大冰袋:“我现在动不了,还没敷到时间。” 季霄突然有了动作,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扔下一句“我去买”就往外走,叫也叫不住。 宋新仪发出了今天的第三声“呃”,一路目送这人以一种拽炸天的步伐行走差点撞到护士的推车:“他会不会忘记买我的。” 许静:“我感觉会,你发个消息跟他说吧。” 宋新仪:“我哪来的他微信……哦喝酒那天加了,还是你跟他说吧,我和他不熟。” 说到这个宋新仪倒是奇怪了,昨天季霄还在那自己别扭呢,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你告诉他你在哪个医院的?” 许静摇了摇头:“我开始还以为你们告诉他的,后来他说他自己猜的,这一片就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医院。” 宋新仪暗暗吃了一惊:“他还挺敢赌。”要是猜错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不过也算是我们告诉他的吧,”宋新仪自觉隐瞒不好,坦白道,“他看见了你给云师谨发的……” 许静笑了,这段时日里苍白瘦削的脸颊竟因此平添几分颜色,让宋新仪看愣了一瞬:“这个他也说了,跟你讲的一模一样。” 宋新仪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心道这季霄真不错啊,什么事儿都揽在前头了,看样子许静还挺受用:“你是不知道,他昨天还问我你在哪个医院,我都没告诉他。” 她意味深长:“我看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担心你的。” 在宋新仪的预想中,听了这话,许静应该流露出些许动容,不曾想她却皱了皱眉,露出一个吃了过期食物的表情:“你别开这种玩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宋新仪:“……好吧,你外婆怎么样了?” 许静双手扣在一起,放松地抵靠在椅背上:“挺好的,手术很成功。” “我跟你就不说太多感谢的话了,”她侧了侧头看宋新仪,手搭上她的肩膀,“总之,千言万语都在心里。” 宋新仪笑了,这话风格倒是和过去的许静一模一样:“好啊,我也是。” 没过一会儿季霄就把吃的买回来了,不知道他从哪搞来这么多,一个大袋子里掏出五六盒菜,摆满了桌面。 看到眼前这一切,宋新仪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多虑了,这人出手简直不是一般阔绰。 本来想发个照片给云师谨,调侃下季霄会疼人,但一打开聊天框,看见仍然停留在前天的聊天记录,又觉得太不合时宜。 这样发过去,会不会被他理解为别有用心呢? 毕竟昨天才说过,要多给他一些时间。 手指不经意滑过背景里他的脸,明明发生在昨天,却好像恍如隔世。 宋新仪曾以为两年时间足够重塑一个人,至少足够将那个原来辗转反侧,一笔一划在揉皱的稿纸上反复斟酌的少女变为意气风发的女人,但直到与他重逢,她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可笑,多自以为是。 她离一个成熟的女人太远了,充其量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姑娘。面对喜欢的人,她和年少的自己比毫无长进,这么些年过去,仍然畏手畏脚。 第24章 第 24 章 云师谨其实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是很不负责任的。 他说了要时间考虑,却没有说清楚具体要多少时间。这就埋下了一个隐患,他最担心的是宋新仪等得不耐烦,怀疑他故意吊着她。 在给出确定的答案之前,他也不该再找宋新仪。 于是,云师谨恢复了自己按部就班的暑期计划,跟季霄去打了会儿工,后面就泡图书馆准备他的DELE。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快开学。 下午云师谨和往常一样去图书馆,却在半路收到了他爸发来的消息,说他就在学校门口,要约他见面。 云师谨握着手机,犹豫半晌还是做了决定。 他按照约定时间到达了预定的餐厅,隐蔽的包间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坐在位置上,他一进去,他爸就站了起来,示意他坐。 云师谨和他有几年不见,这个男人两鬓已经生出花白,额头眼尾皱纹堆叠,五官走势虽与云师谨有几分相像,但看上去日子过得并不滋润,反而是一副风吹日晒的吃苦相。 云师谨坐下了,云城东又把菜单递给他:“你看看还要吃什么?我听人说这家店的鱼不错,就给你点了小时候最喜欢的蒜香烤鱼。” 云师谨扫了眼:“不用,我吃过了。” 云城东登时一僵,沉默了。 餐厅包厢如同密不透风的黑匣子,许久未见的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服务员小心翼翼走进来满上茶,立刻退了出去。 随着门“咔哒”一声被关上,房里再次只剩下二人。云师谨选择直奔主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城东摆在桌面上粗糙的手揉搓在一起,似乎很局促不安:“师谨,当年爸爸不是故意要走的,你别怪爸爸。” 云师谨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来了。 开了个头后,云城东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许多:“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怨我,觉得我当年抛下你们母子俩一个人潇洒快活,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解开这个误会,你奶奶走后,其实是一个你远房叔叔找我说……” 云师谨打断:“你给我的钱是哪来的?” 云城东的话戛然而止。 云师谨还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冷硬:“还有,你找过我妈了,是吧?” 云城东久久不言,直到云师谨作势要起身,他才慌张开口:“我,我只是想和你妈和好。” 云师谨冷笑一声,要是宋新仪在这里估计会很诧异,云师谨此时少有地眉毛下压,极具压迫感,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我妈或许可以接受你,但我不可能。” 云城东估计没想过他会如此直接,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他没接上话,倒是云师谨觉得坐在这里与他对峙的自己有些可笑。 云城东没上过高中,初中毕业就出来跑货车,是公认的烂泥扶不上墙。和云师谨的大伯明明是亲兄弟,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不过做烂泥也有做烂泥的好,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奶奶生前的一块心病,越是忧心,越是要把什么都准备好了给他。经过奶奶和大伯的搭线牵桥,他娶了王莹这样的知识分子为妻,也就是云师谨他妈。而幸运的是,王莹恰好是个恋爱脑,这些年伍凡对她这么好,云城东一回来找她她转头就把伍凡扔一边去了。 有时候云师谨觉得云城东就是个需要被呵护的巨婴,他奶奶曾经在C大做西语教授,后来身体每况愈下,选择辞职随他们迁去温启,而不是陪大伯留在朝林,就是担心云城东结婚后不顾家,只有把他放在自己眼前才安心。 见他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啥,云师谨起身走了,走之前留下了一句:“别再给我打钱了,我一分都不会用。” 云师谨以远超投档线的成绩进入C大西语专业,两年都拿的是校内级别最高的奖学金,这也是他能毫不犹豫拒绝他爸示好的原因之一。他不缺钱,至少不缺云城东的钱。 出餐厅的时候,正值下午两点,外面的太阳毒辣,热烘烘烤着地面。 其实他是一个情绪很容易被影响的人,尤其是面对家里那些破事,云师谨可以冷脸在他爸面前把坏话说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云师谨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没心思回学校继续复习了。 而彼时的宋新仪,正在进行久违的联谊。 暑假剩下的时间寥寥无几,不少人为了避免返校高峰已经陆陆续续返回。赵继轩攒了个局,有A大也有B大,都是计院做竞赛的,主要是针对今年合作项目进行进一步细化讨论。从图书馆出来,一群人自然而然朝肆意走去。 正事结束,喝酒联谊。这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老规矩。 许静给她外婆请好护工,恢复了联谊出勤率。两个人重新坐回老位置,离那群猜拳猜得状如疯狂的人们远远的,早早点好酒,隔岸观火起来。 许静喝了一口酒:“怎么又亲起来了。” 宋新仪无聊地搅了搅冰块,分了个眼神去看:“他俩早好上了,上回小李他们先走,其次就是他俩。” 话音未落,桌面被敲了敲,来者百年不变戴着那副无框眼镜,手里握着一杯“黄粱一梦”:“你俩怎么每次都坐这么远。” 宋新仪一见是他,把头扭回去了:“有功夫溜出来关心我们俩,不如回去制止一夜情。” “哪有一夜情?” 许静指过去:“他俩都亲拉丝了你也不管管?防患于未然不知道?” 赵继轩:“……” 日理万机的部长不仅得管竞赛管联络,还要飞来飞去严打一夜情,目送他回去,宋新仪看着他的背影:“赵继轩下学期得准备校招了吧?以后这事儿要落我头上了。” 许静拿过酒杯与她碰了碰:“我祝福你。” 宋新仪将那一杯马天尼一口闷下去,她了无生趣地吞咽直至见底,把喝空的酒杯放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许静直觉奇怪,皱眉看她:“你心情不好?” 宋新仪盯着桌面,摇了下头。 许静更觉得不对,想换个问法,门口的铃忽地响了两声,她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熟悉身影叫她怔了片刻,等人落座,才反应过来推推宋新仪:“云师谨怎么来了?” 宋新仪一口闷得太猛,后劲翻涌上来,逼得她眼前一阵眼冒金星,不得已扶着昏沉沉的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许静说的人。 那个许久未见的人穿着简单的白短袖灰裤子,坐在吧台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可尽管看不清,只看那人的身体轮廓,宋新仪都难以自控地心跳加速。她眯了眯眼,离得太远,还有人时不时走过,她看不清他有没有戴她送的项链。 于是微醺的宋新仪做了个决定,她站起身,径直朝那边走去。 许静拉住她:“哎,那个女调酒师和他聊天呢。” 女调酒师是新来的,宋新仪不认识她,却还是因为这句话定在原地,看着云师谨接过她推过去的酒,随即手掌被人暧昧地握住。 这回轮到许静尴尬地“呃”了一声:“这人干什么呢……” 宋新仪却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挣开了她的手,直挺挺向那边走去。 其实要后来清醒的宋新仪来分析,她想当时自己的情绪应该是恼怒占比比较多,因为她自尊心强,接受不了这人半个月杳无音信,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就是以这种糟糕的出场方式。 但这来势汹汹的恼怒等她真正到了云师谨面前,却悄然化成了一股冲上鼻腔的委屈。 她揉了下鼻子,在他旁边拉开高脚凳坐下。 云师谨看见她,明显眼睫颤动了一下,随即迅速转开眼睛,握住那杯看起来度数比“黄粱一梦”还高的酒,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那调酒师收回手后还直愣愣站在原地,宋新仪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一眼,她才走开。 也许是酒精放大了人的感官,宋新仪感觉肆意的氛围变得愈发浓稠热烈,人声喧嚣,觥筹交错,对比两个人之间的无话可说,竟有了声色犬马的意味。 云师谨的喉结滚动几下,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发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与半月前能切实抓在手中的柔软大相径庭,叫她望而却步。 她突然不想提那件事,也不想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于是又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今天戴项链了吗?” 云师谨隔着衣服摸了摸锁骨,才慢半拍地摇头:“没有,忘记了。” 宋新仪眨了一下眼睛。 微醺的人终于迟钝地发现了,他今天非常非常不在状态。 居然连一句她为什么在这都没问。 云师谨再次仰头,和宋新仪一样,将剩下的酒喝净,胸膛起伏着,冰冷的褐色酒液顺喉管流入胃部,然后身体会缓慢地发烧,反应也会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极少会这样喝酒,吞咽得又凶又急,看上去心事一点也不比她少。但宋新仪并不知道是什么在困扰他。 放下酒杯的那一刻,她听见他主动说:“宋新仪,为什么喜欢我?” 这是许久未见后,他向她提的第一个问题。 宋新仪想好好回答,但如果实话实说,她就会彻底失去一个让自己全身而退的筹码。从此她在他面前永远会略输一筹,永远是先低头的那个。 她安静了很久,久到云师谨自己都要忘记自己问了什么,一只涂了指甲油的手轻轻触碰上他的手臂。 纤细而温凉的触感落下,却仿佛有千斤重,沉沉压在他身上,叫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股灼人意志的香味一点点侵袭,直至呼吸都你我不分地缠绕。 他的眸光暗了暗,渐渐向下。 宋新仪轻声:“因为……我有个秘密。” “说出来就再也做不了朋友了,云师谨。”她喊他的全名,不容置喙一般,“你确定要听?” 第25章 第 25 章 许静一开始叫住宋新仪是怕她冲动行事,她觉得宋新仪情绪不对,结合所看到的画面,大概率是吃醋了去找云师谨吵架的。 许静尬点比较低,见拦不住宋新仪,就只能低头喝酒,避免目击三人围绕调酒师展开的争吵现场。 当然,尽管心里这么想,许久没听见动静还是放不下心。 ……再次抬头的代价就是,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差点失手将酒杯摔到地上。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时不时有人从中穿过,但许静的视力一点不差——宋新仪凑过去,一手撑在吧台上,吻住了云师谨。 那个吻沿袭了他们一贯的作风,等宋新仪退开后,云师谨仍僵在原地,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也不知是不是灯光作用,宋新仪感觉他的两颊浮上了淡淡的绯云。 “这是我四年前想对你说的话。”宋新仪细细盯着他的眉眼,像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后悔也晚了。” 她这句话说完,云师谨才有了反应。他用力握住了酒杯,手背筋络分明,像在洁白的玉上纹了一条青色的河流。 明明是一个看上去不缺力量感的人…… 宋新仪回想起刚刚的触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新奇。 很软,也很凉,蹭一下,鼻息就会变得混乱不堪。 云师谨问她为什么喜欢他,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我四年前就想吻你,你知道吗?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如果是换作平时清醒状态下的宋新仪,就算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也无法遏制剧烈的心跳,可此时此刻,真正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了,她却松了一口气,如同多年随风飘扬的棉絮有了重量,稳稳地落在地上。 宋新仪乐观地开导自己,说出口了,结果就别管了吧。 可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人掰过,清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气迎面扑来,再一次唇齿相贴。 思绪翻飞间,宋新仪脑子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刚刚她亲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睫毛都颤颤巍巍,眼里那一汪水满得要溢出来了。 开始他只是捏着她的下巴试探地啄,似碰非碰,若即若离,后来手就滑到了她的后颈揉着,宋新仪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他吮了她一下,才慢慢分开。 宋新仪盯着他的嘴唇,唇色鲜艳,水光潋滟,像摇摇欲坠的果冻,她立刻追了过去,被云师谨垂眼一躲:“做什么?” 宋新仪:“这是你的答案,对吗?” 云师谨额前的头发乱了,有几根不安分地翘了起来,可能是刚刚亲的时候蹭乱的,因为亲到后面他转了转脸,勾得她的脸抬得更高。 他的声音比平常要低,响在她的耳边,无奈又克制地求她:“再给我一些时间吧,好不好?” 宋新仪没有一点不耐烦:“所以是什么事情?你在顾虑什么呢?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云师谨不说话了,因为他要顾忌的事太多了,更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让宋新仪来替他解决。 他爸今天还坚持不懈来找他,如果说动了他妈,这种见面只会越来越多,云师谨清楚自己是个能量比较低的人,面对这些破事的同时,他并没有太多信心来经营一段恋爱。 更何况,上一段恋爱曾令他陷入过长久的自我反省。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宋新仪清不清醒,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思维有多混沌。云师谨比谁都清楚冲动开始的感情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可是,此时此刻的宋新仪静静望着他,好像如果他不说话,她就会永远地等下去。 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匆匆掠过,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毫无干系的人会因为一句接过而停下脚步,萍水相逢的人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对视而一夜良宵。 “肆意”是肆意的,任何转瞬即逝的冲动都可以被酒精一把火点燃,任何贪心不足的欲念都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勾起,然后烧成心口一锅顶起壶盖的滚烫沸水。 拒绝被无声咽下,云师谨只好实话实说:“抱歉,我……还不能说。” 要是换做旁人听见这样的含糊其辞,铁定早已败兴而归,云师谨自己都难以启齿。可宋新仪却不慌不忙,仍然稳坐在那,仿佛一座天塌下来仍岿然不动的山。 她今天化了妆,眼尾细长却上挑,比往常多了一份凌厉的美感,一如她今日的行事作风,破釜沉舟般决绝:“那好,我现在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喜不喜欢我?” “……” 他欲言又止地张口。 “其他什么都别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屏息凝神的分秒里,云师谨呼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轻轻点了点头。 宋新仪的心忽地安定了。 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而云师谨望着她在光下闪烁的眼,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统统都不重要了。比起眼前这个人,其他人根本无关紧要。 他想要留住她,就算是短暂的一秒钟也好。 而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碰撞,宋新仪渐渐收了笑。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一点点拉扯着对方朝自己靠近,他的目光也一如既往下沉,落在她的唇间。 好像颜色淡了一点,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吃掉了她的口红。 这么想着,他眼前倏忽一暗,覆上一片阴影。 一只手“唰”地横在二人之中,就这么硬生生隔断了天雷勾地火的一对鸳鸯。 来者的眼镜反射出雪亮的冷光,居高临下地对云师谨:“不好意思,扫/黄/打非。” 宋新仪一身上头的酒意就这么“唰”地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立刻站起身,心里有一丝微妙的尴尬,她不清楚刚刚两个人的亲密被看去了多少:“赵继轩你干嘛?” 她没注意到,听见她那掺杂着抱怨的语气,云师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冷淡。 赵继轩把手放下,回头看了一眼宋新仪,指着云师谨:“你男朋友?” 宋新仪:“不是。” 赵继轩:“你别副部长带头破坏规矩,这人哪来的?” 宋新仪无力又无语:“他不是B大的,是我原来同学……而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破坏规矩了?” 赵继轩的目光扫过云师谨,后者眯了眯眼,因为赵继轩的打量怀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像是对入侵者的的不满。 他意有所指地:“是吗,谁知道呢?” 云师谨何其敏锐,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明白了这人来者不善的原因。 刚表白结束不到五分钟,追求者直接气势汹汹送上门来做护花使者。挺搞笑的。 于是云师谨真的笑了一下。 他借力站起来,平视着赵继轩,语气低缓:“这位部长,就没有人告诉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是基本礼貌吗?” “宋新仪是你的部员,不是你的仆人。”他不带感情地微笑,“你的占有欲好像太强了。”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云师谨一语道破,没给赵继轩留一点面子。饶是宋新仪都明白了过来。大家都知道赵继轩这规矩就是嘴上立着玩,毕竟禁一夜情本质上就是调侃小李那事儿的一句玩笑话,刚刚那对吻得难舍难分赵继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确实没这么多管闲事。 可到了宋新仪这,他居然冷眼旁观许久,最后忍无可忍下场滥用职权。 宋新仪恍然大悟后,眼神下意识对上刚刚互通心意的对象,云师谨脸上还端着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似乎在等她讨要说法。 于是她向赵继轩直截了当地说:“部长,你太把玩笑当真了,我的感情确实一点都不关你的事,我们没熟到那个份上。” 赵继轩大概是第一次听她说这样不留情面的话,一贯傲慢的眼睛里充斥着愕然,云师谨都有些同情他了。可惜他比他了解宋新仪太多,宋新仪和你好的时候什么玩笑都能开,一旦碰到她的底线,她会把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让你意识到自以为不可代替的地位都是可笑的幻觉。 赵继轩沉默地看了宋新仪一会儿,道歉:“是我逾距。” “确实。”宋新仪一点不和他客气,“好走不送。” 这一送,云师谨就知道在宋新仪这儿这部长彻底是废掉了。他看着赵继轩显得有些萧条落寞的背影:“他这人做事风格正不正?” “不会给我使绊子的,你放心吧,他理亏得很。”宋新仪说完,不自觉拧起眉,“我从来不知道他对我有过那种心思,抱歉。” 云师谨摇头:“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这跟你没关系。” 他用手搭住下巴,撑坐着看她,赵继轩一走,他就全身放松下来,声音低哑,透露着酒后的倦怠感:“就算你不拒绝他,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这三个字被宋新仪细细嚼碎了,她想,没关系是因为不够在意,对吧。 云师谨承认了对她的喜欢,并回赠一般慷慨地吻了她,这确实令她高兴,但也让她清醒。 他当然可以这么做,宋新仪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答案,从第一个拥抱开始,她早就知道他喜欢自己。因为“喜欢”的界定标准是很宽泛的,很容易达到的。朋友之间的好感也好,欣赏也好,只要稍微多积攒一些,积少成多,早晚有一天能成为喜欢。 但爱不是,爱是充满劣性的占有,是排他性的唯一。佛学里说爱而生忧怖,正是因为爱太浓烈了,像被海啸掀起的滔天巨浪,而喜欢,只能是落英缤纷时在水面荡起的圈圈涟漪。 宋新仪明白她想要的绝不只是一片留不住的涟漪,可她的理智早已在酒精和那个吻里土崩瓦解,此时此刻,面对这一弯她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井中月,她想:她要留住他。哪怕多留住一秒也好。 宋新仪收回了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望向远处晃荡的吊灯:“是吗?可我觉得有关系。我要拒绝他,做你女朋友。” 第26章 第 26 章 金秋九月,开学季。 又是一年一度的新生报到日,宋新仪忙着帮助大一入学,整个人脚不沾地,等终于有时间坐下歇一会儿,一个手机怼上她的脸。 屏幕里赫然是她和云师谨的二人宣传照,下面则是产品售罄的提示。 齐琪的脑袋从后面探出来,得意洋洋:“昨天上的链接今天售空,怎么说?我的招财树?” 宋新仪笑着锤她一下:“好啊,恭喜你。” “校园墙到处都是问云师谨微信的,”齐琪摆弄两下手机,“还有私聊问我怎么找到他来拍的,这男人人气真不是一般高,你小心后院起火。” 宋新仪面不改色喝了一口水:“这是他该担心的吧。” 齐琪一噎,倒也没说错,宋新仪这套照片一出来,就和A大招生简章似的,造成的热议程度一点不比云师谨低:“也对,你俩就这么互相紧张着吧……不是,等等?!” 见宋新仪站起来要走,齐琪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什么意思,你们在一起了?!” 那天去猫咖的时候两个人虽暧昧得火热,但总感觉还差了一步。齐琪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变化,宋新仪笑而不答,齐琪快急死了:“啥时候的事儿啊?你表的白?” 宋新仪今天穿了印着志愿者的白色短袖,头发染了红色披散肩头,放在人群中尤为惹眼:“对啊,前几天,我先说的。”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要做你女朋友,叫他答应,他就说好。” “我去?你就这么直说啊?” 宋新仪显然心情很好,脸颊边浮起浅浅的一个酒窝,冲齐琪一挑眉:“嗯哼,以后再也不用在我耳边念叨了吧?” 齐琪之前总时不时来她耳边念经,现在磕成真了,祝福主打一个真情实感:“恭喜宋新仪小姐,C大校草就被你这么闷声拿下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官宣?” 宋新仪怔了一下,没考虑过这个:“反正肯定不是现在吧。” “也对,你们高中同学嘛,恋爱不宜太高调,稳定了再发,吓熟人一跳。”齐琪没注意她的表情,替她高兴,“可以可以,我一定会保密的。” 宋新仪倒无所谓这个:“谢啦。” 齐琪走后,宋新仪继续和许静忙着指引新生,中午两个人才接伴出去吃饭。 这个学期就要举办篮球联赛了,许静叉起一个鱼丸咬掉:“日子定了吧,大概在什么时候?” 宋新仪想了想:“就这个月底,快了,初赛在我们学校比。” “上次喝酒云师谨是不是说他报名志愿者了?”许静知道他俩在一起后反应平淡,毕竟是接吻目击者,和完全在状态外的齐琪形成鲜明对比,“你正好跟C大对接一下,分摊下后勤费。” 宋新仪看了眼时间,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了,索性发消息找云师谨:你在干嘛呢? 棉花边牧估计又没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在图书馆。 宋新仪:那等会儿我去C大找你,有事商量。 棉花边牧:好,你现在在哪? 宋新仪没多想:我和许静在我们学校门口吃饭呢,那你等等我,我带点喝的给你。 自从在肆意确定关系后,他们这几天都没见面,宋新焕的假期就剩了个尾巴,临时决定去周边转转,宋新仪就陪家里旅游去了。 因为没有再见面,所以宋新仪也没太感受到身份和关系的转变,上午齐琪问起来的时候,从她嘴里听见“在一起”三个字,宋新仪都稍感陌生。 和许静分别后,她独自前往旁边的饮品店买喝的,平时一贯速战速决的她站在招牌前犹犹豫豫的。 店员过来问她要点什么。 宋新仪其实不了解云师谨的喜好,但又不愿意掏手机出来问一嘴,显得自己这个新晋女友多拘谨似的,就按自己的口味点了:“草莓奶昔,还有开心果椰子水。” 宋新仪吃甜品喝奶茶,第一喜欢的是草莓,第二喜欢的就是开心果,如果云师谨不喜欢,大不了她一个人喝两杯。 在玩手机等茶的过程中,她还遇见一个低一届的学弟,后面跟着两个陌生的男生:“学姐今天来喝奶茶?” 宋新仪随意点了下头:“好巧。”她和这学弟原来联谊见过,有个微信,但不熟。 学弟刚好是篮球校队的,知道宋新仪是联络部部员,向她打探场地位置和具体要求,宋新仪便和他聊了聊。 学弟叫白昊钟,非常自来熟,他个子挺高,手长脚长的,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宋新仪听他叽喳一会儿,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年轻人扑面而来的青春朝气给浸透了,直到他从脖子里拽出一条项链:“我还买了这条项链,和你同款的。” 宋新仪看着那个熟悉的狐狸头:“不是昨天刚开售吗?发货这么快?” 说是无偿帮忙,其实齐琪也送了她项链礼盒作为答谢,所以宋新仪并不清楚具体的购买流程,学弟向她解释:“会先在A大卖,我们内链一周前就发了。” “是吗?这个我不知道。” “对了,学姐你怎么想到去拍那个宣传图的?”白昊钟问题一个接一个,但这次和前几个显然不一样,他一问,身后两个一直没插话的男生突然开始调侃他:“哎哟,憋不住了终于,是谁这么在意啊?” “宋学姐我实话实说吧,这家伙看到你和别人拍那个宣传照简直醋得不行,在宿舍一直鬼哭狼……唔唔唔!白昊钟你这人敢说不敢当!”被强行闭麦了,那男生边笑边挣扎。 宋新仪:“……”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年轻真好。 白昊钟边捂嘴边赤耳面红地和宋新仪解释,宋新仪心不在焉地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她第三次看向取餐台,心想怎么还没做完,她怕云师谨站在门口等太久。 白昊钟对自己女神心有所属这件事毫不知情。他大一联谊时就注意到宋新仪,后来加上微信,每次她发动态都会抢着首赞,倒不是说多喜欢,就是觉得她漂亮,本能地想刷刷存在感。 他听说宋新仪高中有过男朋友,但上了大学就分了,后来一直是单身且零绯闻,这刷得便愈发心安理得。谁想到半路杀出来个隔壁C大的校草合拍宣传照,小道消息说两个人原来是同学,关系很好。发售时宣传图一出,连他们同班同学都纷纷倒戈:“我去!他俩也太配了吧!要是生个孩子基因得多好啊,男帅女美的。” “别说了,怪不得去C大找男模特,我们学校真没长这么周正的,是叫云师谨吧?五官好精致啊,看起来也好高。” “他连名字都好特别啊。” “我们计院……非要说的话,顶多一个赵继轩。” “赵继轩完全不合适吧!他不是联络部部长吗?宋新仪真的会跟自己的部长拍情侣宣传图吗?我想象不了,这也太割裂了……” 白昊钟默默看了,默默保存,承认确实拍得好,就是宋新仪旁边那个陌生的男人越看越不顺眼,听多了他们的赞美,难免有些吃味,只好安慰自己这人再帅也不过是个C大的,成绩跟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线,和宋新仪学历上完全不匹配。今天恰好遇到宋新仪,便趁机打探一二。 他是想装作随口一问,结果直接被损友曝光了心思! 好在宋新仪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她和一年前联谊上初见一样,松弛又自在,深红色的头发显得人白得像玉。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白昊钟的脸都红透了:“学姐,你不要听他们瞎说。” “他们说缺人我就上了,没想太多。”宋新仪仿佛没有察觉,仍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你们如果有机会可以去尝试一下。” “那我们到时候篮球联赛可以拍公式照吗?像之前X大就搞过那种,然后做成海报。” 这个主意不错,宋新仪还真没想到,不过她并不负责这一块:“我下周开会的时候问一下,如果资金允许的话。” 说完,她的奶茶终于做好了,她便上前一步等着打包,白昊钟见她要走了,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急急忙忙抛出自己的邀约:“学姐,到时候比赛可以来给我加油吗?”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白昊钟以为是他朋友又在揶揄他,结果一抬头,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 秋高气爽的时节,来者仍是简简单单的白衣牛仔裤,却和宋新仪无形中搭成了情侣装,他插着一边兜在旁边站定,替她接过了饮品袋。 白昊钟看见宋新仪愣住了,随即立刻笑起来:“你骗我。” 男人轻轻弯了弯唇角:“你太慢了。” 说完他才注意到旁边的几个男生,瞥了一眼他们:“你朋友?” 宋新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是我一个院的学弟,我们刚刚在聊联赛的事。” 解释得这么详细,已经到了避嫌报备的程度了。白昊钟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哥们有所感应,为他发出悲鸣——几声清咳。 白昊钟:“……”并不感动,只觉得他俩在偷笑。 他窘迫得一塌糊涂,就怕正主下场直接手撕他,几欲张口都没发出声,直到对面的男人说话,语调和缓:“是吗?那祝你们联赛顺利,注意安全。” 白昊钟表情出现空白:“谢,谢谢……” 宋新仪朝他自然笑笑,答复他的邀约:“我肯定会去看的,后续有问题还可以来问我。” 那股窘迫就被对方三言两语化得一点不剩,显得方才忐忑不安的他像个笑话。他们目送着无比登对的两个人出门,白昊钟为曾经无意间的拉踩感到羞愧,喃喃自语:“我去,他人挺好的啊……”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家都被偷了还能这么大度?” “对方都这么大度了,”白昊钟反过来劝告朋友,“我要是不大度岂不是显得小气?” 出了店的云师谨并不知道自己被情敌发了好人卡,他帮宋新仪提着袋,宋新仪迫不及待给他选:“你想喝哪个?” “都可以,”云师谨说,“我不挑。” 宋新仪:“那你喜欢什么水果?” “番石榴?”云师谨想了想,“青提……我不喜欢要吐籽的水果。” 宋新仪记住了,把那杯开心果递给他:“下面是椰子水,会清爽一点。” 云师谨接过却没有喝,两个人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几日未见,且是确认关系后的首次见面,难免气氛和之前不一样。 比起原来那种暗流涌动的你来我往,现在就是亮名牌的暧昧。 宋新仪低头踢了踢石头:“你说是等我,其实是接到消息马上过来了,对吧?” 云师谨这回承认了:“嗯。” “那你刚刚当着他们说嫌我慢,”宋新仪一记眼刀飞去,却明显是在逗他,“故意的?” 云师谨没回答这个,伸手过去捏住她一绺头发,颇为新奇似的,让她的发丝一点点从指隙里滑落:“怎么突然染红了。” 宋新仪说:“之前黑色长出来了,索性就换了个色。”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题,再次发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店……” 尾音未断,后颈被人握住,她仰起头,猝不及防接了一个吻。 云师谨舔了她一下就离开了,和小狗标记地点似的:“你发色太扎眼了。” 第27章 第 27 章 他退开时,却被宋新仪抓住,她踮起脚在他唇上泄愤似的咬一下:“哪有人亲嘴不打招呼的?” 云师谨愣了一下,笑了:“嗯,我下次注意。” 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回C大,讨论着篮球赛的事情,云师谨说择日不如撞日,看能不能现在带她去见他们的后勤负责人。得到肯定回复后,便约在图书馆见面。 C大的图书馆有好几层,第一层是开放式的,有多个用于会议的小桌,允许说话,云师谨去找她时把东西寄存了,要上楼拿,宋新仪在桌边坐下等他。 期间她收到了他妈的消息,说宋新焕今天回学校去了,一反常态地不要他们接送。 宋新仪皱了皱眉,给宋新焕打了个电话,对面挂断了,给她发消息说在高铁上不方便接。 宋新焕这家伙虽然嘴上总犯贱,但在宋新仪面前一直是个乖乖仔,小时候被人抢作业本只会躲在被子里哭,最后还是宋新仪去学校把肇事者一个个揪出来逼他们道歉才解决。 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既然宋新焕都这么说,她也不好多问,能正常回消息,说明没遇上危险。宋新仪稍稍安了心,不管他了。 云师谨抱着电脑回来,宋新仪好奇地翻他的教材:“你在准备考试?” “嗯,”云师谨说,“准备考级。” 西语语法规律,在小语种中的难度系数并不大,就是发音地道不容易,宋新仪逗人心思起来了,问他:“哎,你好在西语里怎么说?” 云师谨见她憋着笑,大概是明知故问,边打开电脑边道:“你先猜,猜到我就告诉你。” 宋新仪并不善罢甘休,凑上去扒拉他的肩膀:“你教我一句嘛,我喜欢你在西语里怎么说?” 云师谨偏不遂她意,唇角勾起:“自己去查。” 接二连三遭到拒绝,宋新仪“哼”他一声,不问了,开始玩云师谨的笔袋。他的笔袋是最简单的那种黑色透明的,宋新仪从隔层翻出来一颗薄荷糖,云师谨看了一眼:“吃吧,季霄送的。” 宋新仪吃掉了,凉丝丝的,冲淡了口腔里的草莓甜味:“季霄在干什么呢?” 云师谨划动电脑:“应该在琴房,你待会儿想不想听他们排练?” 宋新仪:“排练什么?”她上学期第一次在肆意见到他们,云师谨就说他们在录作业,到现在还不知道录的成品如何。 云师谨:“学校过两天开学典礼有演出,而且他们本身就是音乐社团的,平时就喜欢聚在一起练习。” 宋新仪答应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和云师谨待一会儿。 开学季的C大,图书馆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背着电脑走动的都行色匆匆。而她的新晋男朋友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学习,脊柱线条隔着布料透出轮廓,瘦削却不单薄。看得她手痒,心也痒,总闲不住想找点事做。 宋新仪还剩最后一口草莓奶昔,推给云师谨:“喝吗?” 男朋友垂眼先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奶昔,又看了一眼眼睛亮亮的宋新仪:“你喝。” 宋新仪不满:“你是不是嫌弃我。” 云师谨笑起来,不回答她,宋新仪忍不住想闹,但又要控制音量,只好偷偷伸手过去挠他:“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我骂你是不是?” 云师谨像被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控着她的手,喘音带笑,余音绵长,像是一声宠溺的叹息:“我哪敢啊……” 而宋新仪被他这一句烧了耳朵,动作倏忽一顿,错过了最佳偷袭时机。他将她牢牢控制在身前。 两个人挨得极近,他攥紧掌心里的手,宋新仪可以看见他锁骨中央的项链不停晃动,如同对主人心境的映射,心脏跳动得极快,仿佛要顺着脉搏流向他的手掌。 云师谨眸色渐深,露出了她极为熟悉的神情。 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热恋期的人们,宋新仪清咳一声,而云师谨则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 是C大的后勤负责人来了,两人不好再闹。 那负责人也是新大三的,与他们同年级,条理清晰很好说话,宋新仪直奔主题,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解决了。达成共识后,负责人八卦:“你是云师谨的女朋友吗?” 宋新仪倒是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从容微笑,双手交握抵着头:“你觉得呢?” 负责人摸着下巴,目光扫一眼云师谨,意味深长:“我觉得……不是也快了。” 他接下来还有事,在图书馆只是稍作停留,云师谨送他出门,那负责人一脸了然地凑来:“她是A大的宋新仪吧?” 云师谨一点不意外他认识:“怎么了?” 负责人呵呵:“你们那个项链的宣传图我都看了,真受不了,你对她百分百有意思吧?” 云师谨不说话,重重拍他肩膀两下,负责人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好了好了,不问了,你们继续!” “要不是我脚步声大了点,你俩就直接亲上了。”负责人走远了才一记白眼,“怪我没眼力见是吧!” 云师谨叹了口气,在门口做了点心理准备才进去,刚确认关系没多久总亲不太好,但他那点微薄的克制力对上宋新仪忽闪的眼神总溃不成军。 他只觉得大事不妙。 离得还远,云师谨就看见坐在他位置上的宋新仪。这人鸠占鹊巢的本事倒炉火纯青,津津有味地翻他的教材,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勾画点什么,脸上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 此情此景倒是似曾相识。高二做同桌时,大课间他们时常换着座位坐,因为云师谨的旁边坐着宋新仪的朋友,她总趁他不在霸道地占领他的地盘,久而久之,云师谨也习惯了。 到后来,尽管他根本不想打球,也会故意和乔宇凛去球场边坐着,听他东扯西扯说着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单恋史。等到回教室时,就能看见她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提前看见云师谨,还会递给他开过的零食:“吃呀,这是我的占用座位费。” 他和宋新仪曾经有一段太要好的时光,好到他身边的人张口闭口都是她的名字,好像只要说得多了,他们就会如别人设想一般,偷尝早恋的禁果。 只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后来他们都恋爱了,却都没有选择对方。 他停顿得太久,直到身后有人借过,他才反应过来,宋新仪闻声回头:“你怎么去这么久?” “去上了个厕所。”他按住她要起身的动作,自己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就坐这儿吧,电脑给我。” 宋新仪陪他学了一个多小时,自己手机里也有题目,就边做边打发着时间,问云师谨:“你现在是考DELE?”她看见教材封面写着了。 “对,我现在在考B2。”云师谨说。 宋新仪动作顿了顿,没说什么,倒是云师谨向她投来目光:“怎么了?” 宋新仪其实没打算说出来的,她身边也不乏学西语的同学,考DELE多是计划留学的,他们才刚刚在一起,她还不想这么快和云师谨谈未来规划。 因为她不是很能接受异国。 可本来就是一时冲动在一起,这个话题太沉重,谈不好难免产生分歧,如果因此分道扬镳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她摇摇头,将话吞下去:“没事,那是不是很难?” “语法这些都还好,主要是要多说。”云师谨并未起疑,将书翻到前面几页,“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考,自学过个A2没问题。” “那你教我吗?”宋新仪笑着,那颗酒窝明晃晃地陷进去,云师谨的指尖微动,抑制着去戳一下的**:“如果你真想学的话。” “才不要,”宋新仪翻他一眼,靠回椅背,“我还有比赛没搞完呢,哪有时间学西语。” 云师谨好脾气地应她:“没事,以后你如果想学,我随时都能教。” 宋新仪故意不去看他,低头玩手机,心里却不由自主窃喜起来。没人不喜欢听男朋友说这些话,就算是说出来哄人的,她也甘之如饴。 沉浸在甜蜜中的她并没有发现云师谨的手机响了一声,云师谨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沉了下来。 云城东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他要回温启了。 至于是回去做什么,结合他们曾经的对话,自然是不言而喻。 云师谨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下失了耐心,索性把电脑合上。 宋新仪被他惊醒:“要走了吗?” 云师谨才反应过来她在旁边,下意识把动作放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嗯,我带你去看他们排练。” C大以艺术专业为特色,供音乐生练习的场地并不以“室”为计,而是以“楼”。云师谨熟门熟路地带她来到最大的一间彩排室,还没进门,钢琴声就从门缝中流淌出来。 云师谨推开门,音乐彻底没了遮挡,如水潺潺入耳。季霄坐在琴前,抬头望了他们一眼,连贯弹完了手中的一段才开口:“领导怎么才来视察?” 此时刚结束一段合彩,马雨晴等几个熟悉面孔都席地而坐,云师谨来之前打过招呼,他们并不意外地冲宋新仪问好。 马雨晴还记得上次宋新仪请的水果拼盘,把他们私藏的零食拿出来给她分。 宋新仪哭笑不得:“我刚喝过东西,吃不下,你们吃吧。” “我们过几天就上场了,吃不了油炸的,买了放眼前老嘴馋。”马雨晴把零食顺其自然递给后面的云师谨,“那师谨哥你带走吧。” 一开始宋新仪没往别处想,毕竟这些人是云师谨朋友,熟稔些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们个个性格都好相与,向宋新仪散发着浓浓的善意,宋新仪又一贯擅长交际,不一会儿就和他们聊开了。 麦克风在几个人中间传来传去,落在哪个学声乐的人手里都不会冷场,东一句西一句唱着,不像彩排,倒像是为了发泄压力找个地儿唱k。 沉浸在这样松弛的氛围里,宋新仪难免放下心来,时不时跟他们笑一笑,鼓鼓掌。 直到趁着云师谨在和季霄说话,马雨晴小声朝她打探:“哎,你们A大有没有开学汇演啊?” 宋新仪不假思索地摇摇头,A大例年开学只有校长讲话。 “是吗,”马雨晴看回前方,眼睛一眨不眨,“我还以为师谨哥带你来又是想借什么设备呢。” 宋新仪愣住了,整个人如同被隔空狠狠扇了一巴掌,从飘飘乎的云端跌下,摔在地上。 半晌,她听见自己问:“云师谨和你们说过我来借设备?” 马雨晴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不在焉:“是啊。” 宋新仪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站在台上的云师谨。 离开C大时,快接近晚饭时间,云师谨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宋新仪摇摇头,说回A大还有事。 云师谨只能送她回去,一路上宋新仪都没什么话,和来时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师谨在这方面从来心细如发,但他并没有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两人沉默到A大门口,宋新仪才朝他挥挥手,挤出一个微笑:“我走啦,你早点回去休息。” 手被人轻轻握住,云师谨低下头,额头蹭了蹭她:“心情不好?” 宋新仪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云师谨不过是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公开与众,她就要以这幅态度对待他。 她明明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官宣,凭什么要这样要求云师谨?再说,为了省事用“借设备的同学”来介绍她再正常不过,她又何必在此处斤斤计较地钻牛角尖? 宋新仪,才谈了不到一周呢,你真是恃宠而骄啊。 想到这,她不由得好笑地摇摇头:“我就是待会儿事太多,心烦的。”说完便抬手拥了他一下,以作告别。 可抱完后,她的手并没有如愿地抽出来。 云师谨低下头,眸光半敛:“在一起了,告别仪式怎么还是这个?” 宋新仪的眼睛微微睁大,听见他低声在她耳边:“bésame.” bésame(吻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宋新仪还没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便松开了她:“走吧。” 他没有去解释那句话,也没有留住她,往反方向走去。愣神两秒钟已经不够叫住他,她只好也转身离开。 然后一路上脑子里都充斥着胡思乱想。原来同样一个人说两种语言给人的感觉这么不一样,平日里云师谨说话声音清亮干净,说西语时却显得更低沉,也更……性感。 想到这样的他只有她一个人见过,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就烟消云散了,脚步也变得雀跃起来。 交接完迎新收尾工作,她抱着电脑又和许静准备比赛去了。这一忙,和云师谨又是近一周没见面。期间她也有过想敲打云师谨对马雨晴看法的念头,但字打进对话框又被一个个删去。 挨到周末,算法大赛的作品征集日期截止,她总算有时间约云师谨出来。 在这之前她做过不少攻略,也问了身边人,打算和他一起去一家DIY陶艺的店铺,附近还有一家做果茶很不错的饮品店,正好推出了芭乐的新品。 可俗话说得好,计划却永远赶不上变化。她的攻略还没发挥作用,就在刚出校门那一刻化为泡影。 云师谨见她站在原地久久不动,脸上的表情变换几次,不禁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新仪脸上还带着新鲜出炉的妆容,抬头时却不剩一点笑意:“我得回一趟温启。” “这么突然?”云师谨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宋新仪低头看着她妈发的消息:“我弟不见了。” 据宋新焕的班主任所说,宋新焕是昨天下午放学时间出的校门,随后缺席了整个晚自习,因为周五的巡逻老师少,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今天清点留宿生名单时缺了他,这才引起了班主任的重视。 宋新焕平时不回朝林一直是住校,就算是要去朋友家住都会和他们主动报备一声,从来没闹过失踪这种事。 宋新仪的第一反应就是宋新焕被绑架了。 班主任已经报警了,宋新仪先打电话安抚她爸妈的情绪,叫他们先留在朝林,温启那边她去处理。明明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但眉心却拧得很紧。 因为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六神无主时的反应骗不了人,她强装镇定地操作着,手腕被人握住了。 云师谨将她的手机抽出来,划掉她点开的叫车页面:“先买车票。” “我自己去就好,你先回学校……”她下意识想拿回来。 “听话,”云师谨难得显示出强硬的姿态,“我跟你一起回。” “你明天不是要打工吗?赶得回来吗?”宋新仪关心的是这个,她知道云师谨明天是要去咖啡店上班的。 “赶不回来让季霄找人顶一下就行了,别担心。”云师谨已经在看票了,“最快一个小时后有一趟,我们得赶紧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吗?” 又是这样,让宋新仪一瞬间想起了许静外婆出事那天,还没有确认关系的时候,他轻轻揉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全程陪伴她。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把她的事照单全收,顺其自然地划为进自己的分内之事。 可眼下实在分不出心神去感激,只能紧紧回握住他。 学校那边已经申请去调监控了,只是权限批下来没这么快。三个小时的高铁,期间她打了将近二十个电话,无一例外全是关机。 她深深吐了口气,把手机息屏,望向窗外。 下了高铁他们先去学校,宋新焕在一中上学,那也是一所好学校,只不过宋新仪从没来过。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回忆起宋新焕上周回校时不让父母接送,隐隐觉得不对劲,或许这场出走早就预谋已久。 不抱希望地,她在出租车上再次拨通了宋新焕的电话。 云师谨去握她的手,和这一路上一样。 没想到的是,这回却接通了。她愣了一下,紧紧扶住手机,声音控制不住地上扬:“你现在在哪?!” 车被迫改道,往刚刚绕过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去。 宋新仪又气又后怕,给父母和宋新焕班主任一个个打电话,这回她实在没心思寒暄了,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抓住这小崽子狠狠打他一顿。 这家酒店不正规,宋新焕还有两个月才成年,它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开了房。宋新仪强忍着怒气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 她满腔怒气逼到嘴边,看见门口的人都哑声了。 宋新焕睡得一头翘毛,眼睛都睁不开,但却面色酡红,声音沙哑地叫她:“姐。” 宋新仪一摸他脑袋,拉下脸:“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吃过药没?” “没有。”宋新焕咳嗽了两声,把门拉开了,看见后面跟着的云师谨愣了几秒,宋新仪没功夫和他多解释,简明扼要介绍:“我朋友,顺道过来的。” 房间一眼望得到头,床上随便丢了两件校服,被子床单都乱糟糟的。宋新仪拧着眉走进去:“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 宋新焕:“我睡着了,一直没给手机充电,自动关机了。” “爸妈都报警了你知道吗?你没事干嘛跑来住酒店?”宋新仪忍无可忍骂了他一句,但也只有这么一句了,“烧坏了没?跟我去医院挂水。” 宋新焕脸色苍白,坐在床尾:“我不想去医院。” 见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宋新仪正要发作,云师谨拉了宋新仪一下:“我去楼下药店买个体温计,你们好好说话。” 门一响,云师谨走了。宋新仪站着叹了口气,把衣服扔到一边,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了?” 其实在知道他没被绑架的时候,宋新仪就已经生不起他的气了。说到底,还是焦虑和担心占据上风。宋新焕一贯是听话的,是她情绪上头了,下意识忽略了事情发生的不合理之处。 “在学校遇到什么事儿了?跟姐说。”她捏了一下宋新焕的肩膀。宋新焕已经比她高了,但在她看来还一直是个被欺负了不知道打回去的小孩。 宋新焕没说话,毫无血色的嘴唇抿在一起,宋新仪也不勉强了,叫他回床上歇着:“你喉咙痛吗?怎么突然发烧了?我叫人给你买点什么消炎药……” “姐。” 宋新仪顿住了,宋新焕缩在被子里,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我是个意外,是不是?” “什么意外?”宋新仪眉心一蹙,“你听谁说的?”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听见爸说的。” “爸哪会说这种话?你从哪听来的乱七八糟的?” “那天在民宿我听见了!”宋新焕低吼。 “你听见什么了你听见?!”宋新仪一把把他的被子扯过来,宋新焕被她翻了个面,眼圈红红地瞪着她,好像积攒许久的怨气终于有了发泄口,一把夺过被子,“爸妈说原本根本不打算要我的,怀上我就是一个意外!” 宋新仪动作一顿。她想起上周那场一时兴起的旅行,家里人各自有事要忙,宋新焕的假期快结束了才匆匆忙忙组织一场旅行。不过说是旅行,也只是在附近的县城住了几天,最后宋新仪说学校还有事要忙,便提前结束。 宋新焕当时没发表什么意见,家里向来都是宋新仪说什么是什么,所以隔天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她一下就明白这些时日宋新焕在别扭些什么了,哭笑不得:“那你提出来啊,我可以自己先走的,叫爸妈再陪你多玩几天……” “让你一个人坐车回去?你觉得有可能吗?”宋新焕打断她,吸了吸鼻子,“姐,我在他们心里永远都比不过你。” 宋新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桌面上散乱着试卷,能看出来,宋新焕这两天发着烧逃学都没忘了写作业。 这么多年,她作为家中的年长者,一直以遥遥领先的姿态走在宋新焕前面。家里人就算不是有意偏心,对宋新焕的鼓励必然也会有所缩减。因为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他们太多的“第一次”都给了宋新仪,剩下留给宋新焕的,就是“理所当然”。 这种观念潜移默化传染了宋新仪,她不知何时,竟也将这份“理所当然”安在了宋新焕头上。 宋新焕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声音又低了下去:“从小到大,家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从来没讨厌过你,我只是……” “只是不甘心?”宋新仪说。 “……或许吧。” “所以你就因为数学考砸了,想出逃学玩失踪这种破方法?” 宋新焕愣了几秒钟,倏忽坐起,宋新仪已经拎起一张卷子晃了晃,又放下了:“行了,别这么震惊,你同桌都和班主任说了,周测发下来你表情难看得要死,和吃了屎一样。” 宋新焕:“……” 宋新仪颇为嫌弃地将卷子折好了丢到一边:“就一个刚上高三的周测,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还把自己折腾病了,这种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敢闹到爸妈面前,妈非哭着把你打一顿不可。” 宋新焕被她这么一说,后知后觉感到尴尬,往墙头缩了缩:“那我到时候怎么跟他们说?” “我就说你因为压力大心情不好,想出学校散散心。”宋新仪已经开始编辑消息了,“行了,惨我帮你卖,你退了烧就回学校去,跟你们班主任好好道个歉,他也挺担心你的。” 宋新焕看着她欲言又止,宋新仪头也没抬,却仿佛早有预料:“别说那些肉麻的话啊。” 宋新焕刚要反驳,门铃就被按响了。 宋新仪过去给云师谨开门,云师谨买了一袋药,宋新仪赶紧接过来:“怎么买这么多,体温计呢?” “买了个测温枪,用这个。”云师谨递给她,两个人靠在桌边研究药,挨得很近,姿态透露着一股说不清楚的亲密。 宋新焕探出一个头:“姐……” 宋新仪忙着看说明书,没工夫理他:“做什么?” 宋新焕:“这个……帅哥,真的是你同学吗?” “……” 宋新仪下意识去看云师谨,云师谨笑了,但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只好:“不然呢?” “哦……”宋新焕躺回去了,没躺一会儿又觉得不对,挣扎着想再坐起来,“不对啊,那你们为什么会从朝林顺路到这里……” 宋新仪忍无可忍地拿测温枪抵住他的头:“能不能闭嘴?” 宋新焕好像就在等她这一句骂,双手置于腹部,安详闭上了眼。 第29章 第 29 章 宋新焕的情况比预想中好一些,接近三十八度。宋新仪开始还想给他换个酒店,但见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好过于折腾。叫了份粥,盯着他把药吃了,就让他去睡觉了。 “那你去哪?”走前宋新焕问她。 “你先睡着,晚点我来接你换个酒店住。”宋新仪说,“你姐现在要去吃饭。” 为了赶时间,她和云师谨就在高铁上随便吃了点零食,正餐一顿都没吃。宋新焕自觉理亏,自动消音了。 出了酒店,宋新仪看了眼破旧又不起眼的牌匾,真不知道宋新焕是怎么找到这里住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吃一顿饭,她习惯性打开手机找饭店:“你想吃点什么?” “我刚刚买药看见一家饭店了,”云师谨说,“直接去吃吧,离这里也近,不用麻烦来回跑。” 于是两个人随便找地方吃了一顿。宋新仪实在有点过意不去,用筷子团着面:“今天麻烦你了。” 她语气有些郑重其事,云师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你这样说就太生分了。” 宋新仪也清楚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因为云师谨本身就是这么好的人,就算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也会竭尽所能去帮。但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将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 她理应感谢他。 更何况她刚刚才吃了宋新焕的教训。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共情过我弟,今天报应就来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还好他没有出事,不然……” 云师谨静静听着:“他和你父母闹矛盾了?” 宋新仪皱了一下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可能是积攒太久了,加上考试压力大,一下爆发了吧。” 云师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说开了就好。” “只能尽量吧,毕竟有些事我不能和他说。”宋新仪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我刚出生就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上幼儿园还差点被拐,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点风吹草动我爸妈都紧张得不行,他可能一直觉得被忽视了吧。” 云师谨没想到是这种答案:“那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不想让他自责,更不想让他觉得为我让步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宋新仪夹起一片青菜,“尽管他已经做了很多了。” 宋新仪回朝林读书,全家都会为了她迁回朝林。宋新焕一个人留在温启,遇上什么事情也只能憋在心里,她今天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姐姐做得实在太失败了。宋新焕骗她说没关系,她就信以为真。 话说到这里就该点到为止了,宋新仪不想把太多负面情绪带给云师谨,她转移话题:“你家在温启吧?今天要回家住吗?” 云师谨摇摇头:“家里问起来不好解释。” 也是这个道理,宋新仪并未怀疑,拿起手机查酒店:“那一起住酒店吧。” 刚点进查询页面,弹出具体人数的房间筛选,她脱口而出问道:“你和我一间房?” 话一落地,两个人四目相对。 心照不宣的沉默里,云师谨垂下眼睛,又是习惯性转了转杯子,声音倒平静:“你定。” 宋新仪差点就紧急撤回了,听见他答应也有些傻眼,不过她控制了表情,尽量若无其事地应了。 她定了双床。 吃完饭随意消消食,买了换洗衣物,夜幕降临。温启的晚上车水马龙,街道都染上了霓虹色。 他们回去接宋新焕,宋新仪给他重新量了体温,好在十七八岁的男孩底子好,吃了药恢复得快。确定已经退烧了,才退房换了酒店。 宋新仪盯着他进了房间:“你半夜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隔壁。” 宋新焕有气无力答应她,而云师谨则在身侧发出几声模糊的笑,门被关上,宋新仪扭头看他:“你笑什么?” 他今天穿着单薄的黑色卫衣,却勾勒得身体线条流畅有力,松松散散插兜站在那,仿佛等她问似的:“没事,觉得似曾相识而已。” 但宋新仪显然没接受到他的话里有话,她一想到接下来的共处一室就心乱得很,不自在地推他:“走了,回房间。” 重新订的酒店不说多豪华,好歹是宽敞干净。宋新仪尽量自然地在床上坐下,被褥陷下去一块:“你先洗吗?” “不用,你先去。”云师谨看似平常地带上门,把袖管扯起来,“你都带妆一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同一个密闭空间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低了不少。 “行……”宋新仪也不和他争,拿着衣服进去了。 人心里一有事就容易犯蠢,刚关上门才想起来没拿浴巾,盯着镜中耳廓泛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又扭开门把手。 她一开门,云师谨下意识顿在原地。 他此时一只手半捞起黑色卫衣,一只手拿着纸巾,露出紧实绷紧的腹部,腹肌线条若隐若现,在光下闪着水光。可能是为了方便动作,嘴里还咬着她送的项链,喉结滚动一下。 宋新仪反应过来,退后一步。云师谨才回过神,牙关一松,项链坠在脖子前晃动。 他把衣服放下,隔着擦完便扔了纸巾:“我刚刚不小心把水倒身上了。” “哦,”宋新仪装作没看见,折返回去拿了浴巾,“我忘拿东西了。” 头也没抬,走回浴室,背靠上门才绝望地闭眼。 刚刚那一幕太有冲击力,直到洗完澡她脑子里还反复重映看见的画面。云师谨的身材哪都刚刚好,有却不夸张,穿衣服清瘦,要露也不露怯……总之完美契合了她的想象。 她“咔哒”一下开了门,云师谨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抬眼:“洗完了?” “嗯,你去吧。”宋新仪避开他的视线,她头发还半干着,在白色长袖的后背上浸出一片水渍,显出一点令人遐想的颜色。脱下精心打扮的套装,换上居家舒适的衣服,一贯意气风发的人多了一份说不出的柔和,话也难得少了许多。 余光瞥见云师谨丢了手机,拿衣物进去了,她才关了灯,不动声色拉起被子,包裹住自己。 说不紧张完全不可能,但紧张里也有说不明白的期待。比起上一次借着酒劲胡来,这回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就算是要做什么,也是名正言顺。 只是在宋新仪的预想里,这一天似乎来的还是太快了,她压根没准备好,要知道,她原本目前的计划只是约会喝奶茶,谁知道命运弄人,温水煮青蛙直接大变天雷勾地火,莫名其妙阴差阳错快进到这一步了,事到如今她又能问谁要个说法。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云师谨出来了。脖子上搭着毛巾,前额发湿漉漉的,一颗水珠从下巴滑进锁骨和单薄短袖的缝隙里。他的脚步声响到电视桌旁边,随后是拧开瓶盖的清脆声,宋新仪露出一边眼睛,他仰头喝水,手背青筋蜿蜒,洁白的后颈被蒸得泛红。 她专注地偷窥,谁曾想下一秒云师谨侧过身来,正好抓了个正着。 水被盖好放下,云师谨明知故问:“看什么?” “看我男朋友啊,”宋新仪故作淡定地曲起一只腿,把原本挡着脸的被子压在胳膊下,光明正大地看他,“不错,满分十分我给九分。” “还少一分为什么?”云师谨低头整理东西,远远问她。 “穿太多了。”宋新仪顿了顿,“不好判断。” 云师谨手上动作一停,而宋新仪早就躺回去了,不敢多看他的表情。没想到下一秒脚步声便近了,床垫一陷,独属于他的清冽香味扑了满怀。 云师谨一手撑在她耳边,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压着她狠狠吻上来。 他们自从确定关系后亲得不算少,但从来没有一次如此火热。宋新仪喘不过气来要躲,被他加重力道含住,不允许她后退一丝一毫。赖以生存的氧气被强制剥夺,耳边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海浪无声地席卷,翻涌。 宋新仪被松开时,呼吸尚且不稳,就见云师谨收了手,头埋在她的小腹不动了,呼出的气隔着布料烧着皮肤,她的耳根一麻,手去揉他温热的耳垂:“你害羞什么?” 云师谨没说话,搂着她腰的手却紧了。如果有尾巴,大概已经在身后摇得飞起。 这种无声的默认宋新仪很是受用,她像摆弄一个大型玩具一样把他的耳廓捏了一遍:“你今天没戴耳钉。” “嗯。”云师谨估计缓过劲儿了,脸往她肚子上蹭了一下,声音发哑,“你想看哪个,下次我戴。” “珍珠的。”宋新仪想了想,“好久没见你戴那个。” “好。” 他弓背坐起,把她彻底困在了身前,宋新仪浑然不知,听他声音还哑着,侧过身给他拿了床头柜的水,帮他打开:“喝点水。”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云师谨没有喝,直接低头亲她。 他的眸光迷离,极为投入,让人难以抗拒地深陷其中。 只是宋新仪还没回应一会儿,就被身上传来的湿意冰了一下,她忙推开云师谨:“哎哎,别动,水撒了。” 她手忙脚乱抽纸擦着下摆,云师谨笑了半天:“怪我。” “不怪你怪谁?”宋新仪冷呵两声,抬头才看见他的短袖也深了一小片,下意识将手覆上去,“你怎么也湿了……” 相触的那一刻,静得呼吸可闻。 房里此时只留了一盏床头灯,眼前人的轮廓都染上一圈毛茸茸的边。 隔着纸巾和湿透的布料,手下结实又滚烫的触感存在感极强,好像蓄势待发的利刃。 云师谨的呼吸声重了。 宋新仪内心警铃大作,下意识要抽离,却已为时已晚。 手腕被他握住,变本加厉往里按了按。 “刚刚不是说还差一分?”他步步紧逼,直到两副躯体亲密无间相贴,“想看吗?” 第30章 第 30 章 宋新仪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浑身都被火烧了一般,脸热得不行:“哪有你这么加分的,作弊。” 云师谨闷闷笑了一声,收手扯好自己的下摆,往一边倒去,好像刚刚的强势只是一个玩笑:“好了,我走正规渠道加分,好不好?” 他的额发散乱在洁白的被单上,嘴唇饱满红润,隐隐带着水色,像一朵绽放的花朵,妖冶又静谧。望着他漆黑的瞳孔,宋新仪那股难挨的烧灼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柔情,在心口波涛汹涌着。 “本来我们现在应该在各自的寝室里睡觉。”她伸手去碰云师谨的嘴唇,勾勒他鼻梁的弧度,被人抓住亲了一下才放开。 “但现在我们在一张床上。”云师谨语调拉长,难得显得懒洋洋的。 他短袖的领口宽松,斜斜向她敞开着,丝毫不设防。 宋新仪莫名有一种两人同居多年的错觉,忍着笑用脚踢他一下:“那回你床上睡去。” 刚刚缱绻旖旎的氛围渐渐消散,他们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云师谨重新躺回他的床上,将床头灯熄灭:“睡吧。” “你衣服湿着睡觉不难受吗?” “我捞上去了,”云师谨说,“就撒了一点,没事的。” 他们果然没有做太过逾越的事情,这让宋新仪觉得安心又意料之中。 她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身旁传来衣物和被子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她侧过身问:“明天上午我得送我弟回学校,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本来就是过来陪你的,没有除了你以外的安排了。”云师谨说。 “也是。”宋新仪自言自语一句,缩进了被子里。 深秋的夜晚,体感温度很舒适,他们静卧在一个空间里,耳边偶尔传来车驶过的声音,窗帘轻轻摇曳,对方的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宋新仪才轻轻说:“要不要回附中?” 她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等得时间长了,长到她甚至以为云师谨睡着了,他才翻动一下,声音很清醒:“去见伍凡吗?” “没有,就随便走走,”说完宋新仪就记起来了,没有了老师允许好像不能自由进出学校,“不行,还是算了,去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作为比较传统的优等生,面对老师她向来是问心无愧的,只是不清楚云师谨的想法,不好贸然提议。 云师谨却说:“你想去就去,只要你不介意遇见不想遇到的人。” “谁啊。”宋新仪问完才反应过来,“你说乔宇凛?” “他就住附中对面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我怕遇到他干什么?”宋新仪笑了,“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是你怕遇到他吧?” 她原本只是随嘴一句玩笑话,谁曾想那边却倏忽没了声音。 宋新仪愣了愣,撑起上半身朝对面床看了一眼:“我说错话了?” “没有。”云师谨才开口,平静回答,“我只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宋新仪没说话,只留胸膛起伏。 云师谨的声音柔和得像一阵将要消逝的风:“你那天生气,是以为我拒绝你了,是吗?” 他们自从确定关系后就没再谈论过之前的事情,乍一提起早已尘封的往事,宋新仪本能感觉不对:“因为我......” “我只是不想你再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了。”他淡声打断,“我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我以为你喝醉后就断片了。” 宋新仪愣住了,她没想过还能从云师谨口中听到这个迟来的解释。 “如果你当时是清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那几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不用了!”宋新仪忽然提高了音量,想不通为什么话题会绕到这件事上,更不想再对云师谨的过去刨根问底,那几个问题归根结底不过是酒精与冲动结合的产物。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去消耗他们的感情,这件事在现在的她看来是无意义的。 云师谨听话地没再继续,宋新仪只好补充:”不用回答了,当我没问过吧。” “好。”云师谨顺从地答应了,熟悉的沉默蔓延开来,两个人再度陷入寂静。 但宋新仪显然困意全无,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想再换个姿势。 云师谨忽然问道:“你上次在肆意跟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宋新仪积攒在心里的郁闷一下子被这个问题疏通了,她情不自禁地笑了:“是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是说了吗?你断片了?” 云师谨没再继续问了,但宋新仪心知肚明如果继续他会问些什么,无非就是,如果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乔宇凛。但还好他没有继续问,不然宋新仪就会直截了当地说,反正我已经知道你心有所属了。 如果要她解释自己对乔宇凛的感情,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表述清楚,倒不如给自己扣一个暗恋无望的帽子,尽管这可能会让云师谨觉得她对待感情的态度十分儿戏。 她没法穿越回去斥责当时同样身处迷雾之中的自己,告诉她不要轻易将自己失败的感情移情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只是被感动了,并不是心动了。你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但并不是一个吸引你的人。 这是一件天大的错事。 与乔宇凛的不欢而散就是她开启这段错误的感情应得的代价,所以她一点也不怨他。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没头没脑问道:“云师谨,你家里对你要求是不是很高?”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名字啊。”她说,“其实我第一次听就这么觉得了,师谨师谨,学习严谨的态度,一般很少有父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吧?” 云师谨声音听不出情绪:“是我奶奶取的。” 怪不得,宋新仪说:“果然是教授嘛。” “你的呢?”云师谨问,“为什么叫宋新仪?” 宋新仪似乎早猜到他会这么问,兴致勃勃给他介绍:“本来我妈是想给我起''心仪''的,就是爱心的心,后来我爸说崭新的新更好,有一种辞旧迎新感觉,就换了一个字。” “嗯。”云师谨似乎是微笑着的,”你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宋新仪并没有太当真,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向他,而云师谨两手枕在脑后,看着窗户,但窗帘分明是合上的。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等她意识恢复的时候,一丝光亮从摇曳的窗帘中泄出,厕所隐隐传来洗漱的水声。 她迷迷糊糊往被子里缩了缩,直到声响停止了,有人放缓脚步靠近,一股清爽的薄荷气味飘过,他轻声喊她:“宋新仪。” 宋新仪在他声音响起时就清醒了大半,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反而仍然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个沉浸在睡眠中的人。 对方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不再开口了,取而代之的是凑近的,愈发灼热的呼吸。 那股热气扑在宋新仪的颈侧上,带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和无休无止的战栗。 声音再响起的时候,紧贴着她的耳廓,低而缓慢:“心仪。” 宋新仪的半边身子都要烧起来了,昨天缠绵拥吻的燥热感漫上心头,她下意识攥紧了床单,不让自己的睫毛颤抖得太厉害。 但最后云师谨也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他只是离开了床沿,轻轻推了推她,这回宋新仪不得不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起了床。因为今天要送宋新焕回去上学,他们订好了这个点起。 穿戴完毕后宋新仪去隔壁叫宋新焕,确认没有反复的发烧后,才带他去楼下吃东西。本来打算中午回来退房的,到了餐厅宋新仪才想起来没拿早餐卷,云师谨直接说:“卡在我这,我去吧,你放哪了?” 宋新仪说:“好像在电视柜那里,你找一下。” 等目送云师谨走远,宋新仪回头看见宋新焕表情变幻莫测:“你干什么?” 一开始宋新焕还忍着没说啥,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尚未脱离校园的男高中生,面对这件事情难以独自消化。 宋新仪第二次看向手机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开口:“宋新仪,我真没想通。你们都住一个房间了,还只是朋友?” 宋新仪都快忘了这茬了,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找补:“谁告诉你朋友不能住一个房间了?” “不是,你确定?妈知道你有这种睡一个房间的普通朋友吗?” “你管妈知不知道,先想想自己回去怎么和班主任解释吧。” 宋新焕不甘地张了张嘴,显然还想再辩,可眼瞅着那陌生的帅哥从电梯里出来了,只能趁着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打量对面坐着的人。 眼前的男人帅得挑不出什么毛病,高挑颀长,最简单的黑色卫衣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别样的潇洒随性,偶尔会看着他姐笑,说不清是觉得宋新仪真的可笑还是纯粹宠溺。甚至在快吃完的时候还提了两盒蛋糕回来。蛋糕的费用是不包含在自助餐里的,需要自己去柜台买。 他将一盒递给宋新仪,另一盒递给宋新焕,后者明显愣了愣。 宋新焕打开一看,是明显价格不菲的树莓拿破仑。 “难得出来一趟,带回学校吃吧。”云师谨对他微微一笑,温柔亲和。 宋新焕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下就不打算追究眼前两个人的关系了:“谢谢哥,我怎么称呼你啊?” 撇开同样出挑的相貌,某种程度上来说,宋新焕和宋新仪气质上的相似之处不少。毕竟在同一个家庭长大,宋新焕的表达清晰有力,面对陌生人也不失礼貌,眉宇间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头和宋新仪很像。 宋新仪打开蛋糕盒子,一眼看见奶油上缀着熟悉的草莓,意外地望向云师谨,而此时阻止已然来不及了,云师谨对宋新焕自我介绍道:“我叫云师谨。” 宋新焕听见这个名字后,表情一下就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怎么了?”云师谨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神色。 “哦!没事没事,我就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特别的名字。”宋新焕立刻反应过来,对他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谢谢云哥。” 吃完蛋糕,将宋新焕送回一中后,两个人坐公交去了附中。 宋新仪自从毕业后就没再回来过,看见门口那棵老榕树,说不清什么滋味。 “真不进去?”云师谨走过来,宋新仪摇了摇头,将视线从熟悉的牌匾上收回。 “我们晚点去吃那家日料吧。”宋新仪说,“吃完就回去退房。” 云师谨睨她一眼,语气似笑非笑:“怀念什么人需要去吃日料?” 宋新仪颇为无辜地与他对视,一双狐狸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完全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怀念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啊。” 两个人沿着附中的外围散着步,透过细长栏杆的缝隙看里面。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卷落在空荡的长廊上,宋新仪忽然想起了他们高一开学前夏令营结营举办的庆祝仪式。 当时她忙着和朋友聊天,面对云师谨的感谢也只是公事公办回应,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派对散场,她收拾好东西离开时,在这条长廊再次撞见了云师谨。 当时的他正在打电话,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脸色难看,手背青筋暴起,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他整个人都因愤怒而轻微颤抖着。 宋新仪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她并未在原地久留。只是云师谨给她留下的印象一贯是少说多做,冷静内敛的,所以她当时只是漠不关心地想,谁能把这样好脾气的人气成这样?实在是有点水平了。 她想起来这件事,正要借机问问云师谨,还没开口,空荡的走廊对面忽然想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周天的附中不乏留宿自习的同学,宋新仪开始还以为某个班提前下了课,谁曾想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紧紧牵着手的一男一女。 两个人似乎是偷跑出来的,男孩在前面跑得飞快,后面的女生则是上气不接下气,但二人涨红的脸蛋,不住翘起的嘴角,都无一例外说明了一个别样的事实:他们在恋爱。 果然,两人毫不犹豫向空无一人的礼堂跑去,附中的礼堂前栽了一颗树,是学校内难得隐蔽的角落,站定后,宋新仪看见男生搂住了女孩的腰,树被风吹得摇曳生姿,两人的身影也顺势隐去了。 宋新仪收回了视线,一时间内心感触颇深,望向身侧的云师谨,两人对视一眼,都纷纷笑出声来。 宋新仪说:“青春真好。” 云师谨也说:“年轻真好。” “怎么好像我们俩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宋新仪抬腿踢他一下,昨日来得匆忙,没收拾多余的行李,她又穿回了昨天的套装。 深蓝色的掐腰牛仔上衣,下身则是同色系的高腰裤,腰臀比极其优越。利落的打扮配合略显调皮的小动作,有一种反差的萌感。 云师谨并没有躲开,反而顺势牵住她。 宋新仪眼前一暗。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明明是突如其来的吻,宋新仪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捧住他的脸用力回应。与他的浅尝辄止相反,她亲吻的力道很重,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 秋风萧瑟,两人的衣摆被吹得翻飞,一片叶子飘飞而下,落在云师谨的肩头。 叶子随着云师谨的靠近,似有似无地挠着宋新仪的脖子,她觉得痒,不由得向后缩了一下,被迫将吻暂停。这回叶子愤懑不甘地掉落,她则埋进云师谨的颈窝里闷笑出声。 云师谨一掌握住她的腰,嘴唇蹭她的耳廓,声音还残余着尚未消散着情/欲:“这回不像七老八十了吧?” “嗯,神清气爽了。”宋新仪笑着用手指抹他的嘴唇,拿开一看,果然带了点红,“下次出来得涂唇膏,省得被你吃得渣都不剩。” 两人散步散得差不多,按原计划前往学校对面的日料店。 还没走到,一阵激烈的争执声从不远处传来。 宋新仪一手回复着消息,一手牵着云师谨,所以刚开始并未注意到,发现不对劲时,云师谨已经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拧着眉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宋新仪第一反应是遇上了什么熟人,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她也顾不上诧异了。 陌生的中年男子正上手去拉拽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中年男子彻底被激怒了,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后者被打得头一歪,差点踉跄倒地,面容彻底暴露在二人的视线里。 宋新仪大惊失色,冲上前去:“伍老师!” 被打的那人正是他们曾经的班主任伍凡! 然而比她的动作更快的却是云师谨,他眼疾手快从后钳制了还在挥拳的中年男人,勒着他的脖子往后退。而宋新仪只来得及将肿着脸的伍凡扶稳。 那男人显然不甘心,红着眼欲冲出束缚,云师谨大力将他的手反剪身后,在他耳边嘶吼:“云城东!” 这一声如同刺破空气的利箭,狠狠扎进云城东的耳膜。 他的胸膛止不住地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伍凡,像怒极的恶兽,一字字咬牙切齿地警告:“你再敢来找王莹试试!” 伍凡没有说话,宋新仪扶着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可他的神色却冷静至极,和对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周围行人稀少,这场冲突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云城东挣脱开了云师谨的手,回头沙哑道:“你来找我的?” 这一问,和上回见面时小心翼翼的讨好截然不同。但这才是云城东的真面目,所以云师谨毫不意外。 云师谨冷眼看着他。 云城东露出一个阴沉沉的笑,仿佛计谋得逞一般,凑近道:“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能找到他?” 而此时的宋新仪无暇顾及他们的对话,她扶着一瘸一拐的伍凡离开云城东的视线范围,面色凝重:“老师,不然去医院吧?” 伍凡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扶着:“没事,我回家。” 见宋新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才想起来没有问候她,苦笑着长叹一口气:“抱歉,这个出场方式吓到你了吧,好久不见,新仪。” “没事,我就是太惊讶了……”宋新仪说完才惊觉云师谨仍和那个危险的男人待在一起,不由得担心地回头望去,却被伍凡阻止了。 伍凡对她说:“云师谨不会有事,你别过去。” “这……” 宋新仪犹豫地对上伍凡的视线,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伍凡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刺眼,唇角依旧平直:“那是他爸。” 宋新仪彻底愣住了。 将伍凡送上车,宋新仪心事重重地返回。果然等她回到原地时,中年男子已经不见,只剩下云师谨一个人。 那顿日料是彻底泡汤了,他们都没有心情再吃。匆匆回去退了房,随便在附近对付一口,前往高铁站。 高铁窗外的景色飞驰,宋新仪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直到一瓶水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宋新仪的眼睛一眨,并未回应。于是云师谨将水放在她的小桌板上,重新坐回去了。 见他仍旧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宋新仪又转回了头,没有喝那瓶水。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们没有人先开口提这个话题,但宋新仪很清楚,云师谨百分百是猜到她已经知道了。 但他还是没有要任何解释的迹象。 宋新仪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生气,云师谨发消息时紧锁的眉头和眼下显而易见的倦色都无不昭示着这件事的处理之棘手。 许静外婆和宋新焕出事时,云师谨就一直耐心地陪在自己身旁。宋新仪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换位思考,不要打扰他。 可她总归不是一个机器人。 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或许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并不至于连一个简单的知情权都被剥夺。她想听他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话也比蒙在鼓里好。 我在你心里的地位,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坦诚相待吗? 宋新仪十分挫败。 思虑过重,她不可避免地沉默,两人就这样各自怀揣着心事回到朝林。 出高铁站,云师谨打破了一路的僵持:“我送你回去吧?” 眼前的人仍然穿着那身黑色卫衣,头发随意侧分,垂着的几缕在眉间落下阴影,那双一贯温柔的桃花眼此时平静无波。明明是上午还唇齿相接的人,她却第一次感到无比陌生。 宋新仪忽然觉得,一切都太莽撞了。 重逢之后,他们莽撞地相约,莽撞地暧昧,莽撞地告白,莽撞地接吻,莽撞地在一起,只凭一腔冲动,几乎完全没有给对方重新了解自己的机会。 那一晚在肆意,她的理智早已被酒精催化得一塌糊涂,更不要说云师谨,她在他唇间尝到的酒味比自己那杯马天尼浓烈太多。 当时的她觉得云师谨不对劲,因为他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肆意,可现在仔细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那天云师谨遇上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独自一人去肆意喝酒,她竟然也只字未提。 他们都醉了,醉得忘记了瞻前顾后,忘记了犹豫不决。云师谨早就一退再退,告诉她自己需要考虑的时间,她却强势鲁莽地切断了他的退路,开出诱人的筹码,强盗一样逼迫他立即作答。 面对无处下手的答卷,云师谨选择了答应,她却因此沾沾自喜。 这段日子过得太顺了,顺到麻痹了宋新仪敏锐的神经,做了一场失而复得的美梦。 她表明心意时自以为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接受云师谨对她只是“喜欢”,只是蜻蜓降落惊起的一片涟漪,只是模糊距离带来的昙花一现。可如今她才恍然顿悟:不是的。 她根本无法承受云师谨的来去自如。 宋新仪在感情里从来容不得苟且,她需要的是对方回报她一等一的好,而不是得过且过抓住一缕即将溜走的风,如同在肆意里那晚,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你再留下一秒,哪怕多一秒也好。 怎么可能呢?如果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她就再也不是宋新仪了。 于是宋新仪移开了视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用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这是他们头一回不欢而散。 第32章 第 32 章 云师谨迈进屋内时,他的几个学生打游戏打得正酣,嘴里如同机关枪一般扫射:“冲冲冲上上上团一波!” “哎你别站我前面啊抢我人头!” “啪”一声,云师谨把铁门关了,几人戴着耳机仍是浑然未觉,他自顾自换了鞋在餐桌边坐下,把教案掏出来。 直到五分钟后游戏结束,一个男生把耳机摘了,回头一看,差点吓得跳起:“卧槽,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师谨:“你们冲冲冲团战的时候。” “没听见没听见!”男生颇为自来熟地憨笑,从厨房洗出一盆水果给云师谨,“老师你吃。” “谢谢,”云师谨没有吃,盯着几个磨磨蹭蹭在桌边落座的人,“作业呢?” “呃……”一阵支支吾吾。 “老师我们学校作业都写不完,你布置太多了。”自来熟男生仍然首当其冲,不过他居然递来一份卷子,“我只写了语法填空。” 周围的几人纷纷投来痛斥背叛者的敌视。 云师谨一目十行扫过,红笔都没拿起来:“有时间打游戏没时间认真写两道题,你爸请我来是花了钱的。”说完随便抖了两下卷子,摊给他看,“你这十道里就对两道,我上次讲的原题都错。” 他语气平和,虽称不上冰冷,却莫名透露着一股严肃,让人心里直打寒颤。 那男生脑袋一缩,也不敢多说了。 其他几个则面面相觑,没吱声。这是云师谨给他们上的第三次课,前两次没写作业他也没说什么,虽不是那种随意开玩笑的性格,但也算得上平易近人。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忽然追起责来。 下了课,云师谨没留作业,直接走人了。 他一口气下到楼底,才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依旧是没消息。他难得烦躁地拧起眉。 这是他和宋新仪冷战的第六天。又是一个周末。 宋新仪的冷战倒不是完全不理你,而是那种你给她发消息她只吝啬给你几个字,连之前做朋友时的客套都没了。比如昨天云师谨给她发:在忙吗?她秒回了个忙得很。 三个字,杀死聊天。 其实云师谨也忙,他自从上大学之后就没用过家里的钱了,刚借出去三万,许静不可能立马全还上,打工自然是停不了的,课余还要考级,比赛拿奖金。唯一的心理慰藉就是上学年的奖学金批下来了,总归聊胜于无。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天空乌云密布,打了一声闷雷。他漠然地看了眼,往公交站去。 而此时的宋新仪也的确很忙,算法大赛的结果出来了,她和许静拿了二等奖,奖金一到手,许静就把她那份全转给云师谨了。宋新仪原本想把她那份也给许静,被许静言辞义正拒绝,只好作罢。 眼看着月底要到,全校都忙着筹备篮球联赛,那位上次帮齐琪拍宣传照的学姐又重新回归校园,应宋新仪的提议帮他们拍公式照。 休息间隙,宋新仪提着一大袋奶茶推门进礼堂,门很重,她两手还拎着东西,拿腿踢没踢开,她只好将奶茶放在地上,重新上前去拧。 还没碰到,一只手越过她把门撑开。 她愣了一下,赵继轩已经把两袋奶茶都接过去了,替她把着门,他的目光落在她被勒出红痕的手臂上,眉心一皱:“下次叫个人帮忙,别一个人去。” 宋新仪难得应了他:“他们忙着,没人抽得开身。” “可以叫我。”赵继轩说完顿了顿,补充,“如果你不介意。” 自从在肆意拒绝他后,他们没再说过话,原本赵继轩升大四就忙,宋新仪有心去回避,两个人见面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但毕竟赵继轩以前对她多有照拂,话说得没什么问题,还帮了她忙,宋新仪不想闹太难看:“好,谢谢你。” “联赛结束后我请部里吃一顿饭,到时候你和许静一起来吧。”赵继轩说着,和她一起把奶茶从袋里分出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宋新仪问。 “交接,”赵继轩看向她,“你要上任了。” “啊。”宋新仪动作一停,冲他露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好,我一定会去的。” 白昊钟拍好照就迫不及待跑来,横插在二人之间探头探脑:“是奶茶啊?学姐请的?” “没有,我们部里一起请的。”宋新仪说,指了指旁边的赵继轩,“谢谢你们赵学长吧。” “谢谢赵学长!”几个大男孩们纷纷凑来。 宋新仪不经意地抬头,赵继轩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她眨了下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九月底,篮球联赛第一场在A大举办。校方显然极为看重这场比赛,专门将门口的电子屏替换成球员的公式照,一张张反复循环。A大体育馆面积极大,室内彩旗飘扬,仿佛演唱会现场,各个学校方阵划分得整整齐齐。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场内空调又足,宋新仪披着外套进来,口罩摘了一半挂在耳朵上。许静看她纸巾不离手,鼻尖红红的,感叹:“你这感冒有点厉害啊。” “我每年换季都这样。”宋新仪无奈,说话鼻音足得很,“可能天生的免疫力差吧。” 这会儿离开场还有两个小时,场内稀稀拉拉坐着人,许静一眼就锁定了A大计院的方阵:“你跟我一起坐?” 宋新仪奇怪地看她两眼,把口罩挂回去了:“不然呢?” “我怕你后面要找云师谨啊,”许静没察觉出异样,“C大方阵在对面,你要过去有点不方便。” 今天联赛只比两场,C大在上午,下午B大才来。 她俩一走过去,赵继轩和几个部里的学弟已经在搬水了,见到她们纷纷问好。赵继轩看宋新仪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脱口而出:“你感冒了?” 宋新仪找了个后排座位坐下:“嗯,我先坐一会儿,晚点还要去核对志愿者名单。” “你别去了,”赵继轩把一箱水放在地上,伸手扶正眼镜,“待会儿我找人顶你一下。” “别麻烦了,不至于。”宋新仪不想多欠人情,眯上眼小憩。 许静被负责人叫去准备号码牌,几个学弟都下场去分水了,最后排位于场内最高层,连接着巨大的储物室,后排空地只剩下赵继轩。他从储物室抱着新的一箱水出来,见她已经闭眼,不由得放轻动作。 宋新仪脸小,戴上口罩能遮掉大半,那双一贯神采飞扬的眼睛阖上,苍白的脸色带着病气,眼底淡淡的乌青尤为明显。 赵继轩握着矿泉水的手一紧,面上却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他靠在椅背上,侧过头望着距离他一米开外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场内渐渐人声杂乱,赵继轩回神望了眼,C大的带队老师已经来了,正带着球员熟悉场地,他还有几箱水要搬,就回了储物室。这个储物室的钥匙最近才给他,赵继轩记得前天来清点时见过一次性的毯子,索性半跪在地上一个个箱子翻。 找了半天才在压箱底处翻到,他拿起来往外去,甚至顾不上那几箱待拆的水,谁知一推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刺眼的画面。 那个曾在肆意里见过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穿着C大志愿者统一的白外套,正蹲在旁边和宋新仪说话。宋新仪没摘口罩,看不清表情,只是侧着身子。两人说了一会儿,男人站起来,无比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往场下去了。 见他消失在门口,赵继轩才走出去,面色如常将毯子递给她:“不小心翻到的。” “哦,”宋新仪发出的第一声是哑的,她偏头咳嗽两声,接过来,“谢谢啊。” 赵继轩垂下眼,将水快速分好,离开了后排。 等云师谨回来时,宋新仪又闭上了眼,只是身上多了一条毯子。他放缓了动作,但宋新仪还是瞬间睁开了眼。 云师谨低声:“吵醒你了?” 宋新仪头隐隐作痛着,睡不着,但她却故意道:“嗯。” 云师谨用手背贴她的额头,试了下温度:“没烧,喝完药再睡,要不要回宿舍?” “不要。”宋新仪直起身子,毯子直往下掉,她不动声色扯了扯,“我晚点要去核对名单,一大堆事。” 云师谨来之前发消息问她在哪,宋新仪没回。他只好转而去问许静,顺利找到坐在最后排的人后才发现她不对劲,去A大医务室借了药,好在他有保温杯,将药冲开给她带回来。 蹲着别扭,他干脆坐在台阶上,把杯子开盖散热,一只腿曲起踩着地,还是那双白色球鞋,顺着往上,万年不变的牛仔裤,C大的志愿者外套设计感挺足,背后是彩色的学校logo,附带了个兜帽。 云师谨的侧脸干净英俊,对待她和原来一样,好像那些盘桓在二人之间的矛盾早已烟消云散,他们一切如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宋新仪那股憋在心里的气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难言的酸涩。 她最后还是没有等到他的解释。 但她不想再冷战了。 “嗓子都哑了还去核对什么?算得明白吗?”云师谨叹了一口气,率先示弱,一边等药凉一边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捂,“你们负责人是谁?可以的话我去帮你核。” “你都不是我们学校的。”宋新仪垂眼盯着他,声音闷闷的,听进去很软,“我还指望得上你啊。” 云师谨没回她这句,捂了半天感觉效果甚微,索性把她的手往自己脖子那儿放:“放里面吧,或者我外套给你穿?” 宋新仪毫不客气地将手伸进他领口,贴着他后颈的皮肤,相触之处源源不断输送着热源,她指尖勾了勾:“别坐地上了,坐我旁边。” 云师谨站起身,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蹭她干燥的嘴唇:“好了,小心烫,一点点喝。” 双方队员在下面熟悉场地,各自活动。场地太大,传来跑动时摩擦地面的回音,最前排坐了不少人交头接耳,却无人知晓最后一排的他们在做什么。 宋新仪刚扯开口罩,还没喝两口,杯子就重新被人拿走了,云师谨亲了一下她的眼睛,喉结滚了滚:“要不要坐过来?我抱着你。” 中间的扶手被推上去,宋新仪坐到他怀里,云师谨一只手松松扶着她的腰,似乎在丈量:“怎么好像又瘦了。” 宋新仪一边喝药一边斜睨他一眼,饱含幽怨的,他心软得不行:“别作践自己身体,晚点结束了带你去吃点好的?” “不知道今天要不要聚餐。”宋新仪顿了顿,有意无意地提起,“我们部长,就你见过的那个,他这几天都请客。” 她是做足了试探,可惜一个水花都没激起,云师谨捏着她的手把玩,极为顺从地答应:“好,那你别喝酒。” …… 宋新仪一句“你求求我我就不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气得挣脱开他:“随便你!我去做事了!” 云师谨被她突如其来的反抗弄得有些茫然,抓住手腕将人拉回来:“怎么了?你好好跟我说。” 宋新仪这回真是一言不发了,云师谨用膝盖蹭蹭她,她一声不吭,梗着脖子就是不看他,直到听见旁边一声叹息,宋新仪才愣了愣,转过头去。 仿佛等得就是这一刻,头瞬间被固定住,云师谨垂下眼睛亲她,咬了一会儿她还是懵的。 发现她没回应,云师谨掌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揉,分开一点,嗓音沙沙的,诱哄她:“听话,动一下,宝宝。” 第33章 第 33 章 宋新仪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在一起这段时间,她听见云师谨叫过最亲昵的称呼也不过是她名字的后面两个字。 她把脸往后撤了撤,去找云师谨的眼睛,不确定地试探:“我没听错吧?” 云师谨还是没忍住,戳了一下她的脸才坐了回去,动作间耳朵闪了闪,宋新仪才发觉他今天戴回了珍珠耳钉:“听不到就算了。” 宋新仪偏头咳嗽几下,意识到他们刚刚唇齿相接,连忙把口罩挂回去:“下次别不打招呼亲我,传染怎么办?” “没办法啊,”云师谨无可奈何地笑,“再不哄你就又要和我冷战了。” 这一句正中下怀,宋新仪不吱声了。 其实她很想趁这个时机反问云师谨,既然如此你知道我这些天来在气什么吗?但显而易见,云师谨肯定是再清楚不过的,到现在他还没有展现出旧事重提的意愿,就说明他真的不愿意说。 她刚下定决心不再和他冷战下去,现在也不想再惹彼此不快了。 “我本来给你买了喝的,还有五分钟就到门口了。”云师谨划拉两下屏幕,递到她面前,是一杯开心果奶昔,“但你现在吃过药了,我下次再给你买。” 宋新仪“哦”了一声,没再追究什么:“那你去取了吧,我也要准备去帮忙了。” “嗯,”云师谨捏了捏她的手,“如果不舒服给我发消息,别逞强。” “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宋新仪故作矜持地抽回手,“今天到底约不约我吃饭?” 云师谨已经站起来了,他一只手撑在前排的椅背上,微微俯身,一边想一边和她商量:“那晚点去吃粤菜,吃完八点送你回来?你不去那个饭局真的没关系?” 宋新仪无所谓:“你说赵继轩啊?他联赛期间每天都请,没什么稀奇,最后一天的比较重要,那一场才特意邀请了我。” 云师谨懒洋洋挑起一边眉毛,他不常有这样又在开玩笑又显得游刃有余的表情,乍一看神态竟有些像平日的宋新仪:“是吗,那你刚刚还骗我说不知道要不要去?” 宋新仪知道他是故意的,冷笑:“我刚刚在气头上好吗?” “好了,”云师谨一下松了劲,给她顺毛,“那就带你去吃饭,然后早点送你回来休息,一切听你安排,嗯?” 宋新仪眼睛转了转,也没说满不满意,直截了当:“不要回学校,送我回家。” C大和宋新仪家距离不近,来回接送实在算不上方便,但云师谨眼都不眨应下:“好。” 宋新仪眼瞅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早点弄完早点回去,就下场去帮忙了。而云师谨在饮水机处帮她洗好了保温杯就出了体育馆,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核对,一边想着机会难得要不要出去找他,带他逛逛A大。 白皓钟在她核对的时候凑过来,露出他标志性的虎牙:“学姐,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吗?” “啊,”宋新仪倏忽回神,放下已经核对完毕的表格,“不用了,我今天还有点事。” 白皓钟的失望毫不掩饰,耷拉着脑袋去休息了,身后的兄弟们都咳嗽着拍他的肩,估计又是幸灾乐祸。 而宋新仪去找云师谨的心则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强烈,她想到刚刚云师谨说给她点的外卖快到了,大概率刚取完还在校门口附近,于是不顾自己仍有些发晕的脑袋出了门。 她其实不止核对这一项事务,但刚刚赵继轩给她发消息说已经叫人顶她做了,先斩后奏,木已成舟,她索性也不再管。 一边编辑公事公办的回复消息,一边脚下不停地走向校门口,她抬头时正好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准备往回走。 宋新仪心下一动,暂避在墙边,想等他走来时吓他一跳。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按理来说云师谨应该很快就能走到她身边。宋新仪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脚步声,于是按耐不住地伸出头。 可当她看清眼前的画面时,全身的血液都渐渐冷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收回了视线,头静静靠着墙。 今天是阴天,地上还残余着昨夜大雨留下的积水,空气里充斥着潮湿气味。 她忽然觉得头痛得难以忍耐,扶着墙慢慢走了回去。 原来云师谨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旁边站着一个双马尾的女孩,正笑着朝他讨要什么,云师谨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却极为顺从地将手里的袋子给了她,随后两个人一齐并肩走远了。 那个女孩宋新仪认识,是马雨晴。 那是原本点给她的奶茶。 他并没有如她想象中一般无所适从,需要她的陪伴,因为他身边并不缺相谈甚欢的人。 可是和异性一起走,都不知道跟她提前报备一句吗? 一路上,宋新仪的左右脑都在互博,理智告诉她不要斤斤计较,这情有可原,感性却敲打着她,宋新仪,这是第几次了?你原本就是一个在感情里容不得沙的人,又何必压抑自己的愤怒为他开脱? 就算你今天选择了妥协,未来还有这么多日子,你能次次都妥协吗?一次退就步步退,你要爱他,就永远不再是你自己。 宋新仪忽然无比好奇那个被她打断的答案。 早知道不要打断就好了,她想,反正云师谨的答案无非就是没喜欢过,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说出来残忍,殊不知阻止他开口才最是残忍。 她打消了带他去逛学校的念头,回到人声鼎沸的场馆看完了比赛。期间许静看出她脸色很差,劝她回去休息,她都摇头婉拒了。 后来A大终于赢了,比赛散场,中午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睡了一觉,睁眼时一捞不停震动的手机,时间显示五点半,下午场都结束半个小时了,还有两条未接来电。 点开消息,果不其然全是云师谨发来的。他发了几条消息问她在哪,见她不回,大概又去问许静了,最新一条是两分钟前:我去你们宿舍楼下接你,你醒了回个消息。 宋新仪回了个句号,下床洗脸。 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多折腾,随便束着马尾下楼。睡完一觉确实没这么晕了,但鼻子还是很堵,下楼总感觉喘不过气。 一出宿舍楼,她就看见了云师谨,他站在远处低着头回消息,晚霞披在他肩上,从头到脚无处不是熠熠生辉。 他仿佛有所感应,抬头看向她。那一瞬间,宋新仪好像回到了十七岁,喧嚣的读书声里,偷看他被他抓包,心跳如擂还要装作镇定自若。 她走到云师谨身边:“走吧。” 云师谨观察一会儿她的表情,将她散落在耳边的一缕头发挽过耳后:“没烧起来吧?还难不难受?” 宋新仪如实说道:“好一点了。” 云师谨牵住她,他的手宽大又温暖,将她牢牢攥在掌心里。宋新仪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侧脸,无声笑笑。 粤菜馆离宋新仪家倒是不远,两人吃完饭,慢慢散步到宋新仪家楼下。夜幕降临,温度也降低不少,云师谨的外套盖在宋新仪身上,自己只剩一件长袖。 在门口站定,他摸摸她的脸:“好了,回去吧。” 宋新仪没说话,上前一步,一头扎进他怀里。 云师谨身体一僵,望着她的发顶,表情变得柔软下来,他抬起手臂把她环进来:“一不舒服就撒娇?” 宋新仪还是没讲话,她今晚话很少,云师谨以为是难受狠了,伸手去捻她柔软的红发:“家里有药吧?回去记得喝,喝完早点休息。” 说完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宋新仪感受到他的动作,闷闷:“去我家睡吧。” 云师谨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把她的脸抬起来,左右看着:“今天真变狐狸了?” 宋新仪也有点罕见的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认真的。” 云师谨拨动她泛红的耳朵,不知是冷的还是羞的:“你这么快就打算让我见家长了?” “没,”宋新仪顿了顿,“上次我弟出走之后,我就劝他们回温启陪读了,前阵子刚走,现在家里就我。” 云师谨用力亲了一下她的眼睛,语气里是难得的纵容:“那下次吧,我回去还有点事。”他得回去写教案了,还有比赛资料要写,没过几天就要用上。 宋新仪对他的拒绝毫不意外,她平静应下,将外套还给他:“好,那你路上小心。” “去吧。”云师谨接过,看着她进了小区大门。 如果时间只停止在这一晚,云师谨会认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告别。 她没有问他下次是多久之后,就像她当时也没问他的考虑要多长时间。 但第二天见面时,云师谨却看见她以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出现在赵继轩身侧。 仍然是场馆最后一排,昨天他坐的位置被赵继轩占据,他侧过头靠近她耳朵说了些什么,宋新仪笑着点点头。而云师谨立在一米之外的楼梯上,手机里还躺着几条发出去没得到回复的消息。 此情此景一如在肆意表白的那晚,她极其强势地逼他回答。 云师谨站在原地太久,总算引起了楼上人的注意,宋新仪转过头,居高临下望着他。 自从他们重逢后,那双眼睛永远寸步不离追随着他。而这一次却不再是了。 冰冷,漠然,理性又清醒。好像只是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迅速收回了目光。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云师谨这才反应过来,昨晚她不对劲原来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而是因为他。 第34章 第 34 章 云师谨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安静地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与身边的人继续交谈。 狐狸一般的眼睛,迎着场馆里的灯光,一笑,盈盈水波荡漾,好看得紧。 只是这次,不再是对着他。 令云师谨想起了第一次和宋新仪见面的时候。 家里有事不得不耽误几天,第四天空降夏令营,他早早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百无聊赖盯着空白的笔记本。 窗外的树影婆娑,时而传来鸟儿的叽叽喳喳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时,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宋新仪。 离正式开学有段时间,还没领校服,夏令营允许学生穿自己的衣服,宋新仪上身穿着娃娃领的白色衬衣,下身则是牛仔短裤,当时的她还稚嫩,脸上有点婴儿肥,却还是能品味出未来那股又美又出挑的劲儿。 她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愣神却也只持续了一秒。等坐下后,她大大方方冲他自报家门:“你是新来的?我叫宋新仪,崭新的新,仪态的仪。” “你好。”云师谨顿了顿,“我叫云师谨。” 空降的坏处显而易见,他的出现打乱了原本的平衡,各个小组的任务早已分配妥当,他成了多出来的那一个。等老师对着名单一个个询问的时候,人满为患的教室里鸦雀无声。 没有人愿意多带一个他。 云师谨对这个结果实在是意料之中。小组作业后期结营时要评奖评优,没人愿意在这个关头将自己的心血分一杯羹,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他也不打算空降。 他正盯着虚空的某一个点发呆,身边的椅子忽然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响动。 宋新仪站了起来,用一如既往的语气说:“老师,让他来我的组吧。” 云师谨转过头看着她,而她接收到他的视线,冲他示意一般点头微笑。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加入,剩余的时间里,宋新仪并没有区别对待他,相反,她以高效的方式将原本的任务分配重新规划,一一分派给每一个人。他其实不常与宋新仪单独交谈,算不上熟悉。她是组长,作为主要负责人,常常只有开会时才能遇见。 而林逸姚恰恰相反,前两天还对他爱答不理,后面不知怎么忽然转了性,也许是任务有交叉,她也与他慢慢熟悉了,看不惯就上手教他。久而久之,他与林逸姚经常待在一处,日益熟稔。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到来增添了多余的工作量,于是只要有空,便会请她们喝饮料,这是他一贯懂得的人情世故。 后来结营得奖,他特地去恭喜她,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原本他以为他们的交情就此结束,谁也不知道命运凑巧,分班时再次相遇。宋新仪那天穿了校服,雪白的人,一头乌发披肩,素面朝天,却还是依旧抓人眼球。 她看见他,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眨了眨眼:“云师谨?好久不见,太巧了。” 云师谨不想承认,他从未想过她会如此不加掩饰。这样颇为熟稔的招呼勾起了他隐秘的心思,叫他一时间不知什么滋味。 云师谨给她传表,她却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腕。 四目相对,正好撞进那双眼睛。 落差感这个东西,云师谨之前少有体会,因为他是一个很少给事物赋予希望的人,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可这一次却不同,因为在感情里付出就是付出,心动就是心动,覆水难收,亦难以挣脱。 他没法骗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直到再一次身后有人借过,他才往上一步步走去。来到她身边时,是赵继轩率先看见了他,停止了交谈。 宋新仪看了过来,这回表情变了一下,似乎没有想过他真的上来找她,但依旧很冷淡:“怎么了?” 云师谨看着她,低声:“身体好了吗?” “很好。”宋新仪生硬地说,“已经退烧了。” “嗯。”云师谨点点头,退开一步,“那你记得好好休息。” 话一落地,他转身便离开了。 他并没有听见宋新仪的回复,事实上宋新仪确实也只是坐在原地,只有当他背对她时,她才久久凝望着,完全不复刚刚的谈笑风生。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同样,直到整个联赛期结束,他们都只是匆匆打照面,匆匆掠过。偶尔他上前一步,也仅仅只是关心她的身体,毫不逾矩,好像真的只像一个贴心的普通朋友。 宋新仪忍得恼火,渐渐从原本的冷脸回应进阶到视而不见。 每一次见面她都在赵继轩身边,可作为男友的云师谨竟连一点不满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的这份关心让她心冷,更让她觉得可笑。 如果他对自己的喜欢也只不过是这样,她实在不必继续强求。 A大取得朝林省第三,联赛彻底告一段落。赵继轩组的聚会也提上日程,那一天宋新仪一如既往化了妆,穿着得体前去。 聚会地点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西餐厅,听说是赵继轩家里公司旗下的产业。推门而入时,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许静招呼她:“坐我旁边来吧。” 赵继轩难得穿着衬衫西裤,头发也特意打理过,一股浓厚的商业精英味道,他侧目朝她看来,宋新仪把礼物递过去:“卸任快乐。” 赵继轩似乎没想到:“送我什么了?” “高脚杯。”宋新仪说,“以后喝酒的时候可以用。” 闻言,不要说赵继轩,许静都司空见惯:“你怎么每次送人礼物都是送高脚杯。” 的确,只要是联谊活动,但凡有送礼环节,宋新仪都是送高脚杯。 宋新仪:“大家都喜欢喝酒,投其所好嘛。” 赵继轩把礼物放到一边,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菜单多拿一份给她:“想吃什么直接点,未来部长。” 大家听到都纷纷起哄,也顾不上点菜了:“对啊,恭喜上任!” 宋新仪一下笑出来,这回真是发自内心的:“谢谢谢谢,那今天我请客好了。” 赵继轩示意她随意:“请吧宋总。” 许静:“别争了,你俩aa,谁也别想逃。” 玩笑归玩笑,赵继轩还是直接包场了,这顿饭自然是吃得宾主尽欢。喝酒嗨到十一点,才提出去KTV续摊。 宋新仪实在是闹不动了,她虽然喝得不多,但期间一直被拉着聊天说话,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她知会许静他们:“我不去了,晚点叫车走,你们不用等我。” 许静“啊”了一声,举起手机,刚打算说什么,赵继轩猛地站起来,摇晃两下,差点连人带桌布整个掀翻,宋新仪连忙一把搀住他:“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赵继轩就是起太猛,酒精后劲上来了,一时间头晕站不住,他下意识往她身上倒,许静也顾不上说话,跑去帮忙。宋新仪和许静一个扶一边,勉强把他支撑住了,宋新仪艰难地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许静你使点劲,我给他叫车。” “不要……”赵继轩明明已经双颊酡红,却仍顽强地伸出手指去抢她的手机,“我送你……” “你送个屁啊。”宋新仪往后躲,拧着眉头操作着,“你明天记得报销就行了。” 也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醉鬼的心事,赵继轩伸出去的手放下了,他的喉结滚了滚,眼神迷离地落在她脸上:“忘不了……” 宋新仪头都没抬:“最好是。” 她刚说完,滚烫的体温无知无觉地入侵,赵继轩竟是挣脱了许静,实打实搂住了她,男人陌生的气息喷洒在锁骨,宋新仪眼睛瞪得极大,立马伸手去推,可她还是小瞧了成年男人的力气,使劲挣动几下都如同蜉蝣撼树。 “赵继轩!”她在他耳边叫喊,“你给我放开!” 赵继轩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了她,某个瞬间宋新仪感觉他们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了,令她无比窒息。好在许静和几个理智尚存的同学都跑上来帮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块狗皮膏药从她身上撕下来。 几人一边哄一边抬把醉鬼送出去,宋新仪喘着气,抹去额头上的细汗:“事不宜迟,我赶紧叫车走。” “等等……”许静出声叫住她,欲言又止地指了指门外。 宋新仪脑袋被这一闹闹得更痛,此时极为不耐地抬眸望去,可当她真正看清玻璃门外的人时,她的表情便凝固了。 明明冷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周,可当他真正站在她眼前时,宋新仪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仍是:好久不见了。 秋天的夜晚,降温得厉害,他却只穿了短袖,风一吹,单薄的布料便显露出清瘦的骨骼轮廓。他额前的头发长了,有些挡眼睛,神色晦涩难辨。 他应当是全看见了。 宋新仪张了张口,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又停在了原地。 许静在她耳边小声道:“刚刚云师谨发消息给我问你在哪,我说你喝酒了,他说来接你,我就把地址发给他了。” 宋新仪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告诉自己,只要云师谨现在进来质问她,表现出但凡一点点在意也好,她都会拼了命解释,然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抱住他,告诉他她不该和他冷战,这几天她其实很后悔。 云师谨动了。 宋新仪身侧的拳头慢慢松开。 夜色里,他的身影隐去了,直到再也看不见。 许静目睹了一切,暗暗吃了一惊,可见宋新仪的脸色实在难看,她也不是多嘴多舌的性格,只好道:“他应该只是误会了。” 宋新仪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 她划开手机,点进那个沉底的头像,聊天背景仍旧是两人在猫咖的合照,拇指轻轻抚摸过两人的脸。 宋新仪眨了一下眼睛,许静恰好看过去,下一秒,她便愣在了原地。 认识这几年,宋新仪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她很少受挫,也很少服输,于是连许静都下意识将她划分为“刀枪不入”那一类,忘记她其实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宋新仪轻轻一眨眼,眼尾就滚出一滴泪,悄无声息淌过脸颊。 她按下发送:我们分手吧。 第35章 第 35 章 显示发送成功后的几秒钟后,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宋新仪久久注视着,明白了这是已读的意思。 她没有再等,将手机揣回兜里。 在宋新仪这里,她的消息得到了默许,那就是结束的共识。 许静默默扯了两张纸巾给她,却什么也没说,宋新仪扯了扯嘴角,接过来擦去眼尾的湿润:“谢谢。” 许静说:“我以后不会再回答他了。” 宋新仪摇摇头:“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多想。” 饭局结束,宋新仪如自己所说的没有再去续摊,坐上回程的出租时,窗外忽然有了沙沙的响动,她转了转贴在玻璃上的脸颊,水珠折射着斑斓的霓虹坠落,原来是下雨了。 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这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云师谨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也从未和他身边的人介绍过她,就连对待他的安慕者,也是一副愿意施舍的模样。宋新仪之前从来不觉得这些算是他的缺点,可当两个人真正开始建立全新的关系时,她才明白根本不是这样的。 在爱里,慷慨是难以为继的。 离开她之后,他的生活或许也仍旧是按部就班的,毕竟他对她也仅仅只是“喜欢”罢了。 想到这,宋新仪拧着眉闭上了眼睛。 凌晨,属于年轻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肆意仍旧灯火通明,喧闹不绝。厚厚的门把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离在外,听不真切。 云师谨仰头灌了一口酒。 起伏的喉结在暧昧的灯光下染上一层薄粉,如同被打落枝头的桃花瓣,一朵朵凋零残破。 季霄见他这阵仗,自己是一滴也不敢沾了:“你慢点喝,我怕你把自己呛死了。” 云师谨没说话,继续往杯里添上,他的眉眼低垂,瞳孔掩在乌黑的眼睫下,透露出一股近乎冷峻的生人勿近。 云师谨一贯是好相处的,记忆里基本上没和人挂过脸,季霄都有些大气不敢出,瞥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感情不顺?” 云师谨:“嗯。” 季霄消化一下,倒也不是很意外:“她和你吵架了?” 云师谨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手背上的青筋蜿蜒,他好像一直在隐忍着,眉头紧蹙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充满困惑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季霄其实到了现在仍旧处于状态外,他的感情史空白,对恋爱更是一窍不通,完全给不出参考意见。不过足够茫然也意味着足够安全,这或许也是云师谨选择约他的原因。他只能顺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云师谨似乎也反应过来,这种事问别人实在算不上明智之选,他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斑驳陆离的窗外。 他轻声说:“或许在她眼里,我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不会产生占有欲,不会对她施以压力,不会以感情为名义要求任何东西。 身处于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从小到大,云师谨并没有能够学习的感情范本和参照。他学会的只有察言观色,并在适当的环境里充当适合的角色。所以决定开始这段感情的时候,他给自己的定位就足够清晰。 宋新仪既然说喜欢他,那他便顺着她,不给她添麻烦,也不给她徒增烦恼。这就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了。 他是这样想的,可现实与理想却明显背道而驰。 想到这里,云师谨垂下眼。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是他难以控制自己,最终还是无法自拔地越陷越深。 季霄想了想,却难得提出建设性意见:“如果她有什么地方触及到了你的底线,你直接跟她说清楚岂不是更好?” 云师谨看了他一眼。 “恋爱都是需要安全感的,”季霄回忆着网上搜罗的信息,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两个人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有些误会出现了你都意识不到,你说是不是?” 云师谨一边按太阳穴一边不吱声。 “所以我现在给你的建议就是,”季霄越说越愈发有底气起来,直视他的双眼,语气笃定,“明天早上起床,立马,第一时间,去找她。” 云师谨的动作顿住了。 “把事情说清楚,就算要分手也有始有终。”季霄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别自己东想西想一大堆有的没的,这不是上次你跟我说的?” 窗帘被风扰动,层层叠叠如同缥缈的雾,无边的黑夜逐渐被亮起的晨曦取代。 光影变换间,宋新仪被手机震动吵醒。 她眼皮还微微发肿,艰难地适应着光线,沙哑道:“喂?” 那边的人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轻微的喘息声。 宋新仪愣了一秒,低头看向屏幕,恰逢门外铃声响起,模糊的人声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相重叠:“我在你家门口,方便开个门吗?” 宋新仪僵住了。 她一时间失语,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找我干什么?” 云师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聊聊。” “……”宋新仪直起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镇定,“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不够。”云师谨低声,“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宋新仪挂断电话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换下睡衣洗漱一番,确认眼睛不是很红之后,才过去开了门。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黑的云师谨。 在宋新仪看来,黑色是侵略性很强的颜色,尤其他不仅头发黑,瞳孔也黑,没什么表情就格外有压迫感。云师谨难得将袖子撸过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高大的人往那一立,能遮蔽大半视线。听见声音,他抬起眼睛看向她。 四目相对,他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她闻到了他身上馥郁的沐浴露香,应该是不久前洗过澡,熟悉的香味悄无声息地入侵,她拼尽全力才保持住表情。 见她不躲,他愈发凑近。宋新仪撑住门板,逼自己直视他:“有什么就在这里说清楚吧,我可没有反悔。” 在宋新仪这里,她确实是下了决心要分手。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等他慢慢爱上自己,感情里很多东西强求不来,她更没有义务等待,把战线拉长损耗的总归还是自己。 快刀斩乱麻,至少结束得早,痛得少。 可云师谨却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仿佛妥协了一般,抬手抱住了她。 他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到她身上,令宋新仪进退不得。她的鼻尖埋在云师谨宽阔的胸膛里,听着心脏跳动着,有力而沉稳。 云师谨说话带动着胸腔的振动,他的声音轻低,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可我想反悔了。” 宋新仪鼻子一酸,眼睛一瞬间湿润了。 原本想挣开的胳膊僵在半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云师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松动,将她搂得更紧,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腰将人抵回屋内,一只手反手带上了门,宋新仪被密不透风顶在墙边,落入温暖又坚固的怀抱。 云师谨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头发穿过他的手指缝隙,她的后脑勺被牢牢掌在手心。 他一边在她粉红的耳垂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边哄着她说话:“有什么事你好好跟我说不好吗?为什么好端端要突然提分手?” 说完,他似乎也回忆起了不大爽快的事情,皱了皱眉:“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那我必须解释,我不是故意上门管你的,我是想找机会好好跟你说清楚,恰好许静又跟我说你喝了酒,我才……” “我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宋新仪打断了他的话,她推开一段距离,侧开头避开他的视线,云师谨才意识到她的眼尾有些泛红,语气也不同于往日的从容淡定,显得分外情绪化,“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搞清楚状况?” 云师谨愣怔,下意识用手去抹:“……你哭了?” “没有。”宋新仪冷硬地掰开他的手。 云师谨抓住她:“别这样好吗。” 他的语气好像恳求,喉结上下滚动:“别推开我。” 宋新仪摇摇头:“从头到尾都一直是你在推开我,云师谨。”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将被他搂皱的衣服扯平,眼里氤氲出的水汽淡去,抬头又变回了曾经冷静强大的她:“你从来没有赋予过我了解你的权利。你总是对我有所隐瞒,总是对我不上心,我承认我刚开始和你表白是自私的,是我旧情难忘,是我爱而不得,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以为我足够有耐心等到你爱上我,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你并没有这么喜欢我。” “可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是我太自以为是。”她残忍地一字字吐出,“我和别人天天呆在一起你都毫不过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了。” “走吧,我想这一次我说的够清楚了,别在最后关头还闹不愉快。”她下了最后通牒,伸手去开门,意思再明白不过——下逐客令。 可她的手又一次被包裹住了。 云师谨牢牢握着她的手腕,那股令人安心的体温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叫她原本就强装镇定的外表支离破碎,她死死咬住牙关,要狠心将手臂抽出,手背却忽然一湿。 她还以为是错觉,可接二连三的湿润却打消了一切多余的念头。 云师谨的眼睫低垂,尽管身体已经在轻微地颤抖,一只手却仍固执地拽着她。 他无声地流泪,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宋新仪的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仿佛被这几滴突如其来的泪水冲垮,她茫然地被抱入怀中。 而始作俑者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如同寻求庇护的大狗,委屈又不舍地朝她撒娇挽留。 云师谨终于第一次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我怕你不想被我管,我不要做第二个乔宇凛。” 第36章 第 36 章 宋新仪怎么也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真心话,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她仰头去找他的眼睛,却被人死死禁锢在怀中,云师谨明显不想被她看见他落泪的模样。 宋新仪任由他平复着,半晌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在记忆库里大海捞针般搜寻着,挑挑拣拣提炼出有关“前任”的敏感部分,可一时间还是回想不起来有哪句话给他带来了这种误解。 她和乔宇凛不合适是一回事,和云师谨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他,你是你,你怎么就变成第二个他了?”宋新仪那股别扭被无尽的茫然取代,她下意识变得耐心,手抚摸上他的后背,引导着他说出实情,“云师谨,你别说胡话。” 她有心追问,这回云师谨却不再开口了。 宋新仪怕他不好意思,艰难地别过头去扯了几张纸给他:“别哭了,你擦一下。” 云师谨一声不吭地接过去,他吸鼻子的声音很轻,宋新仪却生出了莫名的怜爱。 她想,这是足够特殊的证据吗?他也会对别人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吗? 等他松开手时,除了眼尾还有点红之外毫无破绽,似乎那一场春雨乍泄只是她的错觉。宋新仪看了一眼时钟,早上八点半,这家伙估计是一起床就来找她了。 “你吃过饭了吗?”宋新仪饿了,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云师谨摇头,见她撸起袖子走进厨房,寸步不离地跟过去。 宋新仪没作声,瞥了他一眼,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仍把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你这样碍着我做饭。” 云师谨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身,扎进脖子里深吸一口气。 宋新仪被他闹得有点痒,觉得他莫名变得粘人,不由得说话带了点笑:“去换鞋,鞋柜第一格。” 这回云师谨听话地出去了。 他方才没心思多想,现在情绪得到了抒发,换完鞋才有空打量这间屋子。 宋新仪的家非常温馨,通俗地说就是很有“人味“,屋子的主人一看就是有认真在生活。鞋柜是木质的,上面铺着毛绒的桌布,手工绣着歪歪斜斜的小花和猫咪。客厅也是如此,不知道谁给立式的空调做了个红色圣诞帽,看上去滑稽好笑,茶几上还整整齐齐放着一排各种趴姿的小狗摆件。 他回到厨房,双开门的冰箱上是琳琅满目的冰箱贴。宋新仪撕着蟹柳,见他在看,主动介绍:“都是我爸妈买的,他俩每去一个地方旅行都会买几个贴在家。” “很好看。”云师谨由衷地评价,他走到她身边,“我帮你弄吧。” “你会做饭?”宋新仪没什么情绪地问。 “会一点。”云师谨老老实实,他确实不太会。 宋新仪低下头去洗东西:“别坏了我的汤。你去我房间等着就行了。” 云师谨虽踌躇不决,最后还是没逞强,他按照她的描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与客厅极为不符的纯白。 宋新仪的房间大概是强迫症的天堂。从窗台到地板无不是极简的白色,她的桌面干干净净,只摆着一台笔记本,书柜上的教辅码得整整齐齐,不过今早大概是被他突然吵醒了,床倒没怎么叠,被褥还保持着掀开的状态。 云师谨在她的桌前坐下。他没什么事干,等待也无聊,目光一扫,停在书柜深处。 熟悉的封皮,侧面写着几个大字:高中语文选修上。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将那一本抽出来。 宋新仪大概时常打理自己的书柜,几年前的教材也只是皱了些,保存得当,并没有摸到什么灰尘。 本着打发时间的想法,他随手翻了翻,不知翻到哪一页时,一张便签轻飘飘掉了出来,以为是什么额外补充的笔记,云师谨没多想,将它从地上捡起来。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上面,然后便没了动作。 宋新仪把汤搅了搅,盛进碗里。这是她妈教她的拿手菜,蟹柳豆腐青菜汤,各色食材漂浮,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她戴了隔热手套把汤端出去,把筷子摆好,喊了一声,房间一直没传来声音,她不免好奇云师谨在做什么,一边擦手一边推门进去。 云师谨回过头,宋新仪目光下落,落在他手里摊开的书上,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 待她反应过来,她立即抢过合上:“你怎么看我高中课本?” “我,”云师谨站起来看着她匆匆忙忙地将书归于原位,一时间口干舌燥,“我只是想随便看看。” 宋新仪不说话,装作仍在调整的模样,可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无人说话的空隙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云师谨身侧的手指轻轻搓了搓。 她忽然出声:“我没骗你吧。” 云师谨眨了一下眼睛,意识到什么一般,倏忽抬头看向她。 宋新仪笑了,她难得不施粉黛,白皙皮肤却在光下透出淡粉,像一颗到了果期摇摇欲坠的桃子:“我说我当时就喜欢你,你怎么不信?” 窗没有关实,清风悄悄溜进屋内,惊扰她耳边的发丝。一声自行车的鸣响,晨曦铺洒在她驰骋而去的背影上。只一眼,他被拉回那个盛夏。 “我叫宋新仪,崭新的新,仪态的仪。”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云师谨在那天放学后,就重新单方面遇到了她。她跨上单车,高马尾在脑后甩动,笑着问旁边喝饮料的林逸姚:“上我后座吗?我载你啊。” 林逸姚怕摔,一脸不忍直视:“你这后面这么点位置怎么坐啊?” “你扶着点啊,”宋新仪说,她牙齿很白很齐,在阳光下像沙滩上整齐排列的贝壳,“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摔的。” “你保证什么啊。”林逸姚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尝试着挤下去,“往前往前。” 两个人正尝试呢,就在这时一只猫忽然窜出,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从拐角处冲出来,那骑手立即猛打方向,但路面不平,他还是连人带车滑倒在地。 那一下摔得尘土飞扬,周围的人纷纷抽了一口气,有不少人驻足,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走上前去。 “我去,摔这么狠。”有几个同学路过时都窃窃私语,落入云师谨的耳中。他站在公交站牌下,一滴汗顺着额间滑到下颚,他低头用手背抹去了。 “哎!” 清脆又响亮的声音劈开空气,势不可挡地冲进他的耳膜。 “帮我扶一下。”宋新仪叫林逸姚扶着车把,急匆匆跳下去帮骑手把车扶起来,那车后座沉甸甸的全是盒饭,就算是两个人也费了一番功夫。 骑手虽然摔得龇牙咧嘴,但为了赶时间,还是在谢过她后第一时间调整好重新出发。云师谨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宋新仪并没有回到车上,反而走近草丛蹲下身。 她啧了一声,草丛晃动几下,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探出来。 宋新仪看准时机,一鼓作气往猫身下一掏,将刚刚那只窜出来的猫咪捉了出来托在怀里,肥墩墩的一只胖橘,被提溜起来还圆头圆脑地张望着。 林逸姚被吓了一跳:“这猫哪来的?” “是学校后门那个烤鱼店老板养的,”宋新仪说,“我前两天见着了。” 宋新仪给胖橘抱回马路对面的小巷,目送它走远了,才回到车上载林逸姚,她还没启程,云师谨公交来了。 他上了车,等找到位置坐下时,已经看不见她。 “云师谨,那个资料翻译就交给你了,英语没问题吧?”第二天组会上她客气地问,云师谨点了下头,她便不多过问了,下课才走到他身边单独说,“你要是有不懂的去问林逸姚,因为现在进度已经过半了,有些地方你可能还不太了解。” “好。”云师谨应下,宋新仪的吩咐并不像发号施令,反而更像是细心的叮嘱,这样的认知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的心弦,他不由自主去看她。天蓝色的短袖,肩上绣着一只小狐狸,巴掌大的脸,眼睛美而上挑,给人一种明亮又聚焦的感觉,好像每时每刻都是从容妥当的。 她笑了,说:“你真好说话。” 云师谨心想,这就算好说话吗? “我昨天叫你统计的数据,你立马就交上来了,很厉害。”也许看出他的不以为然,她似笑非笑解释,“你确实是我很喜欢的那种组员类型。” 随口的一句夸赞,却让云师谨愣了一会儿。 窗前的盆栽在阳光下不可察觉地颤抖起来。 “云师谨,帮我们拍张合照呗。”结营前一天,她拿着相机走过来,难得叫他的名字,“按这里就行了。” “这里?”云师谨接过,试探地按了一下。 “这,你按实一点,眼睛看这个框。”她的手覆了上来,平和的语调渐渐远去,只剩下鼓动的心跳。他的视线渐渐游移,落在她黑而闪烁的眼睛上。 “明白了?拍一张我看看。” 云师谨回神,举起来随便按了一张。 作为模特的林逸姚喝着他请的饮料慢吞吞走过来看,只瞄了一眼便勃然大怒:“云师谨你这拍的什么?!我都闭眼了!” 宋新仪哈哈大笑,边删边用手肘顶他:“不明白你说啊,我重新教一次,装还装这么差劲。” 他不说话,长久地注视着她。 风悄悄掠过她的脸颊,一张一合的嘴唇都成为了一场只有他观看的默剧。 直到再见的那一天,恍惚的只有他一个人。 “哎。” 他伸手将表向后递过去,谁曾想手腕被人不小心握住。 她的手纤细又不乏力量,云师谨的脉搏跳动飞快,被她的手指按住,原本稳定的秩序被轻而易举打破,他甚至忘记了去害怕自己心绪的暴露,只剩下本能的惊愕,与她四目相对。 表没拿稳,掉在地上。 他才反应过来,她也立刻松开他的手。云师谨捡起来重新递给她。 宋新仪说:“不好意思。”他也只是平静地颔首。 回忆起这一切,云师谨忽然觉得极为好笑,笑当时的他实在太过慌乱,竟没有余力去多观察对方一秒。 「4.20 阴 生日快乐Y。你今天不小心抓住我的手腕了,就像开学第一天一样,但你没有跟我说不好意思。 原来你过生日我也有礼物啊,哈哈哈,开心!」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那一句“早就喜欢”真正成为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会感受到这样来自灵魂的颤栗。 因为无人发现十七岁的他将表交到她手里后,才将手支起,慢慢覆盖住发烫的耳廓。 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隔绝掉胸膛下的汹涌澎湃。 第37章 第 37 章 回忆是需要消耗一些脑力的。云师谨眼前的重影慢慢恢复原状时,宋新仪只是扯了一张纸擦了擦手心不存在的灰尘:“你早上没吃东西,我做了汤。” 云师谨低低“嗯”了一声,宋新仪往外走去,却被人轻轻拉住,云师谨牵着她,头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松开。”宋新仪甩了甩手腕,“我们现在处于分手阶段。” 云师谨乖乖松开了,听话得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可走路时仍寸步不离跟着她,在她盛汤前主动接过碗:“我来。” “我们已经……” “那现在是我单方面追求,总可以吧?”这回云师谨学会了据理力争。 宋新仪被堵得哑口无言,而云师谨已经抢占先机,盛好汤还顺便帮她把勺子塞进手心。 宋新仪低头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汤,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总不能因为他浪费自己的劳动成果,她还是慢慢喝起来。 云师谨也舀了一勺,宋新仪仿佛接收到了指令,视线迅速扫过去,结果被他牢牢捕捉。 他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好喝。” “嗯。”宋新仪难得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目光。 两个人沉默着一口口把汤喝见底,见差不多了,云师谨正要站起来收拾,宋新仪先拦住了他:“今天就到这吧。” 云师谨一愣:“怎么了?” 宋新仪平稳地解释:“你留下来太久,不合适。” 云师谨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他的睫毛不可察觉地颤动,盯着桌面:“再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从来不是通过询问别人创造的。”宋新仪低头将碗垒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云师谨,我们之间的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我不可能松口。” “我承认,看见你哭我确实是不忍心。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继续了。我说得很清楚吧?” “如果你口中的‘机会’是指等待,那我更不可能承诺。”她抬起眼睛,语气淡漠,“我耗不起。” “你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可以先回去了。” 门在云师谨面前“啪”一声合上,他又回到了早晨站定的位置,云师谨在原地竖起耳朵站了好一会儿,确定一点里面的动静都听不见了,才慢慢往外走去。 他昨天喝得太多,今早却还是起早洗了个澡才来,走到楼下实在头晕脑胀得不行,他扶着墙缓缓在单元楼门口坐下。 胃里突然传来难挨的灼烧感,他眉毛紧蹙,胸膛急促起伏着,弓起背蜷缩在一起,本能地握紧了从衣服空隙里掉出来的项链。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额角已经渗出细汗,手心被金属硌出不规则的红印,呼吸才渐渐平缓。 周末结束,联赛工作也全都圆满完成,宋新仪难得过了一个清净的周末,周一上午没课,她下午慢悠悠回到学校。 院合上的大课,老师讲得繁琐又无聊,许静坐她旁边低头刷手机,玩了一会儿突然凑过来小声:“哎,今天赵继轩怎么又请客啊?” 宋新仪挑了下眉,眼睛还盯着台上:“他钱多烧得慌吧?” “估计是。”许静划动两下手机,“他还说有关于工作交接的事和我们商量。” “……”宋新仪没忍住,“就这种事不能网上说?” “我也这样说,他说懒得打字,反正今天他还是做东,吃饭顺便说一下就好了。” 早早回家休息的愿望就这样泡汤,宋新仪内心一股无名火也不知道冲谁发作,只好自认倒霉地往书上画圈。 许静欲言又止地揣摩着她的脸色,半晌才问出口:“那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宋新仪反应过来她是指聚会那天,许静目睹了云师谨来接她,两人不欢而散,她扯起嘴角,捏了捏许静的肩膀:“真没你的事,你放宽心。” 有了她这句话,许静显然安定了不少,她点点头,语气恳切:“我上个月家教的钱结了,算上比赛的钱,已经还他不少,如果你俩不打算好了,我会尽快和他切断联系。” “也没有到这种程度,真不至于。”宋新仪没想到许静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惊讶之余又是感动,“你别太拼了,到时候把身体搞垮了。” “不会的,我那个家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孩的父母都挺大方的,时间也排的不紧。”许静返回来宽慰她,“平时去办公室打打杂也轻松,还有钱赚,累不死我的。” 晚上两个人共同赴约,赵继轩给的地址名字很新,宋新仪没听过,还以为是什么新开的酒吧,结果一下车,望向门口金碧辉煌的装横,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跟随旋转门走进,两边的服务生齐刷刷向他们鞠躬,宋新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其中一位就走上前来:“宋小姐是哪位?” “我。”宋新仪不由自主整理一下领口,缎面衬衫的扣子解开一颗,露出精致的锁骨。 好在今天穿得不算太随便,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之余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赵继轩这是整哪出。 见服务生要带路,许静也自觉跟上,谁知却被另一位拦下。 “许小姐这边请,”服务生露出得体的微笑,“您跟我来。” 以为是什么入会的特殊要求,许静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开,宋新仪更觉离奇,高跟鞋踩在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回响清脆。 服务生带她穿过有屏风遮蔽的走廊,随即站定在一扇木质的大门跟前。宋新仪实在忍不住发问:“这里是宴客厅?” “您进去就知道了。”服务生恭敬地说,随后退开一步,帮她拉开了门。 一股极浓郁的香氛扑面而来,璀璨的灯光晃眼,宋新仪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房间不大,却布满了精心布置的玫瑰花,一条绸缎一般靓丽的粉色地毯从尽头延伸至她的脚下。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花丛之中,闻声转过头来。 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宋新仪就明白了一切,脸部抽搐两下。 这是搞什么?最近一个两个都集中犯病? 大门在身后合上,他朝她缓缓走来,宋新仪一时失语,接过他递来的一捧鲜花。 赵继轩低头看着她:“有没有吓到你?” 废话,宋新仪笑都笑不出来,只能勉强点点头:“还好。” “先坐吧,我叫后厨准备了一些菜,你看看菜单,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加。”赵继轩帮她拉开了椅子。 宋新仪翻动几下菜单就合上了:“没事,不用加。” 两人对立而坐,一个西装领带,一个衬衫长裤,诡异又可笑。 包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宋新仪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云师谨。 男人低着头流泪,挽留地去牵她的手,别别扭扭地告诉她不想成为她的前任。和他在一起时明明也陷入过这种安静,可那种的安静里总掺杂着别样的意味,而不像现在这样,难挨又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你……还有什么关于工作的事情要和我谈吗?” 赵继轩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今天穿戴齐整又正式,一看便精心准备过,与难得一见的迫切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吃完再谈这个好吗?” 过往共事的日子里,作为部长,赵继轩一贯强硬且高位,很少将自己置于这样低姿态的境地,此情此景宋新仪既觉得割裂,也委实吓人。 “不是太好,”宋新仪直接又恳切地说,“赵继轩,我来这本来就是为了交接工作,不是为了和你约会,是你撒谎在先。” 赵继轩理亏,自然说不过她,低下头看着桌面,一贯八风不动的神色里难得透露出一丝落寞,他只是说:“我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我喝多了。” “好的,我接受。”宋新仪坦然地说,“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说吗?” “我……”他一鼓作气抬眼看她,可宋新仪眼底的平静却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刺中他的心底。 赵继轩仓皇地别开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几下。 水晶灯华美而不真实,满室的艳丽此时都显得格外讽刺。 “你……还记得小李那件事吗?” 宋新仪不语。 “你当时说他傻,我太认同了,在我看来,你和我一直是一路人。”他低声说,“我觉得我们各方面都很合适。” 宋新仪皱起眉,可还没等她反驳不了,赵继轩先说出口了:“宋新仪,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宋新仪几乎是不带犹豫地摇头。 赵继轩眼里的光熄灭了。 宋新仪斟酌着语言,给出一个体面的回复:“我记得当时我在肆意已经跟你说得足够清楚了,但可能是最近我们接触得比较多,给你了一些……错误的信号,这个我也大概能理解。”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今天……”她环顾四周,“你也费心思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说完后,赵继轩没有动静,宋新仪耐心等待一会儿,见他确实是没话说了,才打算起身离开。 可赵继轩却立即站起,抬高音量:“你和他已经分手了吧?” 高跟鞋在门前站定。 宋新仪调转方向,回身看他。 “给我一个机会,”赵继轩握紧拳头,“我会做得比他好。” 宋新仪一针见血:“可我不喜欢你。”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人在同一个地方不能摔两次,”宋新仪推开门,“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第38章 第 38 章 宋新仪遵循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许静,她进去时后者已经被架着做起了足浴,眼睛上敷着两片黄瓜。宋新仪往门上一靠敲了敲,她黄瓜掉下来一片,有些迷瞪地看着她。 十分钟后,两个人从会所里出来。 许静挠了挠头发:“其实我一进来就猜到了,因为这里除了我们俩不像还有别人,索性我就多给你一点时间处理一下。” “嗯。”宋新仪也不意外,“我就说他请客怎么没完没了,原来在这等着我。” “怎么说?很尴尬吧?”许静试探。 宋新仪一边打车一边头疼:“不想说了,反正过去了。” 宋新仪擅长拒绝,唯一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的就是那句笃定的“你们俩已经分手了”。她猜是这段时间确实是许久不联系云师谨,加上那天卸任宴会也有零星几个在场者,估计后来还是没忍住悄悄告诉赵继轩了。 宋新仪没时间多思考,因为紧跟着国庆加中秋八天假,她得回一趟老家。 所谓老家,指的是她爷爷奶奶家,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没有直达高铁,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 期间倒不是没收到过云师谨的消息,但那只边牧找她的频率却明显下降了。国庆第一天他发消息来问她:放假还留在朝林吗? 宋新仪:不留,我回老家。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她:好,注意安全。 尽管回复依旧如常,宋新仪却莫名觉得他兴致不高。 她把手机塞回兜里,头靠上火车冰冷的玻璃。 溪尧靠山,十月份已经彻底凉下来,凉风呼啸而过,宋新仪一下车被吹得起鸡皮疙瘩,还好包里放了一件衬衫,她边走边套。 宋新焕放学比她晚,连夜赶火车太累,宋新仪劝他们明天再过来和她汇合,自己先一步抵达。进了门正好饭点,爷爷还在烧菜,满头银白,翻炒动作却娴熟老练:“心仪来啦?” 奶奶连忙招呼她:“连夜的火车回来的?累坏了吧?” “还好。”但其实宋新仪很困了,火车太颠簸,她昨晚几乎没睡着。吃过饭,陪老人家多聊了两句,她就准备回房补觉了。 “哎对了,”奶奶叫住她,“你庞叔的女儿华华还记得吗?比你大一岁原来天天来家里找你玩的那个。” 庞叔是附近驾校的老板,庞书华是土生土长的溪尧人。宋新仪小时候放暑假回溪尧,她俩总在一起玩。后来长大了,来往少了,只是偶尔在朋友圈互动一二。 “记得,”宋新仪说,“怎么了?” “她今年和一个北方的小伙子订婚啦,”奶奶说,“估计明年就举办婚礼了,以后想见就难了。” 宋新仪有些惊讶,放在这个小县城里,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毕竟庞书华和自己是同龄人,还正值年轻,这个时候就开始谈婚论嫁,有点为时过早:“那我这几天约她出来玩玩。” “好啊,”奶奶正是此意,“你俩多见见,溪尧这两年也开了不少新店,年轻人喜欢去的,叫华华带你溜达溜达。” 翌日上午,宋新仪和庞书华在她家碰面。 庞书华家里人都有事,她们霸占整个后院,大黄屁颠屁颠地跑进来,嘴里给自己衔着狗绳。 宋新仪摸了摸狗头,庞书华在她旁边盘腿坐:“你几号回去?” 宋新仪收回手:“后天应该就走了,我弟高三了,要补课。” 庞书华咬一口苹果:“那赶不及,我本来还想带你见见我男朋友呢。” 说到这个,宋新仪说:“怎么突然订婚了?” 庞书华笑了,她的短发总是乱糟糟的,懒得搭理,随便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衣就来招待她,不修边幅。可当宋新仪看向她,秋日的阳光将发丝染上金色,她鼓着一边腮帮子,自带一种随性恣意:“喜欢呗。” 宋新仪仍是不解的,她手里捏着那个一口未动的苹果左右掂量,半晌才说:“这么早就下定论吗?” “嗯?”庞书华似乎没有听清。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比他更适合的人出现了?”宋新仪说,“他没有缺点吗?” 庞书华又啃了一口苹果:“肯定有啊,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完美的人。”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宋新仪才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的事业稳定了吗?”宋新仪于是转而问起。 “不算吧,”庞书华说,以一种无所谓的口吻,“他比我还小一岁呢,原来在我爸那边打了一年工,今年才回的北方找工作。” 庞书华轻而易举就明白了宋新仪的疑惑和不解,她把头发挽过耳后:“他一直都是一个想得很少的人,他说想跟我明年结婚,今年就攒钱买了戒指,车都还没买。” “我妈说他很冲动,一穷二白的,做事不分轻重缓急,缺点特多,不是什么能过日子的人,”庞书华说,“可我觉得他勇敢,我喜欢勇敢的人。” 宋新仪望着她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既然要喜欢一个勇敢的人,就要接受他容易一时兴起吧。”庞书华把下巴靠在膝盖上,朝她一笑,“你说是不是?” 宋新仪回去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父母的笑骂声,她推开院子的小门,她爸正蹲着开封一箱橙子,她妈仍在一旁指点江山:“你就先拿一半,放这盘里!” 她爸无语:“一半哪里够一家人,宋新焕又说想吃!” 宋新焕高声:“关我啥事!” “哎呀,整箱拿进来吧!”她爷爷说。 她爸无奈地看着她妈,摇头笑笑,她妈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跟我犟什么呢。” 宋新仪静静看着,没有出声。她拥有一个和睦且稳定的家庭,父母工作相识,婚姻美满,她和宋新焕有过口角,却仍牵挂彼此。从小到大,她将自己的家庭视为理想婚姻的蓝本,并一直以此为参照,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事到如今她忽然意识到,既然家庭可以造就一个人的婚姻观,自然也可以塑造她的人生观。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一昧地在感情中追求全部的“爱”,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应该占据对方的生活重心。 因为她在家里,就是那个一直被围着转的小孩。 可云师谨呢? 这个念头忽地窜上心头,她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捏攥,无比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悄无声息地走进门内,她爸转过身差点撞到她,眼镜差点掉地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宋新仪拍了一下沙发上躺着的宋新焕,“坐过去点。” “给你姐让点位置,就这么大条人躺这儿杠着!”她妈虽训斥口吻,眉宇却含笑,拿了个橙子给宋新仪看,“你看你爸朋友给的多大,很甜,我待会儿切。” “我家心仪,半个月不见,真是越来越美了。”说完,她妈笑着左右打量,像欣赏自己人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宋新焕正在看电视,闻言分神瞥她:“姐,你瘦了。” “忙的,学校事情多。”宋新仪揉了下鼻子。 “心仪别太累咯,”奶奶躺在摇摇椅上,延续的语调像绵长的喟叹,“在学校里工作太多身体要垮的呀。” 宋父几人今日舟车劳顿,一家人一起吃过饭,就纷纷回房休息了,人声渐息。 宋新仪还躺在沙发上,只留一盏小灯,电视机的灯光忽明忽暗。门“吱呀”一声开,宋新焕擦着头发出来,见到她愣了两秒:“你还不睡啊。” “嗯,”宋新仪半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拍拍身侧,“都没问问你,有爸妈陪读的感觉怎么样?” “管太多了,”宋新焕在她旁边重重坐下,叹气,“我其实一个人住宿没问题,让他们过段时间就回去吧。” “这事儿你说了算?”宋新仪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拧起眉毛,“爸妈都没说不乐意,你在这装什么懂事。” 这回宋新焕明显心情不错,和上次闹离家出走时截然不同了,也不和她争辩,把毛巾搭在脸上盖了会儿,才说:“太丢人了,把上次的事情忘掉吧。” 宋新仪无声一笑,知道那些别扭是彻底翻篇了,姐弟俩都不说话,只有电视机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 “他的事,没想过跟爸妈说吗?”他忽然开口。 宋新仪顿了几秒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宋新仪,他对你好的话,我会比爸妈都高兴。”宋新焕说,语气听不出情绪,“至少那些眼泪不算浪费。” 宋新仪放在沙发边的手指轻轻一动,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谁叫你当时不敲门。”她笑了笑。 这是一个带有玩笑意味的转移话题信号,按照平常,宋新焕可能还会和她拉锯一会儿,证明自己的无辜,再夸张地赘述他是如何目击她对着日记本上的一个名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这一次却不同,少年的骨骼轮廓日益清晰,隐匿在暗处,心平气和地说:“我就是觉得不值得。” “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吧?” “就算知道也不值得,是谁都不值得。”宋新焕把毛巾扯下来,定定望着宋新仪,“肯定不只是爸妈这么想,我也是。” 沉默许久,宋新仪张了张口。 沙发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季霄。 没来得及深究,她茫然地接起来:“喂?” “宋新仪,你现在在朝林吗?”季霄那边挺吵的,人声混杂,宋新仪艰难地分辨着:“不在,我现在在老家,怎么了?” “你不在?”季霄似乎走到了一个人少一些的地方,声音也变得清晰不少,他似乎是赶时间,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语速也极快,“云师谨重感冒,影响到肠胃了,昨天吐了一晚上,本来说好我今天回去带他挂水,结果临时有个奖要领,打他电话也不接,就想着叫你帮个忙。” “我还以为你不来找他是因为还在吵架。”他说,“结果你不在,那我挂……” “等等!”宋新仪脱口而出。 她立即站起身,拿着手机在沙发边毫无头绪地转了两圈,最后将充电宝和数据线胡乱塞进包里:“他现在在哪?” 第39章 第 39 章 云师谨第一次睡得不知黑夜白天。 他醒的时候,比意识来得更快的是喉咙里传来的钝痛,口腔干涩,好像有一层厚厚的砂纸不停摩擦着,他没有坐起来,手在眼睛上搭了一会儿。 床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拧着眉侧了侧脸。舍友的动作一下小了:“吵醒你了啊?” “没有。”云师谨哑着声音,“现在几点了?” “晚上七点了。”舍友说,“你要不要点外卖,我帮你拿。” “不用。”云师谨说,他昨天晚上胃里翻江倒海的,吐出来还舒服一点,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帮我拿下手机。” 舍友把手机拿给他,余光里瞥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哎师谨,这么多电话打给你。” 除去季霄一个小时前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其余的全是一个陌生号码。 云师谨动了动手指回拨。 谁知电话一下就打通了,那边的人劈头盖脸骂:“你干嘛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死了!” 云师谨茫然了几秒钟,握着手机的手却立刻紧了:“我刚刚……在睡觉。” “我刚到火车站。”宋新仪气喘吁吁,“不跟你说了,一个小时之后你到门口来。” “我来接你……” 他的嗓子又哑又疼,被子掀开一半,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接个屁,我还要你接?老老实实给我待着!” 云师谨忽然对那天在酒店被抓住的宋新焕感同身受。 一个小时后,宋新仪站在C大男寝宿舍底下,她凌晨的火车,下午准时到达,连夜奔波,但并不显得疲惫。 她双手抱环,眼睛一扫,锐利如刀,第一次在他面前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全然一副来算账的模样。 云师谨咳嗽两声,来到她身边,她也不说话,把怀里早就准备好的夹克扔给他:“宋新焕的。” 云师谨老老实实穿上,宋新焕只比他矮一点,衣服不算小,只能说刚好,他看见宋新仪两手空空,只背了个小包:“你行李呢?” “我先回了趟家。”宋新仪没好气地说,一边打车一边往外走,“行了,快点走。” “去哪?”云师谨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宋新仪不理会他了,云师谨默默跟她来到了最近的医院,上回他们来这里找过许静,这回宋新仪熟门熟路带他挂水。换季流感多发,医院人满为患,只剩一个角落的位置。云师谨还没说话,就被她按着坐下。 胃肠型感冒加上酗酒引起的炎症,很明显,医生的诊断已经将他的病情剖析得一清二楚,加上季霄添油加醋的补充,宋新仪全程冷着脸,云师谨第一次连话都不敢多说,一言不发窥着她的神色。 吊瓶里的水一滴滴往下掉。 宋新仪的下摆被人轻轻扯了扯,她没搭理,扯衣服的力度又大了些,她还是没忍住施舍一个眼神,云师谨仰着头看她,瞳孔漆黑透亮,皮肤白得没什么血色,他缓慢地说:“你连夜过来的。” 一个肯定句。 宋新仪说:“不然呢?”她伸手想把他扯衣服的手拉开,却被人顺势握住。云师谨握她的力度不大,可宋新仪却没再挣动,那只手还插着针,温度也很低,凉得像玉。 他戴着黑色口罩,下半张脸遮挡,只露出那双眼睛,眼睫黑而密,像层层叠叠的鸦羽。 云师谨低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交握的手,然后将她的手指拉到脸边贴了贴。 宋新仪只是平静地问:“喝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乖?” 云师谨的眼睛在她手心里扇动,声音很含糊:“我难过。” 明明平日里看上去对什么都随性而为的人,到这个时候却也显露出些平日里没有的小性子,他嫌宋新仪站得远了,将她拉近,然后把额头靠在她肚子上,不动了。 宋新仪身上还是很香,那股熟悉又舒服的花香味像最好的抚慰剂,胜过任何一味药。 宋新仪没再斥责他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像那天一般,挑着难听又干脆的话说给他听,张口闭口划清界限。 云师谨闭上眼睛,安静地想,肯定不只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对吧?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也有可能压根没睡,只是迷糊地想了很多东西,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身前柔软的温度一直并未消失,想到宋新仪就在旁边,云师谨便不知不觉安心下来。 打完点滴,将近九点,宋新仪才想起什么似的:“你吃过饭了吗?” 云师谨摇头。 宋新仪没送他回学校。 云师谨再次跟她回了她家。第一次还挺拘谨,第二次就熟门熟路,换了鞋坐在沙发上望宋新仪,头跟着她的动作左右移动,像一只目不转睛盯着食物的犬科动物。 宋新仪被他看得受不了,走过去伸手摸他的额头,云师谨又无比温顺地凑过来。 “你喉咙还痛吗?”宋新仪把手放下,将医生开的药拆开看说明书,说实话,云师谨还是挺不舒服的,但装可怜的话到了嘴边,又还是囫囵吞下。 他只是说:“吃药就没事了。” “你去洗澡,”她说,“厕所在后面。” 这句话说出来就是默许了他留宿,云师谨一开浴室门就知道这是宋新仪早就决定的事情。置物架上放着叠好的短袖长裤,是男款,估计又是出自宋新焕或者宋父。 门铃响了,宋新仪将早就点好的粥提进来,开了盖子散热,又把药分类拆开,按量分好。 云师谨头发半干垂在额前,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单薄的短袖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体轮廓,手臂上青筋蜿蜒,略过她将药瓶拿起来。 宋新仪拍掉他的手:“先吃饭。” 云师谨身上带着她同款的沐浴露香气,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吃饭,像一只归巢的鸟儿。宋新仪托腮看着他,突然用一种笃定的语气:“你换耳钉了。” 耳垂上不是熟悉的珍珠,而是稻穗。 是她和他一起拍宣传图时,帮他戴上的那一对。 云师谨下意识抬手去摸:“前两天换的……你不喜欢吗?” “云师谨,”宋新仪连名带姓地叫他,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要这么在意我。” 云师谨愣了愣。 “我说喜欢什么,不代表你一定要为我做到,我说讨厌什么,也不意味着你必须剔除。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围着别人转的机器。同理,你如果因为我做的事情不高兴,憋着不说更不会让我快乐,知道吗?”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宋新仪说,“你是自由的。” 说完,空气里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挂钟的秒针缓慢旋转,细微的滴答声像世界上唯一一条还在流淌的河,见证着时间的跳动。 云师谨手心里的纸巾握成一团,皱巴巴的。 明明疾病未愈,喉咙仍滚着钝痛,可他却头一次有了醍醐灌顶之感,好像从未有过如此清明的时刻。 他低声说:“我怕你觉得我管你太多,你不舒服。” 宋新仪哭笑不得:“我不会不舒服,你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得太近是正常的,单纯吃醋和过度干涉怎么能划等号呢?何况你和乔宇凛的情况本来就完全不一样,怎么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哽在喉头从未吐露的心事被戳破,云师谨却只觉长舒一口气,心里悬而未落的大石终归落地。 见东西吃得差不多,药也吞了,宋新仪站起身,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去哪?” 宋新仪:“我收拾一下,你去床上躺着吧。” “我帮你。”这回云师谨坚持不让步,“你刚刚说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吧。”宋新仪没忍住笑了一下,“还挺会活学活用的。” 两个人收拾好桌面,简单洗漱一番就回了卧室,宋新仪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居高临下指了指床内侧:“你睡里面。” 云师谨还没说话,宋新仪就猜到他要拒绝:“快点,大晚上的,你要是滚下去不还得我给你拉起来?” 云师谨被迫盖上两层厚厚的被褥,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抬手将被子压在手臂下:“你不睡?” “我晚点,有个联赛报告要写。”宋新仪在桌边坐下,一边开电脑一边催促,“你别管我,早点休息。” 房间的大灯被关掉,只留下桌上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笼着宋新仪。 她素面朝天,沉静地盯着屏幕,嘴唇颜色很淡,一个人处理工作时,她总会拧起眉毛,咬住下唇,很烦心的样子,与在人前游刃有余的模样截然相反。 在烦什么呢?云师谨的眼睛半遮半掩地躲藏在被子后,像躲在山的阴影里观察天空中最警惕的鹰。宋新仪每一次皱眉,他都想用嘴唇将它抚平,可他心知肚明,打扰她工作会比处理工作本身更叫她烦心。 云师谨比谁都清楚,他不是自由的。 二十一年,循规蹈矩,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总是按部就班的,偶尔遇到变数,那么按部就班地接受,按部就班地适应。 缺什么,他去补,别人喜欢听什么,他去说,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可以给。 倒不是说生存在多窒息的环境里,只是每每想要冲动行事时,都会有一根无形的缰绳将他牢牢拴在原地,理智不停地告诉他,总会有比这更好的方法,要顾全所有,不要只想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缺少的是什么。 宋新仪抓了抓额前的头发,烦躁地呼出一口气。 云师谨一眨不眨地看着。 明明第一次在肆意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足够漂亮,宋新仪画眼线爱上挑,显得美艳动人,她穿鞋喜欢踩高跟,清脆的声音利落又干脆,口红总是很深,钟情红色,所以染棕红色的头发,做红色的美甲。 她就像万花丛里最芬芳馥郁的玫瑰,无时无刻不是意气风发。 可云师谨现在却觉得,过去没有哪一刻比得了现在,尽管这个瞬间再普通不过——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划拉着电脑,眉头紧皱,如果下一秒发现了他的偷窥,没准还会脾气不好地训斥一番。 云师谨也知道自己骨子里含蓄。他总能很轻易地感知到外界的情绪,反之,也容易被情绪所影响,太露骨的情话,他并不擅长,这会叫他尴尬,窘迫,羞涩,以至于出糗。 宋新仪不一样。他记得她坦荡又自信的自我介绍,记得重逢时她脱口而出的好久不见,记得她借着酒劲问他是否喜欢过,记得她像是随口一说,却无比认真的那一句“我要拒绝他,做你女朋友。”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自由的。” 可真正像风一样的人,明明是你才对吧。 “宋新仪。”他叫她。 果然,她冷冷扫过来一眼,抓包偷窥的爱慕者,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兴师问罪的话语汇聚腹腔,像越滚越大的雪球,即将破土而出。 可紧接着,云师谨的语调轻低,说了一句他从没说过的话:“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