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真人还想辩解,喉结刚滚动了一下,就被苏栖棠清亮的声音打断,
“杏儿!”
杏儿应了声,快步跑到房门口,蹲下身,指尖扣住门缝里露出的镜角,稍一用力,就将那片锋利的镜子碎片拔了出来。
碎片映着天光,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点木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刻意嵌进去的,绝非无意掉落。
“这,这是刚刚的神意!”
有丫鬟忍不住低呼出声,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柳嬷嬷和胡氏。
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太夫人手里的佛珠早已停了转动,眼神冷得像冰。
她扫过那片镜子碎片,又看向瑟瑟发抖的玄机真人,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道长,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知道今日彻底栽了,玄机真人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脚步下意识地往院门口挪,嘴里还硬撑着,
“贫道...贫道突然想起观中还有要事,得先回去了...”
“别跑啊。” 苏栖棠往前迈了两步,盲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精准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都承认了,我那是装神弄鬼,怎么,道长连承认自己贪财骗人的胆子都没有?”
她的声音其实不高,玄机真人却被这诘问逼得连连后退,最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是咬着牙认了,
“是贫道贪财!是贫道听了侯夫人的话,收了她的银子,才故意来府里故弄玄虚,说苏小姐是灾星!贫道知错了,有辱太微观的声誉!”
“你!” 胡氏猛地转头,想骂玄机真人背主,却被太夫人的目光堵得说不出话。
而苏栖棠转向胡氏,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母亲,我自小尊您敬您,您说东我不往西,您说我性子太野,我就日日待在院里不出门。可您从小不喜我便罢了,我做什么您都看不上也罢了。可现在我为了救哥哥,中了毒,瞎了眼,您为何还要这般容不下我?甚至不惜请人来污蔑我的名声,想把我赶出侯府?”
这番话字字恳切,听得一旁的丫鬟们都红了眼眶。胡氏被问得心头火起,脱口就道,
“你压根不是...”
话未说完,太夫人忙厉声打断:“胡会娘!”
这声喊得又重又急,太夫人许久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她了。胡氏浑身一震,瞬间清醒过来。
她差点就把明月的事说漏了!后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手指紧紧攥着裙摆,连指尖都在发抖。
而太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对苏栖棠多了几分赞赏。
这孩子眼盲心不盲,不仅拆穿了胡氏的算计,还能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这份气度和机智,若是真的侯府血脉,该多好。
她起身走到苏栖棠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些,
“好孩子,委屈你了。这事是你母亲做得不对,我自会处置她。你今日受了惊吓,早些回屋休息吧。”
乖巧地点点头,苏栖棠伸手扶住身边的杏儿,稳住身形,
“谢老祖宗。”
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是侯府内宅的长辈恩怨,她一个晚辈不宜掺和,倒不如顺势退下,让太夫人好好教训胡氏。
至于胡氏能不能承受住这怒火,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杏儿扶着苏栖棠往内屋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太夫人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胡氏和柳嬷嬷身上,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在场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都跟我去寿安院。” 太夫人丢下这句话,拄着拐杖,率先往院外走。
胡氏和柳嬷嬷不敢耽搁,一个被丫鬟扶着,一个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寿安院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夫人坐在上首的酸枝木椅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胡氏和柳嬷嬷跪在堂中,头垂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许久,太夫人才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
“那老道,处置妥当了?”
柳嬷嬷连忙应声,声音带着颤抖,
“回,回太夫人,已经派人把他赶出府了,还让人去太微观说了这事。恐怕日后观主定会废了他的道号,让他再也不能在京都立足。”
“废了道号?” 太夫人冷笑一声,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
“这就完了?他骗到我靖远侯府头上,污蔑侯府嫡小姐,就只废个道号?”
被太夫人吓得身子一哆嗦,胡氏连忙磕头,
“母亲息怒,是儿媳考虑不周,儿媳再让人去...”
“你闭嘴!” 太夫人打断她,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问你,今日若是栖棠不够聪慧,真被你扣上灾星的帽子赶出去,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我靖远侯府的嫡小姐是灾星,这话传出去,阿野在军营里还怎么立足?皇上和大将军会怎么看他?”她顿了顿,语气更重,
“前几年太后正因宫里的神鬼之说,痛失了长公主,至今都忌讳这些!你倒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侯府惹这么大的麻烦!是这几年在府里过得太安逸,忘了侯府的荣辱了?我看这侯府里的灾星,不是栖棠,是你这个分不清轻重的扫把星!”
被骂得抬不起头,胡氏的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委屈,
“不是的母亲...是那苏栖棠害的!若不是她,明月怎么会至今找不到?现在她在府里越来越得人心,阿野护着她,连您也偏向她...若是再这样下去,明月回来后,还有她的位置吗?”
“位置?” 太夫人气得掐断了手里的佛珠,珠子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到现在还只想着明月的位置?你今日差点就把明月的事说漏了!你可知若是这事传出去,明月不仅回不来,连侯府都要受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胡氏执迷不悟的样子,只觉得疲惫,
“罢了,跟你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从今日起,你就待在佛堂里抄经,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佛堂一步。省得你再出来惹事,给侯府招灾。”
柳嬷嬷跪在一旁,听得心里发慌,连忙伸手扯了扯胡氏的衣角,小声劝道,
“夫人,太夫人也是为了您好,咱们先回佛堂吧...”.
胡氏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挣扎着站起身,眼睛赤红地看着太夫人,
“我不服!母亲您若是见过明月,就知道她比苏栖棠好上千倍!苏栖棠不过是个占了明月身份的灾星,凭什么在侯府里耀武扬威?”
“你真是疯了!” 太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胡氏,声音都在发抖,
“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就不是待在佛堂这么简单了!你给我去宗祠里自请回娘家,永远别再踏进侯府一步!”
这话彻底吓住了胡氏。她知道太夫人说到做到,若是真被赶回娘家,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柳嬷嬷也不敢再耽搁,连忙上前,死死拉住胡氏的胳膊,对着太夫人磕头,
“太夫人息怒!老奴定会看好夫人,让她在佛堂里好好反省,绝不再惹您生气!”
说着,她拖着还在挣扎的胡氏,快步往佛堂的方向走。胡氏的哭声渐渐远去,寿安院内终于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