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云没回答,只是看着那锅里渐渐升腾起的热气,眼睛里闪过一道谁也看不懂的光。
    一家人从下午一直忙活到天黑,才把十几袋米全部淘洗干净,分批上锅蒸熟。
    院子里,晾满了白花花的熟米饭,场面颇为壮观。
    徐家几兄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胡桃花更是瘫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可惜。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地敲响了。
    徐四山拖着疲惫的步子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看着面生,一脸笑嘻嘻的。
    “请问,这里是徐家米铺吗?”
    徐四山有气无力地回答,“是,不过我们今天不做生意。”
    那汉子也不在意,他踮起脚,使劲往院子里瞅,当他看到院子里晾着的那些熟米饭时,脸上露出了夸张的惊讶表情。
    “哎哟!你们家这是办什么喜事啊?蒸这么多米饭?”
    他嗓门极大,半条街都能听见。
    徐四山心里一个咯噔,正想把门关上。
    那汉子却又抢着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故意的探寻。
    “我可是听人说了,你们米铺要关门三天。怎么,是不是进的米出了什么问题啊?”
    那汉子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徐家所有人的心上。
    胡桃花刚想跳起来骂人,就被阮青云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徐四山站在门口,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说我们的米有问题?”
    阮青云拄着木棍,不紧不慢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上下打量了那汉子一眼。
    “你是谁?听谁说的?”
    那汉子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嚷嚷,
    “街坊邻居都在传啊!说你们徐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人家在你们的米里动了手脚,吃不得了!”
    “所以,你们才把米都蒸熟了,怕烂在手里,是不是?”
    他这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引得周围一些还没睡的邻居都探出了头,对着徐家院子指指点点。
    徐大江兄弟几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分明就是王德海派来的人,故意要把事情闹大,败坏他们徐家的名声!
    “哦?”阮青云脸上不见半点慌乱,她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门槛内。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倒要问问你。”
    “你今天来,是想看我们徐家的笑话,还是想来买米的?”
    那汉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这老太太会这么问。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故意大声说道:
    “我当然是来买米的!可我听说你们的米有毒,我这不是怕吃坏了肚子嘛!”
    “好啊。”阮青云点点头,“既然你想买,那我就卖给你。”
    这话一出,不止是那汉子,连徐家所有人都懵了。
    娘疯了吗?
    这米怎么能卖!
    “豆娘。”阮青云头也不回地吩咐,“去,拿纸笔来。”
    豆娘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跑回屋里,取来了笔墨纸砚。
    阮青云接过笔,看了一眼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张三。”那汉子随口胡诌道。
    阮青云也不戳穿,她让豆娘把纸铺在院里的石桌上,自己则走到桌边,提起笔,蘸了蘸墨。
    她写字的速度不快,但一笔一划,却写得清清楚楚。
    院门口,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那汉子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这老太太到底在搞什么鬼。
    很快,阮青云就写好了。
    她把那张纸递给豆娘,“念。”
    豆娘接过纸,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口大声念了起来。
    “生死文书!”
    “今有张三,自愿向徐家米铺购买大米一石。张三已亲耳听闻此米或有问题,但仍执意购买,并言明,米饭入口之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是病是灾,是生是死,皆与徐家米铺无关,后果由张三一人承担。”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豆娘念完,整个场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阮青云。
    还有这种操作?买米之前,先签生死状?
    那叫张三的汉子,脸都绿了。
    他就是王德海花钱雇来故意闹事的混混,哪里敢真的吃这米,更别说签什么生死状了!
    “怎么样?”阮青云拿着那张还带着墨香的文书,递到他面前。
    “按个手印吧。”
    “只要你按了手印,今天院子里这些米,你随便挑,我一文钱不要,白送你一袋!”
    白送一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那可是几十斤大米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张三的脸上。
    张三的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手印?他不敢。
    不按?那不就等于当众承认了自己是来无理取闹的吗?
    “怎么?”阮青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不敢了?”
    “刚才不是还嚷嚷着要买米吗?现在白送给你,你倒是不敢要了?”
    “我……我……”
    张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阮青云的声音陡然提高,“我看你,不是来买米的,是来找茬的吧?”
    “说!是谁派你来的?是王德海吗?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败坏我们徐家的名声?”
    “你胡说!没人派我来!”
    他转身就想跑。
    “想走?”阮青云手里的木棍往前一递,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离开这儿!”
    “官爷!官爷来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喊。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前几天刚来过的那个班头,正带着两个衙役,打着灯笼,快步走了过来。
    班头一看到这边的情形,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聚在这里吵什么?”
    张三一看到官差,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官爷!救命啊!这家人要屈打成招啊!”
    班头还没来得及问话,阮青云已经把那张“生死文书”递了过去。
    “官爷,您来得正好。”
    “这个人,深夜跑到我家门口,造谣说我们家的米有毒,败坏我们米铺的名声。”
    “我让他立个字据,白送他一袋米,他自己心虚不敢,还想跑。”
    班头接过那张文书一看,也是愣住了。
    他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生死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