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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摸头

作者:埃克斯太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卿止脸色未变,但手却强硬地僵着,不收回。楚烁灵瞪着他。


    “好了。”最后还是皇帝开口:“不过新婚,沈爱卿真是和县主如胶似漆,回去罢。”


    沈卿止朝皇帝行礼,又看向楚烁灵,依依不舍离开。她松了一口气,把歪掉的发簪调整好。


    楚烁灵真的要感谢舅舅,她看向裴弦序,他和其他臣子相谈甚欢,笑得轻松,她看着他这样,也笑了,但透出心疼。


    裴弦序应当很难受罢?还好,还有臣子和他聊天以示亲近。


    即使在这么多人的宴席中,他依然如谪仙般,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宴席已然过半,皇帝饭毕,身侧杨公公以金盆奉巾而近,用拭巾仔细清理。


    他扫视下面众臣子席间互相沟通样,尤其在左相和右相身侧的人停留。


    杨公公拿盆退下,所有官员见皇帝端坐显然有事而讲,都自觉回到自己位置上。


    皇帝指尖敲了敲龙椅把手,看向一官员。


    官员上前行礼道:“东部分宫殿修缮最迟三日后完成,至于西部分,正如裴尚书而言,暂缓。”


    楚烁灵闻言看向裴弦序,他面色平和,听了后明显心情变好。


    这说明皇帝舅舅听进去了。


    裴弦序起身道:“目前京城白银重量正在统一,速度最快。难的是陛下江山之大,各省县官员即使配合,要全国统一还需要时间。”


    “如百姓的收成和土地归属问题没有解决,税收依然不足。臣自愿去往各地解决强征霸地情况。”


    皇帝听罢,指尖依然一下一下敲着龙椅,半晌:“目前春闱为重。这事,春闱结束再议。”


    圣上的心思无法揣测。


    就楚烁灵思考而言,春闱可以招收全国的人才,让朝堂站上新的人,可官员也需要钱,新官员意味着更多的银子,如今亏空,朝堂还可以运转吗?


    还是,皇帝舅舅在通过春闱等什么事?


    “沈卿。”


    楚烁灵发现沈卿止的名字很有意思,去掉止就是沈卿。她一手撑着头,无聊喝着茶,心中嘲讽:真简单的名字,不愧是佃户出生。到底哪里配得上她。


    沈卿止起身行礼:“一切已准备妥当。”


    楚烁灵察觉到舅舅和沈卿止之间的眼神对视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她看向左相王乾,这位霸占左相位置多年,气质不凡,面色极其严肃的老臣看着沈卿止。但眼里的情绪,楚烁灵看不懂。


    这些人一个一个戴着假面,把朝堂当做自己赚钱赚权的玩乐。楚烁灵感到十分无趣,更无趣的是,这么多人,一个女官都没有。


    宴席结束,人群纷纷散去,楚烁灵看着那抹显眼的白色的身影。


    你我之间,再见不是从前的关系了。


    连对话的资格,也没有罢。


    她跟楚璇走出大殿,父亲跟同僚还有另外的宴席。至于沈卿止,她不在意。


    路上,楚璇果然说到她的酱鸭味,她撇嘴,左耳进右耳出。


    走到马车旁,楚烁灵已为了不听母亲絮叨一脚踏进马车。身后楚璇突然道:“为何不回门?”


    她的上半身都进了马车,闻言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我作为辅官和沈卿止负责春闱,近日很忙。”


    她从未和楚璇进行母亲纯粹柔和的交谈,印象中,永远是吵架。突然谈起这样的事,只觉得浑身僵硬:


    “等我有空,会来看您。”


    其实楚烁灵这些天也很想念母亲,但两人从未开口言明的感情,又怎么可能知道互相所想。


    她坐上车,掀帘看楚璇,却怔住。


    好奇怪,她母亲该是永远雍容华贵,美丽,生老病死与她无关才对。


    为何已有白丝?那么突兀,显眼。


    “你果然还是想涉政。”楚璇叹气。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似乎想不到说什么。最后只是叮嘱林听要照顾好她。


    晃动的车轿,楚烁灵思绪纷杂。


    旧宴结束,各种势力继续涌动。


    而她所思考的人,此时正在新的宴席上。


    “婚后,就有了长公主和京大人的助力,这一步棋,亦行兄,下得不错。”


    被恭维的人,神色如常,并无欢喜,漂亮的眼眸思索着眼前棋盘的局势。开口,清泉般的声音却问:


    “你身上为何有酱鸭味?”


    “啊?”陆游川震惊问出。


    这沈卿止就见两次,说话时脸色虽常常带笑,但陆游川总觉得这人冷得像冰,这样一个人突然问出烟火味的酱鸭,实属惊奇。


    随即无语。


    “我还不能吃酱鸭了啊!”


    却见沈卿止闻言幽幽看着他。


    陆游川被看得发毛。


    这人没甚表情的时候,真是瘆人。


    此时这样看着他,比平常女子还白皙光滑的皮肤,俊美的脸,有森森鬼气溢出。


    “今晚,你可有遇到什么人?”


    陆游川挑挑眉。


    “人?这京城到处都是人。”


    沈卿止终于收回视线。


    “我说,堂堂右相,特意约我出来,就是下棋说酱鸭吗?”陆游川往后仰了仰,显出漫不经心,俊朗的面孔在烛光下。


    面前人全身都在暗处。


    “那件事,办得如何?”


    “呵呵……”陆游川眯起眼。


    “亦行兄,听了可别封口我啊,你可是清流,做事要正。”


    沈卿止修长骨感的手落下一子,将陆游川的棋堵得四面都是囚笼。


    陆游川看着棋盘,咂了咂嘴:“这可就没意思了。”


    “好处不会少你。”


    “亦行兄可知我需要什么好处啊?”陆游川听了,调笑道。


    他这人虽然没有正形,但爱好每个人只能说出吃喝玩乐。就算要抓他把柄,爱钱?爱权?还是家里人?这方面,他很神秘,把柄一点没有。


    沈卿止是在一场私宴认识的他,因为他中郎将的权利,因为他的性格。


    沈卿止没说话。


    陆游川打开扇子,随意扇了扇,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语气,主动打破让人抓心挠肝的沉默:“就当我善良大方吧,当作…你主持春闱的贺礼。”


    陆游川调查这件事,本是以为牵扯左相,他虽中立,但对左相使绊子很是乐意。


    但深入下去,却让他惊觉眼前人的恐怖。


    他正了神色,看着眼前人的脸,启唇,一字一句:


    “楚历35年,岭南的永安县改荔枝园,强征农田,其中,有一户姓沈的人家。”他刻意停住,面前人的神色一分都没变。


    陆游川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他继续:“这沈家是三口之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收成百石都没有,那年左相还把徭役设得极高。这沈家夫妻鸣不平,顶撞官兵,最后惨死刀下。……这地方也巧,正是永安县主的封名。我记得,正是荔枝园后来产量不错,荔枝极其美味,陛下亲自去了岭南,也带了小县主,看来是吃得开心,当时册封了称号。”


    还巧,这沈家两人是夫妻,孩子正是儿子。


    沈卿止,也是岭南人。


    陆游川无法不多想,等着面前沈卿止反应。


    他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与自己有关的痕迹,启唇,如冷月的声音道:“你是不是觉得与我也很巧?”


    陆游川大笑:“世上同名同姓的巧合可不少,实在不敢。”


    沈卿止端起茶杯,垂眸,纤长漂亮的手把玩茶盏:“拜托你查此事,是因为国库亏空,而岭南去年的荔枝园花销厉害,35年左相就把岭南徭役设得如此高,直到现在依旧没变。徭役高,百姓却拿不出钱,这里面,左相该在明日早朝解释了。”


    他抬眸,头部未动,眼神缓缓向上,从看茶盏到看陆游川,像一只冰冷的蛇。


    他还是宴席上的打扮,象征宰相的朝服被他穿得十分得体,仿佛他生来就该位居高位。陆游川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鹤,想起皇帝的引经据典的批语: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


    沈卿止眯眼,轻笑,温润儒雅,声音也变得柔和:“查得很细致,甚至连那年的命案都翻出来了,明日早朝会很有趣,中郎将不要缺席。没想到永安县主的封号也如此巧,或许我与县主就是天生一对。”


    “这份贺礼,我记住了。这茶具是京都最有名望的大师之作,每份都是孤品,明日会有人上府送中郎将,是最近的新作……似乎叫定风波。”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离开。


    陆游川看着他放下的柠檬黄茶杯,刚刚他一口茶都没喝,就是因为这单色官窑太稀有了!还是黄色,只能是御赐,不说这颜色的忌讳,御赐之物这样随意小饮!更别说定风波的价值,那位大师谁没耳闻!


    短短坐上右相之位几日,绝不会能有如此财富积累。


    他没说,那沈家儿子的名字他也查出来了,就是沈卿止。


    这条线极其难抓,有人刻意隐瞒,还是因为他中郎将的身份周旋。


    哪有那么巧的事!


    自己也不过是这沈卿止翻出旧事的棋。


    所幸他是右势力,并不能对知道自己过往的人发难。


    陆游川看着棋盘,黑子进攻凶猛,白子被牢牢掌控。


    这沈卿止端得温润如玉,可裴弦序珠玉在前,他装得再好,跟真正温润的本人还是没法比。


    这些小细节……就能知道此人是个笑面虎。


    陆游川打了个寒颤。哎呦……去吃个酒缓缓吧。


    任为辅官后此后楚烁灵都和沈卿止并肩上朝,不过她被视作任性玩闹,官员心中都带着轻视。她看得出来,于是上朝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左党与右党交锋透露的朝政信息。


    一右党官员上前说岭南徭役之事,她听着发现这地方正是自己封号来源。


    不等皇帝开口,左相王乾已上前淡然缓解。


    皇帝听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退两人,召了此次参与科举的所有学子。


    退下时那官员与王乾相瞪冷哼。


    退朝后沈卿止走在她身侧:“虽明日卯时春闱便开始,不过县主可以多休息,酉时收卷再来也不迟。”


    楚烁灵看也不看他,听了这话后满肚子的火,比他还走得快:“你当我连春闱时间都不知?既是辅官,便要担起责任,还是你认为本县主只是玩玩?”


    沈卿止连忙上前跟上她的脚步:“卿止并无此意,卿止道歉,那明日县主与我一同出发。”


    楚烁灵回头不耐看他,想再发泄,却被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抚摸脑袋。


    她猛然僵住,并未因为恼怒。


    风中传来淡雅的墨香,温煦的声音响起:“稚雀。”


    楚烁灵的眼泪都快掉下,她微微颤抖抬眸,裴弦序收回手,走到她身旁。


    眉眼如画,仙人之姿,不管是骨相还是五官,都如水般淡然,让人生不起玷污之情,偏这人性格也如水,重击下去的物件全然包裹沉于水底,包容平和。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她觉得裴弦序心中一定有很多事,肯定有无数的不好受,他一个人该如何排解?在这官场太有原则,一定很痛苦。常常什么事都不告诉她。她生气他不告诉,又怜他的苦。


    “春闱万事小心,你会做得很好。”他柔和的眸子如一池弯月。永远鼓励她,赞同她。


    楚烁灵觉得,她性格的一部分是裴弦序为她养成的。


    她想开口,行舟,太生分。裴尚书,太生分。可弦序这称呼……再也不能唤。


    他似是不想和她说话,或是在逃避什么。总之他的神色依然温柔,眸光清透,只是这一句后便不再对话,越过她到沈卿止面前。


    “亦行,明日春闱……”他嘱咐着要事。


    对了,裴弦序现在是尚书令,春闱监督也有他的一份,是她想多了。她低眸看地,听着他照样平稳的声音。


    所以,只是找沈卿止,顺便与他现在的妻子对话吗?可如果只是这样,又为什么叫稚雀?


    她向来不顾礼法,对别人而言叫字是礼仪,是尊重。对她而言,字却是最亲密的东西,在心以外的人都没资格叫,所以从未告诉其他人。


    她眸光黯淡。裴弦序是遵守礼法的典范,是她对字加了别的情绪,他尊重所有人,仅此而已。


    沈卿止面无表情看着楚烁灵,从裴弦序摸她的头开始,从她一看到裴弦序便满眼只有他时,他惯常的假面一点点碎裂。他能感受到心脏被攥紧的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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