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胜踩在徐大江背上的脚,也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拿着斧子的老婆子。
    赵德胜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们疯了!敢当街行凶!”
    “他打了我儿子。”阮青云的声音依旧平淡,“我断他一条腿,很公平。”
    她走到赵德胜面前,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棍,不轻不重地,点在了赵德胜踩着徐大江的那只脚上。
    “现在,把你的脏脚,从我儿子身上拿开。”
    赵德胜被她那副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地就想把脚收回来。
    可他一退,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儿子偷我家的米,还往里面掺沙子!我这是抓贼!人赃并获!”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一个敞开的米袋,袋口果然露出一捧黄沙。
    “人证物证俱在!我今天就是把他打死,告到县太爷那儿,我也有理!”
    阮青云瞥了一眼那袋米,又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徐大江。
    “我儿子没偷。”
    “你说没偷就没偷?”赵德胜冷笑,“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说了算。”
    阮青云用木棍指了指街口的方向。
    “徐三流,去福满楼,告诉钱老板,他兄弟被人欺负了,让他带人过来评理。”
    “徐四山,你去县衙,就说镇南街有人聚众斗殴,意图谋财害命,请班头带人过来维持秩序。”
    赵德胜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老婆子竟然真的敢把事情闹大。
    “你……你少拿这些人来吓唬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吗?”阮青云看着他,“那你一定不介意,等官差来了,把你这几个伙计,连同你自己,都带回衙门,好好审一审吧?”
    “我倒想问问县太爷,这青天白日的,是什么人,敢私设公堂,屈打成招?”
    赵德胜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心里清楚,这沙子是自己人放的,真要闹到官府,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咬了咬牙,冲那几个还按着徐大江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几个伙计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赵德胜强撑着场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行!今天,我就看在钱老板和官府的面子上,不跟你这老婆子一般见识!”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
    阮青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赵德胜的脚步一顿,恼怒地回头,“你还想怎么样?”
    阮青云没说话,她只是走到徐大江身边,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大儿子脸上的伤,看着他破烂的衣裳,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簇火。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以为事情已经了结的赵德胜。
    “米的事,是误会。”
    “可你打了我儿子。”
    阮青云举起了手里的木棍。
    “这笔账,咱们现在算。”
    赵德胜只觉得一股尿意直冲膀胱,双腿一软,差点当场就跪了下去。
    “我儿子,老实本分,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阮青云的声音不轻不重,“今天,他被你们按在地上,当着半条街的人,踩着他的脸,骂他是贼。”
    “赵老板,我徐家是乡下来的,不懂镇上的规矩。”
    “今天,我就想请你教教我。”
    “这被人冤枉是贼,该怎么算?”
    “这被人当街殴打,又该怎么算?”
    “这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一连三问,问得赵德胜满头大汗,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教?
    他拿什么教?
    他身后那几个伙计,早就被小六子那不要命的一斧子吓破了胆,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谁还敢上前?
    “怎么?赵老板教不了?”
    阮青云扯了扯嘴角。
    “那不如,让我来教教你,我徐家的规矩。”
    她收回木棍,在地上轻轻一点。
    “第一,汤药费。我儿子这身伤,看着不重,可筋骨受了损,得好生将养。不多要,十两银子。”
    “第二,误工钱。我这几个儿子,都是米铺的顶梁柱,今天被你这么一闹,生意做不成了。就算你二十两。”
    “第三,”阮青云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我儿子的名声,被你当众污蔑,这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我也不要你钱。”
    她用木棍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徐大江。
    “你,还有你这几个伙计,现在,立刻,给我儿子跪下,磕头认错。”
    “把地上的米,一粒一粒,给我捡起来!”
    “你……你欺人太甚!”
    赵德胜终于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被彻底撕了下来,恼羞成怒地吼道。
    “你个疯婆子!你敲诈!我告诉你,我……”
    他话还没说完,阮青云就懒得再跟他废话。
    她只是转过头,对着身后那个提着血斧、沉默如铁塔的年轻人,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小六子。”
    “在。”
    小六子应了一声,往前踏了一步。
    赵德胜到嘴边的咒骂,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小六子那副样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我给!我给钱!”
    赵德胜彻底怕了,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手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
    阮青云没接。
    徐三流快步上前,一把将银票夺了过来,数都来不及数,就塞进了怀里。
    阮青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还有呢?”
    赵德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他咬着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弯。
    镇南街不可一世的赵老板,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阮青云面前。
    他带来的那几个伙计,见老板都跪了,哪还敢站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了一地。
    “不是跪我。”
    阮青云侧身让开。
    赵德胜屈辱地挪动膝盖,转向还躺在地上的徐大江,重重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对不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错了……”
    那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大声点!”徐四山在一旁壮着胆子吼了一句。
    赵德胜浑身一颤,几乎是带着哭腔,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徐家大爷!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