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到达慈安堂给老夫人兰陈氏请安时,兰岑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听慈安堂的婢子说,二小姐每日天微微亮就来了,连着好几日了都是如此。
兰岚倒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兰岑自小就是这样,样样都要与她争个高低出来。兰岑愿意伺候祖母便让她伺候去吧,自己倒能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
兰岚坐多没一会儿,兰陈氏便传了早膳上来,兰岚与兰岑伺候着兰陈氏用早膳,侯在门口的关妈妈来报,兰相荀过来慈安堂了。
还未等关妈妈把话说完,兰相荀火急火燎地进了门,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一张脸黑沉沉的像是要吓死人。
桌上的三人惧吓了一跳,兰陈氏见兰相荀脸色不对,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怎的生这么大的气?”
今日是兰相荀的休沐日,兰陈氏记得兰相荀同她说过,要选在今日上裴府去为兰岑议亲。
兰相荀久久不言语,兰陈氏更急了,站起身来晃推了一下兰相荀的胳膊更大声地说道:“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一直不出声是要急死我这个老婆子吗?”
裴妤一身宝石红烫金方领褙子,下身着鹅黄色马面裙,梳着时兴的凌云髻,一脸小心地从厢房外跨进门来。
兰相荀见到裴妤进房中来,心中气更甚了,抓起身边桌子上的茶盏,也不管烫不烫便朝裴妤脚边扔去,嘴中骂道:“你还有脸回来?你看看你那好哥哥干的那叫人事吗?”
裴妤闪躲不及,惊呼一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裴妤的衣裙,鹅黄色的马面裙上大片的深深浅浅的水渍。
兰岑躲在兰陈氏身后,兰岚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因是坐着,身上浅粉色的衣裙也被沾染上不少茶渍。
裴妤一双美目眼含着泪,委屈地看着座上的兰相荀,兰岚轻扯裴妤的衣袖,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不论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兰岚向兰陈氏福身行了个礼,缓缓说道:“祖母,府中还有下人在,恐闹出笑话去,孙女便先与母亲下去换身衣衫,明日再来慈安堂向祖母请安。”
兰陈氏正糟心着呢,连声应好,挥挥手连通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有兰岑一通使唤了出去。
兰岑从未见父亲发过这样的火,得了借口出来,一溜烟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檀樱、春绣逃也似的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兰岚扶着裴妤站在紧缩的房门口,听见里面又传来一阵摔瓷扔碗的声响,兰岚能感受到裴妤的身上传出来的微微颤栗。
兰岚唤来侯在远处的陶妈妈,将裴妤叫到陶妈妈手中,并嘱咐道:“母亲吓得不轻,好生将母亲扶回倚霞院歇着,等父亲气消了,我自会劝说父亲去倚霞院寻母亲。”
裴妤听了话,看向兰岚的眼里蓄满泪水。
她自小便在父兄饿宠爱下长大,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便嫁给了兰相荀做续弦,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好在兰岚关键时刻出手助她,她自是心中十分感激的。
兰岚又将慈安堂的丫鬟婆子聚在院子里一番敲打,今日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虽不明原因,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兰岚又在房门口站了一会,见屋内逐渐没了动静,便也带着叶沉回揽月小筑了。
厢房内,兰相荀仍是一脸铁黑地坐在正堂上,老夫人兰陈氏则陪在他身侧,耐心地等他闹腾完。
他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能听的进话了。
只听到兰陈氏开口道:“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你一个堂堂侯爷发这么大一通火气?两个丫头都还在屋里,你也不怕吓着她们。”
兰陈氏又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兰相荀:“莫不是岑儿的婚事出了什么岔子?”
兰相荀深深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正是因为这个?”
兰陈氏瞬间心落到肚子里去,冲着兰相荀道:“裴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同郡康侯府说不?不过是个工部尚书,你一个侯爷还压不住他吗?”
兰相荀一脸为难道:“母亲,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裴家应下了这门亲事,只是……”
兰陈氏着急地追问:“只是什么?”
兰相荀憋了很久,艰难开口道:“只是咱们岑儿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室。”
“什么?妾室!”兰陈氏怒火攻心,原本走路都要颤颤巍巍拄着老檀祥云拐杖,现在倒是噌的一声便能站了起来。
现下轮到兰陈氏着急上火了,“兰岑虽说只是郡康侯府的庶女,但配给他们一个尚书府做妻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倒要看看是谁给的胆子,叫他们姓裴的敢说这种话来折辱我郡康侯府,我这个老侯夫人还没咽气呢!”
兰陈氏也是和兰相荀一样的暴脾气,一拐杖挑开摆在脚边的一张镂空鼓登,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兰相荀起身想扯住兰陈氏未果,眼看着兰陈氏就要走到房门口,才急急喊话道:“裴家那小儿已经同常威将军府订下亲事了、交换过庚帖了……”
兰陈氏将要打开房门的手顿住,布满细纹的眼睛看着兰相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兰相荀跌坐回座位上,咬牙切齿地道:“我还眼巴巴地上门去说岑儿的婚事,白白让裴府看了笑话。裴震说了,岑儿想要进他裴家大门也可以,只是与常威将军戚家订亲在先,岑儿入门在后,只能委身妾室,别无他法。”
兰陈氏冷静下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坐到上坐的绣垫太师椅上,两眼直愣愣看着一地狼藉,一言不发。
兰相荀反倒劝起兰陈氏来:“母亲,我知您心疼岑儿,但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啊……”
“不,”兰陈氏伸手打断了兰陈氏的话,神情是兰相荀从未见过的严肃,“那便就让岑儿做小,亲事也不必办了。一顶软轿从裴府侧门抬进去,便算是事成了。今日在我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除去家生子,等岑儿的事情一妥,暗地里发卖出去越远越好。”
兰相荀惊呆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