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李二这个唯一的活证人打发走,王德海那边就成了死无对证的烂账。
    县令大人不必急着和王家撕破脸,脏了自己的手。
    张师爷对着阮青云又深施一礼,
    “老夫人放心,县令大人那里,我自会分说明白。”
    “这几日,衙门会加派人手,在福来街附近巡逻。保证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搅老夫人酿酒。”
    送走了张师爷,徐家大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徐四山摸着自己红肿的拳头,咧着嘴傻笑,“娘,我今天没给您丢人吧?”
    “不丢人。”
    阮青云看着他,眼神里是难得的温情,“你是娘的好儿子。”
    她又看向徐大江和徐三流,“你们也是。咱们徐家的人,平时可以老实本分,但有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就得拿出拼命的架势来。”
    徐家兄弟几个,胸膛都挺直了。
    胡桃花一脸的崇拜,“娘,您是怎么算到他们今晚一定会来的?”
    “还有那包面粉,简直是神了!”
    “不是我神,是王德海太蠢。”
    阮青云坐回堂屋的椅子上,周杏给她递上一杯热茶。
    “他以为自己布了个局,其实从他找上李二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踩进了我的套里。”
    “他越是想赢,就输得越快。”
    阮青云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世上的计谋,说到底,都是算的人心。”
    “李二贪财又怕死,王德海给了他十两,我就能给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够他换个地方安家立命,他自然会选一条活路。”
    胡桃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咂摸出味道来,
    “娘,您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是抱着县令大人的大腿了?”
    “抱什么大腿。”
    阮青云把茶碗放下,“我们和县令大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贡酒成了,他有功,我们有赏。贡酒要是砸了,他丢官,我们掉脑袋。”
    “所以,都别高兴得太早。”
    阮青云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每一个家人,
    “昨晚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开窖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后。”
    “三天后?”徐大江有些担心,“娘,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仓促。这酒,已经醒了。”
    “三天后,开门,迎客。”
    “这一次,不是送,是卖。”阮青云掷地有声,“我要让王德海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给作死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天里,徐家大院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可清河县里,却因为徐家放出的一句话,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徐家那贡酒,要开坛售卖了!”
    “真的假的?贡酒也能卖?那可是要送到京城给皇上喝的!”
    “千真万确!刘掌柜亲自去贴的告示,就在福来街的布告栏上,写得明明白白,三日后开窖,价高者得!”
    一时间传遍了清河县的大街小巷。
    有人好奇,有人质疑,更多的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王家米铺里,王德海听着手下的回报,气得把手里的茶碗捏得咯咯作响。
    “开窖售卖?价高者得?”
    他猛地将茶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阮氏这个老虔婆,她疯了不成!”
    手下人战战兢兢地回话:
    “二爷,听说……听说衙门里还派了衙役,天天在福来街上巡逻,说是保护贡酒。”
    “保护?”王德海冷笑,“钱秉文这是在给她撑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派去的人连个响动都没有。
    如今对方非但毫发无损,还要敲锣打鼓地卖起酒来。
    这已经不是打他的脸了,这是把他王德海的脸皮,剥下来放在脚底下踩。
    “备轿!”
    王德海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我倒要亲眼去看看,她能从那泥窖里,挖出什么金元宝来!”
    开窖这一天,福来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徐家铺子门前,刘掌柜带着十几个伙计张罗着。
    铺子门口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上面只放了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
    胡桃花一大早就坐不住了,在后院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娘,这酒到底能卖多少钱一坛?咱们这又是山泉水又是祖传酒曲的,本钱厚着呢!”
    阮青云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由着周杏给她梳理着花白的头发。
    “价钱,不是我们说了算,是这酒自己说了算。”
    吉时一到,铺子大门打开。
    阮青云拄着木棍,缓缓走了出来。
    她虽然身形瘦小,但往那台上一站,倒显得有几分高门大户当家主母的样子。
    徐大江和徐四山两兄弟,亲自抬着一口半人高的酒坛,从后院走了出来。
    王德海坐在一顶轿子里,只掀开一角帘子扫了一眼。
    身边的管事低声道:“二爷,故弄玄虚罢了。乡下人酿的土酒,还能变成琼浆玉液不成?”
    王德海没说话,冷哼一声,“野鸡也想变凤凰,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阮青云正握着剪刀,准备剪彩,
    “多谢各位乡亲邻里赏光。徐家奉县令大人之命,承办贡酒。”
    “今日开窖,一是为告慰徐家列祖列宗,二来,也是想请清河县的父老乡亲们,一同做个见证。”
    她转向徐四山,“四山,开坛。”
    “好嘞!”
    就在泥封被揭开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从坛口悠悠地飘散出来。
    离得近的人,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爷!这是什么酒?光闻着就醉了!”
    “我活了五十多年,没闻过这么香的酒!”
    人群开始骚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坛子里的究竟。
    王德海的鼻子也动了动,他脸上的讥讽,不知不觉间僵住了。
    这酒,当真是香。
    阮青云示意徐大江从坛中舀出一勺酒。
    徐大江有些不知所措,“娘,这第一碗酒……”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这第一碗,不如让本官来尝尝,如何?”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张师爷前面的男人缓缓走进来。
    “是县令大人!”
    王德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