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胡桃花手一抖,刚捡起来的银票又掉了一地。
    “真的!就跟抬死人一样!他家的家丁想拦,被衙役一巴掌打掉了两颗牙!我亲眼看见的!”
    那小子说得眉飞色舞。
    “老天开眼啊!”
    徐四山只觉得胸口那股恶气,终于吐了出来,“那老王八也有今天!”
    徐大江的身子晃了晃,眼圈都红了。
    多少年了,被王家欺压了多少年,他做梦都想看到这一天。
    阮青云看着这群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的家人,只是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
    “娘!”
    徐大江总算缓过劲来,他走到阮青云面前,扑通一声就要往下跪。
    阮青云的木棍轻轻一横,挡住了他的膝盖。
    “站直了。”
    徐大江挺直了腰板,看着自己的娘,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崇拜。
    “从今天起,我们徐家,在这清河县,算是站住了。”
    阮青云放下茶碗,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家人。
    “王德海倒了,可盯着我们这块肥肉的眼睛,只会多,不会少。”
    “钱秉文用我们,是因为这酒能给他当梯子。哪天这梯子不结实了,或者他找到了更好的梯子,他会第一个把我们踹下去。”
    院子里的狂喜,被她这几句话说得渐渐冷却下来。
    “所以,从明天起,都把心思给我放到酿酒上。”
    阮青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这酒,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说完,目光落在了胡桃花怀里那堆银票上。
    胡桃花被她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银票抱得更紧了。
    “桃花。”
    “哎,娘!”
    阮青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你把那一百两银子,单独包出来。”
    “啊?娘,您这是要……”
    “明天一早,你亲自去一趟王家。”
    胡桃花的脸瞬间就白了,
    “娘!您饶了我吧!王德海虽然被抓了,可他家那些人,还不把我给生吞了啊!”
    “怕什么?”阮青云淡淡道,“你是去送钱,又不是去讨债。”
    “你去了,就把钱交给王家管事的,就说,听闻王二爷急火攻心,身子不爽利。我们徐家也是开铺子做生意的,最是体谅这种难处。这点银子,不成敬意,给二爷买点好药材,补补身子。”
    院子里,所有人都傻了。
    杀人,还要诛心?
    胡桃花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她看着自己这个婆婆,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阵地发凉。
    这哪里是送药钱,这分明是往王家的棺材板上,再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第二天一大早,胡桃花是被周杏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她抱着床柱子,哭丧着脸,说什么也不肯去。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王家现在肯定恨死我们了,我这一去,还有命回来吗?”
    徐大江也在旁边帮腔,一脸的愁苦,“娘,要不算了吧。”
    “王德海都倒了,咱们也算出了气。再去招惹他家,万一他家婆娘是个泼妇,跟桃花拼命可怎么办?”
    阮青云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根新削的竹条,正不紧不慢地刮着上面的毛刺。
    她头也没抬,只问了一句。
    “那一百两银子,你是不想要了?”
    胡桃花的哭声一顿。
    阮青云继续问,“你把钱送过去,王家是收,还是不收?”阮青云继续问。
    胡桃花抽噎着回答,“他们……他们肯定得收啊。”
    “他们收了,是不是就等于认了王德海是自己惹事,技不如人,被人打断了脊梁骨,还得承我们徐家的情?”
    院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
    “这钱送过去,王家在清河县,就再也抬不起头。他们家那些旁支亲戚,那些还想攀着王家这棵树的人,心里会怎么想?”
    “一棵被雷劈了,还烂了根的树,谁还会靠上去?”
    阮青云放下竹条,抬眼看向胡桃花,
    “你是我们徐家的媳妇,这件露脸的事,你不去,谁去?”
    胡桃花不哭了。她抹了把脸,一咬牙,从周杏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我……我去还不成!”
    胡桃花这一路,走得是胆战心惊,哆哆嗦嗦地敲了半天门,门才开了一条缝。
    一个眼生的年轻家丁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她,“你找谁?”
    胡桃花舌头都快打结了,“我……我找你们家管事的。”
    那家丁一看到是她,脸色刷地就白了,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哎,你别关!”胡桃花急了,也顾不上害怕,一把将那包银子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我们老夫人说了,这是给你们二爷买药的钱!”
    这话一出,门里的家丁不动了。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给王二爷买药钱?
    徐家这是什么操作?
    门被缓缓拉开。
    昨天那个管家,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他看着胡桃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胡桃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想起婆婆的话,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全了。
    “我们老夫人说了,听闻王二爷急火攻心,身子不爽利。”
    “我们徐家也是开铺子做生意的,最是体谅这种难处。”
    “这点银子,不成敬意,给二爷买点好药材,补补身子。”
    一个穿着锦缎,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王夫人死死地盯着胡桃花,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胡桃花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可那王夫人看了半晌,最终只是惨然一笑,“收下吧。替我……谢谢徐老夫人的心意。”
    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管家低着头,把银子收了进去。
    她身后王家的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胡桃花一口气跑回米铺,“娘……娘啊……”
    “您是没看见,那王家婆娘的脸,绿得跟咱们家后院的黄瓜似的!她还得跟我说谢谢!”
    徐四山听得哈哈大笑,一拳砸在石桌上,“痛快!太痛快了!”
    周杏端了碗水给胡桃花,脸上也带着笑意。
    阮青云点了点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就在这时,徐三流从外面溜了回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娘!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