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带头,那几个伙计也跟着磕头如捣蒜,哭喊声响成一片。
    周杏看着这一幕,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她那个老实巴交、被人欺负了只会往肚里咽的男人,这辈子,从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徐大江也愣住了,他躺在地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仇人,看着站在自己身前,那个瘦削却挺拔的背影,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
    “滚吧。”
    阮青云终于开了口。
    赵德胜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从地上起来,狼狈不堪地被人抬着回去了。
    阮青云让徐三流和徐四山扶起徐大江,一行人回了米铺。
    铺子里,阮青云亲自打了热水,给徐大江擦拭脸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徐大江看着灯下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那一头醒目的白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眼圈越来越红。
    “娘……”
    “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阮青云给他上好药,站起身。
    “今天这事,都看明白了?”
    她扫视着屋里这几个儿子。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们徐家,不惹事,但绝不怕事。”
    “谁要是敢把咱们当软柿子捏,就得做好被崩掉满口牙的准备。”
    徐家三兄弟,齐齐地挺直了腰杆,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徐家米铺的灯,亮到了很晚。
    第二天,铺子照常开张。
    只是镇南街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再也没有人敢来徐家米铺找麻烦,路过的人,看着徐家人的表情,都带上了几分敬畏。
    日子,似乎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钱金金的身体在阮青云的调理下,一天天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张脸,总算有了些血色。
    米铺的生意也步入正轨,每天都有稳定的进项。
    阮青云甚至开始手把手地教豆娘和小六子打算盘,认草药。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下午,阮青云正在后院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院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柳媒婆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油滑,只剩下惊恐和慌乱。
    “老夫人!不好了!王家……王家出事了!”
    她一句话没说完,身后就跟进来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为首的,正是那个对阮青云毕恭毕敬的班头。
    只是此刻,他脸上的恭敬,被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所取代。
    班头手里拿着一张盖着官印的文书,在阮青云面前展开。
    “徐阮氏,有人状告你,蓄意谋害王德发王老爷。”
    “王老爷,昨天夜里,死了。”
    胡桃花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腿一软,
    “完了!完了!你个老不死的,非要把全家都拖下水才甘心吗?”
    她这一嗓子,把周杏和徐家几个儿子也给喊回了魂。
    周杏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着徐大江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徐大江和徐四山两兄弟,看着院里那几个面色不善的衙役,刚挺直没两天的腰杆,瞬间又塌了下去。
    柳媒婆见状,脸上的惊恐瞬间被幸灾乐祸取代,她往前凑了两步,尖着嗓子嚷嚷。
    “哎哟喂,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杀人偿命啊!”
    “徐老太太,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别不识抬举,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把王老爷给咒死了,官老爷找上门了吧!”
    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人牙根痒痒。
    “怎么死的?”阮青云不紧不慢的问道,“谁报的官?”
    “听王家下人报官,说是……说是夜里暴毙。”
    “是……是王老爷的独子,王大少爷。”班头答道,“状告你挟私报复,用邪术咒杀了王老爷。”
    “邪术?”
    阮青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扯了扯嘴角。
    “我一个乡下老婆子,要是真会什么邪术,第一个咒死的,就该是那些上门讨债的地痞无赖,还轮得到他王德发?”
    她的话,让那班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
    阮青云没再理他,而是缓缓转过身,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落在了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柳媒婆身上。
    柳媒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干……干什么?”
    “我记得,前几天迎亲的时候,你可是亲口跟我说,王老爷就在镇口的茶馆里等着,我要是不答应,他就要亲自来抢人。”
    阮青-云的声音不轻不重,“怎么,这才几天功夫,他人就死了?”
    “我倒觉得奇怪,他死不死,你怎么比谁都清楚?跑来我这儿报信,是想通风报信,还是想来看我徐家的笑话?”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柳媒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我……我就是路过!路过!”
    阮青云没再看她,而是重新转向那班头,
    “官爷,你上次在福满楼,也是亲眼见了的。我这人,向来只信证据,不信鬼神。”
    “现在,仅凭一个不知所谓的邪术罪名,你就要锁我这个老婆子去见官?”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凉意。
    “我记得,县太爷前几日还夸我徐家米铺是平价惠民,说我是个深明大义的良善人家。怎么,这才几天,我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官爷,你现在带我走,是奉了县太爷的令,还是……只是听信了某些人的片面之词?”
    班头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老太太,太难缠了!
    可他手里拿着官府的文书,人要是不带回去,也没法交差。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阮青云却又开了口。
    “我可以跟你去衙门。”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胡桃花更是尖叫一声,“娘!您疯了!去了那就回不来了!”
    阮青云没理她,只是看着那班头,一字一句。
    “但我不是去受审的。”
    她转过身,对着院里已经吓傻了的豆娘吩咐。
    “豆娘,去,把我的药箱拿出来,还有那套银针,一根都不能少。”
    豆娘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屋里跑。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看向那班头,“我跟你去,是去验尸的。”
    “我倒要亲眼看看,这王老爷,到底是死于邪术,还是死于人祸!”
    “我徐家,不背这不白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