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胜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这家人,不像是普通的乡下泥腿子。
    他是个生意人,最懂审时度势。
    今天这架势,明显是踢到铁板了。
    “算……算你狠!”
    赵德胜咬着后槽牙,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串铜钱,数了五百文,一把扔在柜台上。
    “我们走!”他捂着肚子,带着伙计,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围观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这徐家老太太,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那赵德胜可是这条街有名的地头蛇,今天居然栽了!”
    “活该!谁让他平时那么嚣张!”
    一天的生意做完,天都黑透了。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徐家几口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徐三流拿着算盘,手指都在抖。
    “娘……今天……今天一天,咱们卖出去了三百多斤米!除去本钱,还……还挣了快一百文!”
    胡桃花听得眼睛都亮了,她凑到柜台前,看着钱箱里那满满一箱铜钱,激动得脸都红了。
    周杏和豆娘也相视一笑,虽然累,但心里却甜滋滋的。
    只有阮青云,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一百文,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走到门口,看着街上渐渐亮起的灯火,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王老爷。
    这一天不除,就一天是个隐患。
    她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角拐了出来,径直朝着米铺走来。
    是那个被判了充军,又被她留下来的小六子。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也洗干净了,看着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只是他背上挨了二十大板,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
    他走到米铺门口,看到阮青云,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老夫人。”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我娘……昨天晚上,去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小六子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却没有泪,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临走前,她让我给您磕个头。她说,谢谢您,让我能干干净净地走,没让我当个罪人。”
    “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阮青云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起来吧。”她淡淡地开口,“你娘的后事,我会着人去办。你就在铺子里,好好干活吧。”
    小六子又磕了一个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走到角落,开始收拾地上的米袋子。
    胡桃花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可看到阮青云那张沉静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米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徐家便宜一成的米价,加上白送的馒头鸡蛋,很快就抢占了镇南街大半的客源。
    赵德胜那几家米铺门可罗雀,气得天天在街对面骂街,却再也不敢上门挑衅。
    这天傍晚,阮青云正在院里,教豆娘和钱金金认草药。
    院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徐四山连滚爬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话都说不利索了。
    “娘!不……不好了!大哥……大哥出事了!”
    院子里那点微弱的欢喜气氛,被徐四山这一嗓子喊得烟消云散。
    胡桃花整个人都傻了,嘴唇哆嗦着,指着阮青云,
    “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生意做不得!这下好了,大哥出事了!咱们全家都得跟着完蛋啊!”
    周杏也吓得面无人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这可怎么办啊……”
    整个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只有阮青云,还稳稳地坐在那张小板凳上。
    她甚至还有闲心,端起手边那碗已经凉透了的粗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她把茶碗重重往旁边一搁,“吵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已经快要瘫软下去的徐四山面前,“给我起来。”
    徐四山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身子。
    “说清楚。”阮青云的语速不快,“你大哥在哪儿?跟谁起了冲突?伤得重不重?”
    “在……在镇南街那头,赵家米铺门口……”
    徐四山吞了口唾沫,话还是说不利索
    “赵……赵德胜那个黑心肝的,带人把大哥给扣下了!说……说大哥往他家米里掺沙子,要拉大哥去见官!”
    赵德胜。
    阮青云的眼睛眯了起来。
    周杏哭着喊道,“肯定是他们栽赃陷害!”
    阮青云呵斥一声,打断了周杏的哭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转身就往院外走。
    “娘!您去哪儿啊?”周杏慌忙跟上,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您可不能去啊!那赵德胜就是个地痞无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您去了,万一他……”
    “他还能吃了我不成?”阮青云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
    她走到院子角落,正在默默劈柴的小六子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站直了身体。
    “小六子。”
    “老夫人。”
    “拿上你的斧子,跟我走。”
    小六子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劈柴斧,跟在了阮青云身后。
    徐三流和徐四山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镇南街。
    还没到地方,就看见街那头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传来赵德胜嚣张的叫骂声。
    “乡下来的泥腿子,就是手脚不干净!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搞鬼,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阮青云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只见徐大江被五六个伙计按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
    他身上那件干净的短褂,已经被撕破了,沾满了泥土和脚印。
    周杏一看这情形,尖叫一声就要扑上去,被旁边的胡桃花死死拉住。
    赵德胜正一脚踩在徐大江的背上,满脸的得意和狰狞。
    他看到阮青云,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起来。
    “哟,老的也来了?正好!今天我就让你们全家都看看,得罪我赵德胜是什么下场!”
    阮青云没理他。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徐大江身上,看着他脸上的伤,看着他被踩在泥里的手。
    那双手,是庄稼人最宝贵的东西。
    “谁动的手?”阮青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德胜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伙计,往前一步,拍着胸脯,一脸的耀武扬威。
    “是老子动的!怎么着?不服气?”
    阮青云点了点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猛地一抬手。
    跟在她身后的小六子,像是早就等着这句话,手里的劈柴斧带着呼啸的风声,毫不犹豫地就朝着那伙计的腿砍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街。
    那伙计抱着鲜血淋漓的小腿,当场就倒在了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