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满门抄斩,重生归来后王妃杀疯了》 第1章 新婚夜 一身喜服、风光霞帔的兰岚是被大红喜烛的火光晃醒的。 幽暗的烛光随风跳跃仿佛作舞的妖姬,叫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当中。 兰岚半眯着眼睛,头痛欲裂。深吸一口气,合欢香那股甜腻的味道直冲兰岚脑髓。 她上花轿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怎么进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兰岚环顾四周,房内衣衫裙裤洒落满地,微弱烛光透过青纱床幔,折射出床帏内缠绕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一室旖旎。 床第之间晃动产生的“吱呀”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断断续续传来一女子若有若无般的娇软喘息的求饶声:“轻点裴郎……你弄疼人家了……” 这声音……兰岑,她怎么敢? 今日是她与裴尽衷的大婚之日。 她的妹妹,与她的夫君,在她亲手布置的婚房内,竟当着她的面做出这般不堪入目的龌龊脏事来,真叫人作呕。 兰岚伸手攀上身旁的雕空鼓凳,奈何浑身瘫软,一时之间提不起多少劲来,反倒重心不稳将这鼓凳翻到在地。 鼓凳在地上滚落两圈,撞上正在烧的劈啪作响的龙凤烛台,引得烛光颤动。 床帏上声响截然而至…… 兰岑轻掀帷帐下地,丹蔻色指尖挑起散落在地上的轻纱披在身上,亦挡不住身前风光一览无余,一步一扭缓缓走向兰岚。 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剧烈运动中缓过来,说话时仍带一点喘息:“我的好姐姐,你终于醒了。你若是再不醒,裴郎真真要将我折磨死了。” 纤细的身影将烛光完全遮挡住,兰岚瞬间被黑暗所笼罩。 兰岑弯下腰擒住兰岚的下巴,嗔怪道:“裴郎,不管怎么说姐姐都是你八抬大轿娶入门中的,怎的都不来瞧上一眼,真叫姐姐心痛啊。” 兰岚感觉自己的下颌骨像是要被人捏碎一般,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哪怕是被迫对上兰岑的一双媚眼,心火中烧,双目含泪怒瞪道:“奸夫淫妇,我呸!” 兰岑猝不及防被啐一脸,瞬间炸开,一把将兰岚狠狠甩在地上。 转身投向早已站立身后的裴尽衷怀里,美目含泪,泫然欲泣道:“裴郎,姐姐如此这般,定是不肯原谅你我,这可怎么办?” 裴尽衷轻抚兰岑后背,骤然间凝聚内力于脚尖,用力使向兰岚,后者不受控制地被踢飞身去,撞倒了角落里的烛台,一片狼藉。 始作俑者轻蔑笑道:“岑儿太过心软了,对付这等不知好歹的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应当给她点颜色瞧瞧。” 兰岚挣扎着起身,一口腥甜翻涌上来自嘴角流出,不敢置信地艰难开口道:“为何……要如此对我……” 为什么,几日前还在对她呵护有加、海誓山盟的未来夫婿,要在她们的新婚之夜如此这般加害于她。 裴尽衷闻言,一脸玩味道:“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萧昭没那么快死,我也没那么容易得到绥阳军兵符。” 边说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通体剔透的白玉翡翠扳指,置于指间翻转把玩,爱不释手。 怀中的兰岑目光流转在这玉扳指上,附和道:“裴郎智慧双全,任谁能想到声名远播、朝野内外都虎视眈眈的绥阳军兵符,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玉扳指。” 这扳指兰岚认得,是已亡前夫萧昭的随身之物。 成婚后的第三年萧昭旧疾复发去世,不出三月兰岚改嫁青梅竹马裴尽衷,这枚扳指作为嫁妆与兰岚一起进了裴府。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兰岑忽地挣开裴尽衷的怀抱,疾步走向兰岚,道:“我的好姐姐,这回你再也等不到父亲来救你了。刺杀亲王,罪同谋逆。今日你前脚刚出府门上花轿,御林军后脚就包围了侯府。整个郡康侯府,上下百余口人命,均因你一人,祸起满门,统统成了御林军的刀下亡魂。” “也是多亏你每日用的宜欢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萧昭身体里的旧毒相融催发新毒。” 父亲?母亲?刺杀?谋逆? 整个大景朝只一位亲王,便是她的亡夫,当今皇上的胞弟——怀安王萧昭。 可是萧昭的死,怎么会与宜欢香以及父亲母亲扯上关系? 当年兰岚与萧昭因政治利益相结合,京都谁人不知怀安王夫妻不睦。 裴尽衷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兰岚身边,相互倾诉衷肠。 宜欢香的香方也是裴尽衷所教授的。 裴尽衷曾言,最喜的便是兰岚身上这宜欢香的味道。 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是兰岑的丫鬟檀樱。 “启禀小姐,您要找的人——找到了。” 兰岑闻言,兴致更胜了,忙言:“快带上来。” 说罢一脸神秘地看着兰岚道:“我为姐姐找了一人,姐姐见了,定会欢喜无比。” 紧闭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小厮丫鬟合力推开,两名家丁打扮的男子拖进来一个浑身血迹的女子,径直扔在地上后,一言不发地关门离开,不敢再多停留片刻。 兰岚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巧菱。 被打杀虐待地不成样子,发髻凌乱、衣衫破损,浑身青紫瘀痕。 巧菱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惊恐地环顾四周,将身体缩成一团。 看见兰岚,四肢并用爬过去,呜咽着哭出声来道:“小姐,那些禽兽,他们……他们都不是人……还有侯府……呜呜呜……老爷夫人被那些叫御林军的人杀死了……全部人都死了……” 还没等巧菱挨近兰岚,就被裴尽衷一把抓住头发提拉起来。 巧菱吃痛,勉强直起身体,一只手伸向头顶处胡乱抓着,想要抓住什么借点力;另一只手伸向兰岚拼命靠近她。 小小一张脸上,散落的发丝交相缠结,泪水、血水、鼻涕混作一团,哪里还有往日半分大丫鬟的体面可言。 紧接着,裴尽衷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架在巧菱的脖颈上。 兰岚刹那间瞪大双眼,她站起身用力向裴尽衷扑过去想要阻止他。 裴尽衷嘴角一提轻蔑一笑,稍一转身就躲过去。 兰岚眼睁睁看着裴尽衷手中匕首一寸寸划开巧菱的脖颈血脉,鲜血喷涌而出。 第2章 奸夫淫妇 巧菱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随意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兰岚泪流满面,痛心疾首地对着一边正在看好戏的兰岑道:“你疯了,那也是你的家人、你的父亲啊……” 话还未说完,兰岚的左脸就被兰岑重重呼上一掌,高高肿起。 兰岑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兰岚,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我父亲。从小到大,同是女儿,因为庶女的身份我受过多少委屈与白眼,他都视而不见。” “就因为你是嫡女,就可以享受所有的、独一无二的尊宠与奢华。凭什么?这种人不配做我的父亲。” 兰岑转身,在兰岚面前蹲下身子,将一把玄铁打造的缠金丝镶玛瑙匕首刺进兰岚胸口,一脸平静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从此,郡康侯府之后,只有我兰岑,再无所谓的嫡女庶女。” 兰岑做完这些,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掉手上沾染的血迹,然后一脸嫌弃地扔至一旁。 再撩起轻纱,踮脚快步到裴尽衷面前,伸出食指勾起裴尽衷的衣带,边往门外退,边怨道:“裴郎,这间屋子太闷了,我不喜欢,烧了吧。” 兰岚倒在血泊里动弹不了分毫,意识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 汨汨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兰岚胸口伤处溢出,流至身下绽放成花,消失在熊熊火光中…… 兰岚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怎的竟伏在桌上睡死过去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捏住般生疼不已,整个人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没有滔天大火,没有插在心口的匕首,也没有一身染血的喜袍,刚刚发生的一切宛如梦中…… 紫漆彭牙四方桌上,美味珍馐一点未尝,倒是旁边描金白玉盏中美酒一滴不剩。 她竟不是在裴府,而是身处早应该荒废了的怀安王府客房内。 怎么回事,刚刚的一切,难道真就只是大梦一场? 恍惚间,兰岚听见门口传来一男一女的小声争执。兰岚不敢轻举妄动,猫着身子躲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向外探头张望。 竟然——是裴尽衷与兰岑那对奸夫淫妇! 两人正背对着门口前后站立,故发现不了屏风后偷听的兰岚。 兰岑低着头站在裴尽衷身后,小心拉扯裴尽衷袖口,脸色煞白地颤声道:“我也是怕姐姐不从,多有反抗,这才在酒里下了迷药。” 裴尽衷没有即刻回应兰岑,皱眉细思良久,末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为今之计,唯有死马当活马医。” 兰岑都要急死了,若不是前日裴尽衷突然找到她,说有办法让自己达成所愿,入主怀安王府,自己也不会被卷进这档子破事中。 她也是头一回给人下药,多了少了尚且不知。如今桌上人也晕了,想要叫醒谈何容易;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时候叫得醒,又该如何解释…… 兰岑心里惴惴不安,追问道:“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兰岚惊的一时失神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不小心发出声惊动门口二人。 刚刚的一切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她重生了,重生在被怀安王府众人捉奸在床的一个时辰前。 那年他与怀安王新婚不久,夫妻二人相看两厌。 表哥裴尽衷与庶妹兰岑以探亲叙旧为由来王府暂住一段时日。 突然有一日裴尽衷邀兰岚前去饮酒,兰岚一向酒量很好竟一杯就倒了。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与裴尽衷衣衫不整的在同一张床上,还没等兰岚反应,王府的管事嬷嬷与兰岑一齐推门进来,瞬时风言风语传遍整个京都。 没成想竟是被这二人联手设计了。 裴尽衷交代完兰岑,转身进入屋内关上门准备办正事。 他移步到屋内,屏风后紫漆彭牙四方桌上已没了兰岚身影。 只不远处一张大床上,锦被隆起盖的严严实实。 裴尽衷会心一笑,心中不免得意起来。 他这个表妹,自小便心悦于他,如今这般,怕是在暗自苦恼伤神了。 待他好言安慰一番再共赴云雨也未尝不可…… 裴尽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一边动手拉扯锦被,一边轻言宽声道:“岚表妹,快别捂坏了,让表哥瞧上一瞧……” 锦被没用多大力就被扯开一个角,漏出来一个石青色祥云纹绣花枕头来。 哪有半点他岚表妹的身影。 就是现在——兰岚一个跨步从裴尽衷身后的帷幔处闪现出来,双手握紧手中的窄口宽肚青花瓷瓶对准裴尽衷的后颈用力一击…… 裴尽衷瞬间像摊烂泥一样,瘫软下去没了动静。 兰岚紧抱着花瓶在怀里被吓得后退两步,惊魂未定。 她小心翼翼将手指伸至裴尽衷鼻下……还好,没死…… 又觉得不解气,狠狠踹上几脚,才肯作罢。 兰岚将花瓶往桌上随手一放,使出吃奶的劲拖拽着裴尽衷往大床上去,满脑子还在想着怎么把兰岑弄过来。 尚未搬动几步,就听见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兰岑怯生生的声音由门外悠悠传进来:“裴表哥,我刚刚在门口听见好大的动静,我进来帮你一起抬人吧。我一个人站在外面着实心里发慌……” 裴尽衷打发人随便找个由头去寻王府的管事嬷嬷往这边来,一去一回少不得大半个时辰。 留出时间办事的功夫,便叫兰岑在门口暗处守着,别叫不知情的人提前撞见。 兰岑还未走远便听见屋内传来闷声一响,担心是裴尽衷搬不动人,遂推门进去想一同帮忙。 连唤几声“裴表哥”都无人回应,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兰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往屏风后走去。 绕过屏风,兰岑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裴尽衷,一看事态不妙,提裙转身就欲逃出门去。 刚一转身,就被兰岚如法炮制的敲晕在地。 兰岚看着被敲晕在地的二人,拍拍手掌,双手叉腰,心中喜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倒省了我费尽心思去寻你。 兰岚将作案工具花瓶照旧放回原处,不愧是怀安王府的花瓶,连敲两人都毫发无伤,真是又好看又好用。 兰岚费尽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二人双双抬上床,更是将衣服、裙襦什么的撕的稀巴烂。 既然你俩好这口,就该好好尽兴才是。 做完这些,打开房门正准备功成身退。 谁知府内管事何嬷嬷已经带了一帮子人浩浩荡荡进了院门,吓得兰岚麻溜的再把门关住上拴。 第3章 抓奸 这位何嬷嬷可是位狠角。 当初怀安王萧昭自请出宫自立门户之时,当朝太后宁氏体恤萧昭年幼,特意赏赐了何嬷嬷一同进府,负责打理内宅事物。 到底是赏赐还是安插,大家都各自心照不宣罢了。 后来北境兵变,萧昭在绥阳之战中以少敌多大获全胜,就此镇守绥阳,护北境边陲之地多年安稳。 老虎不在山中,猴子便称霸王。 何嬷嬷仗着自己是太后钦赐,越发的目中无人,行事狠辣,对府中下人更是任意打骂,俨然是把自己当成王府的当家主母一般。 兰岚前世刚嫁入王府,不知内情,没少着她的道…… 院门与房间正对着,院内一览无余,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兰岚忙又去看屋内两扇窗,均被从外封死打开不得。 兰岚气急,恨不的此刻冲上床去再踹几脚。 这两人真是准备周全,铁了心了不给她兰岚留活路…… 何嬷嬷一行人行至门前,发现房门从里面被锁死打开不得。眉头紧锁,抬手招呼手边的一个妈子,不悦的问道:“王爷等人行至何处了?” 紧挨着的田妈妈看到召唤,忙点头哈腰迎上去,一脸谄媚回话道:“您一吩咐,我就立马派人去请了,算算时辰,应该行至院外了。” 何嬷嬷满意的点点头:“还算机灵,此事一成,等着领赏吧” 半柱香前,手底下的一个管事田妈妈,故作神秘地呈上一封匿名密信,说王妃与人在此私通。 堂堂王妃,皇室府邸,竟出这等丑闻! 正在品茗的何嬷嬷乐的一个激灵,端杯的手险些被烫也顾不上了,集了一帮子丫鬟小厮急匆匆杀将出去。 岂有此理,她可是太后钦赐的管事嬷嬷,在怀安王府掌事的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自从所谓的劳什子王妃入府后,处处与她作对。 如今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私通,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脸吗?就算是王府王妃,她也照抓不误。 “门打不开,那就给我撞开。” 巨大的撞击声随着而来。 躲在门后的兰岚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娘们是真虎啊! 撞击声还在继续,床上昏睡的二人双双被吵醒。 裴尽衷最先醒来,发现床上躺着的不是意料之中的兰岚反而是兰岑,门外人声嘈杂,撞门声此起彼伏,暗叫不好。 连忙从床上起身穿衣,动作太大将睡在里侧的兰岑带醒。 兰岑捂着尚在发痛的后脑勺一顿好揉,低头一看自己衣裳褴褛,没一处好的。 彼时裴尽衷正立在床边慌忙穿衣。 兰岑立马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还不忘捞起脚边锦被将自己团团裹住。 伴随着尖叫声,门被大力撞开。 以何嬷嬷为首的一行人一窝蜂地冲进去屋内屏风后,将里屋二人团团围住。 没人注意到门后一道身影紧贴墙根闪现出门。 一身着玄服的男子远远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鬼祟身影,稍作停顿若有所思。 何嬷嬷使人擒住正要翻窗逃跑的裴尽衷,只床上用锦被裹的没头没尾、粽子似得“王妃”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好几个妈子上去拉扯也无济于事。 正当此时,一身披玄色暗纹斗篷,头戴琉璃玉冠,气宇轩昂的男子,踏着四方阔步从屏风后走出进入众人视野。 一道随行的是他的贴身侍卫江际。 屋内众人见到来人,纷纷垂首下跪。 来人正是怀安王萧昭。只见他站立在屋内中央,不着痕迹地环视一番。 目光所及之处,纷纷噤声,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屋里安静的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何嬷嬷见正主已到,假装气急,怒斥床边奋力拉扯的一众婆子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退下。”然后转身半蹲行礼,恭敬道:“老身见过王爷。” 何嬷嬷给下人使个眼色,立马有识相的老妈子从旁抬来一张梨木雕花帽椅,恭恭敬敬地放在萧昭身后。 萧昭收回余光,整顿好衣物款款落座,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翡翠扳指,漫不经心的道:“何嬷嬷这么着急请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何嬷嬷再度福了福身子,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回王爷的话,有人往老奴房间放了一封密信,信上言我府王妃在此处与人私通。事关重大,老奴恐处事不当,特命人邀王爷前来主持大局。” “处事不当?” 座上的怀安王萧昭闻言轻笑出声,语气不悦道:“何嬷嬷真是太过自谦了。我尚未到,这擒也擒了,摁也摁了,如若这算处事不当,那天底下就没有比何嬷嬷更能处置得当之人了。” 何嬷嬷没想到萧昭会当众下她脸,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当今太后垂帘听政多年,在朝中威望甚高,她又是当朝太后御赐的管事嬷嬷。 王爷又如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连皇上都要给她三分薄面,更别说是先帝在世时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何嬷嬷对刚刚那番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开始说道:“众人知晓您与王妃娘娘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但妇人婚内通奸,依我朝律令,乃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处死。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奴是太后娘娘钦赐,多年来管理王府井井有条,此乃老奴职责所在,老奴不敢邀功。” “但王爷您不能因为犯错的是王妃娘娘就起包庇之心。传言出去,只怕寒了太后娘娘的心啊。” 何嬷嬷说这话时,兰岚正从屋外而来行至屏风处,闻言眼角直抽抽,心中不禁腹诽道: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她自成亲半月余,与那所谓的夫君萧昭一面还未见上,算哪门子举案齐眉? 亏这老婆子说得出口。 还左一个太后娘娘,右一个太后娘娘,难怪萧昭想找人弄死你。 前世捉奸在床事发后没几个月,何嬷嬷就被发现溺毙在王府水井中。萧昭只道是何嬷嬷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深夜行走没看清路倒霉掉了进去,一命呜呼。 虽说最后不了了之,但也间接成了萧昭与太后明面上关系破裂的一个导火索。 兰岚一想到等一下要看的戏,心里顿时爽的不行,连带着声音都愉悦了不少。 屋内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第4章 夫妻双簧 “路过院子外面,瞧见这屋里头人攒人热闹得很,我也就不请自来了,还请何嬷嬷勿要怪罪才是。”边说着边向何嬷嬷福身作礼,很是周到。 转头发现夫君萧昭正端坐在一旁,全神贯注的玩弄指间的白玉翡翠扳指。 他还是如上一世那般,云淡风轻,一副仿佛世间所有事都与他无关的模样。 好久不见,萧昭。 “臣妾给夫君请安,愿夫君万福金安。” 萧昭闻言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兰岚充满期冀的双眸。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眼中暗流涌动,有喜有悲,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倾诉。 以前怎么从未发现她这双眼生的那样好看。 萧昭嘴角未受察觉的一弯,抬手示意,玩味道:“爱妃来了,那就一起看看,你是如何与人私通被捉奸在床的吧……” 兰岚憋笑到嘴角直抽抽。 好你个萧昭,前世瞎了眼将你认做有勇无谋的莽夫一个,没成想竟是武将身上长了文官的嘴,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兰岚装作惊吓,跪倒在萧昭脚边直呼冤枉。 “何嬷嬷,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正好端端站在这里,怎的与人苟合。夫君,臣妾冤枉,您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屋内跪着的小厮丫鬟,有胆大的正抬眼偷瞄何嬷嬷。 兰岚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何嬷嬷一跳。 匿名密信里真真切切说的是兰岚与人苟合…… 如今兰岚还跪着眼前,那床上之人又是谁? 何嬷嬷心里憋了气,猛的发狠向床上扯去。 兰岑意想不到这突然一击,水蓝色元宝纹锦被骤然失守,被甩的老远,衣衫破碎、香肩半露的兰岑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中。 兰岑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床角,双手环臂低声呜咽着。 一双眼猩红,淬了毒一般满含怨念地地盯着兰岚,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了。 现下闹出个大乌龙无法收场,何嬷嬷脸黑的更厉害了。忽地扬手,一巴掌扇在离她最近的田妈妈脸上,嘴里还不忘训道:“混帐东西,怎么传的话?惊扰了王爷王妃,一百个你都死不足惜的…” 刚刚还一脸谄媚的田妈妈,显然是被这天降“赏赐”扇懵了。捂着高肿的半边脸颊,一脸震惊地抬头,对上何嬷嬷冷淡凌厉的眼神。 田妈妈在王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么明晃晃的暗示一点就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告饶,以老眼昏花误传消息为由,将此事全揽在自己身上。 兰岚松松散散跪坐在地上,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两个老虔婆演双簧,互相之间眉来眼去的真当在场的全是瞎子。 萧昭被吵的脑仁疼,单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双目紧闭轻捏额头。 兰岚见状,麻溜的站起身来欲上手替萧昭。 立于身旁的江际察觉到兰岚有所动作,腰间佩剑正要横过来阻拦,萧昭仿佛后脑勺长眼了似的,摆摆手说道:“无妨。” 江际听命退居一旁,让身给兰岚,但心中还是诧异不已:今日爷很是古怪,往日最不喜女子近身,今日倒为这王妃破了先例;还有刚刚在院门外,明明爷看见王妃…… 兰岚得了许可,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在萧昭额间更加卖力的游走。 以前她尚待字闺中时,一惹祸,便是这样讨父亲欢心的,百试百灵。 萧昭头往后仰,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舒展在梨木雕花帽椅里,轻闭双眼任由兰岚摆弄。 这死丫头,究竟是哪里学的这些歪门邪道? 虽是这么想着,心里却还是愉悦的,连说话语气也带了几分不同:“吵得本王脑袋疼。既是老眼昏花,那这双眼留着也无甚用,不如挖了吧……王妃以为呢?毕竟你才是这件事情的苦主。” 田妈妈闻言立马闭嘴,停止了苦恼求饶,却浑身抖的筛子似的。 反观旁边的何嬷嬷没有半点为她求情的意思。 兰岚手中力道更重了几分。萧昭这混蛋,算盘珠子就差崩到她兰岚脸上了,明知何嬷嬷不好惹,还想拿她当枪使。 兰岚面上不显半点情绪,手上动作未停,垂眸道:“那就依夫君所言,来人……将田妈妈带下去处置吧,别在这里污了王爷的眼……” 田妈妈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她原以为有何嬷嬷在,最多是小惩大诫一番,何至于挖眼如此重刑! 何嬷嬷使个眼色,立马两个小厮上前捂了田妈妈嘴,一手一边将其拖了出去。 江际用余光瞥向萧昭,几乎是同一时间接收到萧昭投过来的一个眼神。 江际心领神会,点头垂眸,趁众人不在意时,从屏风角落不着痕迹地退出屋内…… 兰岚并未就此打住,继续言道:“既是何嬷嬷手下人办的好差事,何嬷嬷自去院内管事处领罚吧……” “至于其他二人,想来郡康侯府不日喜事将近,王爷不若做个顺水人情,成就一番美好姻缘罢。” 郡康侯府,乃是兰岚的母家,自然也是兰岑的母家。 兰岑做出这等有辱门楣之事,想必后面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了。 兰岚想到这里,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沉重起来,前世郡康侯府人丁凋零,到了他爹兰相荀这支,所出子女屈指可数。 兰岚平日里对这些姊妹多有照拂,尤其是对兰岑,因着对她庶女的身份上,同情她自小在侯府委曲求全,对兰岑都是所有皆允。 如今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前世临死前的种种。曾经最亲的人反而伤她最深。 想到这里,兰岚心中止不住的难受起来,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一出院门,绿豆般大小的雨落下来,淅淅沥沥的,远处的一切全变的不真切起来,仿佛身处梦境之中。 兰岚看见不远处,头顶双丫髻的巧菱一手撑着浅紫落花图油纸伞,另一手怀抱一件雪白裘衣,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着。 看见兰岚只身从院子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兰岚跟前,将裘衣裹在兰岚身上包的严严实实的。 两人步行回静淑园路上,巧菱一张小嘴叽叽喳喳个没完。还是和前世一样,大多数时候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有食过东西……” “一入秋越发冷起来,姑娘以后再要出门还是将披风带上吧……” “方才我好似听见了院子里传来岑小姐的声音,她也在里面吗?” …… 第5章 关心 京都一入深秋,雨水也越发多起来。 倒也不大,就一直淅淅沥沥地没个尽头,就好像这后宅里日子,一眼望不到边。 兰岚一直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一连好几日都没出静淑园的门。 静淑园是兰岚入王府后的居所,成亲至今已有月余,她与萧昭二人虽有夫妻之名,但并无夫妻之实。 府中众人只当是兰岚不受宠,这才聚少离多。兰岚倒是乐得自在。 这静淑园虽小,但五脏俱全。房内东面墙上是一扇回纹万式半窗,正对着园内的莲池。 在兰岚的前世记忆中,这莲池直到萧昭死后、兰岚再次出嫁都未开花过一回,但明明也有家丁辛勤照料。 前世的兰岚尚未在意,只当是时机未到罢了。 闲来无事之际,兰岚多数时间都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透过半开的窗盯着园中荒掉的满池荷杆发呆。 巧菱端着新沏好的热姜汤推门进来时,兰岚仍旧支手倚在贵妃椅榻上出神,手中的医术药方耷拉在腰侧,深秋的凉风穿过莲池边的半窗落在兰岚身上,带的发梢微动,更添几分悲凉意味。 巧菱轻手轻脚地将热姜汤端至香几上,环视一圈。从黄花梨水波纹衣架上取下一件灰鼠裘给兰岚披在肩上。 “姑娘无端端染了咳疾,定是前几日淋上了少许秋雨,可不能再这样吹风下去了。” 正巧透过半窗看见枯池,巧菱大抵是明白了些什么,轻叹了口气。 又转过头整理裘衣的下摆处,好在裘衣够大,刚好能盖住兰岚裸露在外的双足。 “如今日子不比在侯府,姑爷又少来静淑园,姑娘更要好生保重身子,先夫人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的。” 兰岚接过巧菱盛好的热姜汤,只尝一口便寒意四散,从头暖到脚,熟悉的味道和母亲当年做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年幼模糊的记忆中,母亲兰阮氏还在世时,每每逢兰岚身体不适都会亲手为她煮上一壶热姜茶,暖意四起,便什么头痛脑热都驱散了。 巧菱做热姜汤的手艺是去世多年的母亲一手教会的,兰岚也不是没想过学,只是每次不是火大了就是火生了,多次下来就放弃了。 也难怪巧菱会误会,生母阮氏还在世时,最喜那一抹莲色,郡安侯府中甚至在后院专门辟出一片湖域种植荷花。自母亲走后,父亲寡欢多年,侯府中后花园去得更少了,怕见到一湖粉色徒添伤悲。 现如今怀安王府豺狼虎豹环伺,双双眼睛都瞪大了的盯着她静淑园出点什么岔子,费神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杯身的暖意一缕缕传上兰岚的指尖,她小口小口呡着姜茶,仿佛在品尝什么珍世美味般。 经过这几日的自我劝说,兰岚已经接受了现状。 许是满天神佛怜悯,许她一世重来,赎救前世因她而起的那些罪孽罢。 如今只希望前世的悲剧不要再重演…… 正达居内,龙涎香气自书案上青白玉双蝠活环耳盖炉内袅袅升起后又四处散去。 萧昭身披一件白色暗纹大氅,内着一袭石玉色锦袍,墨发长披身后,只一根不起眼的白玉簪子简单束起,兰芝玉树,不食人间烟火。 左手轻捋宽袖,右手持一根紫竹狼毫笔正专心临摹前几日新得的碑拓。 江际还在门口为要不要现在进去这件事犹豫不决时,就听的屋内世外谪仙一样的男子清冷地开口道:“怎的还不进来替我磨墨,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吗?”手中动作不受半分影响。 江际朝里双手一揖连忙应下,几步跨至书案边。 萧昭的字,骨力劲道,字里行间,行气贯通;笔下每每行至顿挫处,似有鹰击长空之势力透纸背,字如其人,墨韵十足,自成一派。 江际再一想到自己的笔墨,曾被王爷戏称为“胜于鸡爪刨之”。羞愧之色难掩。 约莫就这么过一炷香,萧昭终于放笔,后退几步立于书案前仔细端详所写,很是满意,遂将所写之字赏了江际。 并嘱咐他多加临摹,往后出门在外,莫再使一手“鸡爪刨之”,丢了他怀安王府的脸面。 江际接过字,仔细卷好,嘟囔道:“王爷倒不如赏我件趁手的兵器,好过这劳什子字,又不能当饭吃……” 萧昭肯定是听着了,啧的一声,恨铁不成钢,抄起刚放置下的紫竹狼毫笔就向江际掷去。 这小子越发没规矩,竟敢当着他的面讨价还价了。 江际像是背后长了双眼似的,头一歪往旁边微微一跨步,不仅成功躲了过去还稳稳接住了。 江际转头贱兮兮赔笑道:“王爷赏赐墨宝,属下定当珍藏。说不定那日属下落魄了,还能典当个好价钱咸鱼翻身,属下就先谢过王爷了……” 萧昭出手不利,向前走两步,提脚假欲一踹,当然未中,指着江际点头道:“好你个江际,从何学来的如此油嘴滑舌……” 罢了摆摆手,捋清两边宽袖,江际识相地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青花仕女图方形盖碗恭敬地递向萧昭。 萧昭信步接过茶水,落坐在书案前,右手持茶盖轻轻撇去漂浮在碗面的茶叶,闻之茶香四溢,尝之温度正合适宜。 “说吧,都打探到些什么了?” 步入正题,江际马上换了一副嘴脸. 一本正经地单膝跪下,向萧昭作揖道:“那日田妈妈被废双眼后,何嬷嬷派人将其送到了城郊田庄之中,当晚就自缢在房梁之上,应其本是戴罪之身,庄子里吴管事对外说是畏罪自杀,一卷草席扔去了乱葬岗。” 萧昭双目紧闭倚靠在书案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右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有节奏地起落着:“可有留下什么遗书?” 江际顿了一下接着道:“未曾留下遗书。庄子里的暗线曾去乱葬岗验过尸,根据尸身上勒痕来看,不像自缢倒似是人为……” 萧昭扬起一侧嘴角,邪笑道:“何嬷嬷到底是老了,越发的藏不住事。静淑园呢,那边情况如何?” 不知怎的,这几日,萧昭总会无端想起那日兰岚主动为他按压解乏时,指尖冰凉的触感以及周身若有若无的香气,自己竟一点也不排斥…… 那个女人……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得些许不一样了。 第6章 试探 江际很意外萧昭会问起静淑园,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将兰岚几日未出静淑园露面的事情如实相告。 虽心中有所疑惑,但也只当萧昭对此有其他安排。 他这个主子,向来心中多成算,他跟了萧昭十多年,也从未真正读懂过他。 萧昭听说兰岚一连几日未曾出过院子,联想到近日阴雨绵绵,那日她离开时还下了雨,也不知是否有侍女跟随身侧…… 皱起眉头问道:“可是病了?园中丫鬟可曾请过大夫?“ 得到的回答是园内一切运转如常,也未曾见园中王妃的贴身丫鬟巧菱请过大夫入园子。 萧昭疑惑: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昭回忆起刚成亲那夜兰岚在婚房里对他冷漠如冰,言语间夹枪带棒毫不客气,完全不将自己当作夫君对待。 他更听说,她与她那个远房表兄裴尽衷关系很不一般…… 萧昭出神了小半会后,起身整理好衣物,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向外走去。 外头天色阴沉沉的,乌云积攒,狂风乱做,似乎有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雨可不等人。 江际从正达居某处柜内取出两把油纸伞,急急追上萧昭。 “王爷,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吃饭!” “王爷,您走错了——这不是去小厨房的路……再往前走就要到静淑园了。” “就是要去静淑园吃饭……“ “啊?!” 京都今年深秋的雨水比往年都要多的多,今日更甚。 上午还是绵绵细雨,突然间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中,大雨像是从破了口子的天幕中顷泻而下,让人心里发紧。 静淑园里,兰岚面对一桌子的晚膳正头大呢。 巧菱不知从哪听来的以药入膳做成“食补”,食之对身体大益,效果更甚汤药。 她今日梳的还是一贯的双丫髻,粉袄外着一件浅蓝色兰花暗纹马甲,发髻上点了粉色珠花,更显得俏皮可爱。 现正立在桌边,十分热情地为兰岚布菜,并逐一介绍每道药膳的用途与益处: “莲肉糕内含莲肉、茯苓及糯米,可健胃补脾。“ “奴婢见姑娘前几日偶有干咳,这道太子参无花果瘦肉汤很适合您,具有润肺益气之效。” “江米百合红枣羹可益心肾,最是滋阴养血……” …… 兰岚坐在金丝檀木小圆桌旁,单手撑桌头偏向一侧,心里暗暗叫苦。正在苦思该怎么委婉地拒绝掉巧菱这番好意。 抬头就看见萧昭自一片雨幕中撑伞走来。 兰岚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确实是萧昭本人无疑,身后还跟着形影不离的江际。 不得不说,萧昭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身材欣长,眉眼清秀,行走之间带起衣袂飘飘,于朦胧的雨幕之中,更似添加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滤镜,不管黑的白的穿在他身上都宛若天成。 兰岚不禁看呆住了。 可,萧昭怎么会来她这个偏僻小院? 兰岚起身越过桌子相迎,余光看见床榻边的香几上正在寥寥升起的淡青色烟雾,皱着眉头贴在巧菱耳边叮嘱几句。 巧菱点头退下,路过萧昭时福身请安,江际顺手将手中两把油纸伞递向巧菱:“呐,拿着退下吧。” 说完也不管巧菱应没应声,径直就将伞塞进巧菱手中,自顾自跟着萧昭进了房门。 巧菱看傻了,美目微怒,腹诽道:这世间怎有这等不讲道理之人,她可是姑娘的陪嫁,才不是什么王府里的下等丫头,竟要叫她做这等杂事…… 兰岚一笑,刚刚两人一番交际她都看在眼里,巧菱这个心思浅的八成是要气了…… 她朝巧菱摆摆手,示意巧菱先去办事要紧。 巧菱纵有微怒,得了姑娘的催促,只能照办,便出门去。 房间一时只剩下兰岚、萧昭与江际三人。 萧昭并未立即坐下用膳,反而是绕着屋内踱步一圈,最后在兰岚常倚的那张贵妃榻前停下脚步。 透过榻边的回纹万式半窗,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的院中莲池以及池内风雨中飘摇不定的莲杆。 萧昭听到了兰岚走近的脚步声,并未回头,而是仍旧背对着兰岚,漫不经心地道:“几日未见,听闻王妃多日未出院门,可是身体抱恙?有病还需早些医治才行啊。” 话落时兰岚已行至萧昭身侧,两人一前一后并肩站立着。 兰岚回话道:“谢王爷关心,臣妾未有不适。只是近几日京都中雨水颇多,臣妾身子乏,不喜出门罢了。” 萧昭侧过身看向兰岚,身后的女子着一件橙罩纱蓝色福字领曲裾裙,周身环绕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回味悠长,是萧昭从未闻过的。 梳的是京都前些年流行的燕尾髻,上只别两个烧蓝祥云样发簪用做简单的点缀,面容姣好,颈部皮肤白皙透亮,再往下…… 萧昭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抽离开来,行至屋中央的金丝檀木小圆桌旁,目光凝视着桌上的各色碗盅,问道:“既无不适,为何还要进食如此多的汤药?” 此时巧菱捧着一顶紫玉香炉,正从门外径向屋内西南角的床榻方向径直走去。 床榻的尾侧摆着一张黄花梨四方矮香几,香几上单摆了一只白骨瓷瓶和一顶镀金兽首双耳香炉。 瓷瓶中错落穿插几只白色牡丹,香炉内的香线燃的正旺,一缕接一缕淡青色的烟雾于空中盘旋缠绕,然后消散不见。 巧菱将手中的紫玉香炉与黄花梨四方矮香几上的镀金兽首双耳香炉对掉后,捧着后者又出门去。 兰岚见萧昭问起桌上的药膳,颇有些无奈地接话道:“王爷误会了,这不是药膳,是巧菱吩咐小厨房并且亲自监制的药膳。” “以药入膳,日积月累可在无形之中起到益气补血、强身健体之功效,更甚普通汤药且风味更佳。” 然后按照巧菱刚刚说的,一道一道再介绍给萧昭听…… 自然手上也没闲着,将桌上自己的那碗不着痕迹地挪开,边介绍边给萧昭碗里布菜。 萧昭别有深意地看着兰岚,只觉得兰岚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很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可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对于兰岚的这种改变,他并不抗拒。 兰岚将一双全新的筷著递至萧昭手中,萧昭接过手中,冰冷的白玉筷著上还残留着兰岚指间的一点温热。 第7章 用膳 面前的七彩琉璃碗早被兰岚填的满满当当,碗中汤水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他随意夹起一块,放眼前稍稍一顿,加以端详。 兰岚就站在他跟前,一抬眼便能看见,未施粉黛的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深色杏仁眼熠熠生辉,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带了些期盼。 萧昭收回目光看向他处,好似又没了兴致一般,将筷著又放回了原处。 江际远远守在门口,时不时观望着屋内动静,几次心提到嗓子眼了。 王爷可万万吃不得啊! 去岁冬至,萧昭在绥阳王府内被北境安插的王府的细作投毒,终日昏迷不醒,几度命悬一线。 如若不是遇见云游至绥阳的药王谷神医方瑾,以毒攻毒侥幸捡回一条命,今日坟头草都能有头高了。 饶是大难不死,萧昭体内之毒也只能是暂时压制而没办法根除,终是埋下隐患。 也正是因为中毒之事,被朝中有心之人进言,将萧昭“请”回京都休养…… 至今萧昭的饮食之物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试毒以确保安全。 今日萧昭来静淑园用膳之事,太过突然,所有膳食都未经准备。 好在只是虚晃一枪…… 其实就算萧昭不如此,江际也会瞅准时机,找借口进去中断这场闹剧。 巧菱返回院子,正瞅见江际伸着个脑袋,使劲往屋里张望着,心里暗自不爽。 巧菱从院门口蜿蜒的小路过去,踮起脚尖悄悄绕至江际身后,瞅准时机狠狠拧下江际的胳膊。 用了吃奶的劲儿,嘴里还不忘说道:“守好你自己的岗罢,主子们在里头,瞎听看些什么!小心我禀了王妃连你的眼一起剜了!” 江际一时没防备住,吃痛地惊呼出声,好在又及时捂住了嘴,才不至于惊动屋里两位主子。 巧菱见江际捂着胳膊,痛的呲牙咧嘴,刚刚被江际支使的气瞬间也消了大半,昂首挺胸地走至门的对侧,与江际面对面守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江际,充满警示意味。 萧昭放下筷著,将面前的七彩琉璃碗一点点推远。 轻叹一口气说道:“本王着实想与爱妃共用晚膳,但一想到这是巧菱专门做给爱妃的滋补药膳,本王吃多一口,爱妃就要少吃一口,身体也会跟着多遭一日病痛折磨。本王实在于心不忍,还是交由爱妃独自用吧。” 兰岚看起来有点失落。 萧昭又继续问道:“话说回来,本王到想起一困惑之事,前几日何嬷嬷嚷嚷着抓奸将我请去时,我刚行至院外,怎的好像看见爱妃的身影从屋内走出,就是不知爱妃是从哪儿接到的消息,竟到的比我都快?” 兰岚闻言一顿,震惊之余不动声色地看过萧昭。 这厮神色并无异样,好似再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她把不准萧昭是不是在诈她,于是讪讪笑道:“定是王爷眼花看错,臣妾只是路过,听闻里面动静大了些,才斗胆进去看个究竟……” 萧昭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兰岚,眼神充满审视,双手置于桌上把玩着指间的白玉翡翠扳指。 兰岚被萧昭盯地心虚,双手来回绞着手中的鱼戏莲叶白丝帕,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敢再看萧昭。 心里暗自后悔自己找的借口着实太过拙劣了些。 萧昭本就不是过来静淑园用膳的,故而也没打算真的陪兰岚吃这一桌子奇怪的东西。 只是看兰岚有些盛情相邀的份上,实在没忍住小小捉弄一番。 屋外大雨总算渐渐小了些。 萧昭看时间也不早了,没再继续追问,问了一些兰岚的近况,说了一些保重身体之类的客套话后,就起身招呼江际回正达居了。 正要出门之时,萧昭又想到什么,顿住回首朝兰岚说道:“爱妃院子里丫鬟也太少了些,改明夫君替你寻些机灵的送过来。” 兰岚还是福身状,闻言点头应下。 萧昭这尊大佛一走,兰岚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下更没胃口用膳了,困意说来就来,让巧菱使丫鬟收拾了屋子,就往床上躺着去了。 因这些药膳大半都被兰岚分去了萧昭碗里,巧菱也看不出是多是少,全当是兰岚已经用过了。 只是暗叹好些上等药材没能被姑娘用上着实可惜。 巧菱整理好屋内,正准备关门离开。 原本已经躺下的兰岚突然又起身,叫巧菱到跟前,问道:“咱们园里,总共还剩下多少未用的宜欢香?” 巧菱倒也没算过,说要去园子库房点过才能回禀兰岚。 兰岚沉默一番后道:“不用回禀了,晚些你去库房清点过后,无论所剩多少。统统处理掉!” 兰岚心里一团乱麻,前些日子没顾得上处置这些祸害东西,更未曾想萧昭竟会来静淑园。 断不能再让这些毒物害了萧昭。 巧菱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是为何?您素日不是最喜这香了吗?” 巧菱年纪尚小,饶是伺候了兰岚这么久,并不知兰岚与裴尽衷暗地里的那点心思。 兰岚随便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只是一再嘱咐巧菱,静淑园里定莫要再用宜欢香了。 巧菱应下兰岚的叮嘱,带上门在屋外守着。 屋里又只剩下兰岚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帷幔,思绪飘远。 萧昭与江际出了静淑园的门,挑了大路往正达居走去。 江际撑着油纸伞不紧不慢跟在萧昭身后道:“王爷下次莫要再这般了,去岁冬至的事情,江际现在想起来都还心肝打颤呢!要不是江神医……” 萧昭头大,江际这家伙怎的如此多话,使手中折扇敲向江际后脑,不耐烦地道:“你话真多!” 因萧昭并未使多大力,江际只是轻微揉两下后脑,便又无事人一般继续说道:“不过王爷,说起来,王妃身边的那个叫巧菱小丫头也太泼了,掐人真疼。” 萧昭想起巧菱一来一回更换的香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吩咐江际查一下最近静淑园用的什么香,顺便挑几个机灵的丫鬟送过静淑园去。 此时雨已小了大半,府中各部下人均已出来各忙各的。 回正达居路上不少来往丫鬟小厮,挨个向萧昭福身作礼,萧昭均视而不见径直略过。 第8章 看够了吗 转眼间又过去半月,这期间萧昭除了遣江际来静淑园送过几次王府里珍藏的滋补药丸、时兴的绫罗绸缎外,再未出现过兰岚面前。 江际每次来静淑园,请安后放下东西就一溜烟跑了。 不知道是在躲哪方的“洪水猛兽”? 在秋至的前一天,连绵不断了一月余的阴雨终于迎来了结束。 旭日东升的清晨,兰岚悠悠转醒,思绪还沉浸在昨晚的梦魇中,是又梦见了前世被杀的那个夜晚…… 翻个身就看见一抹金灿灿的阳光,从没关紧的窗缝中偷偷溜进屋里,带进来满屋的金光。 兰岚侧身用手撑着床榻,抒怀一笑,好久未见如此好的日色了! 如果这也是一场梦的话,真希望就此一直梦下去不要醒过来吧。 巧菱手持盛着温水的铜盆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看见刚起身的兰岚。 巧菱放下铜盆,向兰岚请安后道:“姑娘今日怎的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一会了吗?” 兰岚摇摇头道:“不了,今日日头正好,想在院子里晒晒也好。” 巧菱将兰岚从床榻上扶起身,又从门外唤了丫鬟进来,几人一齐伺候兰岚洗漱更衣。 早饭过后,兰岚让巧菱从库房里寻了一张黄花梨高枕卧式躺椅摆在了园子的东南角里,背靠一株足足两人高的桂花树,树荫之下刚好能不被直晒到。 兰岚估摸是犯了秋困。 明明才睡醒没多久,人在躺椅上,没一炷香的功夫又沉沉睡去。 萧昭领着江际和一众丫鬟进静淑园时,兰岚在桂花树下睡得正香。 紫霞流光锦锻长裙在时有时无的阳光照射下更显光彩夺人。 巧菱正守在兰岚身侧轻摇团扇。 远远看见萧昭从院门带了一帮人进来,忙放下手中团扇于大理石桌上,轻手轻脚走上前去福身。 正要张口请安,被萧昭伸手制止。 萧昭玄色阔袖长袍下大手一挥,身后江际眼尖,瞬间秒懂,立刻作噤声状示意跟随而来的一众人先行退下。 顺便捞走了还在一脸懵逼状态的巧菱,举手投足间毫不客气。 萧昭就着大理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下,捡起巧菱刚刚放下的团扇。 在扇面的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绣着一个小小的“岚”字。 这是一把米色纱贴绢红鲤戏莲叶图檀木雕花柄团扇,手中轻摇带出有着缕缕暗香的细风。 之前好像见过她有一卷戏莲叶的白丝帕,如今连团扇竟也是此纹样? 究竟是喜欢鱼还是喜欢莲? 萧昭看着兰岚熟睡的模样,摇摇头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近来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明明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昭取下身上所披的玄色狐裘大氅,轻轻盖在兰岚身上,单手支着脑袋闭眼轻摇团扇。 兰岚被热的直冒汗,睁开眼日头正好,亮的她有点睁不开眼。 哪个缺心眼的给她盖这样厚实的大氅,没看见她正晒着太阳热乎的很嘛? 转头正想骂人,便看见萧昭一张妖孽侧颜。 身着一件玄色镶金边阔袖长袍,衣袖掩盖下漏出半边团扇来,兰岚认出来是她院里的物件。 腰间别着一条金镶白玉腰带,银色发带束起的墨色长发随意散落后背,哪怕是双眼紧闭,也难掩一身贵气。 兰岚正看的起劲,面前的男人突然缓缓睁眼开口道:“王妃看够了吗?” 兰岚还未做好撤离目光的准备,就这么猝不及防与萧昭对视上。 有种做贼被抓包的心虚,一脸尬笑地朝萧昭道:“手压麻了,没法动,帮个忙,取一下大氅吧,好热,都要出汗了。” 萧昭嘴角上扬,起身帮兰岚取下盖着的大氅重新披回自己身上。 仅仅就那么一会儿,大氅上沾染了某人的体香萦绕在萧昭鼻尖,搅得他心神不宁。 巧菱与江际带着一种仆役等候在静淑园院子的西北角,刚好能看到树下的情况。 巧菱见兰岚已醒,提步正欲走上前去兰岚身边陪伴伺候。 被江际一把拉住。 江际一脸看白痴的神情说道:“姑奶奶,没见到王爷与王妃两人正在私话吗?再这样没眼力见儿,小心我禀了王爷,你这双眼没用的话也剜了干净。” 巧菱明了江际是在报复前几日在静淑园吃瘪一事。 她就说,这些日子江际每每来静淑园送东西,看到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来是还记着仇呢。 巧菱也不甘示弱,趁江际说话的空档,狠狠朝他踩上一脚。 江际没料想到巧菱会如此这般耍阴招,捂着脚痛的原地直跳,生气地谴责巧菱道:“你你你……古圣人说的没错,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巧菱立马还嘴道:“呸,我由姑娘养着呢,何需你养?你也配?”说完便一脸打了胜仗似的靠着院墙,看江际在那气急败坏。 兰岚又在摇椅上晃荡了一会,待肢体上的麻痹感消退些许之后才缓缓坐起身。 看到院子西北角等候的一众人,明白萧昭此次前来意图,用眼神示意萧昭道:“不过是些小事,王爷大可使唤江际前来,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萧昭把玩着兰岚的团扇,边扇边答道:“王妃多虑了,本王只是闲来无事路过此处。王妃想挑谁不想挑谁,全凭王妃自己决断。” 兰岚不屑一个白眼过去,腹诽道:傲娇怪,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也不管萧昭愿不愿意就将团扇从他手中一把夺过,自顾自扇起来。 萧昭也不恼,只是有些无奈地摇头,看向兰岚的眼神充满宠溺。 江际那边远远瞧见二人结束对话看过来,得到萧昭的眼神授意,带着众人走上前去行礼。 巧菱则端来精致的茶盘果子为二人摆上。 兰岚穿梭过跪在地上的一干众人。 所看不是唯唯诺诺,就是胆小怕事之辈,都不甚合兰岚心意。 走到最后,角落里一个高挑的身影引起了兰岚的注意。 兰岚挑起其下颌仔细端详,虽长相资质平平,但一双眼深邃锐利,看人时像鹰眼一般锁住目标,紧紧跟随,丝毫不退缩。 虽是跪地,但身姿坚挺,不似一般的府邸丫鬟,倒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将士。 兰岚对此饶有兴趣,转过身去问萧昭道:“这是你的人?” 萧昭轻吐一口气,吹散漂浮在茶碗表面的浮叶,话道:“王妃慎言,是王府的人。” 说完轻抿一口茶水,眉头微皱,摇摇头放下茶盏。 茶是好茶,只可惜是去年的陈茶,略涩了些。 第9章 争相上门送人 兰岚嫌庭院里日头太晒,转身又回到桂花树边石桌旁坐下,接过巧菱端过来的茶水抿上一口,面无表情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会武功?” 叶沉未想到兰岚会问的如此直入重点,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应还是不应? 偷偷抬头看向坐上的萧昭,萧昭正忙着剥桌上果子,没空理会她。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话:“回王妃,奴婢叶沉,略会一些武。” 兰岚笑眯了眼看向萧昭,用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还说不是你的人,好是好,就是没什么心眼,还得我来费心教。” 萧昭将手边的青色荷叶边矮脚小碟推向兰岚,碟中装满了他刚剥好的果子,个个晶莹剔透,道:“那就有劳王妃了。” 兰岚像寻常妻子一般,心安理得的接过小碟,对着叶沉道:“既入了我静淑园,可就再回不去王爷麾下了,叶沉你可明白?” 这叶沉原本是萧昭一名随军副将的妹妹,那位副将在与北境人的一场突袭中殉国再也没能回绥阳。他亲妹当时年纪尚小,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那名副将死后,萧昭就将他亲妹接进绥阳王府中生活。 小姑娘聪慧,看多练多,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也能养成一身好武艺,软兵轻功均在上乘,军中许多将士都尚不能及。 更难得的是生了一双巧手,快如闪电,只要是她想取之物,就没有她取不来的。 叶沉再怎么蠢笨,也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王妃是王爷摆在心尖尖上的人物,不管对错,应就完了。 兰岚对叶沉干净利落的姿态很是满意,毫不客气地对萧昭说:“既是王爷美意,那臣妾就笑纳了。时候不早了,臣妾该用膳了,王爷请回吧——” “巧菱替我送送王爷。” 萧昭在自己的府邸,一众下人面前被兰岚当众赶客,倒是一点也不恼,没办法,面对兰岚,他总是没办法气起来的。 前日夜里,明明是她自己夜半三更一袭黑衣找来正达居,言明要他拨人给她,还得是会武的。 现下人刚送到,就过河拆桥了。 萧昭起身理理袖袍,一脸无奈地对着江际道:“江际,咱们还是回正达居用膳吧,忙活一下午,连王妃的午膳都未能蹭上,真真命苦哇!” 就这般,边说着边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又从院门出了。 兰岚懒得理会萧昭的阴阳,让巧菱带叶沉下去安置,自己则捧着萧昭剥的果子返回躺椅继续吃。 温暖的日光晒在身上,躺椅上满面含笑的女子十分惬意。 萧昭前脚刚走,在王府负责厨房采买的丁妈妈后脚就带着四五个美婢踏上静淑园门来。 彼时叶沉刚好在院子里晒衣,听见门外急急的拍门声打开门一看,来人说是奉府里何嬷嬷之命前来给王妃送丫鬟的。 叶沉一看领头的丁妈妈,涂脂抹粉、金钗玉环的,哪里是个当府里妈妈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青楼楚馆的老鸨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况且王妃也没交代她有什么嬷嬷要来。 叶沉初来王府,认得的人也不多,不便得罪人,躬身道:“王妃现下正在院子里午睡休息,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还请妈妈晚些时候再来吧。” 说罢正要谢客关门。 谁知这个丁妈妈可不是个含糊的,看着叶沉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相又生,且平日并未在静淑园里见过。 一想便知是王妃刚收下的那个外头来的婢子。 丁妈妈脸色一变,支使身后几个婢子合力闯开了门就直奔兰岚所在的厢房而去。 叶沉只一人如何招架的住五六个女人的合力推搡。 况且她长这么大都只和军营里男人打过架,还从没打过女子,一时间缩手缩脚的,挡也不是,打也不是。 巧菱见叶沉寡不敌众,也加入阻拦大军中。 院子里瞬间变成了菜市场般,七八个女人七八张嘴,好大一出戏…… 兰岚原本睡得正香,被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响闹醒,从床上一通坐起,唤来守在厢房门口的巧菱问话。 巧菱听见兰岚的呼唤,从团战中抽身而退回厢内,慌慌张张道:“姑娘,是丁妈妈上门来送婢子。叶沉已经说了姑娘您乏了正在歇息,可丁妈妈就是不依不饶要进来,奴婢与叶沉二人怎么也拦不住。” 兰岚一听便有些火气了,扰她午休也就算了,还仗着人多欺负上她院子里的人来了。 真当她死了吗? 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撸起水袖翻身下床,抄起摆在厢房角落里做装饰用的佩剑就冲了出去。 吵嚷间丁妈妈一行人已行至厢房门口。 反观叶沉,与几人推搡间,发髻也松了,原本就不多的几颗珠花也不知掉哪去了,脸上更是多了几条血痕。 看见兰岚持剑出来,仿佛看见救星一般拥上兰岚身旁,一脸沮丧道:“王妃,这些女子好生凶悍,她们会挠人!” 兰岚恨铁不成钢道:“瞧你这出息。阿沉,记好了,我只教一遍” “在我这虎狼窝里,收起你在绥阳军营的那一套。不管他是男是女,老幼妇孺。未经我同意,擅闯我静淑园者,统统给我轰将出去。哪怕是怀安王萧昭本人来了都没用!” “明白了吗?!” 叶沉被兰岚一顿教训,瞬间也清醒了头脑。 此刻的兰岚手持佩剑立于厢房门前,逆光而行。 所言所行,神情语态,让她好像看到了曾经阿兄也是如此这般,一身戎装立于城门之上对她惇惇教导,最后从城门上一跃而下壮烈殉国的。 叶沉鼻头一酸,倔强地抹去眼角氤氲,铿锵有力道:“是,阿沉记住了。” 说罢回了厢房里,一顿翻找后寻出一根长棍,挡在兰岚身前。 丁妈妈本没想过多纠缠,见兰岚已现身,立马变换一副嘴脸跪倒在地,嚎着嗓子哭天喊地道:“王妃娘娘,老奴是厨房负责采买事项的丁妈妈。您可千万为老奴做主啊。” “老奴今日前来静淑园办事,您园里的丫鬟合伙欺负我一个老奴,天可怜见啊。” 兰岚冷哼一声道:“呦,厨房的采买活计何时干到我静淑园来了?照丁妈妈这个说法,倒是我这个王妃管束下人不当,合该给您行个大礼赔罪不成。” “这……” 第10章 赶人 “我倒要翻翻黄历,看看今天究竟是什么大好日子。王爷前脚刚走,丁妈妈后脚就像是狗闻见屎一样,闻着味的闯进我静淑园来。凭我两个婢子都拦不住你们,是要将我静淑园就此翻了天了吗?” 丁妈妈被兰岚怼的脸色铁青,阶上那位看样子是个不好应付。 她只想快快把事情办妥了,好回秋菊堂向何嬷嬷交差。 丁妈妈汗颜道:“王妃真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是看二位姑娘干活劳累,与二位姑娘开个玩笑罢了。” “老奴是奉了秋菊堂何嬷嬷的命令前来。何嬷嬷体恤王妃园里无人,恐下人不够伺候不周,特遣老奴来静淑园,为王妃送来几名机灵乖巧的婢子,任王妃挑选使用……” 丁妈妈话还未说完,就被兰岚打断:“本王妃在此谢过何嬷嬷好意。烦请丁妈妈替我带话,回秋菊堂给何嬷嬷,就说我皮糙肉厚,当不起这么多人跟前伺候。往后也都不用安排人过来了。我静淑园庙小,容……不……下!” 丁妈妈没想到兰岚讲话说的如此决绝,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眼看这活计就要砸手里不好交差,一时心急脱口道:“王妃您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何嬷嬷的安排。您确定要将人退回去吗?何嬷嬷曾经可是当今太后身边的红人。” 兰岚没有多的耐心再与之争辩,拔出手中之剑朝丁妈妈所在方向掷去。 丁妈妈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柄长剑剑端直插入土,立定在她跟前,来回摆动的剑身在日光反射下寒光四射。 丁妈妈惊恐地向后躲去,吓出一身冷汗,周遭事物全没了声响,只听到兰岚的声音传入耳中:“何嬷嬷又如何?怀安王本人亲自送上门的人我都退得,更何况一个嬷嬷,有何退不得的。” “巧菱、叶沉,给我送客!拒死不出的,给我使劲打,留口气扔出去。别死在我静淑园脏了我的地。” 巧菱与叶沉二人得了兰岚的指令,各自寻了趁手的家伙放开手来地打,将这群不速之客一通乱棍打出去,十分解气。 丁妈妈连同一起来的几个相貌姣好的美婢,在巧菱、叶沉二人酣畅淋漓的棍棒加持下,屁滚尿流、逃也似的出了静淑园的院门。 回了秋菊堂里,丁妈妈将静淑园里兰岚的所做所说,事无巨细讲给了何嬷嬷。 何嬷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砸了她最喜欢的一件蓝底牧童横笛青花套盏。 原先那姓裴的与兰岑捉奸乌龙事件后,何嬷嬷想来事情不对欲继续追查时,兰岚却找各种理由将静淑园里她的人统统遣去了别处。自然也未曾问过何嬷嬷的意思。 园里就只留下了她陪嫁的巧菱在跟前伺候,虽说三等丫鬟也有两个,但都只在院里干些杂活,根本没机会近兰岚的身,更别论为何嬷嬷所用了。 何嬷嬷多次使计想往静淑园送人,都被兰岚编织各种由头挡住了。 现下明晃晃地当着那么多府中丫鬟,将她送过去的人乱棍打了出院。 对于何嬷嬷来说,与当众扇她巴掌无异。 何嬷嬷心中怒火久久不能平复。 她可是太后御赐的管事嬷嬷,连怀安王这个不受先帝宠爱的儿子见了她,面上都要让三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怀安王妃,都敢对她安排的人指手画脚,真是气煞人也! 丁妈妈等一众下人低头跪在秋菊堂正厅内,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都深知这位嬷嬷的脾气,虽是个嬷嬷,但究竟是太后钦赐、宫里出来的,架子摆在那里,稍有不慎,田妈妈就是他们的下场。 自从田妈妈被剜了眼送到乡下庄子后,素日里与田妈妈不对付的丁妈妈顶了原先田妈妈的位置,成了何嬷嬷的又一心腹侍奉左右。 虽不免整日提心吊胆,但原先田妈妈霸占的那些捞油水的好差事,自然而然全到了她丁妈妈手中。 就连她那在宫中当差的弟弟也因何嬷嬷的几句进言,在贵人面前谋了个小小管事,跟着水涨船高得了不少好处。 秋菊堂正厅里,凡是能够得着的盏、碗、碟、玉器,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均被何嬷嬷打砸了个遍。 等何嬷嬷空歇的当儿,丁妈妈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宽慰道:“何嬷嬷您莫要动怒,小心伤了身子。依老奴拙见,既然外面的人进不去静淑园,但要是能想办法将园内的人逐个瓦解、分崩离析。静淑园也就不成火候了。” 何嬷嬷当然明白丁妈妈言下之意,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没想到?蠢货,先不说那个叫叶沉的丫头是王爷亲自送过去的,就算不能为兰岚所用,我们也无法与她扯上关系。再者兰岚身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巧菱,是跟兰岚从侯府出来的,自是兰岚的心腹,又怎会听命于我。我尚不自信自己有把握能收下此二人,更何况你?” 丁妈妈被教训,老脸涨红地好似块猪肝,十分局促地躬身在墙边作隐身状。 正当时,一个身穿浅灰色麻衣、身形瘦小的丫鬟急匆匆进入秋菊堂正厅,二话不说跪在何嬷嬷脚边行个大礼。 何嬷嬷识得此人,是在王府内作洒扫的丫鬟小翠。 名叫小翠的丫鬟一进门,看见正厅里跪满地的婆子妈妈,吓得肝都要破了,拜倒在地未敢抬头,颤着声说道:“启禀何嬷嬷,王府侧门……有贵人求见。” 何嬷嬷正在气头上,也不说话。只是不耐烦地又掷出去一个溢彩琉璃月光杯,杯子砸在门框上破裂炸开,碎片落得四散。 拜在何嬷嬷脚边的小翠吓得伏的更低了,她颤着抖成筛子一样的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系着暗紫色流苏坠的金镶玉腰牌来,腰牌上雕金的游龙走风,环绕着中间的玉雕的“皇”字,贵气逼人。 小翠小心翼翼地双手将此腰牌奉过头顶,呈给何嬷嬷,颤声道:“门外的贵人说,只需将……将此牌呈交给您,您自会……自会知晓。” 小翠结结巴巴说完,头埋的更低了。 她一直在外院洒扫,从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到王府院内的贵人,心中满是忐忑,生怕何嬷嬷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何嬷嬷目光扫过小翠所呈腰牌,只那一眼,便神色大变——她怎么来了? 第11章 太后密信 何嬷嬷攥紧腰牌于掌心之中,背过身去大呵:“滚出去,一群没用的东西,统统都滚。” 地上跪着的众人如释重负,悄然退出大厅,回廊上个个一言不发的加快了步伐,生怕走的慢了再被叫回去。 小翠因挨的何嬷嬷最近,是以走的慢了些。将将要行至大厅门槛边时,突然被何嬷嬷叫住。 “小翠,你留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小翠顿住脚步颤着声音应下,调转过身来,在满室杯盏碎块、一片狼藉之中,跟着何嬷嬷走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小翠关上房门,恭敬地跪在地上等候问话。 何嬷嬷倒也不急,先喝了两口热茶润了润嗓子,仔细打量了小翠一番,才继续说道:“来人可还有再说些什么?” 小翠想了想,摇摇头答道:“回禀何嬷嬷,那位贵人只叫奴婢将腰牌带给您。未曾有交待旁的。” “你二人说话时,可有留意附近有何可疑之人?” 小翠还是摇头,答道:“奴婢小心观察过四周,并未给其他人瞧见。” 何嬷嬷又问道:“那你可记得来人是何样貌?” 小翠摇摇头答道:“贵人戴了厚重斗篷且蒙了面纱,奴婢瞧不真切,只依稀看得出来,是位女子。” 何嬷嬷闻言皱眉道:“你去将人带过来吧。千万切记仔细些,勿叫人撞见。” “是。”小翠领了差事,垂着头出了内室。 待行至秋菊堂门口,谨慎地打量过四周,确定无人尾随后加快了脚步往王府侧门方向去了。 何嬷嬷则在内室等着小翠将人带来。 指尖来回抚触掌心的腰牌,这纹样,假不了,是寿喜宫的物件无疑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秋菊堂内室的门被重新推开,领头的小翠带进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该女子身披一件藏蓝色暗纹斗篷,斗篷下是一身桃红色缠枝梅花领宫装。面戴白纱巾,脑袋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着实瞧不清样貌,神秘的很。 来人见到何嬷嬷,只微微福身,并未行礼。 何嬷嬷有些不悦,打发了小翠出去不远处守着门。 内室的门再度被关上,屋里短暂陷入一片沉寂。 还未等何嬷嬷开口询问,来人先将斗篷上厚实的帽檐取下,接着便是面纱。不消一会儿,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左眼眼角上的那颗细小的泪痣则更添一番风韵。 何嬷嬷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绿枝姑姑。 何嬷嬷瞬间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个绿枝,当初在宫中一起同事时就与她不对付,多次在太后娘娘面前抢功,还曾在太后娘娘跟前言语自己年事已高、不堪大用。 如果不是她,自己还当是寿喜宫内的管事大嬷嬷,哪至于在怀安王府受这档子破气? 何嬷嬷旁若无人坐下喝她的茶水,并没有要招待绿枝的意思。 绿枝见状也不恼,嘴角一提,露出轻蔑一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何嬷嬷。” 何嬷嬷看也没看她,心里腹诽道,如果是你的话,倒不如不见的好。 何嬷嬷仰头,一口喝尽了杯盏中的茶水,理了理衣袖裙摆,端坐在内室正中的太师椅上,正色说道:“绿枝姑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绿枝姑姑此次前来,是有何吩咐啊?” 绿枝没有搭理她,走到何嬷嬷跟伸手一摊。 何嬷嬷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问道:“作甚?” 绿枝面上显露出不耐烦且厌蠢的神色来,翻个白眼道:“怎么,何嬷嬷这爱揣人物件的毛病至今还未改得过来吗?将太后娘娘的腰牌还我。” 何嬷嬷顿时一脸尴尬,一时间光顾着呈口舌之能,倒忘记了这事。两只手在袖袍内掏来掏去,而后重重的将腰牌拍在绿枝的掌心。 绿枝嫌弃的将沾染了一股老人味的腰牌放置内衫当中妥善保管。 又接着从身侧衣裙夹层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何嬷嬷道:“传太后娘娘密旨,用我们的暗线想办法将此密信送去泉城,此事尤为重要,不得有误。另外,想办法离间怀安王夫妇。郡康侯爷近日在朝堂之上对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意见颇多,如若有怀安王相助,于太后娘娘诸多不利。” 何嬷嬷点点头并未多问,凝重地接过绿枝递过来手中的密信。 泛黄的信封上书着“冯嘉亲启”几个字样,显然不是太后娘娘亲笔,但是密信的封口处盖着的朱红色回纹样图腾火漆印,确实是出自太后娘娘身上之物。 虽说二人平日里并不对付,但正事面前还是另当别论的。 事情交待完后,绿枝重新戴上斗篷面纱就欲离开。因她这次是秘密出宫,不能在王府里停留太久,免得令人生疑。 何嬷嬷使来守在门口不远处的小翠,将低头垂面的绿枝姑姑从王府后门隐蔽处送出府去。 何嬷嬷目送绿枝与小翠消失在回廊尽头,站在内室门口左右观望一番后谨慎地关上门。 何嬷嬷行至床榻前,掀开床头被褥,露出枕头下床板处的一个暗格。 何嬷嬷将太后密信仔细放置在暗格里,还原床铺做遮掩。一切收拾妥当后,转身出了内室。 何嬷嬷未注意到,微微张开的格栅窗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太阳落山后,一片落日霞光洒在静淑园里,高大桂树上的枝叶被映照的金碧辉煌。 兰岚彼时刚睡醒,晌午经过丁妈妈一伙人那么一闹,赶跑了瞌睡虫,翻来覆去许久才堪堪入睡。 打开厢房大门,看见巧菱与叶沉二人正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脑袋对脑袋、津津有味地研究京都现下时兴的话本。 兰岚房中的医术典籍都是巧菱从京都各个大街小巷搜罗而来,她倒是不忘给自己寻些好东西。 两个小丫头看的入神,全然未察觉到兰岚行至身后。 正是看到关键剧情起劲的时候,兰岚一手扯过话本高举头顶,瞬时笑着哄抢作一团。 巧菱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故而争抢不及兰岚,求助于三人中身形最是高挑的叶沉道:“叶沉,快来帮帮忙呀。” 第12章 秋菊堂走水 叶沉规矩地站立一旁,腼腆地笑着直摇头道:“我来之前王爷说了,如若王妃有摔着碰着,可是要回王爷那里吃军棍的。” 兰岚闻言,手上动作并未停,只是面上微微一红,心里暖暖的:萧昭他,真的这样嘱咐吗? 巧菱见叶沉不帮她,就去找兰岚撒娇,想要回还没看完的话本:“好姑娘,你就还给我吧。我下回定躲在房里偷偷摸摸看,不叫你瞧见。” 兰岚点了点巧菱的鼻头,刁蛮地笑道:“想得美,先给我打桶热水,我泡完澡就还你。” 巧菱自是不依,还追着兰岚要那话本。 叶沉笑着挠挠头,没有跟着一起追上去,反是去西厢房为兰岚准备热水。 西厢房内,一片水汽氤氲中,兰岚百无聊奈地趴在浴桶边缘,光滑细嫩后颈被黑色长发所掩盖,洁白胜雪的胳膊上沁出点点晶莹,分不清是汗液还是水珠。 手里握着从巧菱手中抢来的话本,眼神却是看向别处,全不在书上。 满脑子还在回味叶沉刚刚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 前世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兰岚嫁给了萧昭为妻,婚后的兰岚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夫君很是抵触,见面甚少,更是时常躲避他。 后来裴尽衷出现在兰岚身边,她做下一些对不起萧昭的事,更是害得萧昭英年早逝。 重来一世,兰岚能够明显感知到,萧昭对她的情愫。 但是理由呢? 没成亲之前,二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要说是萧昭一见钟情,兰岚是绝对不信的。 还在神游的兰岚被一阵由远方传来的杂乱声响打断了思绪。 这声不似她院子里的,但听起来离得并不远。 兰岚扯过一件薄纱披掩在身上,唤守在厢房门口的叶沉进来询问。 叶沉答道:“好像是王府里进了刺客走水了,火势不小,看浓烟飘起的方向,走水的位置应该是秋菊堂。王妃,咱们需要过去看看吗?” 秋菊堂?是何嬷嬷那个老妖婆的地界。 兰岚放松警惕继续泡澡,幸灾乐祸道:“不去不去,烧光她的才好呢。” 兰岚趴靠在浴桶上,单手拾起掉落在地的话本,轻拍去话本上沾染的水渍,一页尚未看完,突然就被人从后捂住了嘴巴禁锢住双手。 兰岚大惊,不停扭动着身躯,挣扎之中嘴里发出呜咽声,一双腿在水桶中使劲扑腾制造动静。 身后贼人突然开口道:“岚儿莫怕,是我。” 兰岚一时间愣住不敢再动弹,这声音听着像——萧昭? 还没等兰岚作出反应,身后之人突然像被卸了气力一般瘫倒在地不动弹了。 兰岚赶紧逃出浴桶中,躲在摆满衣物的衣架后面,取下一件厚实衣服转身穿好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查看。 只见地上那人早已不省人事,从头到脚身着一套黑色劲装,面蒙黑纱,看不清长相。 兰岚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一把扯掉黑衣人脸上的蒙巾,露出一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 兰岚不可置信地挑眉,还真是萧昭。 这是去哪偷鸡摸狗回了? 兰岚一个人搬不动萧昭,将叶沉唤来进来。 叶沉推门而入都看得呆了,只见兰岚手脚并用的拖拽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男子的脑袋耷拉着,瞧不清楚面容。 兰岚使出吃奶的劲儿,咬着牙道:“还愣着干什么,自己主子都认不出了吗?快关上门一起来拖啊。” 兰岚的话将叶沉从震惊中拉回思绪,叶沉赶紧转身栓门,二人很快就将萧昭搬上床榻安置。 兰岚伏在床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恨道:定要给萧昭这个王八蛋削减伙食,吃的这么壮,真真是累死老娘了。 待兰岚喘够一阵后,遍开始查看萧昭情形。 好在身上并无血迹,不存在外伤。再一把脉,昏迷不醒是因为中了毒。 只是,怀安王府怎么会有皇城后宫才有的禁药软筋散。 软筋散,药似其名,中毒者片刻之间便会浑身无力,深入昏迷几个时辰。这种毒无色无味,药性强烈,哪怕只沾染上一丁半点都会中之。 兰岚正百思不得其解,猛然想到叶沉刚刚说的,秋菊堂进了刺客导致失火…… 一切好似连贯起来。 兰岚立即吩咐叶沉道:“叶沉,速速去正达居取一身王爷平日的衣衫来,切记一定要隐蔽,不可教任何人看见;回来时去到东厢房梳妆台下取我的药箱来。另外叫来巧菱守住静淑园院门,告诉她,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叶沉得了吩咐,知晓事态紧急,一刻都不敢耽搁转身出了厢房。 兰岚也没闲着,动手帮萧昭褪去身上的这身夜行衣。 如果秋菊堂的火真是他放的,以何嬷嬷那个老妖婆的性子,定会在府里掘地三尺地抓那刺客。 这身夜行衣断然不能留。 兰岚正动作间,一封印有朱红色回纹样图腾火漆的信从萧昭身上掉落出来。兰岚拾起信件,上面的“冯嘉亲启”字样吸引了兰岚注意。 萧昭火烧秋菊堂,为的就是这个吗? 只是短短停留片刻,兰岚便将信放回萧昭亵衣内贴身放置。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叶沉也将兰岚所需均取回赶回厢房。 兰岚接过萧昭的衣衫,也不着急穿,只是随意地搭在浴桶旁的衣架上,与自己的衣服放置在一起。 紧接着打开药箱,低头在里面一顿翻找后,终于翻出一个白玉瓷盖瓶。 叶沉眼见兰岚打开瓷瓶倒出里面黑色的小药丸,正与往萧昭嘴里送。 忽然想到什么赶忙制止道:“王妃且慢,江统……江际曾和我说过,王爷多年前身重剧毒,现如今体内仍有余毒,王妃切不可给王爷胡乱用药,会诱发王爷体内旧毒发作的。” 兰岚没有理会叶沉,一把挡开她的手臂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研发的药,不会和他体内旧毒作用的,你别挡着我,等一下何嬷嬷那个老妖婆找上门就来不及了。” 兰岚真是要急死了,她的逍遥丸可解百毒,区区软筋散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起效需要三炷香的时间,如果三炷香内何嬷嬷抢先发现萧昭,就真的露馅儿了。 兰岚心中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将逍遥丸含在自己嘴中,俯身与萧昭嘴对嘴将药送给萧昭。 只几秒钟便完事,叶沉呆愣在原地,看的目瞪口呆,她想拦也无济于事了。 第13章 何嬷嬷丢信 兰岚为萧昭掖好被角,目光一直追随着正在燃烧的香柱,心中急的想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希望这香快快燃去,萧昭便能醒来。 三炷香,只要能拖住那个老妖婆三炷香,只要等萧昭醒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巧菱原本被兰岚抢走了话本子,正气嘟嘟地伏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吃果子呢。 满心期盼着,姑娘沐浴的时候抓紧将话本子看完还给她,她就差一页就能看到结局了。 叶沉这丫头忽然从巧菱身后冒出,气喘吁吁的,一手里垮个蓝色包袱袋,另一只手上提着姑娘的药箱。 巧菱满脸不解,扯住叶沉的衣袖疑问道:“阿沉你不是在西厢房守着姑娘沐浴吗?” 叶沉弯下腰正大声喘着粗气,好一阵才说的出话来:“出事了……王爷……王爷中毒了,王妃现下正在西厢房救治王爷。王妃还让我告知你,守住静淑园大的门,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巧菱看着叶沉一脸严肃的神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沉重地点点头,再没问其他,只小声催促叶沉道:“好好,你快快回到王妃身边照看。外面一切有我。快去。” 叶沉不敢耽搁太久,撂下一句“万事小心”后就急急向西厢房奔去。 巧菱放下手中活计,在院门四周小心张望一番后飞快的关门上栓,守在门后心中惴惴不安,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满天神佛在上,一定要保佑我家姑娘逢凶化吉。 京都的中央大街之上,一尘不染的天境之中忽的卷上滚滚黑烟,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对着空中争相议论不已。 何嬷嬷彼时刚从城中暗线处出来,万事都准备妥当了,现只需回府中等候佳音,太后娘娘交代的事情也算是成了。 她行至中央大街,便也与一众路人一样注意到了空中的异样。 路人中有眼力的人大呼出声:“那好像是怀安王府的方向。”“是怀安王府走水了……” 何嬷嬷站在人群末端,听到这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加紧脚步朝王府走去。 待何嬷嬷赶到秋菊堂,火势已经被扑灭了大半。 丁妈妈带着秋菊堂里的一众小厮、丫鬟,正聚在火势最大、也是最先燃起来的的花厅前。 虽已将火势控制住,但整个花厅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遍地焦炭,房梁坍塌,连一处落脚的好地方都没有。 何嬷嬷看着灰头土脸的众人以及一塌糊涂的秋菊堂,怒火中烧道:“怎么回事,我不过出去了一个时辰,怎么会突然走水?” 丁妈妈见大事不妙,连忙跪下求饶道:“何嬷嬷饶命,小的也不知道花厅为何突然走水。我等一发现火势,就全部过来抢水扑火,奈何火势实在太大、太过迅猛,不消一刻钟就已经燃遍了整个花厅。不过何嬷嬷宽心,好在只燃了花厅,未殃及到秋菊堂的内室和其他几个厢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丁妈妈还在继续说着,何嬷嬷却没心思再听了。丢下还在汇报的丁妈妈以及众人,独自一人向内室走去。 火势起的如此迅猛,却单单只燃了花厅,不对劲,很不对劲! 何嬷嬷进了内室,看身后四周无人,便将内室门从内栓上。接着掀开床榻铺盖,一手用怀中绢布仔细包裹着另一只手,掀开床榻上的暗格,往里一看—— 空空如也。 原本放在里面的太后密信不翼而飞! 何嬷嬷一把瘫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太后娘娘若是知晓此事,坏了娘娘的安排,定会将她处以极刑、五马分尸…… 这可怎么办才好? 何嬷嬷惊的浑身忍不住地颤抖,冷汗湿透了后背。 微开的窗户透过一丝冷风吹在何嬷嬷身上,突如其来的寒意使何嬷嬷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抓住那贼人,将密信巡回。 何嬷嬷眼神一冷,透出寒光,她离开时未防万一,在暗格表面涂了皇宫里才有的秘药——软筋散。 这种迷药药性极强,沾上不消片刻就能发作。 王府这么大,那贼人中了毒,只怕跑不远,定还在这怀安王府内,算算时辰,只怕现在已经毒发在王府的某个角落里瘫软昏迷、不省人事了。 只需要找到这个贼人,拿回密信,太后娘娘自然不会知晓此事,自己便能逃过这一死劫。 何嬷嬷眼力闪过一丝狠辣,等叫她抓住那贼人,定叫他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内室穿出何嬷嬷尖锐的爆鸣,吸引来了正在花厅清理的丁妈妈等人。 何嬷嬷声称有贼人利用调虎离山之计,先火烧花厅,然后盗取了她内室的珠宝,连同“家书”一起不翼而飞。只是那贼人中了毒,逃不出王府。并扬言谁要是能助她寻回宝物,定有重赏;若是找不回来,今日的所有人都要受罚。 众人被何嬷嬷如此一吓,个个心都吊在嗓子眼里,一刻都不敢耽搁,纷纷四散出去寻找可疑之人。 何嬷嬷则是一脸焦急地等在内室。 一炷香的时间后,丁妈妈领着众人再度返回秋菊堂内室门口。 何嬷嬷见人来了,急忙走上前去掐住丁妈妈的胳膊,言语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可有寻到那贼人?” 丁妈妈哪怕被何嬷嬷掐的胳膊生疼,也不敢做声,一脸难为地摇头到:“何嬷嬷恕罪,我等搜遍了阖府上下,确实未找到有何嬷嬷所说的可疑之人。” 何嬷嬷着急地来回走动,向众人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怎么会找不到。那贼人就在府内,你们怎么就找不到?” 丁妈妈等人见何嬷嬷大怒,惊恐地跪倒一地。 再抬头时,正好对上何嬷嬷弯着腰用一双阴毒的眼睛正盯着她。 那眼神仿佛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张着血盆大口就欲将她吞食入肚,幽幽地开口道:“真的阖府上下,掘地三尺地寻了吗?” 丁妈妈被吓地语无伦次道:“何嬷嬷饶……饶命,还有一地未寻,是……是王妃的静淑园,只是王妃她……她正在歇息,院子里的巧菱将我们轰了出来。” 何嬷嬷直起腰身,双眼通红,仰天长笑似癫狂状,话道:“好——,那我们就去静淑园会一会。” 第14章 何嬷嬷作难静淑园 巧菱站在院子里,面带愁容地走来走去。 刚刚丁妈妈带了一众婆子来敲门,说是要进来找寻在秋菊堂放火烧院的贼人。 巧菱借口王妃现正在休息,说什么也不给开门。 因着前段日子丁妈妈在兰岚这里吃了亏走的,深知这个王妃娘娘手段有多可怖。 她们也不敢再强闯,只好作罢。 巧菱将耳伏在门上,真真切切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饶是如此,巧菱还是一刻不敢松懈。 时不时远远看向西厢房的方向,心中满满是对兰岚的忧心。 已经过去两柱香的时间了,姑娘怎的还不出来?不会里面出什么事了吧? 突然院门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将站在院子中央的巧菱吓了好大一跳。 巧菱只感觉大地都震了一下,尘土纷飞间,她竟看到,何嬷嬷手持长剑,身后跟着拿棍拿棒的一众婆子,浩浩荡荡地朝院子里大步走来。 她们……她们竟敢直接将院门踹翻了强闯! 何嬷嬷这个老妖婆这是疯了吗? 巧菱压制住心中的害怕,张开双臂阻住来人,强作镇定道:“何嬷嬷这是想作甚,王妃现下正在歇息,今日不见客。” 何嬷嬷看出巧菱神色上的慌张,眼神中满是轻蔑。并不理会巧菱的阻拦,将其一把推开,直往里走,边走边说:“今有贼人闯入静淑园,老奴忧心王妃安危,特来救驾。” 巧菱双拳难敌四手,对方来人实在太多。 丁妈妈嫌她碍事,直接唤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巧菱死死架住。 巧菱一片混乱中拼命反抗,奈何动弹不了分毫。 丁妈妈等一袭人已经分头向东厢房与花厅走去,巧菱焦急万分,大声叫唤着给西厢房里的兰岚报信。 几个向西厢房走去的婆子,刚一推门,就被重重摔了出去。 叶沉持剑挡在兰岚身前,护住她出了西厢房门。 兰岚身着中衣,身上草草披着一件男子的青竹色山水绣长袍,长发披肩洒落后腰,显然是刚从床上睡醒。 兰岚附掌几声,唇红齿白笑得十分妖孽,道:“何嬷嬷,头一回来我静淑园,就给我带这么大一出戏,真真是好看的紧啊。” 巧菱趁两个婆子不注意,用力地挣开禁锢,飞快的跑至叶沉身后躲起来,告状道:“姑娘,就是她们,强闯咱们园子,你看那地上,门都被踹坏了,得叫她们赔。” 何嬷嬷假笑着半福身状,话道:“王妃,老奴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啊,您可千万别不识抬举。若是被那贼人不小心伤到了,老奴可来不及禀告王爷救治您啊。” 兰岚嘴角上扬,盯着何嬷嬷轻蔑一笑,道:“不劳何嬷嬷遣人通传王爷了,王爷刚刚与我游戏完一番累了,此刻正在西厢房内歇息呢。” 说完还故作无力地倚靠在叶沉身上,一脸抚媚地扶额道:“何嬷嬷请自便吧,我就不招待你了,王爷还在里头等我呢。” “巧菱,叶沉随我进去吧,别在外头阻碍了何嬷嬷捉拿贼人,坏了何嬷嬷的好事。” 兰岚边说着,便带着巧菱、叶沉二人转身进房。 东厢房与花厅搜查的婆子无功而返,何嬷嬷皱着眉头,横剑拦住转身的三人,强硬道:“王妃,可容我先进去西厢房确认一下王爷的安危?否则,老奴心不安呐。” 兰岚大声呵斥道:“何嬷嬷,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扰了王爷清净,责罚下来,就不是你我二人能承受得住了。” 何嬷嬷才不管什么责罚,抢先兰岚一步就欲进去厢房内。 兰岚当然不甘示弱,抢过叶沉手中的长剑与何嬷嬷对战而上。 二人刀光剑影中对战数十回合,兰岚未料到何嬷嬷竟然会武功。 又勉强坚持了几个回合,但是奈何兰岚那点三脚猫功夫,自保尚行,与何嬷嬷对上还差一大截。一个失神受了何嬷嬷一掌,败下阵来,连连后退好在叶沉在身后拖住。 何嬷嬷并不罢休,趁着兰岚空档之际,长剑寒光直直向兰岚面门刺来。 生死攸关之时,兰岚身后的西厢房门骤然打开,一支祥云纹金镶玉簪划破长空,替兰岚挡开了何嬷嬷刺来的那剑。 兰岚感觉突然腾空,然后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当中。 抬头一看,是萧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倒映在他面前,那厮一笑露出一口皓齿,不要脸地道:“爱妃,怎么离开了这么久,本王都等急了。” 说罢也不等兰岚反应过来,打横将兰岚抱在怀中。 兰岚失去重心,只得紧紧环住萧昭的脖颈,萧昭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放大在兰岚面前。 兰岚甚至能感受到萧昭呼出来的滚烫的鼻息,以及萧昭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涨红的一张脸。 兰岚被萧昭看的难为情,将脑袋深深埋进萧昭的颈窝当中。 萧昭得逞地将下巴搁在兰岚的头顶,怀抱兰岚转身走向厢房之中的青纱帷幔大床,留下话道:“何嬷嬷想看就看吧,就是要快些。本王与王妃还有事没办完。” 话语之中极致的暧昧与轻佻,听的兰岚面红耳赤。 这厮,怎么什么都敢说? 何嬷嬷没了阻碍,越过挡在门边的巧菱、叶沉二人,跟着萧昭后脚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内物件一眼就能看尽,除了一张大浴桶,就剩一张大床,连张桌凳都没有。 显然是藏不住人的。 何嬷嬷打消了疑虑,向萧昭拜身就欲告辞,被床上的兰岚叫住。 “何嬷嬷,这就走了。咱们还有账未算呢。” 兰岚双手环抱着萧昭的脖颈,抬头望着萧昭,一脸的委屈道:“且不说她们破坏的院子门,光是刚刚那一剑,若不是王爷出手相助,臣妾只怕现下早就魂归九幽。” 说完便将头埋进萧昭怀中,大声哭泣道:“王爷,这世上哪有奴才欺负主子的道理?臣妾实在是太委屈了,你要是再不给臣妾做主,又何苦救臣妾于那寒剑之下。臣妾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都好过受此屈辱地苟活。” 字字诛心,声声泣血,叫在场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萧昭拢的兰岚在怀中更紧了,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兰岚背后游走,低头看似安慰地附耳私话:“差不多得了。” 这丫头,简直要演上头了。 第15章 兰岚夺权1 兰岚听话地收敛些许,掩面伏在萧昭怀中,肩膀一耸一耸地,只小声地抽泣着。 萧昭一脸纠结地看向正对面站着的何嬷嬷道:“王妃所说没错,何嬷嬷,这回着实是你们太过分了些。本王就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说罢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何嬷嬷仍旧不肯低头,道:“那依王妃之意,该当如何?” 兰岚见机会来了,从萧昭怀中缓缓抬起头来,对着他先是一番挤眉弄眼,而后又瘪嘴看向众人道:“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何嬷嬷您,毕竟您年事已高还要管着诺大个王府实属不易。不如何嬷嬷就先歇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就勉为其难——替您操持王府。” 在场下人们,听见这番话均倒吸一口凉气。 王妃这是,要明晃晃地夺了何嬷嬷的管家权啊! 萧昭嘴角含笑,温柔地看着兰岚,寻思着:这小猫惹急起来可会咬人的。 既这么想着,炽热的手掌忍不住伸上前去抚摸,行至一半又怕惊了怀中的人儿,转而轻柔兰岚的脑袋。 萧昭袖袍宽大,如此一来,兰岚完全被萧昭包裹着,陷在他怀里,有些受宠若惊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只感觉粉嫩的耳垂有些发烫。 “既如此,那就按王妃说的去办吧。” “王爷……”何嬷嬷还想辩解几句。 “我意已决,何嬷嬷莫要再说了,白白惹的王妃不高兴。若还有异议,只管向母后进言去吧,我想母后也定是一个讲理之人,不会黑白不分的。” 萧昭当然是故意搬出太后来压何嬷嬷,她丢了太后的密信,遮掩还来不及,定不会主动找上门去。 何嬷嬷见无可周旋,只能先吃下这个哑巴亏,福身行礼道:“老奴拜谢王妃体恤。既如此,老奴稍后就遣人,将管家钥匙与对牌送至静淑园。” 说完也不管萧昭与兰岚作何反应,旁若无人地转身,带着院子里挤挤攘攘守着的的一众婆子出了静淑园。 巧菱躲在叶沉身后小心地伸头出来,确定何嬷嬷一干人等确确实实走了个干净,才从叶沉身后站出身来,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姑娘,今日真是吓死人了……” 巧菱还准备继续往下说,叶沉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打断了她。 只见叶沉十分愧疚地向兰岚与萧昭方向作揖道:“叶沉没有保护好王妃,使王妃身处险境,叶沉有罪,还请王爷责罚。” 兰岚哭笑不得,心想着叶沉才来静淑园没多久,军营里的那番做派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更正过来了。 兰岚在萧昭怀里挪了挪位置,准备站起身来去伏叶沉。 被萧昭不动神色地禁锢在怀中动弹不了,神色威严地对叶沉说道:“本王将你放来静淑园,你将差事办成这样,本王定是要罚的。” 兰岚听见萧昭要罚叶沉,在怀中不安分地躁动起来,说道:“不可。” 又看了一眼还在西厢房中的巧菱与叶沉,有些不便,说道:“我与王爷还有些私话要说,叶沉你先带巧菱下去吧。顺便叫府医看看有没有受伤。 叶沉心思单纯,还听不出兰岚话中之意,站起身走上兰岚面前去,转个身展示一番:“王妃,我好着呢,没有受伤,您看……” 巧菱疯狂给叶沉使眼色,叶沉不明就里,惊讶道:“巧菱,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眼睛一抽一抽的没完了?” 巧菱快要被眼前这个小憨货给气的翻白眼。 她好心暗示叶沉,她是一丁半点接收不到,反而还说她……抽抽? 巧菱简直没眼看,低着头将叶沉扯出内室,脚步匆忙,边走边说道:“是啊是啊,我眼睛被吓抽了,怎么也止不住。快快陪我一起去找府医吧,再晚点我就要一命呜呼了。” 叶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巧菱急急拉扯出门,一个趔趄,身形晃动差点摔在门槛上。 她两走出门去还不忘给屋内二人带上房门。 西厢房里没了二人耍宝,瞬间安静下来。 兰岚此时还缩在萧昭怀里,莫名有股燥热感,身子有些发烫。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小声说道:“现在没人来,可以放我下来啦吗?” 萧昭挑眉,嘴角含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戏谑道:“我若是不放,岚儿又如何?” 兰岚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 岚儿? 哪怕是在前世记忆里,萧昭也从未这么唤过她。 前世两人三年夫妻,见面甚少,而且每次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兰岚也总是在找萧昭麻烦,发泄不满。 细细想来,刚成亲的那一年,萧昭对她,似乎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哪怕自己做出多过分的事,闯出多大的祸事,都是萧昭在善后。 他甚至不介意自己与裴尽衷…… 兰岚觉得自己亏欠萧昭太多太多,前世今生,都不知该如何去还。 萧昭启指轻弹兰岚的脑门,言语里带了些不满,道:“我正与你说着话,怎的还出神了?” 说话间将兰岚拦腰抱起身来,放其站稳,还顺带理了理兰岚的衣衫裙带。 动作细致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娃。 兰岚吃痛地捂住被弹的脑门,瘪起嘴生气地瞪了萧昭一眼。 模样着实可爱,萧昭又忍不住揉了揉兰岚的小脑袋瓜。 软软的,手感真好。 看到兰岚裸露在外的香肩,眉头微皱。 刚才为了掩人耳目,兰岚才故意穿成这样,虽然内室门窗紧闭,但临近冬季,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萧昭从浴桶旁的衣架上取来衣物为兰岚一一穿好。 兰岚也不躲,就这么站着任他摆弄。 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暧昧。 “你该叫江际去的,没必要试试亲为。”兰岚率先打破了沉寂。 萧昭看了一眼兰岚,继续动作,回道:“江际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就是简单放了把火,岚儿听了秋菊堂被烧,不也挺高兴的。” 兰岚面上一红,他到底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不然怎么能听见她与叶沉的对话。 萧昭好像看穿了兰岚的心思,补充道:“我一直躲在暗处,虽有听到些什么,但眼睛却未乱看,岚儿尽管放心。” 第16章 兰岚夺权2 “那身夜行衣呢,就是我从你身上扯下来那身,你藏在哪了?刚刚何嬷嬷的人进屋来搜,为何没能搜出?” 兰岚着实疑惑,西厢房里一览无余,到底能被这厮藏到哪去? 萧昭终于为兰岚收拾妥帖,也不解释,只拾起兰岚的手掌于衣袖下十指相扣,牵着兰岚走至浴桶前。 将修长、指节分明的大掌伸入水中撩动水波荡起褶皱,饶是过了有些时辰,水中还是温热的。 淌开漂浮在水面上艳红欲滴的玫瑰花瓣,黑色的夜行衣就从水中漂浮显现。 居然是藏在这里。 可是——这是她用过的浴桶啊,快快将手拿出来! 兰岚在心中疯狂咆哮。 萧昭将水中花瓣复位,夜行衣又被遮盖住消失不见。他取来衣架上一张白丝帕擦干净手上水渍,看向兰岚的眼神带了一些探究的意味,问道:“我倒从不知岚儿还会医术,不知师从何派?” 兰岚没想隐瞒萧昭,道:“母亲会医,我身上的本事全是她教授的,在嫁给父亲之前,母亲一直四处行医,甚至还有自己的成药铺子。只是母亲去世的早,我学的不精。” 说着头却渐渐低了下去,看向水面上漂浮的花瓣。 “如果母亲还在世,定能医好你所中之毒。” 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忧伤。 萧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将其带入怀中,轻拍后背以安抚。 兰岚靠在萧昭怀里,思绪轻松了不少,还有一事,她必须要弄明白。 “那封信,你打算怎么处置?” 萧昭没有正面回答兰岚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拿取衣架上自己的衣物,道:“什么信?” 兰岚抬眼神色复杂地看着萧昭,不过也只一会就扭过头去。知道萧昭是在故意装疯卖傻,也不拆穿他。二人对此事闭口不谈,心照不宣,都有自己的思量。 恰好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江际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王爷王妃,天色将晚,是否需要传膳?” 兰岚看着萧昭的眼睛,有些赌气地回应道:“不必传了,你们王爷想回正达居用。” 声音不算洪亮,但足够坚定,不容他人拒绝。 说罢,三两步走到门边打开门,将门口江际着实吓一跳。 兰岚嘴角一提,朝门外作送客状:“请吧王爷。” 萧昭明白过来自己是惹的这个小祖宗不高兴了,急着赶人。 萧昭在兰岚与江际二人注视下,缓缓步出房门,还未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朝着兰岚道:“下次,下次本王一定陪爱妃用膳。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也不管兰岚是何反应,欢欢喜喜转身出了静淑园。 再走晚点,只怕要被兰岚要生气将他二人撵出去。 二人出院门的档口,正好巧菱与叶沉一同从府医处出来,撞上二人离开的背影。 还在疑惑萧昭怎么不等用过晚饭再回。 萧昭、江际二人挑了一条偏僻的石径小路路回正达居。 走至小路深处,萧昭双手背于身后,放缓了脚步,问江际:“可有跟到什么线索?” 江际犹豫了一下说道:“小的一路跟着那斗篷女子,她出了王府后,并未停留别处,急急回了宫。小的恐打草惊蛇,跟到宫门口也就没跟了。不过,小的抓住机会与那女子拿过一次照面。虽然她面纱蒙面,但是左眼眼角处有一个小小泪痣很是显眼。” “左眼的泪痣?” 萧昭皱眉,停下脚步回忆了一番,着实没有什么印象关于一个有左眼角泪痣的宫内女子。 “盯住秋菊堂,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来报我。何嬷嬷此番丢了信,定是要交差的。” 话刚说完,二人便注意到,不远处燃起熊熊火光,在夜幕中格外显眼。 “王爷,是秋菊堂的方向。” 江际站在萧昭身后开口道。 萧昭长身玉立,双手负于身后岿然不动,摇摇头嘲笑地说道:“明日为何嬷嬷在王府里另寻一处居所吧,她的秋菊堂,怕是要烧的没法住了。” 江际心有疑惑,不禁问出声来:“王爷,小的不明白。白日里您放的火,不是已经被扑灭了吗?现下怎么又燃了起来,难不成王府里还有别的人趁火打劫?” 萧昭戏谑道:“明日一早,你先去领了十板子,再去办何嬷嬷迁居的事。” 江际大呼冤枉:“王爷小的怎么又要领十板子,小的也没做错什么呀。” 萧昭头也不回地笑着说道:“因为你太笨了,要叫你长长记性。” 江际叫苦练天,早知如此,便不多这一嘴了。 秋菊堂内,丁丁妈妈带上一众丫鬟小厮提桶赶来。 熊熊大火发疯似的吞噬着周遭的一切,房梁与火焰结合发出“啪次啪次”的声响。眨眼间内室轰然坍塌,灼热的的气浪迎面扑来。 何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丁妈妈身旁,像是从无边地狱之中踏火而来的幽灵,使人见了都要不由自主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丁妈妈被坍塌的房屋吓退后两步,恰好发现身旁的何嬷嬷,忙躬身行礼,惊慌地道:“嬷嬷息怒,这火起的蹊跷,明明白日里已经扑灭了……” 丁妈妈摸不准何嬷嬷的心思,不敢过多言语。 何嬷嬷沉视眼前无情燃烧的大火及奋力扑救的众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兰岚今日诸多事情下来,着实身心疲惫,晚上连饭都多用了两碗。 三人合力,很快就将静淑园收拾干净。那些打杂坏了的物件,叫叶沉统统堆在院子里,明日送到秋菊堂里去,好叫何嬷嬷赔偿。 静淑园东厢房内,叶沉正在为兰岚整理床榻。 过了霜降之后,晚上室内温度比往常低了不少,火盆里银火炭燃的正旺。 巧菱将前几日门房新送来的粉色苏绣芙蓉锦被搬了出来,里头裹了结实的鹅绒,盖起来既保暖又不厚重。 兰岚身着米色缎面亵衣,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巧菱拆卸头上的配饰,双手勉强支在台面上,一双眼皮十分沉重。 真困呐! 巧菱有话想说,但透过铜镜看到兰岚的瞌睡虫,想了想又憋了回去。她心疼兰岚今日遭的这些许多事,出阁前尚在侯府的时候哪里有这些闷心窝子的烦事? 兰岚瞌睡的不行,脑袋左右摇摆着已经不听主人使唤了。心中的忧思使巧菱叹了一口气,被在床榻间忙活的叶沉注意到。 叶沉转身看了眼巧菱,她想去拍拍巧菱的肩膀安慰安慰她,但是她嘴笨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只好转身作罢。 第17章 丁妈妈上门 兰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出了东厢房门一看,巧菱与叶沉已将昨晚收拾堆砌在院子里头的东西,按照她昨天的吩咐处理掉了。 兰岚简单洗漱一番坐下来用膳,许是看在昨日兰岚胃口大开的缘故,今日小厨房准备的早膳格外的丰盛。 鸡丝烩面、百合羹、葱油饼、麻团、枣泥糕等等,小小碟子摆了小半桌。 兰岚起的晚了些,此刻肚子早就咕咕作响在唱空城计,面前色香味俱全的一桌美食看的她食指大动。 泛着金黄色油光的鸡丝烩面汤汁浓郁,成条状的鸡丝鲜嫩无比,面条更是软烂入口即化,兰岚没一会便已经下肚大半碗,可见是真饿着了。 兰岚一边吃着一边听巧菱幸灾乐祸地讲早上看的秋菊堂的笑话。 巧菱与叶沉将园中的一堆破烂,向门房处寻了一辆轻便的小推车,二人一起将其推去秋菊堂时,秋菊堂正忙着搬院子,乱作一团。 何嬷嬷知道她们二人来意后,脸黑成了锅盔似的。 但是谁叫是她自己昨日亲口答应了兰岚赔这些的,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咽了这哑巴亏。 差使丁妈妈赶紧取了足数的银两打发这两个丫头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兰岚眨了眨眼睛,咽下口中的东西,慢慢问道:“怎么突然要搬院子,是王爷的意思吗?” 巧菱连连点头道:“是王爷的意思。姑娘您昨晚睡得早不知道。昨日王爷离开院子里不多久后,秋菊堂那边不知怎的,又走水了,火势较白天的还要大些,连着烧了内室和两个耳房。现下已是彻底不能住人。故而王爷发话了,另外在府中寻个院子给何嬷嬷居住。” “不过姑娘您放心,早上我与叶沉去看过了,何嬷嬷的新院子离咱们静淑园可远着了。以后要找麻烦都要掂量一下路程了。” 兰岚被巧菱逗笑了,连呛了两口,吓得巧菱连连找水拍,一阵背手忙脚乱。 兰岚挥手让巧菱别忙活了,越帮越忙,她只是呛住了,缓缓也就好了。 等了一会兰岚舒服些了,才继续用膳。 巧菱看兰岚没什么大碍了,还是吃得正香,才继续说:“不过姑娘,秋菊堂这火实在着的蹊跷哪有一个院子一天里连着着两次火的,闻所未闻。到底是谁与何嬷嬷有如此深仇大恨?着实令人心生敬佩。” 兰岚闻言摇摇头,慢慢说道:“怕只怕,未必是他人的手笔。” “啊?”巧菱更不解了。 不是别人做的,总不可能还是她自己吧。谁会愚笨到烧自己的窝。 巧菱想不通,兰岚却会心一笑。 何嬷嬷这是准备釜底抽薪。她那日气势汹汹地来静淑园拿人,甚至不惜做了血溅静淑园的打算,可见所丢失之物重要非常。 只是这遮掩之法,实在是算不上太高明,随便问了秋菊堂的一个婢子,也能知道两场火的时间对不上,一前一后隔了好几个时辰,必是有蹊跷在里头的,顺藤摸瓜便也能知晓了。 不过,何嬷嬷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会让她如此惧怕。 会是宫里的人吗?是她的前主子当今的太后娘娘?还是哪位记恨萧昭在心的贵人? 亦或者是在外头的仇家? 萧昭在北境戍守的那些年,桀骜不驯、我行我素惯了,得罪了朝中不少的人。 前世重病在床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朝中大臣的弹劾堆满了太后的议政厅,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坏说什么,更有甚者上门来借着探望之意冷嘲热讽的。 兰岚那段日子没完没了的应付这些事,直至萧昭去世,身心憔悴,看着都老了好几岁。 兰岚垂眸轻轻吹散百合羹上的热气,将思绪剥离出来,不去想那些前尘往事。 叶沉从西厢房那边的游廊上走过来传话,说是丁妈妈奉何嬷嬷之命过来兑现诺言。并且非要当着兰岚的面交与。叶沉将其安排在大厅内候着。 兰岚闻言没有立即要起身的意思,相反,仍是不紧不慢地吹着羹水上盘旋的热气,轻声道:“我知道了,用过膳后便去一见。” 兰岚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送的管家钥匙与对牌来了。 不过就遣了一个下人过来送,一点都不将她这个王妃、王府的当家主母放在眼中。 如此那便多等上些时间吧,秋菊堂总归是丫头、婆子众多的,少丁妈妈一会也无甚关系了。 叶沉将丁妈妈领进静淑园大厅后就走了,期间除了一个八九岁、刚留头的小丫头偶尔上前来奉茶,许久未见有人过来。 丁妈妈多次问过,小丫头什么也不知道,只说叫她再耐心等候片刻。 现下茶水都喝了三四盏,王妃还是未现身,三四盏茶的功夫,就算是用午膳也该用完了。 何嬷嬷那边新搬了院子,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要忙。她来这静淑园送物件,许久未归,耽误了手上的活计,又怕遭受何嬷嬷的责骂,是以心中越来越急了。 终于又一盏茶水下肚,,丁妈妈决定不再等下去,不顾门口小丫头的阻拦,就要出了大厅去。 小丫头刚来不多久,只知道园子里的姐姐交代她要留住丁妈妈久些时间。 现下实在拖不住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兰岚身着蜀锦织就的镶银边月白绣花披风,领着巧菱从游廊上过来了。 只见那小丫头死死拖着丁妈妈的膀子不肯松手,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人,倒是有一股子不肯输的韧劲,不禁多看了那小丫头两眼。 取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巧菱,在顺手接过早已准备好的热茶,是前段时间萧昭让江际送过来静淑园的,今年新出的信阳毛尖,水是一直在小炉上小煨着的。 兰岚轻轻杯中漂浮的浮沫,露出翠色的茶汤,慢慢说道:“丁妈妈,,外头风大,何不多吃两盏茶再走,也不耽误这一会了。” 丁妈妈袖下藏着的手紧了紧,有些难为情地回道:“王妃赎罪,实在是何嬷嬷现在新搬来处院子,院中事务繁杂,奴婢还要赶着回去。” 边说边将手中的一个四方四正的紫檀木方盒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递给兰岚。 兰岚仍旧是坐在太师椅上一动未动,巧菱代步上前,捧接了过来。一个做工精细的紫檀木小方盒,周身散发着点点檀香。 巧菱一手捧着方盒,在兰岚前方稍稍侧身挡着丁妈妈的目光,打开方盒。 兰岚朝里看一眼,确实是管家钥匙与对牌无疑。 兰岚朝巧菱点点头,巧菱便捧着紫檀木方盒移步内室去了。 第18章 金兰 丁妈妈见事已办妥,正准备福身告辞,却听到兰岚开口说道:“一大清早就听到你们秋菊堂闹闹哄哄地搬家什,听巧菱说,是昨天傍晚回去的时候,火莫名其妙又起了,可确有此事?” 丁妈妈一点都不意外兰岚会这么问,昨晚的火势闹得那么大,想捂住都难,况且何嬷嬷也没有想要她隐瞒的意思,她笑着接话道:“回王妃的话,确有此事,大概是昨日白天的火没灭磁实,天干物燥的,下人们没注意便又燃了起来。” 兰岚定然知道丁妈妈所说之话不真,虽然来的时候,是想从丁妈妈嘴里套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但也没抱多大期望。 丁妈妈没有多做停留,借口还有别的活计急急出了静淑园。 待丁妈妈出了大厅,巧菱也从内室出来了,走到兰岚身边附耳说道:“姑娘,奴婢查验过了,钥匙与对牌都没问题,盒子奴婢已经处理了,一把火烧了” 兰岚点头道:“烧了就好,可千万要当心火烛,别像秋菊堂似的,咋都不剩了。” 巧菱听出来兰岚的画外音,咯咯地小声笑着。 兰岚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伸了个懒腰,荒废了大半天,该去办正事了。 巧菱跟着兰岚一齐出了大厅,还未走到大厅门口,兰岚好似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将正在大厅里收拾的残局的小丫头唤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从未在府中里见过你?是何时入的府里?” 看着岁数不大的丫头,应该是府里新买进的,啥也不懂,来到兰岚面前跪在地上行叩拜大礼。 兰岚叫她起身回话,那丫头便直起身来端正跪好,垂头不敢看兰岚,细声细气地道:“奴婢名叫贱兰,父亲早亡我随母亲改了嫁,母亲没两年也病死了,继父嫌弃我是个丫头片子,吃的也多,趁我睡着将我买给了住在家后巷里的牙婆子。后来就被转卖到府里了。外院的高管事,安排奴婢每日过来打扫静淑园内外。” 贱兰心里十分忐忑,她是第一天来静淑园干活,高管事走的时候交代她,院子里的贵人喜清净,不喜欢无关人等在园里停留太久,惹的贵人不高兴是要吃板子的。 贱兰也不想守在大厅里的,她本已经干完手上的活计准备离开了,院子里一位叫叶沉的姐姐拦住她去路,叫她先留下来伺候,她初来乍到,也知道贵人院子里的丫鬟大多有力气有手段,她不敢得罪。 兰岚点点头,又继续问道:“刚刚那个妈妈,你可认识?” 贱兰摇摇脑袋,低声说道:“回王妃,奴婢刚来府里,识得的人不多,并不认识那位妈妈。” “哦?”兰岚听到更有兴趣了,“既是不认识,你又怎敢上前拉扯阻止,你不怕她吗?” 贱兰想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奴婢心里是怕的,但是叶沉姐姐吩咐过,要奴婢将其看住在大厅之中,奴婢虽然惧怕那位妈妈,但是更惧怕没办好事惹的主子生气,故而才敢上前。” 兰岚似乎是很满意这个回答,道:“听你言语,可曾读过书?” 贱兰点头答道:“回王妃,奴婢的父亲没去世之前,是镇上的私塾先生,奴婢跟着父亲读过千字文,识得一些字。” 兰岚绕着贱兰走了两圈,仔细打量着这个小丫头,心里暗想:会识字,那倒好办很多。又问道:“建兰是哪两个字?” 贱兰听见,头垂的更低了,声音小的似蚊般,说道:“回王妃,是卑贱的贱,兰花的兰,是奴婢的继父给奴婢取得。幼时父亲只唤我乳名兰儿,父亲去世后,奴婢便没有名字,只有乳名。” 兰岚听着,心里沉沉的,竟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问询道:“我不喜欢你这个名字,给你取一个新名字,便叫做金兰吧。今后就留在我这静淑园,你可愿意?” 贱兰本以为会遭受到贵人的轻视,她这名字,确实上不得大雅之堂,也因为这个名字得了不少的笑话。 但听到兰岚这么说,瞬时红了双眼看向兰岚,道:“奴婢愿意,谢王妃赐名。” 金兰自然是十分愿意来静淑园的。外院的丫头不比内院,每月工钱只有二两,少不说,活计也是又累又重,外院最多的是一些膀大腰圆的婆子,她豆芽菜一般的瘦弱身段,总是会受欺负,时时饭都抢不过。 她曾听那些外院的粗使婆子们闲话过,内院的丫头不仅有五两的月银,逢年过节能去门房领当季的新衣,心善的主子还会时常给些赏赐。 能有机会留在内院,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况且王妃还不嫌弃,为她取了新名字。金兰,金兰,真真好听。 金兰高兴地向兰岚连磕好几个响头。兰岚将她扶起身,笑着说道:“再磕下去,蠢笨了我可不要了。” 金兰千恩万谢地起身,得了兰岚给的腰牌,欢天喜地地去外院找高管事安排去了。 兰岚则是带着巧菱直奔王府库房。 一路上,巧菱好几次看向兰岚欲言又止,兰岚见她实在憋得慌,说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巧菱这才敢开口道:“之前王爷送过来不少的下来,姑娘您一个都未看上,今天怎么突然要了这个黄毛小丫头,恕奴婢眼拙,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兰岚也不急,去库房尚还要费些脚力,便慢慢说给巧菱听:“倒不是看上她有多机灵,只是欣赏她有一份过人的胆识罢了。初来乍到,见到比自己年长的婆子没有畏惧,还能记住主子的吩咐尽力办事,可见不是个胆小惧事之辈。好好栽培,将来也能为我所用、替我办事。” 巧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静淑园能多些人手也是好的,平日里就只她与叶沉,园子里事物繁多,只她二人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兰岚与巧菱行至库房,高管事正在里面训斥犯了错的下人。 兰岚并未着急进去,而是驻足门边看了好一会。 高管事看上去约莫近五十的光景,瘦高身材,留着山羊须,身着一身石青色外衫,双手背在身后,骂起人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面前几个做错事的小厮齐齐站成,垂头捏耳一声不吭。 第19章 盘算 兰岚对这个高管事记忆深刻。 前世何嬷嬷离奇溺水身亡后,兰岚顺理成章拿了管家钥匙与对牌,接管了府中的大小事务,终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主母。 却也遭受了颇多阻碍。府中一些下人看她年纪轻轻,对她的安排并不是全然服从。 其中就包括这个高管事,因着她与裴尽衷的那些丑闻,对她更是嗤之以鼻,常常与她对着干。那时候萧昭奉命去泉城调查水患赈灾一事,也无暇顾及她。 后来萧昭离世,兰岚又嫁裴尽衷。前往库房清点备嫁之物时,被高管事手下的一个小厮无意冲撞到,摔碎了一件十分精致好看的珐琅彩圆盘摆件。 这件珐琅彩圆盘摆件是她当时特意寻来想送给裴尽衷的,偏偏叫那个不长眼的小厮如此冒失行事坏了她的好事。 那时兰岚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满心想着自己终于得嫁心爱之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着人将这小厮抓住一顿好打。 高管事听说了特地前来求情,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不为别的,只求兰岚能看在他多年为王府劳苦功高的份上,放这个小厮一条活路。 谁知兰岚非但不领情,反而嘲讽高管事。后来那个小厮被活生生打断了双腿扔出府区。 而高管事自那件事后,对兰岚怀恨在心,没多久就联合府里其他几位管事一起请辞,还带走了铺面里不少的能人巧匠。着实给当时的兰岚找了不少的麻烦。 高管事训完了下人,转身发现兰岚正站在门口含着笑看他,一时之间有些窘迫,连忙上前作揖道:“王妃安好,几个新来的小厮犯了错事,奴才正在教训他们,不曾想怠慢了王妃,还望王妃恕罪。” 说完横着眼看向守门的小厮,不威而怒。 门口的两小厮头垂的更低了,面露惊慌之色,心中忐忑不已。 兰岚抬手免了高管事的礼,笑着道:“不怪他们,是我做主不让他二人出声的,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我等上一会也是无妨的。” 话虽是这样说,但兰岚好歹也是王府的女主子,高管事自然是不敢有所轻视, 毕恭毕敬地将兰岚迎上屋内的主位上去,再使有眼力的小厮端上来冲泡好的热茶与点心果子。 听闻这高管事本是京都中一家丝绸铺面的掌柜,铺面在他的打理下是井井有条、财源广进的。 奈何东家的儿子好赌,气死了东家,还将东家遗留下来的家产输个精光,其中就包括那家经营尚好的丝绸铺面。 新东家将他们这些老手统统赶走,用了自己的人。高管事也是几经波折,才投身王府谋求生计。 这样精明的一个人,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兰岚此次来所为何事。还不等兰岚开口,便自己先将周围小厮都打发下去,而后将府中的账册及库房名录翻将出来,双手奉上。 兰岚接过账册,越往下翻脸色越发不好。 诺大一个王府,开销之大令人咂舌。纵使有田庄、铺面的营生维持,但也多是入不敷出的。 特别是今日秋菊堂大火之后,府中修葺,耗费的人力物力,也是需要银钱的。 高管事告诉兰岚,库房之前一直是何嬷嬷代为打理,吃穿用度秋菊堂那边一向都是要用最好的。 近些年来生意越发不景气,好几个临街的旺铺,现都只是在勉强支撑罢了。田庄、铺面的营收,也大多被何嬷嬷拿来贴补她秋菊堂用度了,现如今王府里能支使的现银属实不多。 兰岚在心中骂过何嬷嬷千百回了,那个老妖婆平日里吃的用的,她这个正儿八经的王妃都比不上,就这样还每天给她找气受,真是太可恶了。 兰岚愁眉道:“我听闻高管事在来王府之前,实在外头做掌柜的,且经营极好。那依高管事之见,这些铺面可还有转圜的可能?” 高管事苦笑道:“王妃您有所不知,这些临街铺面原先也都是经营极好的,只是好几个掌柜都因与何嬷嬷意见不合,被迫走了。” “后来的这些掌柜,都是何嬷嬷的亲信,平日里都是在铺面里吃喝杂耍、耀武扬威的,心思全不在经营上,日子一场,老客都跑的差不多了,营生自然而然的就差了。” 高管事说这话时,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心中着实惋惜。 兰岚蹙着眉听完这些,心中已有了几分思量,问高管事道:“既是何嬷嬷手底下的人经营不善,直接换掉岂不省事?” 高管事连忙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万万不可,王妃有所不知,这些铺面掌柜全是一丘之貉,平日虽说无所交集,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辞退了其中一个,便会鼓动着其余好几个掌柜一起走,还会带走铺面里的老手,这才是得不偿失啊。” 兰岚点头,面露愁容,前世高掌柜便就是这般做法,仓皇之下根本来不及找那么多合适的掌柜管理铺面。处置不当便会导致铺面关张大吉。 兰岚若有所思,问道:“高管事,现如今府中或者铺面上,可有别的合适的掌柜人员?没有的话,现在开始培养,可来得及?” 高管事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答道:“府中倒是有几个人选,但多少缺乏了些实干经验。如若能有一精明能干之人辅佐引导,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高管事又向兰岚举荐了府中几位能干之人,兰岚全认真听着、仔细考量。 虽然她对经营铺面一事不善了解,但有高管事为她把关,确实能省去不少功夫。 只是高管事现如今已不再年轻,再者他还要负责府中外院的大小事宜,实在分身乏术来管理外头的铺子。 至于去哪寻那个精明能干的领头掌柜?兰岚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又坐了一会,等高管事将所举荐之人名录拟好,兰岚便带着巧菱回静淑园去了。 回到静淑园里,金兰已经安排妥当。叶沉让其住在离东厢房最近的一件耳房,这样更方便照顾到兰岚的日常起居。 叶沉将兰岚迎进东厢房后,献宝似的拿出一个雕花螺钿小盒来。兰岚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全是地契、银票。 兰岚仔细翻看了一番,好几家京都有名的酒楼与钱庄。 巧菱更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第20章 回门 “叶沉,这这这,这些都是你的吗?你何时变得如此有钱?还是说你本就如此有钱,只是一直瞒着姑娘与我?” 叶沉听后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王妃、巧菱你们误会我了。这些不是我的,是王爷叫我转送给王妃的。” 兰岚不解地看着手中的地契,萧昭,为什么突然送她这些? 将这些又重新放回盒中盖好,问道:“他可有叫你带什么话?” 叶沉摇头否认道:“王爷将东西给了我便叫我离开了,并未说别的。” 兰岚猜不透萧昭这么做的意图。她也不想去猜。 比起那些,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再过多两三月,等将近年关,京都便会遭受一场声势浩大的难民潮。 今年受雨水的影响,位于护城河下游的泉城遭遇水患,河水决堤冲毁了大批的农田与房屋。 虽说朝廷第一时间下派了官员在当地组织赈灾,但不知中间哪里出了差错,这赈灾款并没有真真切切落到百姓手中。 当地的居民饱受其害,寒冬里为了寻求庇护纷纷涌进离泉城最近的京都。 一时之间,竟然带动了京都的米价疯涨,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倾尽家财也只能够买小半袋的粮食,吃完了自己的便开始相互之间争抢…… 皇上大怒,为了调查泉城赈灾款到底进了谁的钱袋子,秘密派萧昭前往泉城。 后来泉城爆发疫病,萧昭一行人虽死里逃生回到京都,但自那以后,萧昭的身体便开始每况日下,体内旧毒频繁发作,人也就这样一日不如一日了。 兰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如果当时能够阻止萧昭去泉城,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萧昭一进静淑园便看见了兰岚,躺在她那张黄花梨高枕卧式摇椅上,晃荡的摇椅在一片金黄色落叶中犹如一叶海上扁舟,随波飘摇,似乎一个不当心就要侧翻去葬生海底。 兰岚还在想着,突然面前凑过来好大一张鬼脸,是萧昭从她身后蹑手蹑脚地绕了过去,趁兰岚不备扮鬼吓唬她。 兰岚着实被吓好大一跳,噌地从椅子上坐起身,调转过身去一看竟是萧昭这个讨厌鬼。 怪萧昭一声不响地吓了自己,生了气,抄起身侧的东西,看也没看就朝萧昭扔了过去。 萧昭贱兮兮地赔着笑,将投掷过来的东西稳稳当当地接住,是那把米色纱贴绢红鲤戏莲叶图檀木雕花柄团扇,萧昭之前在静淑园里见过的。 兰岚还觉得不解气,嗔怪道:“下次再这样吓唬我,我定将你打出去。” 说完又觉得这么说委实太不妥当,萧昭这么说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婿,但是已经说出去的话又怎好收回,故而有些不自在地又将话题扯开了:“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萧昭还是那一副笑脸模样:“想你了,便过来看看你,晌午我叫叶沉给你带了东西,你可有收到?” 萧昭是知道兰岚脾气的,她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罢了,哪怕是真的怒了,心里也是舍不得将他赶出去的。他也就没把刚刚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说起萧昭送的那些东西,兰岚神情有些难为地道:“你送我的那些实在是有些贵重,我正在想着要怎么退还给你,正想着,你便来了。” 萧昭闻言,摆出一脸不屑的模样说道:“王妃可放心用着,是外头一些不长眼的,嫌家里钱多没地方花,况且,送上门来的东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一番话下来,兰岚更惊讶了,是谁竟然那么大手笔,光是那个盒子里的地契就不止千两了;更别说其中的好几家铺面营生,都是京都里叫的上名号的,每日进账都不止千两了。 兰岚挑眉问道:“既是来历不明之财,你也敢用来送给我,就不怕我拿去惹出什么祸事来?” 萧昭不以为然道:“就那些小角色,对我而言尚且构不成什么威胁,我闲来无事耍着他们玩罢了。” 兰岚摇摇头,为萧昭口中那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倒霉蛋默哀一秒。 兰岚想起刚刚自己所忧虑之事,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正想找你的,我有话同你说……明日,我想回一趟郡康侯府……” 萧昭有些意外,想回母家这一事,从兰岚口中说出来,着实怪怪的,不动声色地问道:“挺突然的,可是有什么事?” 自从几个月前兰岚的庶妹兰岑在王府丑闻一事后,流言遍地开花,兰岚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半点相助之心都无。 此刻她要说是想念家中亲人想回家看看,萧昭觉得不大可能,那么就一定是为了别的事。 兰岚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很大的事,只是回去一趟拿回一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萧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些你安排就是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可直接使叶沉来告诉我。”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兰岚不开口,萧昭也没有主动再挑起话题。 终于萧昭坐累了,准备走了,兰岚想了想又将他叫住,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干出一些不符合常理之事,你当如何?” 萧昭也被兰岚问愣住了,不符合常理之事?近来兰岚做的,捉奸、替他隐瞒纵火、与何嬷嬷刀剑相向……哪件又符合常理了? 当即脱口而出道:“那又如何?王妃有什么想做的只管去做便是了。” 说罢便出了院子。 兰岚其实问完便有些懊恼了,鬼使神差般的怎么说了一句这样的? 傍晚时分,巧菱在东厢房替兰岚准备明日回侯府要准备的东西。 兰岚思前想后,将院子里其余三人都召集过来东厢房,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这趟回侯府只怕会引起不少的纷争,叶沉会武,带在身边便宜行事些。 巧菱需要替她去探访王府在京都中的个个商铺,只不过巧菱一个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兰岚特意向萧昭借了人来做陪。 至于金兰,来院里已有小半月,兰岚观察之下,发现她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院子里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 若非传召是从不主动挨近东厢房来,平日里也甚少同其他院子里的丫头说七道八的,可见办事是个有分寸的。 便想安排她去同外院的高管事学习管账经营。 第21章 回门前的安排 对于金兰,兰岚有自己的私心。王府名下的铺面不少,与这些掌柜的来往其中门道颇深,对于他们,她并不是全然信得过的。 故而就想,如果身边有个贴身的人能深谙此道的话,那便能少去许多麻烦。 金兰虽然年幼,但会识文断字,且胜在在性子沉稳,不骄不躁。 打定主意后,兰岚就让三人散了下去。 叶沉闷了好些日子在静淑园,终于能有机会跟着王妃出府去放风,高兴都来不及。金兰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何让她一个小丫头学这些,但心想她这么安排定有她的道理也就没有多问了。 两个小丫头都欢喜的出来东厢房。 唯独巧菱,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挪不开步子。 等前面二人都走了,才小心的靠近兰岚,双手轻拉兰岚的一侧衣袖,晃荡着撒娇说:“姑娘,为何你让叶沉陪您回侯府,却遣派我去巡视铺子,我两的差使不能缓一缓吗?” 自从兰岚重生之后,许是上一世巧菱因为她而被裴尽衷残忍杀害的缘故,对巧菱不像是个下人,更像是个妹妹。 兰岚将巧菱拉过跟前来,小小的个头,还不到兰岚下巴,不争气地点了点巧菱的额头,一番宽慰道:“你呀你,谁家丫头能像你这般?没大没小的。你当我带叶沉回去侯府游园的嘛?那个吃人的地方你又不是没去过,回去了免不得喊打喊杀的,叶沉会武功必要时尚能自保。你跟着我回去只怕是要吃亏。” “再说了,我安排给你的也是顶顶重要的活计。我还向王爷求了一个高手与你同行,若有不测,必要时是能保你安全的。” 巧菱瘪这个小嘴,显然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情愿在的。她总觉得,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分走了姑娘对她的爱护了。 兰岚见哄不好了,将手边的一碟梨糖果子全给了巧菱。小丫头见糖眼开,一下子又忘记了这些伤心事,笑眯眯的捧着糖果子下去了。 兰岚看着巧菱心满意足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哭笑不得。巧菱跟在她身边多年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喜怒形于色,性格又大大咧咧,是很容易在外头吃亏的。 兰岚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也早早熄灯歇息了。 入了深夜,除却正在巡逻的府中家丁,怀安王府里一片静谧。 唯有正大居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似乎是在等着些什么。 萧昭坐在内室,还是傍晚时分去见兰岚时穿的那身苍青色暗纹宽袖长袍,双手随意地搭与腿上,转动着指间的白玉翡翠戒指。 面上阴阳晦暗,目光看向跳跃的烛火处沉思良久。 沉闷的一声“吱呀”打破了这份黑夜之中的静谧,内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夜行衣装扮、手持佩剑的蒙面男子,进门的间隙带进来一阵寒风,惹得屋内烛火好一阵晃动。 之间那蒙面人进入内室后又迅速关上门,朝上座的萧昭作揖一番,撤下黑色面纱,来人竟是江际。 萧昭仍旧是一副沉重面容,问道:“可是那个叫冯嘉的人有线索了?” 开口言语间,面前的空气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转瞬又消逝于眼前。如此安静的内室,江际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音。 江际点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量,小声说道:“回王爷,是泉城下江阴县的一个小小主簿。更准确的说,是知州了,任命书已经在路上了,想必不日便会到江阴。据说是这个小主簿检举揭发了泉城第一世家沈家贪污朝廷赈灾款项的罪证,立了件大功,恰好泉城知州一位突然空缺,经由知府举荐,便顺理成章坐了上去。” 萧昭将手中得白玉翡翠戒指摘下,对着烛火仔细端详,烛火照映下通透的戒指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继续。” 江际挺直了身板,萧昭内室之中银灰炭燃的正旺,他才稍稍站了一会便觉的有些微微出汗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空出位来的前任知州也是巧的很,冯嘉检举罪证的第二日,就被其家人发现无端暴毙于家中书房。说起举荐冯嘉的这位知府,王爷您也认识,便是前几日与您相约醉仙楼,送您贵礼的陈科礼。” “陈科礼?” 萧昭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名字,收回目光再看向江际。 陈科礼这个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他送的那满满一盒子的地契、铺面,兰岚还挺满意的。至于他所求之事,萧昭倒是全然想不起来了。 这不能怪他,萧昭当时正在戏园子里看戏看的正入迷呢,这个人莫名其妙坐到他身侧又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话,萧昭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他说的话是一个字都未听见。 不过,这个冯嘉是如何能同久居深宫的太后牵扯进去?有意思,事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萧昭又继续问道:“皇上那边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信过来了?可有去打探什么原因?” 江际皱眉答道:“荣妃娘娘最近缠的皇上太紧,皇上每每向送信时总是受碍。” 萧昭冷哼一声说道:“王妃明日要回郡康侯府,让叶沉借机将此事传信给老侯爷,荣妃,也该歇息一段时间了。” 江际有些不解,问道:“王爷,明日王妃回门,您不跟着一同去吗?” 萧昭摇摇头,继续说道:“何嬷嬷丢了密信,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我” 还有,王妃托我找人跟护她的丫头去京都寻访铺面。你就跟着走一趟吧。” 办的什么事需要他这个一军统领作陪?江际没敢多问,应下了这件差事,间萧昭没有其他的交待便转身出了内室。 内室的木门重新被合上,隔绝寒冷与温暖两个世界,凛冽的冷风灌进江际的脖颈,冻得他禁不住一个激灵 江际打了个哆嗦,脑袋算是给冻清醒了,心里想着:是谁都好,千万不要是巧菱那个丫头,她又凶又泼辣的,实在是招架不住哇。 一晚上很快过去,不只是不是换了炭火的缘故,昨夜兰岚睡得十分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巧菱天微微亮便端了铜盆热水来伺候兰岚洗漱。 这是兰岚自嫁给萧昭后第一次以怀安王妃的身份回母家,所需准备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门户小厮早早地套了马车等候在王府门口,一应包袱都已装车完毕。 兰岚在叶沉的搀扶下缓缓登上了马车,车夫驾驭着马车稳稳当当地朝南驶离王府门口。 叶沉持佩剑坐于车厢口,兰岚则收敛衣裙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回去侯府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2章 兰岚侯府门前受阻 马车行至郡康侯府门前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还在小憩的兰岚被叶沉轻轻推醒。 “王妃,您醒醒,我们到了。” 兰岚缓缓睁开朦胧双眼,一路上断断续续的睡得并不踏实,缓了好一会,叶沉为她披上白狐裘衣,扶着兰岚下了马车。 车夫牵着马车调转车头自行回去了,兰岚站定在郡康侯府门前,抬头看见高处龙飞凤舞的“郡康侯府”的牌匾,心中恍如隔世。 前世自己从郡康侯府门口出嫁二嫁裴尽衷,当晚便得郡康侯府阖府上下满门抄斩的消息,自己甚至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造化弄人,现如今一切都能重头开始。兰岚发誓,定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爱她之人她定竭尽全力守护,伤她之人她定不择手段报复回去。 如今裴尽衷与她再无任何可能,宜欢香再也不会出现在怀安王府,萧昭也不会像前世一般旧毒发做身亡。 这一世,郡康侯府,她一定会保住。 叶沉见兰岚在门外站了许久,担心兰岚的身体,犹豫了一下低声唤道:“王妃,外面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入府吧。” 叶沉说话时,心中憋着一股子气。 今日是王妃回门的日子,昨日也早早地递了帖子过侯府,但是直至现在却无一人出府迎接,莫说侯府的主母,甚至连丫鬟小厮都未曾见到一个。 郡康侯府也太不将王爷王妃放在眼里了! 叶沉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思前想后还是将这一想法同兰岚说了。 兰岚拍了拍叶沉的肩膀,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才哪到哪,郡康侯府这个虎狼窝,里面住着的女人个个都不是善茬,你且瞧好吧,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叶沉听后皱起眉头,更加地心疼起兰岚,想必王妃出嫁前在母家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叶沉一言不发地行至府门前拍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身穿深灰色粗布衣衫,一副小厮装扮,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探个脑袋出来张望,一脸防备地看着二人。 见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立于门前。拍门的这个身材高挑、手持佩剑,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身后那位身披白裘,头戴金簪,虽一言不发但是看着便贵气逼人。 叶沉最先开口,客气地对那小厮作揖道:“烦请告知贵府主母,怀安王妃大驾光临,速速前来迎接。” 兰岚也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那小厮,是她未曾见过的生面孔。 小厮听后并未马上开门,迟疑地打量了兰岚与叶沉好一番,但又不敢得罪二人,笑着道:“请二位姑姑稍等片刻,容小人进屋去请示主母。” 那小厮说完话,也不管门口之人应还是不应,便将大门啪的关上,只留下风中凌乱的二人。 叶沉算是大开眼界了,瞪大了眼睛直指大门气的语无伦次道:“这这这……王妃,这小厮也太无礼了,竟敢这样与您说话。” 兰岚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站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叶沉见兰岚没事人一样,也只好作罢,心中憋着一口闷气,独自坐在侯府门口的阶梯上抱剑吹风去了。 那小厮关了大门,一刻也不敢耽搁朝内院侯府主母所在的倚霞院走去。 倚霞院里,裴妤正坐在梳妆台上一笔一画细细描眉。 铜镜中倒映出裴妤姣好的面容,细长的丹凤眼配上朱唇一点,他人不说谁会知道这是一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妇人,反而更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般娇俏。 白日里她去拜访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夫人,不料想却吃了闭门羹,正失落着准备打道回府,被李尚书新纳的小妾张氏请了去坐。 二人相谈甚欢,张氏甚至向她献出一支自己珍藏的螺子黛。裴妤假意推脱一番后欣然收入囊中。 要知道在大景朝,连她这个侯府夫人描眉都只能用上青石黛,螺子黛产量极少多靠外邦进贡,且还是有市无价的。 张氏连千金难买的螺子黛都舍得送与她,下如此大血本,无疑是想攀上郡康侯府这一高枝,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罢了。裴妤心里门清,但仍没能抵挡住诱惑。 这不刚回府,就忙关起门来用上了。 不得不说好东西用着就是香,这螺子黛所画之眉,细腻平舒,如烟似雾,看的裴妤心中越发的喜欢,暗自决定等攒够私房钱定也要买上一只。 正画到眉尾处,门房处的小厮在门口喊道:“夫人,门外有人求见。” 裴妤受了惊吓手一抖,好好的眉尾便偏了半寸。裴妤的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守在一旁的陶妈妈怒斥小厮道:“哪里来的狗奴才,恁的不懂规矩,还不快向夫人磕头认错。” 小厮被陶妈妈一呵,吓的腿一软就拜倒在地,浑身抖成筛子,口里连连直呼:“奴才该死,夫人恕罪。” 裴妤原本心情大好的,被这样一闹腾心中烦闷极了,叫停道:“行了行了,下回莫要这样大惊小怪了,说吧有何事?” 小厮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回夫人,是府门外有两个自称是怀安王妃的人求见。” 这小厮是新安排去门房处的,兰岚出嫁在前,他自然是不认识兰岚的,更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厉害。 裴妤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心里不快道:兰岚,她怎么来的这么早?真是个丧门星,都出嫁了还不放过她。 昨日她听说老爷找她去书房,满心欢喜地过去,没想到是接到这么样个不讨好的苦差事。 京都谁人不知郡康侯爷的这个嫡女,未出嫁前在京都名媛圈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因是已故的阮夫人就留下这么一个嫡女,侯爷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裴妤作为郡康侯的继室,哪怕是一府主母,在兰岚面前也没少吃暗亏。 听说这小祖宗回来了,裴妤的心情更是低的一落千丈,面上一脸的愁容,一对远山细眉都快拧成麻花了。 身边的陶妈妈悄悄观察着裴妤的反应,笑着道:“夫人莫要苦恼,待我前去外院会一会大小姐,定叫她有点颜色瞧瞧。” 陶妈妈说罢,便转身出了门叫小厮带路往府门处去了。 裴妤反应过来想叫住陶妈妈,人早已没影了。 第23章 破门而入 裴妤心里焦急起来,心中十万个不放心,担心陶妈妈应付不了兰岚的刁钻。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跟着出去瞧一瞧,忙使唤了外面的丫头进来替她梳妆穿衣。 陶妈妈跟着门房小厮一路行至府门处。 小厮在前领路,走的略快一些。看眼就要到大门处,突然被陶妈妈叫住。 小厮一脸疑惑的转过身,只见陶妈妈领着丫鬟小厮们,不朝府中大门反而是向着旁边——府中侧门的方向走去。 小厮有些摸不着头脑,客人不是在大门等着吗? 兰岚与叶沉还等在郡康侯府大门口,门口宽大且无遮挡,时不时会从四面八方吹来一阵冷风。 兰岚将身上的白狐裘衣裹得更紧了。 叶沉心疼兰岚体弱还要站在门口受冷,心中不满至极,也不顾兰岚的阻拦,再一次上前重重地扣响府门,并大声喊道:“开门,怀安王妃在此,速速将门打开迎我们进去。” 兰岚轻拉叶沉的衣袖,摇头道:“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她那位继母,她最是清楚不过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这般装聋作哑,无非就是来的慢了些,到底是不会罔顾礼法将她拒之门外的,多等些时候也就罢了。 兰岚的话并未能拉回叶沉的理智,反倒是声声呼喊引的不少街道上的行人驻足围观。 突然一声冷冷的呵斥打断了叶沉的叫门:“放肆,相府门口,哪个不长眼的在此喧哗?” 叶沉停了手,走到兰岚身侧大声回应道:“我主子乃是怀安王妃,今日回门,却被拒之门外,你们郡康侯府也太欺负人了。” 叶沉说罢,在驻足观望的行人当中引起一阵哗然,几个看不惯的行人交头接耳。 “堂堂王妃回自己母家都不成,这郡康侯府也太大排场了吧。” “都是怀安王妃了,还是如此的不受待见,不知郡康侯府是轻看自家女儿?还是轻看怀安王爷?” “那必不可能是轻看自家嫡女啊,我可听说,这个王妃未出嫁时,可是阖府上下最受宠的一位嫡女呢,京都无人不知她名号的。” “这么说那就是轻看怀安王爷萧昭咯,那也难怪,谁人不知怀安王本身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这话你也敢在这说,不要命了?” …… 陶妈妈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朝着团团围起来看热闹的行人一顿破口大骂。 主家都出面赶人了,议论纷纷的众人也不好停留,全都一哄而散掉。 陶妈妈赶走了围观的行人,马上换上一副小脸来到兰岚面前,福身行了个礼,客气得道:“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昨日夫人早早就接到了王府送来的帖子,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觉,这不大早上就起来操办家宴,样样皆是亲力亲为,就等着王妃回来呢。” 兰岚冷冷地看着陶妈妈的假意讨好,哼的一道:“哦,是吗?我在府门外等着许久,都不见母亲出来迎我,我还以为母亲是不喜我回这一趟家呢。” 陶妈妈赶紧打圆场:“王妃真真是误会夫人了,夫人为了王妃回府一事劳心劳力,一听说小厮来报恨不得立刻长双翅膀飞到门口来,实在是后院的丫头婆子在布置的事上蠢笨,缠的夫人脱不开身,这才遣了老奴过来。” “即使如此,那就请陶妈妈赶紧带路吧。”兰岚不想和陶妈妈再在府门口这样耗下去了,就算她顶得住,叶沉要免不了一顿风寒。 兰岚转身朝台阶上的府门走去,又被身后的陶妈妈叫住:“王妃且慢,走错了,请随老奴从此入吧。” 兰岚顺着陶妈妈所指的方向看去,乃是侯府正门旁的一扇侧门,是往日里小厮丫鬟们出门时所用的。 兰岚藏于衣袖下的手攥的紧紧的,看向陶妈妈的眼神变得十分犀利。 她不过是出嫁月余,这些不长眼的下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前来折辱她,是打定她为了两府颜面不敢闹起来吗? 兰岚没有动作,仍是站在原地,平静地问道:“是谁的主意?是你?还是裴妤?” 陶妈妈仍旧是一张笑脸,说好话道:“王妃您又误会了,夫人疼您还来不急,是因为咱们侯府大门年久未修缮,府门松动,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伤及了王妃贵体,这才没办法出此下策的。” 陶妈妈说这话时,一脸诚恳,情之深意之切,叫人很难不相信。连叶沉都险些有些动摇了。 兰岚嘴角一提邪笑,缓缓走向陶妈妈,边走边说道:“是吗?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我今日要回门就坏了,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凑巧啊,你说呢,陶妈妈。” 几步之间,兰岚便已行至陶妈妈跟前,距离之近,陶妈妈甚至能感受到兰岚说话间吐出的白色雾气。 陶妈妈心里不知为何慌张连起来,心中暗思道:大小姐听到这话为何不怒反笑?往日里早就才是发怒喊打喊杀了。 兰岚死死盯着陶妈妈双眼,眼神犀利冰凉,仿佛是在狩猎的猛兽般。 陶妈妈被看的心里发毛,向下看去转溜着眼珠子以躲避兰岚的视线,嘴里支支吾吾道:“王妃,老奴不敢欺骗您,确实是这样。” 兰岚看着陶妈妈心虚的窘迫模样,着实好笑,瞬时玩心大起,转头对着叶沉笑道:“叶沉,陶妈妈说大门坏了,危险的很。既是一个隐患,索性就将这门劈了,免得不知内情的人走来走去,被砸事小,说出去郡康侯府破门不修,坏了郡康侯府颜面事大啊。” 叶沉看兰岚独自一人走上前,本想阻拦,万一那些人动起手来反而护不住她,心里原本还有些担心。 但是兰岚突然转头朝她灿然一笑,那眉眼,明媚动人,纵使她是一个女子,都要被美的挪不开眼去。 一瞬间叶沉竟看呆住了。 脑子好像不听使唤了一般,待她反应过来,手已经向腰间佩剑握去。 顺势拔剑,倾注内力,用力一劈。 朱红色的侯府大门轰然倒塌,发出好大一声响。 裴妤恰好与丫鬟行至府门口一丈开外,见府门尚未开,还以为赶上了陶妈妈一行人。 突然好好的府门四分五裂塌在地上,掀起一地尘埃,吓得裴妤忙躲在丫鬟身后。 第24章 兰氏祖母 陶妈妈听见兰岚说要劈门,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裴妤从丫鬟身后受惊地探出头来,便看见一袭白衣金钗的兰岚迎着风踏入侯府的地界,朝她缓缓行来。 门一塌,兰岚便一眼看见了远处正走来的裴妤以及身后跟着的丫鬟众人,慌慌张张的,哪有一丁点的侯府主母做派。 凭这就想让她堂堂王妃走丫鬟小厮走的侧门回娘家,是她们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小瞧她兰岚了? 难怪这么多年了都没讨上老太太的欢心,更是没握上掌家之权。 裴妤被吓得不轻,待周遭没了声响才一点点地从丫鬟身后站出身,指着兰岚结结巴巴说道:“兰岚,你……你疯了吗?连门都劈了……要将这郡康侯府夷为平地吗?” 陶妈妈在府门口看见裴妤,立马意识到事态不对,挪着肥胖的身躯像只笨鸭子似得奔到裴妤面前,背对着兰岚朝裴妤一番挤眉弄眼。 兰岚回怼裴妤:“是陶妈妈说,府门坏了要修,我只是为侯府略尽薄力罢了。” 裴妤看陶妈妈的神情不对,就知道这里面是出岔子了,咿咿吖吖一阵,企图将这话圆过去,“就算是要修,也不急这一时啊,你现在劈坏了它,一时半会从哪找个门去。” “堂堂侯府连个大门都没有,不是白白让京都之人笑话吗?” 陶妈妈也跟着打马虎眼:“是啊是啊,老奴不过是随口一提,王妃便火急火燎地动了手,老奴是拉也拉不住。” 兰岚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扇门,你们若是不服气自管去找爹爹告上一通。反正我自小劈的府门,没有十扇也有八扇了。” 说罢还朝二人做个鬼脸。耍无赖,谁不会啊。 换在前世,兰岚尚还有可能会与陶妈妈起争执,但是今时今日的兰岚不想再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浪费一丁半点的精力。 兰岚横眼看了一眼向裴妤,问道:“父亲呢,尚在何处?” 裴妤显然被兰岚的气势吓唬地愣住了,机械地回道:“老爷尚未下朝,不在府上。” 兰岚皱眉,心想道早知如此应该晚些出门的。 撇撇嘴,脸上情绪看起来并不大好,说道:“那我便先去慈安堂拜见祖母,等父亲下朝我便再去寻他老人家。” 说完便带着叶沉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妤看着兰岚远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不停的拍着胸脯,小心肝还在里面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陶妈妈还在裴妤边上火上浇油道:“夫人,大小姐一言不合就将府门劈作四散,一点都不将侯府、将夫人您放在眼中,等老爷下朝回府,夫人定要还好向老爷哭诉上一番。” 裴妤听完陶妈妈的话,心中十分不快,生气地道:“你快一边去,别给我添乱了。” 这个陶妈妈,给她惹事不说就算了,还挑拨她去老爷跟前告状。 兰岚是谁?那可是老头子心尖上的宝贝。别说是扇门了,正如兰岚所说那般,就算是十扇门,她想劈也就劈了,老头子知道了也只会夸她劈的好看、劈的妙。 裴妤安排了小厮抓紧时间将府门打扫一番,另外打发了人去城东铺子寻一新门回来装上。 估摸着时间,老爷就要下朝了,到时候回侯府见到这一番,才更是要说不清楚了。 兰岚带着叶沉一路穿过花园、水榭,再通过长长的游廊,向老夫人兰陈氏所在的慈安堂所去。 慈安堂位于郡康侯府的最里端,老夫人自兰岚的生母阮听竹死后,便一直居住在此,平日里诵佛念经,深居简出。 虽说如此,还是掌管着府中大大小事务,裴妤也只是顶了个侯府主母的名头罢了。 兰岑自在怀安王府被撞破与裴尽衷的丑事后,王府外院的高管事将其送回郡康侯府,并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郡康侯爷兰相旬。 兰相旬客气的送走了高管事后,关起门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兰岑因为这事,这段日子可吃了不少苦头,禁足在院子里也就罢了,还要日日抄《女诫》,磨的她指间生出厚厚的一层茧子来。 直至今早兰相旬终于肯松口解了她的禁足令,兰岑早早地便来了慈安堂找兰陈氏请安诉苦来了。 兰陈氏见到兰岑,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几个孙辈中,兰岑是最黏她的,兰相旬罚她在院里闭门思过,她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好坏了规矩。 兰岑身着桃红浅金二色撒花褙子,里面是一件朱砂方口立领偏金袄,下身配着桃红马面裙,一进门便急不可待地扑进兰陈氏的怀里,许是常年烧香拜佛的缘故,兰陈氏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兰陈氏突然感觉怀里多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团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兰岑撒娇的声音便从下方的怀中传来:“祖母,岑儿好久未见祖母,岑儿好想祖母啊!” 兰陈氏原本心情正郁闷着,昨日半夜里突然起了场大风,呼呼的风声吵得她一宿没睡好,现下正头痛着。被兰岑这么一逗,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头也不疼了,笑着同身侧的关妈妈打趣道:“你看看,都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还是这么的小孩子气,粘人的紧。” 关妈妈跟了兰陈氏几十年了,算是侯府的老仆了,顺应着兰陈氏的话说道:“可不是嘛,二小姐还是同小时候那般,一受委屈就往老夫人的怀里钻。” 兰岑被说的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起来,难为情地说道:“岑儿才不要嫁人,岑儿要一直粘着祖母。” 兰陈氏圈抱着兰岑,轻轻摇晃着,手指轻点兰岑的鼻尖,面上假意生气道:“胡说,这世上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难不成你想要剃了头发上山做姑子去?你与那裴家儿郎的事闹的满城风雨,难怪你爹爹要罚你,换做是我,只怕罚的更狠。” 兰岑笑着回应道:“祖母最疼岑儿了,才舍不得罚岑儿。” 第25章 祖孙相见 兰陈氏紧了紧怀中的小人儿,这么冷的天,所穿袄子薄薄的一层一点儿也不保暖,一双葱白的消瘦冻得通红。 满脸心疼地道:“多日不见,我的小岑儿消瘦了许多。明日我让关妈妈去铺子里看看,为你做几件新的冬衣送到你院里去。 “你且放心,我今日便让你爹爹亲自去裴家府上说亲。想当初他们裴氏不过是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攀上了咱们郡康侯府才能以爬上了尚书的位子。日后你嫁了过去定然不敢对你有所苛待。” 兰岑听了这话,红到了耳根子,嗔道:“祖母,您莫再要打趣孙女了。”说罢,头埋的更低了,心里却喜得不行。 她自小便对裴尽衷心生爱慕,每每裴尽衷来府上探望裴妤这个姑母,兰岑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倚霞院,只为能远远见他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奈何裴尽衷的目光永远都在兰岚身上,未曾正眼看过她分毫。 虽然在怀安王府发生的事,让兰岑在京都世家小姐的圈子里落的名声,但能就此嫁给裴尽衷她心里是一万个乐意的。 兰岑一脸娇俏的模样,兰陈氏看在眼中,又是与关妈妈一阵打趣。 兰岑伺候兰陈氏用过早膳便一同去了慈安堂前厅品茶观花。 翠绿居掌柜亲自来送的一盆开满枝的南海丽香,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绯红色的花瓣全都舒展开来,露出浅黄色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 不知不觉就已经立了冬,百花凋零的季节能开的这样好实属难得。 兰岑看着那株南海丽香,惊叹不已,简直挪不开眼。 兰陈氏亦是个爱花之人,南海丽香又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定是爱不释手。 哪怕价值不菲,也是十分愿意的。 使唤丫鬟将花搬去了慈安堂的暖阁,由关妈妈带人送这位姓彭的掌柜出去。 关妈妈只送到了慈安堂院门处便停了步子,身后的丫鬟则继续前行带彭掌柜出府。 兰岚与叶沉在慈安堂院门前的游廊上,与翠绿居的彭掌柜相遇。彭掌柜客气地作揖道:“翠绿居的彭掌柜见过怀安王妃。” 兰陈氏是翠绿居多年的老主顾了,彭掌柜时时来侯府送些名贵花草,一来二去自然见过兰岚。 他听说郡康侯府前段时间与怀安王府结成两姓之好,想必定是这位嫡女无疑了。 彭掌柜心里打着小九九,面上却不显山不显水。 游廊上本就狭窄,彭掌柜这一顿,瞬间堵了半个游廊。 兰岚瞥了一眼来人,又继续往前走,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什么翠绿居?彭掌柜?她不认识。 兰岚微微皱着眉头从彭掌柜旁侧身走过,连声回应也没有,只身后的叶沉朝他抱拳点头一番,然后又匆匆跟上兰岚。 彭掌柜原以为能在怀安王妃面前博个好印象,为日后拓展业务前桥搭线。 没想到竟然遭到兰岚的无视,身后还有侯府的丫鬟看着,他也不好发作,遂做没事人一般继续前行超府外走去,只是一顿好摇头,在心中暗骂道,这怀安王妃实在是眼高于顶、难以相处。 关妈妈进门时兰陈氏与兰岑正在慈安堂的暖阁里欣赏刚得的南海丽香。 兰陈氏的暖阁摆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不少名贵珍品,兰岑甚至都认不全。 关妈妈凑到兰陈氏耳侧小声说道:“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先来咱们慈安堂给您请安来了,现下正在院门上候着呢。” 话还未说完,兰陈氏脸色瞬间冷起来,哼道:“用不着她来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不见,让她回去。” 兰岑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安慰兰陈氏道:“祖母莫要动气,长姐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况且她现在身份不同了,祖母若是闭门不见,传出去不仅会引起外人的无端猜疑,还会连累了祖母您的名声。” 兰陈氏满不在意地道:“我一个老太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会在意这些。她当日在怀安王府那样不给你留情面,毫不念及半分手足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会连累我这个老太婆的名声?” 可是转念又一想到自己儿子兰相荀在朝堂上的仕途,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哎,罢了罢了,就依小岑儿所言,去见上一面吧。着人带去东厢房吧。” 兰岑抱着兰陈氏的胳膊晃荡着,温柔地道:“祖母真好,岑儿也有许久未见长姐了,岑儿能一起去吗?” 兰岑面上天真烂漫地笑着,埋藏在兰岑心底而定恨意却如江水般慢慢翻涌而出,心里是恨毒了兰岚的。 兰岚,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让她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她近日所受、父亲的责骂、京都世家小姐的诟病全都是拜兰岚所赐,这些债她必定会想尽办法向兰岚讨回来。 兰岑那般会撒娇,兰陈氏自然是什么都应了她,就这样祖孙二人一道出了这暖阁缓缓向东厢房走去。 关妈妈则是去院门处请兰岚入东厢房。 叶沉随手折了根树枝百无聊奈地蹲在地上画圈。 兰岚则立于慈安堂院门前等候着关妈妈进去通报,双眼无神地盯着院前早已经冻成冰面的一个小池,心中思绪万千。 她不确定祖母是否愿意见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是京都府里众星捧月的侯府嫡女,是爹爹视若珍宝的掌中宝。 唯独在祖母这里,永远讨不着好。 小时候她很羡慕兰岑,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很轻易的获得祖母的夸赞;自己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换的祖母回头看自己一眼。 幼时的兰岚总会因此躲起来偷偷落泪,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每还会宽慰她道:“祖母总有一天会看见小岚儿的用心的。” 后来母亲去世了便再无人与她说这话了。 不多久关妈妈便从院门后出来了,叶沉立刻扔了手里的木枝,抿着嘴站起身绕道兰岚身后,当做无事发生。 关妈妈一切都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只是福身作礼道:“老夫人请大小姐进去,大小姐请随我来吧。” 兰岚平静地点点头,跟着关妈妈的步子走了进去,叶沉紧随其后。 第26章 委屈 进了慈安堂院门,便是两棵挺拔的海棠树。 兰岚记忆中每到开花时节,雪白雪白的海棠花瓣飘落下来,美得像仙境一样。 再往前走,穿过古色古香的前厅,便到了东厢房。 兰岚还未走到东厢房,便已听到了兰陈氏爽朗的笑声,兰岚不知为何竟心中松快了许多。 正准备开口问老夫人因何事如此开怀大笑。 抬头便看见一身俏丽打扮的兰岑依偎在满头银发的兰陈氏身侧。 兰岑最先注意到门口兰岚的身影,偏过头去看她,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炫耀意味。 好一个祖孙情深! 兰岚心中嘲讽道。 但是也按耐住情绪,与往常一样向兰陈氏跪地行礼道:“孙女兰岚前来拜见祖母,请祖母安。” 榻上的兰陈氏见到兰岚,欢笑声戛然而止,面色也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伸手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水细细品着,并未搭理兰岚。 倒是兰岑十分殷勤地从贵妃榻上下来,小步道兰岚身边,亲昵地挽着兰岚的胳膊道:“长姐,好久未见,甚是想你。刚刚我正与祖母说笑话呢。长姐可要听一听?” 兰岑见兰岚仍保持着原来行礼的姿势半分未动,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小心翼翼地看向榻上的兰陈氏,求情道:“祖母~” 兰陈氏咽下含在嘴中的这口热茶,悠哉悠哉地盖上盏盖再放回小几上,做完这些才慢慢的道:“起来吧。” 兰陈氏松了口,兰岚才在叶沉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坐到旁边铺了锦垫的檀木圈椅上。 冬日寒凉,哪怕只是跪了那么一小会,兰岚的膝盖便有些刺骨的痛意。 这些对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兰岚的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天伦之乐之景。 老夫人兰陈氏坐在最上方的贵妃榻上,兰岚与兰岑分别坐在其下方的左右两侧。 内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兰岑最先开口打破这份沉寂,笑着与兰岚说道:“祖母年纪大了却也小气了,孙女这么久未见您,也不拿些好吃的出来招待招待,我刚刚路过小厨房,可是看见了不少精致点心呢。” 兰陈氏似乎很是受用,朝关妈妈挥挥手,关妈妈点头应下转身出了门,正是往小厨房的方向去的。 兰陈氏看向兰岑十分宠溺地道:“哪里是祖母小气,分明是你这小猫馋了,向我这老婆子耍赖来了。” 说完又看向兰岚一眼,没好气地道:“倒是岚儿,到底是嫁去了王府的人,虽说你夫家不凡,但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了。” 兰岚被点名,心里并不意外。 刚才在府门前闹的那一出,早晚都会传到兰陈氏的耳朵里,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兰岚放下手中热茶,面带微笑地回应道:“孙女谨遵祖母教会,日后定谨言慎行,低调行事。” 兰岑把玩着手中的浅粉色丝帕,状似无心问道:“听门房说,长姐是独自一人回府的?虽说是王府,长姐若是受了委屈,可定要和我们多多倾诉,千万别憋在心里。” 兰岚正想说,被兰陈氏先出声打断,拍着桌子道:“既然已经嫁做人妇,就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是委屈也得受着,那才是本分。” 兰岚能感受到兰陈氏说话时一直看向她的目光。 “若是一有不如意就回娘家,像什么话,传出去只会叫世人诟病郡康侯府家风不正,让我这个老婆子的脸往哪搁?” 兰岚叹了口气,解释道:“祖母莫要多想,并非如此,夫君事忙,才未同我一道回来。” 关妈妈从小厨房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侍女,端进来几个精致的小盏,分别一一放置在三人身旁的小几上。 兰岑捻起一块,白色的块状小糕,做成海棠花状,十分新奇。 放入嘴中,泛起丝丝清甜和一点点的海棠花香。 兰岑夸赞道:“祖母的小厨房师傅,手艺真是好,竟能想到将海棠花加入其中,比外头铺子卖的那些花糕可是精致好吃不少呢。” 兰陈氏见兰岑喜欢,心里也高兴,道:“你这小馋猫莫要噎着,慢些吃。小厨房还有多的,没人敢与你抢的。晚些时候我叫关妈妈送些去你院子里,连同做好的新衣一起。” 兰岑乖巧地应下,又捏了一块放入嘴中,含糊的道:“长姐,你也试一试吧,祖母小厨房的手艺很好的,定是你在王府没尝过的。” 说完又捏了一块海棠糕放入兰岚手中。 兰岚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便多了个东西,兰岑甚至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兰岚顿住了,久久没有动作。 兰岑看向兰岚的眼神透着古怪,似乎还有点期待,催促道:“长姐,怎么不吃呀?真的不试一试吗?” 坐上的兰陈氏也看着兰岚的反应,见兰岚迟迟未用,心中的不舒服更甚了。 说话的语气也不好起来:“岑儿你只管吃你的吧,你长姐在王府什么金玉没用过,我这个老太婆院里的东西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兰岚握着海棠糕的掌心仿佛在发烫。 她看向坐上的兰陈氏,表情有些受伤地道:“祖母您……希望我试一试吗?” 站在身后的叶沉也觉得有些奇怪。 兰陈氏更是不耐烦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要吃便吃,不吃便撤掉,难道还要我喂你不成?” 兰岚没有再看兰陈氏,而是垂头看着掌心的海棠糕,小小的一块白色糕点,看起来甚是可爱。 这么多年,祖母还是没能记住她用不了海棠之物吗? 每年的海棠花开之际,兰岚前去慈安堂请安,总要撑伞而过。 因为只要花瓣沾上皮肤,便会迅速长上奇痒无比的红疹。 兰岚喜欢慈安堂的海棠花,但却只能远远观望;就好像她对兰陈氏的感情,永远得不到回应。 兰岚心里酸酸的,一滴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落在海棠花糕上。 只听到兰岚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缓缓说道:“既然祖母想让孙女试一试,那孙女便试试吧。” 掌心中的海棠花糕被兰岚送入嘴中,带着泪水的酸涩一起,细细咀嚼。 原来,海棠花是这个味道…… 祖母的爱,她要不到,便不要了,只是好遗憾啊…… 第27章 出疹 兰岑皱了眉,颇为惊讶。 她原以为兰岚会拒绝,然后自己好借题发挥。 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兰岑心里十分不舒服。 兰陈氏心里也是一阵莫名其妙,不过吃块糕,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她清清嗓,移开了话题。 “岑儿好事将近,我有意向让她与裴家儿郎作配。岚儿你这个做姐姐的,在陪嫁方面要多多上心,莫要丢了郡康侯府与怀安王府的颜面才是。” “我记得你的母亲阮氏生前有个药铺子,虽说常年没什么收成,但位置是极好的,大不了改做其他营生就是了。我做主将其送给岑儿作新婚,你没意见吧?” 兰陈氏再度端起小几上的茶盏,碗盖轻轻撇开浮在面上的茶叶,眼睛就没离开过兰岚身上,想看她作何反应。 兰岑心中自然十分欢喜,正要起身向兰陈氏道谢。 兰岚抢先站了起来,坚定地道:“祖母,孙女不同意。别的都行,但回春堂是母亲留给我为数不多的东西,这件事情孙女没办法答应您。” 兰陈氏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摔在贵妃榻上的小几上,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气得不轻。 青绿的茶汤撒出来,不少流到了榻上。 除了兰岚,屋内众人都吓了一跳,屋里的丫鬟小厮均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关妈妈忙给兰陈氏顺气,并驱使丫鬟将一片狼藉的贵妃榻收拾干净。 兰陈氏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关妈妈紧紧扶着兰陈氏,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当场晕厥过去。 兰陈氏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指着兰岚愤愤地道:“什么你母亲的,她嫁进了我郡康侯府,那便是郡康侯府的。我还没死呢,这个家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同你那拎不清的母亲一样,都该死……” “母亲!您住口!”兰陈氏还未说完,便被门外急急的呵声所打断。 门外站着的正是刚下朝的郡康侯爷兰相旬,相貌堂堂,面白微须,虽然已年过四十,却并不显老,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庄重沉稳,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可能是走的太急,尚未没来得及换下朝服便到了慈安堂。 兰相旬飞快地挡在兰岚身前,维护地道:“母亲,岚儿好不容易回趟家,您怎么能这么说她?怎么能这么说听竹?您太过分了!” 听竹是兰岚的生母,兰相旬的发妻,姓阮名听竹。 兰陈氏没想到兰相旬会在这个节骨眼进来,自知自己言语太过,估摸不准兰相旬到底听了多少,心里虚的厉害便不再言语了。 兰相旬气的浑身微微发抖,他就晚回来那么一会,就有人为难他的岚儿,那个人竟还是他的母亲…… 兰岚十分诧异,父亲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进来了。 眼前局势立刻明朗起来。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护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坚定地挡在她身前。哪怕是兰岚经历了两世人生,都未曾改变。 兰岚依稀记得前世与裴尽衷大婚时,父亲身着暗红色宽袍,领着众人在侯府门口送别她的场景。 身材高大的他站在侯府一众妇孺当中,鹤立鸡群。迂曲的纹路爬满了他的眼角,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依依不舍地送别再次出嫁的苦命女儿,纵使千般叮咛万般嘱咐,也终要放手的。 兰岚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躯,眼眶莫名发胀起来。 兰岚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这房间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却听见了叶沉自身后传来的一声高呼:“王妃,您脖颈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红疹?” 兰相旬听见了惊呼,立刻转过身来仔细查看兰岚的脖颈处。 大片的红色丘疹密密麻麻爬满了兰岚的脖颈处,后脖更为严重。 因后脖颈有长发遮挡,不撩起来都看不见,得亏了叶沉眼尖发现不对劲,全部被红疹所覆盖,几乎没一处是好的。 刚刚急着与老夫人争论,一时间没什么感觉。现在发觉整个脖颈发热的不行,火辣辣地又痒又痛。 兰岚想伸手去挠一挠,被兰相旬制止。 兰相旬蹙着眉头,神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会这样?还生的如此严重?” 兰相旬看向兰岚的位置,注意到了兰岚身后檀木圆椅旁的小几上,被咬了一口还剩半块的海棠花糕。 兰相旬眉头拧的更紧了:“岚儿不能沾染海棠花,稍稍粘上一点都会全身皮疹痒痛难耐。母亲为何还要端上这海棠花所制之物给她?” 兰陈氏心中本还是有些心虚的,但听到兰相旬这么说她,心中也憋了一口气,语气不善道:“我又怎知她不能用海棠花,她那么大个人了,不会吃还不会说吗?与我有何干系?” 兰陈氏搞不明白兰相旬为何要发这么大脾气,不过是一个嫁出去的小儿,竟也值得他如此顶撞自己母亲。 关妈妈从兰陈氏身后走出,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道:“老爷莫要怪罪老夫人,全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看着海棠花开正好,想着白白落了地上可惜,便叫小厨房的人打了花瓣下来做了吃食。” “全是老奴的主意,老夫人是一概不知的。不成想竟冲撞了王妃身子,老奴罪该万死,请老爷重重责罚。” 兰相旬更是气不过,怒道:“母亲院门便是两棵枝繁叶茂的海棠树,往年每到开花时节,岚儿来您院子给您请安都要撑伞而过,您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儿子多次与她说,海棠花开时节便免了请安,以免突发状况不适。是岚儿孝道,坚持要每日去您院里请安见您,难道这些您都统统不知吗?” 兰相旬还想说上两句,深绿色暗纹宽袖突然被兰岚扯住。 兰岚抬头看向兰相旬,两眼泛着泪光,摇头示意并轻声道:“算了父亲,您莫要再说祖母了。” 说罢朝兰陈氏所在位置福身行礼,平稳说道:“孙女身体不适,就不叨扰祖母了,孙女便先行退下了。” 兰陈氏嗯了一声,转身在贵妃榻上坐下了。 兰岑醒目地走到兰陈氏身侧轻抚后背帮她顺气,时不时抬眼看看台阶下的几人。 兰陈氏应了声,兰岚也没在说什么,再向兰相旬行了个礼,带着叶沉转身出了东厢房的门。 第28章 各怀心事 兰陈氏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支扶着小几,蹙着眉头微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桌面。 她知道兰相旬还未走。 她再怎么说都是长辈,被自己亲儿子当着这么多人一顿顶撞,面上实在挂不住。 兰陈氏在等兰相旬给她台阶下。 兰相旬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但是一想到母亲对岚儿说过的那番话,便一点讨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没办法做到看着兰岚这么受欺辱后还能云淡风轻地粉饰太平。 兰相旬沉默了好一会,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母亲,您今日所做实在不妥。”便也出了这东厢房寻兰岚去了。 兰陈氏本来就在气头上,得兰相旬这一句,气的更厉害了。 指着兰相旬消失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没挤出一句全乎话。 末了垂下手来哀叹一声。 兰岑见没了好戏看,对着兰陈氏好一顿安抚后也就告辞了。 陆续有几个丫鬟婆子小心地进来东厢房,麻利地将物什器皿收拾了后规矩地退了出去。 东厢房了一下子就剩下兰陈氏和陪伴在她身边的关妈妈。 兰陈氏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关妈妈,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关妈妈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夫人,您切莫这么想。老爷定是看大小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才一时没了分寸。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他是您亲生的,哪里能真的与您离了心。” 兰陈氏冷冷地哼了一声,眼角的细纹堆叠在一起凑出一脸的不屑神情来,反驳道:“岚丫头能在外面吃苦头?我看她是在怀安王府享独福才是真的。” 关妈妈并不认为这样,她将方才在院门口看到的说给兰陈氏听:“老奴倒不这么觉得。大小姐此次回门,没有姑爷陪同,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别的什么一概未带。可见大小姐在侯府的地位并不好。” “而且您是没看见,老奴去院门请大小姐进来时,那个跟着一起回府里头的王府的小丫头,正蹲在地上胡乱作画呢。” “如此不成体统,一点规矩也没有,哪里有半点王府出身丫鬟的做派。在外头尚且如此,只怕在王府里头更是不服管教了。” 兰陈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关妈妈的眼里泛着光彩,追问道:“你当真未看错?” 关妈妈马上回应:“光是那小丫头的做派,老奴便看地真真的,绝对错不了。” 兰陈氏听了,没有半点心疼,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低声说道:“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的。我早就说过兰岚这小丫头留不得,且不说她小时候闯过多少祸事,现在都嫁出去了,好不容易回来娘家一趟,还要给我找上麻烦,我就说我今日不该见她的……” 兰陈氏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关妈妈俯身劝慰了好久,兰陈氏骂累了便午歇了作罢。 关妈妈为兰陈氏掖好被角,小心地关上东厢房的门。 眼瞧着四下无人,神神秘秘地出了慈安堂往后面的小竹林走去。 没走几步便能看见一道桃红浅金色的身影。兰岑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关妈妈神情复杂地向兰岑行礼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您唤老奴过来可有何事?” 兰岑一脸端庄,缓缓地道:“今日的事还要多亏了关妈妈帮我,关妈妈莫要紧张。我是来感谢关妈妈的。” 兰岚说完,从宽袖中掏出一个成色上好的点翠翡翠簪,伸手欲递到关妈妈手中。 关妈妈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兰岑的距离,摇头拒绝道:“二小姐,这可使不得。若没有别的事,老奴还要回慈安堂伺候老夫人,就不多陪您了。” 兰岚握着点翠翡翠簪的那只手还维持着刚刚的伸手状,另一只手用丝怕掩面轻笑道:“关妈妈,这里又没有别人,您又何苦装得这么辛苦?” “如果没有您的助力,长姐又怎么能有机会,尝到如此美味的海棠花糕。不过她还真是命大,这么大的剂量居然只是起了一些皮疹。是我大意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再加多一些东西进去给她的,定能保证她长睡不醒~” 关妈妈听了这话,内心更是惶恐不已,慢慢说道:“二小姐,府中人多眼杂,您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兰岑径直将点翠翡翠簪塞进关妈妈掌心之中,这回关妈妈再没有后退拒绝,而是紧紧地将簪子握在手中。 兰岑见了,面上很是高兴,凑到关妈妈耳边低声说道:“关妈妈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定帮你保守住秘密,你的老相好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关妈妈皱着眉头看向兰岑。 曾几何时,这个府中最温柔娴静的二小姐竟变得如此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她真有些不认识眼前之人了。 兰岑看着关妈妈脸上复杂的神情,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没再与关妈妈多少,婀娜多姿的身形摇晃着出了这小竹林。 关妈妈愣愣地站在原地,握住簪子的那只手攥的紧紧的,一股不把簪子掰断并不罢休的架势。 过了好一会,关妈妈心情慢慢被平复下来,才出了小竹林,向着慈安堂的方向走去。 老夫人还在午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若是醒来见不着她,定是要使丫鬟四处去寻的。到时候便难得分说了。 那边兰相旬追出慈安堂时,兰岚与叶沉二人将将行至院门,突然被兰相旬自身后叫住。 兰岚规矩地向兰相旬行了个礼,唤了一声“父亲”。 兰相旬心里有些失落,他感觉兰岚出嫁的这几月,似乎与他有些生分了,轻声问道:“岚儿可还是在怪阿爹将你嫁去那怀安王府?你以前从不叫我父亲,都是唤我阿爹的。” 兰岚心里暗叫不好。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前世与怀安王府结亲并非兰岚所愿,她因此埋怨了兰相旬好多年,对兰相旬的称呼也从幼时的“阿爹”变成了疏离的“父亲”。 刚才一时间没能转换过来,脱口而出喊了“父亲”。 如此,就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 兰相旬默许了兰岚的沉默,叹了口气道:“罢了,身体要紧,你先回揽月小筑歇息,我着人去府外请大夫过去。” 兰岚微微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父亲了。” 第29章 冤家路窄 兰相旬看着循规蹈矩、落落大方的兰岚,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顿了顿背着手走了。 兰岚看着背负双手渐行渐远的兰相旬,步履尽显老态。 原来阿爹早就老了,只是自己一直没觉得罢了。 兰岚顿了顿,领着叶沉回了揽月小筑。 屋内一切都还是她出嫁前的陈设,地面一尘不染,廊上的几株绿植也被打理的很好,可见是时常有人进来打扫的。 没过多久,管事的领着大夫进了门来,一身青灰色长衫,长得仙风道骨,两鬓霜白,肩上跨个大药箱子,看着比他都沉。 不是常为府中看病的陈大夫,正准确的说,不像个大夫反倒像个道士。是兰岚没见过的生面孔。 管事的介绍道:“这位是七星弄堂的元大夫,原先的陈大夫一家搬回老家养老去了,七星弄堂离侯府最近,就急急请了元大夫来府上。” 兰岚点点头,让叶沉去为这位元大夫搬了个方凳,二人靠着桌坐下,搭了方丝巾便开始把了脉。 不消片刻功夫,元大夫捋着颌下的一缕山羊胡须便能将症状、病因娓娓道来。 兰岚颇为惊讶,这位老先生看着假模假样的,还真是神人。 元大夫留了一些外用的搽剂与内服的药丸,宽慰兰岚,那红疹只是看着瘆人,其实并无大碍,用两日药就能痊愈了,也不会留下难看的疤。 兰岚道了谢,包了一块小小的金锭子作谢礼,让管事的将大夫好生送出府去。 清清凉凉的药膏搽在身上,兰岚瞬间感觉舒爽了许多。 原本长了疹子又痒又痛的地方,这回全消停下来。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那个外出送元大夫的管事的又回来了揽月小筑。 叶沉开门一看,他手中还提了个黄花梨木小盒。 管事的见了兰岚,毕恭毕敬地道:“元大夫说外用的药方才未带有多的在药箱里,又使小的在铺里头带多了一些给您。” 兰岚接过木盒在手中沉甸甸的。待她打开一看,黄花梨木小盒里除了多的几盒外搽之药外,自己包出去的那块金锭子也好好的躺在里面。 兰岚有些好笑,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管事的还在门外候着,兰岚将黄花梨木小盒交给叶沉叫她拿回房中,自己则去廊下选了一小盆的矮脚牡丹。 矮脚牡丹原本长于山野之中,不似园栽牡丹那样大朵。但胜在生命力顽强,好养活。 兰岚将矮脚牡丹交由管事的说道:“劳烦管事的再跑一趟,替我将这绿植送去七星弄堂里元大夫的铺头,以感谢他的仙丹妙药。” 管事的哪里见过这么好声好气的兰岚,一时间还不适应,领了命应声退下了。 叶沉从屋里收拾完出来,兰岚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再晚一会就该要用午膳了。倚靠着揽月小筑院门想了想,带着叶沉出门去了兰相旬的书房。 兰相旬一般下朝后,都会去书房看看书练练字,几十年了都未变过。 小厮进屋来通传时,兰相旬正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练字,听说兰岚过来了,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忙叫小厮带进来。 兰岚肯来看他,他自是十分高兴的。 兰岚同叶沉一起进了书房,正要行礼,被兰相旬一把拦住:“自己家里,这些虚礼便免了吧,你出嫁前都不曾做过这些,往后也不用。” 兰相旬是武将出生,最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也因此没少在朝堂上受人诟病。 兰岚笑了笑道:“阿爹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此不拘小节,也不怕传出去被别人笑话。” 兰相旬哈哈大笑道:“谁想笑话随他笑去吧,我何时在意过那些东西?” 兰岚面上微微含笑,对叶沉说道:“我与侯爷有父女之间的体己话要说,你们就先退下吧。” 是说给叶沉听,也是说给书房中服侍的丫鬟小厮听的。 屏退众人后,叶沉贴心地合上书房门窗,手持佩剑与其余丫鬟小厮一起,守在书房门口。 兰相旬看着鱼贯而出的一众下人还在懵着,转身发现兰岚双腿一曲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 眉头一皱,诧异道:“岚儿,这是做什么?地上寒凉,你快起来。” 兰岚挣开兰相旬拉她的手,倔强地道:“岚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阿爹应允。” 兰相旬哎呦一声痛心道:“阿爹答应你。自小到大,你想要的阿爹何时没给过你?哪里用的上这样架势?你先起来慢慢说。” 兰岚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为难兰相旬,但是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自娘亲死后,回春堂便握在老夫人兰陈氏手中,想要从其手中要回回春堂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从兰相旬这边下手了。 兰岚见兰相旬答应的爽快,也没拖沓,顺势从地上站立起来,略有些迟疑道:“岚儿请求阿爹,将娘亲的遗物交给岚儿。” 兰岚的话让兰相旬愣住好一会,试探地问:“可是因为上午你祖母想将回春堂赠给岑儿一事?” 兰岚垂头沉默了一会,摇头否认道:“不是的,孩儿此次归家为的就是这个。” 兰岚将在怀安王府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兰相旬听,顺带提了府中商铺受何嬷嬷牵制一事。 兰相旬听后更是心疼了,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竟在王府受这些罪。 难怪这次回来,兰岚更懂事了,也更清瘦了。 当年阮听竹死后,她的东西不是入棺陪葬了,便是被烧了,仅留下几本医术孤本和一间回春堂。 那几本孤本兰岚也是要的,当然不能告诉兰相旬是与萧昭中毒一事有关,只说是思念母亲,想要留些物件睹物思人。 兰相旬双手负与背后,考量了一番。 回春堂是阮听竹在他二人成亲前一手创立的,虽说如今握在兰陈氏手中,归根到底与他兰相旬、与侯府没有半点干系。 如今给了兰岚,也算是对听竹有个交代。 兰相旬沉默了一会说道:“此事为父来安排,定会在你回王府之前交到你手中。” 兰相旬答应了,那这事便也成了。 父女二人又说了好些话。 兰岚离开书房时,正碰上来找兰相旬的兰岑。一身桃红浅金色显得格外扎眼。 兰岚腹诽道:真是冤家路窄。 第30章 兰岑谨遵父亲教诲 兰岑身后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兰岚认得她们,是自小服侍兰岑的檀樱、春绣。 春绣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摞书卷,看起来有些吃力的。 两行人堵着路口,谁也不肯让谁,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兰岚不由地蹙紧眉头,她不想和兰岑有过多的接触,加快脚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反倒是兰岑抢先一步堵住了兰岚前行的方向,也不说话,来回几次,就好像故意逗弄兰岚似得。 兰岚被折腾的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说道:“二妹妹有何贵干?我有些累了,要回揽月小筑歇息了,没功夫陪你在这里玩。” 兰岑仍旧是一副温柔可人的笑容模样,一双眼盯着兰岚上下打量,关切地道:“长姐莫要着急走,我不过是关心长姐的病情罢了。看来府中请来的大夫医术着实高超,这才多久,起的疹子就全消没了。我倒以为长姐会同小时候那般,肿胀成猪头脸呢。” 兰岑毫不掩饰地嘲笑,身后的两个丫鬟也被逗笑。 叶沉看不下去,从兰岚身侧走上前来,欲给兰岑一点颜色瞧瞧,被兰岚拉住。 兰岚看着叶沉的眼睛,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里是郡康侯府,不是怀安王府。 惹了事惊动到兰陈氏那边去,她没有多少把握能够全须全尾地保下叶沉。 叶沉什么也做不了,退回兰岚身后,心中憋着一股子气没处撒,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兰岑。 兰岑哈哈大笑着围着兰岚转着圈打量,抚掌称赞道:“要论心机谋略,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是略输长姐一筹。长姐早知自己不能食用海棠花所制之物,却还是没有拒绝祖母赏赐的吃食,只怕是一早便算好时间,就等父亲来吧。” 兰岚看都没看兰岑,答道:“我不理解二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候不早了,我该回揽月小筑了。失陪了,二妹妹。”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开挡在面前的兰岑,几步越过。 兰岑说的没错,她当时确实也在赌一把,赌阿爹对她还留有些愧疚之心。 兰岑的悠长的声音在兰岚身后响起,“长姐,我不会输给你的。我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兰岚闻言脚步一顿,旋即又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兰岑要干什么她并不关心,甚至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和兰岑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兰岑眼睁睁看着兰岚与叶沉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墙拐角处,才带着檀樱、春绣二人继续往前走。 兰岑敲门进书房时,兰相旬正坐在书桌前思索该怎么向兰陈氏开口要回回春堂一事。 见兰岑端着厚厚的一摞书卷走进屋中,立刻又收敛了神色。 还没等兰相旬询问兰岑来书房找他有什么事,兰岑倒是先福身行礼、自报家门了:“父亲前些时日让女儿禁足在院子里反思抄书,女儿经过这些时日的反思,心中已是羞愧不已。” “女儿已经知道错了,这是女儿这些时日,按照父亲您的要求所抄写的女德女诫,字字亲为,绝无半点假借他人之手。还请父亲过目。” 就为这点小事? 兰相旬点点头,敷衍道:“嗯,就放那吧,我得空便看看。没什么事就先下去陪伴你祖母吧,你祖母疼你,你常过去她也是十分高兴的。” 兰岑看出兰相旬今日无甚心情搭理她,识趣的行礼告退。 正准备跨出书房门的时候,兰相旬又从房中叫住了她。 兰岑窃喜,以为父亲终于肯看她一眼,同她好好说会话。 却听得兰相旬无情地说道:“让你禁足、抄女德、抄女诫,既是为了磨你的心性,也是希望你能经此,将这些日所抄之物全都谨记于心。日后凡事谨言慎行,学一学你长姐,莫要再如此放浪形骸,我们郡康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兰岑瞬间顿住,整个人横亘在书房门口,无数的屈辱涌上心头。 兰岚,又是兰岚。她与兰岚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何父亲总是眼里只有兰岚? 这些话谁都能说得她,但他是她的父亲,怎么能同别人一样如此想她、如此轻贱她。 兰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无助地倚靠在门框上。 若不是身边的檀樱醒目,见着不对劲及时扶住了她,只怕兰岑此刻连从地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兰岑没有回头,哽咽地答道:“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话音刚落,两行清泪便从兰岑眼眶中汹涌而出,在檀樱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直到回到兰岑自己的院子里,进了内室关了门,才终于卸下一身力气,蹲在地上埋头小声抽泣起来,转而变成难以抑制地放声大哭。 春绣当时没跟着兰岑一起进去书房,而是在院门口守着,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兰岑如此反常,只能问跟着兰岑一起进书房的檀樱究竟在里面发生了何事? 檀樱忙将春绣拉远,唯恐这话叫内室的兰岑听了去。 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将在老爷书房发生的请讲给了春绣听。 春绣听后直咂舌,为兰岑、也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主子不受宠,她们这些跟在身后做丫鬟的又能好到哪去呢? 晌午应兰相旬的要求,在慈安堂摆了一桌家宴,算是为兰岚的回门接风洗尘了。 考虑到兰陈氏腿脚不便,不方便久走,又居住在郡康侯府的最深处的院子,故而将家宴的地点就定在兰陈氏的慈安堂。 说是家宴,其实不过是支了一张大桌在前厅,摆上几道菜,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个饭罢了。 兰陈氏坐在主位,兰相旬与裴妤分坐在身旁两侧,而后是兰岚与兰岑。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龙舟鳜鱼、醋溜贝球、酱焖鹌鹑、金菇掐菜、香麻鹿肉饼,全是依照兰岚喜欢的口味来置办的。 兰陈氏牙口不好,近日里胃口也不大好,便只备上一份软烂的荷叶膳粥细细嚼着。 兰相旬夹了一颗贝球放入兰岚碗中,缓缓说道:“岚儿这次回来也好,我正有意将她阿娘留下的那些东西给她。” 转头看向兰岚继续说道:“如今你也大了,嫁做人妇,以后也要为人母,你阿娘在天之灵见了,心中也定是十分欢喜的。这些年,我总算没有辜负她的嘱托了。” 第31章 家宴 兰相旬说这话时,神色极其温柔,仿佛是透过兰岚,在看死去的爱妻阮听竹。 裴妤在坐上黑沉这一张脸,银牙都要咬碎了去。 兰相旬转头又对正在喝粥的兰陈氏说道:“母亲,一会用完膳,您将回春堂的对牌交于岚儿。岚儿过几天就要回王府了,王府事多,大小事情都要她回去拿主意,在这里住不了太久了。” 兰陈氏正喝着呢,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反应过来兰相旬在说什么,立刻放下手中的汤匙,皱着眉确认道:“什么,你要将回春堂交于她?” 兰相旬面上有些不悦道:“母亲,那本就是听竹的,交于岚儿有何不可?我之前本就与您说过了,回春堂是听竹嫁入我侯府前就置办下来的产业,与我、与侯府没有半点干系,岚儿是她唯一的女儿,这本该就是她的。” 兰相旬刚说完,兰岑双眼含泪地道:“父亲可是听长姐说了祖母要将回春堂赠与岑儿一事?” 兰岑转头看向兰岚,神情上满是自责:“长姐,都是岑儿的错,是岑儿肖想了,求长姐替祖母向父亲求求情,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兰岑话还未说完,便被兰相旬打断,只见其将筷箸“啪”地掷在桌上,大声呵斥道:“你闭嘴,这张桌上哪有你说话的份,懂不懂半分规矩!” 兰岑吓了好大一跳,随即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兰岚看了身旁的兰岑一眼,只见其掩着面,看不出真假。 桌上唯有兰岚一人在专心吃着,仿佛整件事都与她无关。 裴妤也被惊着停了筷,她在这个家里虽是明面上的侯府夫人,但实际上人微言轻,比兰岑又好到哪去? 裴妤看看兰陈氏,又看看兰相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生药铺子吗,一年赚不了几个钱的营生,怎弄的如此难以收场的局面? 兰陈氏从未见过亲生儿子发过这么大脾气,心中是又惊又气,敢怒不敢言。 兰相旬好像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太过于激动了,语气忽的放缓了许多,闷声道:“回春堂的事情,我意已决,从此莫要再提了。” “另外,我答应母亲,过些时日便亲自去裴尚书家商议岑儿与裴家儿郎的婚事。阿妤,你是侯夫人,也是裴尚书的亲妹,届时你同我一块去。” 说话间夹了一块香麻鹿肉饼去兰岑碗中,兰岑也好像没事人似得,面上一点泪痕都没有,好像刚刚那个掩面而泣的女子另有其人。 兰岚万分佩服兰岑这一套换脸的功夫,翻脸比翻书还快,别说自己历经了两世,再来一世都未必能学的如此。 裴妤听说兰相旬要将兰岑与自己侄儿尽衷作配,脸上表情很不自然,讪笑道:“老爷,这也太突然了,妾身一点准备都没有。” 兰相旬也不急,边吃边说道:“你早就该准备上了,还要我这个做父亲的主动去提,倒是你这个嫡母不称职了。” 说罢看向兰岑,意味深长。 兰岑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几道目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热闹。 桌上几个都知道兰相旬说的是哪档子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面上不点破罢了。 兰相旬又继续说道:“裴府本就与我们有亲,如此亲上加亲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我看那尽衷侄儿为人也是十分不错的,岑儿能跟了他,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了。” 裴妤似乎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哈哈笑道:“不过是姊妹间的玩笑罢了,哪能当得了真。老爷莫要开玩笑,乱点鸳鸯谱了。” 兰相旬表情又严肃起来,说道:“玩笑?岑儿眼看着已经及笄,如今京都中流言四起,哪家公子还敢上门求亲?你就算不为岑儿考虑,也要为侯府声誉考虑着。” 兰相旬口中有食,又说的急,冷不丁被口中食物呛到,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 裴妤瞬间慌了起来,又是递茶水又是拍背抚顺的,忙活了好一阵,兰相旬才总算缓了过来。 怕兰相旬因此再生起气来,裴妤不敢再忤逆他,顺从地道:“老爷的嘱咐妾身记住了,只是妾身那个哥哥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件事妾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兰相旬点点头,不再言语,低头又继续吃起来。 兰相旬不发话了,桌上几人也不敢作声,个个低着头吃自己的东西。 因为心里都藏着事,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没多久便吃完各回各的院子去了。 兰岚领着叶沉走在回揽月小筑的路上,心里打着算盘。 也难为裴妤在听说兰相旬要亲自上裴府议亲时如此反对,只怕是裴家对儿媳妇的人选早有定数了。 前世兰岚偶然在一次宫廷宴会上见过裴尽衷的母亲,为人十分尖酸刻薄,偏偏又是个坏脾气的,趋炎附势。 宴会上任谁都要被她说上两句,却唯独对常威将军府的夫人、小姐十分殷切,特别是对将军府的嫡女戚如兰,逢人既是夸又是赞的,说的天花乱坠。 兰岚那时候还未和裴尽衷纠缠上,只觉得裴母市侩的很,躲的远远的,不敢与之打交道。 现在想来,只怕裴家中意的儿媳妇,便是戚如兰——那位常威将军府的嫡小姐。 而且这件事情,裴妤定是知情的,不然的话她何苦在家宴上对兰相旬要去裴府议亲之事百般推阻,一个庶女而已,嫁谁都与她无关。 兰岚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一笑计上心头:既然兰岑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嫁出去,那她这个做长姐的也应当出一份力才是。 随即调转方向朝倚霞院走去。 叶沉跟在后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跟上去,疑惑的问道:“王妃,揽月小筑就在前面了,您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兰岚摆摆手,心情大好道:“没走错没走错,回什么揽月小筑啊,办正事才是要紧的。” 叶沉一听说兰岚是办正事,嘴立马闭严实了。二人就这样一路风风火火地去了倚霞院,生怕 第32章 献计 倚霞院里,裴妤正坐在堂上好一顿发愁呢。 对裴家的这门亲她有些自己的私心。 常威将军近些年来风头正盛,比之郡康侯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裴家能与之结成两姓之好,不仅有益于自己大哥官运亨通,自己在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她的裴家嫂子早早就看好了常威将军家的嫡小姐戚如兰,亦有上门提亲之意。 正思索着要怎么才能说服老爷打消去裴府议亲的念头。 陶妈妈掀开帘子进来传话说大小姐过来了,现正在门口等着呢。 裴妤眉头一皱,兰岚?不是才从慈安堂见过回来吗?她来做什么? 平日里二人本就没什么交情,裴妤心里头正烦着呢,没心情搭理她,同陶妈妈没好气道:“不见,将她打发了。就说我乏了,正歇着。” 陶妈妈没有立即出门去,考虑再三,还是将兰岚同她说的话告诉裴妤道:“可是夫人,大小姐说,是事关裴少爷同二小姐的亲事,您看……” 裴妤厌恶地看了陶妈妈一眼,眼里的嫌弃更深了,随手将摆在身边桌上的一个小青花仕女弄花瓷茶杯甩在陶妈妈脚边,生气的道:“下次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大小姐请进来!” 陶妈妈没料到裴妤会生这样大气,生怕自己再待下去惹得裴妤更加不快,赶紧退出了东厢房。 没多会儿,陶妈妈便将兰岚二人领进了东厢房。 兰岚一进门便看见屋里地上四碎的杯渣,笑道:“母亲屋里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热闹?” 裴妤顺着兰岚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地上的茶杯碎片,扯嘴咧开一丝笑,敷衍道:“下人手脚毛躁,不小心碰到地上的。陶妈妈,还不快些使人将地上收拾一番,若是使大小姐踩着伤了贵体,仔细你们的皮。” 陶妈妈应了声,一下子涌进来好些个丫鬟婆子,有打扫的、有帮兰岚搬鼓凳的、有端茶倒水上点心的。 君山银针茶香扑鼻,小盏的芸豆卷、桂花酱金糕卖相大好。 兰岚坐在裴妤身侧,正敛着衣裙,就听到裴妤说:“不知道大小姐要来,我这也没些什么好东西准备,也不知道大小姐吃得惯、吃不惯,别又像早些时候在老夫人那里似得。” 兰岚听出来裴妤话里有话,端起茶细细评味着,没搭理她。 裴妤见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 待屋里收拾利索了,裴妤便打发丫鬟婆子们都去了屋外伺候着。 屋里人少了大半,唯独叶沉还杵着丝毫未动。 裴妤提醒道:“大小姐的小侍女好像很不放心啊,生怕大小姐在我这有些什么闪失。” 兰岚明白裴妤的意思,兰岑的事情在宅门大院里实在算不上光彩,笑着同裴妤道:“母亲莫要怪罪,叶沉,你在外后这把,我同母亲说会话,我们一会再回揽月小筑。” 叶沉有些迟疑道:“可是,王妃……” 兰兰看向叶沉,温柔地点点头,示意她没事。 叶沉虽并不放心,但王妃坚持,她只能照做。 关上门东厢房,东厢房里只剩下裴妤与兰岚二人。 裴妤也不装了,别开面整理衣袖,开门见山地道:“听陶妈妈说,大小姐此次来事关裴家儿郎同你二妹妹的婚事,不知大小姐对此有何见解啊?” 兰岚倒是一点也不急,慢吞吞品着热茶,还在说这的茶水果子比慈安堂的都要好上许多。 裴妤是个急性子,被兰岚吊的心痒痒。 兰岚东掰西扯好些事,总算回到正题上来:“我倒是很同意父亲说的二妹与裴表哥的婚事,裴表哥与二妹妹自小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裴妤脸色一下子便臭了,合着兰岚是来耍着她玩的吗? 兰岚见裴妤变了脸,好笑道:“母亲别急,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前些日子,我在同王爷在酒楼听戏喝茶,看了一出好戏,母亲可想听一听?” 裴妤顿时也来了兴趣,虽面上不显敷衍地应下,但人却凑近了些。 两母女交头接耳道:“工部侍郎江家的三小姐前些日子在家里闹着要上白山寺剃了头发做姑子,母亲可知为何?” 兰岚卖个关子。 裴妤倒是对这个江家三小姐有些印象,她哥哥在工部有一侍郎姓江,江家夫人与裴家大嫂颇有些交情。 她几个月前听自己嫂嫂提起过,江家有意同大理寺卿宋家联姻,配的是宋家的大少爷与江家的三小姐。 算算日子,也该到定亲的时候了,江家三小姐曾的这个时候要闹着上山做姑子? 裴妤摇摇头,兰岚继续说道:“原来这宋家原本是有意翰林院陈学士的小女儿的,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绝江家,人家好歹是个工部侍郎,朝堂之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归不能落了人家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裴妤点点头道:“理是如此的。” 兰岚继续说:“你猜后来怎么着?江家夫人后来去宋家府上喝茶,话中隐晦地谈及联姻一事,才得知宋家早几天就已经同翰林院陈学士家的姑娘定下了亲事,交换了庚帖,过了聘礼,就等着选个好日子将这个亲事办了。” “江家夫人没想到宋家竟然动作如此之快。自是知道没指望了。但那江三小姐不依,说是哪怕是做妾也要嫁给宋家大公子,还说若是嫁不了宋家大公子就要剃了头发上山做姑子。给江侍郎气的都病了,听说翌日都直接告了假。” 兰岚说完这一大串,口干舌燥的继续喝茶,观察着裴妤的反应。 裴妤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这交换了庚帖下了聘礼,那宋陈两家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家三姑娘再要嫁过去就只能做妾。 如果尽衷原本也有一门好亲事在身,那与兰岑的亲事…… 裴妤被点了一下,瞬间通透了。 这样一来既能圆了裴家嫂嫂的心愿,老爷那边也能有个交代。 兰岚看见裴妤了然在怀的神情,便知道这事成了,放下手中茶杯道:“自从岚儿出嫁,许久未见母亲了心中也是想的。这次来便是同母亲话话家常,话说完了,想必母亲也乏了,那岚儿也不打搅了。” 说完将屋外叶沉唤进来,起身就要走。 裴妤没多客气也不做挽留,使唤了陶妈妈亲自将兰岚二人好生送出院去。 第33章 关妈妈卖簪 陶妈妈虽不知为何这次夫人如此好声好气对待大小姐,一路上不停地和兰岚说好话。 兰岚本不想搭理陶妈妈,但行走间注意到陶妈妈发上的一个点翠翡翠簪十分眼熟。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昨日早上去老夫人的慈安堂请安时,在兰岑头上见过一支大致相似的。 只是,为何今日,却到了陶妈妈的发上?陶妈妈走着一晃一晃的,看得也不真切。 兰岚停下脚步夸道:“陶妈妈头上这个点翠翡翠簪子格外别致,我瞧着甚是喜欢,心痒得很,可否能请陶妈妈摘下容我仔细瞧瞧。” 陶妈妈哪有不应的,也跟着停了步子,将头上兰岚说的那只簪子摘下双手捧给了兰岚。 兰岚拿起簪子放在眼前左看右看,确实是昨日兰岑戴的那只没错了。 兰岚好生问道:“不知如此别致的簪子我见着十分喜欢,只是看起来更适合年轻小姐们佩戴,母亲也真是的,真要赏您也该挑支合适的,赏这个小孩子的玩意也太不实用了些。” 陶妈妈赶紧说道:“大小姐误会了,此簪子不是夫人赏赐的,是昨日夜里关妈妈卖与我的,我瞧着十分别致可爱,便买下来了。今日头一回戴出来,不成想在大小姐面前闹了笑话。大小姐若是喜欢,这簪子便是大小姐的了。” 兰岚不解道:“关妈妈是一直伺候在祖母身边的,按道理说月例不差才是,竟到了变卖首饰的地步。” 提起关妈妈,陶妈妈便不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关妈妈并不是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不仅是老奴,近日府中许多人都在关妈妈手中买过,全是之前主子们打赏给她的,听与她住一屋的丫头道,关妈妈手上已无多少首饰可以变卖了。” “哦?”兰岚听陶妈妈这么一说,瞬间来了兴致,“我印象里,关妈妈在老太太身边从未离开过,这从何说起啊?” “这?” 陶妈妈有些犹豫,兰岚与裴妤并不亲近,她害怕若是被裴妤知道了,会降罪于她。 兰岚看出来陶妈妈有所忌惮,从袖中摸出一块金锭子塞到陶妈妈手中,安抚她道:“陶妈妈莫怕,我就是好奇,今天这事就我们三人知道,只要陶妈妈不说,母亲断然是不会知道的。” 陶妈妈将兰岚给的金锭子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莫名踏实了些,这才敢放心地笑着说道:“既是大小姐问起,老奴定是知无不言的,方才是觉得都是些深宅大院的琐碎事,说出来恐污了大小姐的耳朵。” “关妈妈是随老夫人一起入侯府的,二十几岁的时候关妈妈的家里人替她寻了一门亲事,关妈妈也到了该放府的时候,便就这样嫁了人。后来不知为何和离了,过了几年,关妈妈又继续回到老太太身边伺候一直至今。” 陶妈妈抬头看了四周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老奴听门房看门道的婆子说,前几日看见关妈妈同一个外男在后门拉拉扯扯,那男的满嘴喷大粪骂的话简直不堪入耳。那婆子好奇躲暗地里看了一眼,认出来正是关妈妈和离了多年的前夫找上门来了。” 陶妈妈顿了顿,又向兰岚行了个礼,说道:“这些都是老奴听说的,大小姐就当是个笑话听一听就罢了。” 兰岚只笑笑,将簪子插回陶妈妈头上。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簪子别致是别致的,但是不适合我,我还是还给陶妈妈吧。” “陶妈妈不必送了,母亲的倚霞院我熟的,院门就在前头了,我自己出去便行,就不劳烦陶妈妈了。” 陶妈妈应下,行了礼,目送兰岚叶沉二人出了倚霞院的门。 陶妈妈回到东厢房复命,却见裴妤正在梳妆打扮,一副要出门的架势。陶妈妈纳闷了:她记得夫人今天并未同哪家夫人有约啊? 裴妤一直催促着梳头的丫头手脚麻利些,她心里十分着急。 事关裴府一家的荣耀,叫下人递书信她不放心,恨不得现在就拔腿跑去裴尚书府里将自己的想法亲口说给裴家嫂嫂听。 兰岚那边回了揽月小筑,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叶沉为兰岚点上灯,小厨房便将晚膳送了过来。兰岚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敷衍了事。 她还在想陶妈妈说的关于关妈妈的话,也想不明白为何兰岑的东西会出现在关妈妈的身上。 在她的印象里,关妈妈对祖母是十分忠心的,前世祖母病死后,关妈妈还主动请缨为祖母守灵三年。三年后,父亲念在其为府中做事多年还是个忠仆的份上,赏了她好大一笔银子让其还乡。造化弄人,在归乡途中遭遇山匪后下落不明,后来被人发现沉尸湖底死相惨壮。 关妈妈既是如此效忠祖母,断然不会轻易与兰岑同流合污,除非……除非兰岑有一个关妈妈无法拒绝的理由。 叶沉正在为兰岚整理床铺。 立冬将至,夜里更加冷起来,好在屋里烧着炭火,要比外面好上许多。 她将热的汤婆子放入兰岚的寝被之中,心想着等王妃睡时能暖和些。 自她跟了兰岚,便从巧菱手中抢了这铺床的活计,要论行军打仗她手拿把掐,但是这伺候人的活计她会的属实不多,因此做的格外精细。 突然兰岚的声音从叶沉身后响起:“叶沉,这附近可有你能调动的暗探?” 叶沉愣住,她默不作声转过头去看兰岚,发现兰岚也正在笑着看她。 瞬间有种偷窥被抓包的羞耻感涌上叶沉心头,原本白净的脸蛋唰的一下红了。 兰岚瞧见叶沉的窘迫样也忍俊不禁道:“你不必如此惊讶,离开王府前为了便宜行事,我早就向王爷求了恩典。明日你带上我的信物,找个借口出府去,打探一下这个关妈妈。她与兰岑的关系我心中很是不放心。” 叶沉点头应下,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王府的暗线遍布全国,打探一个侯府妈妈易如反掌。 叶沉钻进被窝,因为提前放了汤婆子进去,已是十分暖和的。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今日侯府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早些还不觉得,现如今躺下来疲倦感席卷全身。 叶沉将烛火吹熄,听见一片黑暗中传来兰岚如蚊蝇般小的声音:“巧菱可有寄信过来……” 却又没了下文,取而代之是一连串平稳的呼吸,原来是呓语罢了。 叶沉无奈地摇摇头,王妃看样子确实累着了。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放下帷幔,关上了门出去了。 第34章 兰相旬发怒 叶沉到达慈安堂给老夫人兰陈氏请安时,兰岑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听慈安堂的婢子说,二小姐每日天微微亮就来了,连着好几日了都是如此。 兰岚倒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兰岑自小就是这样,样样都要与她争个高低出来。兰岑愿意伺候祖母便让她伺候去吧,自己倒能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 兰岚坐多没一会儿,兰陈氏便传了早膳上来,兰岚与兰岑伺候着兰陈氏用早膳,侯在门口的关妈妈来报,兰相荀过来慈安堂了。 还未等关妈妈把话说完,兰相荀火急火燎地进了门,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一张脸黑沉沉的像是要吓死人。 桌上的三人惧吓了一跳,兰陈氏见兰相荀脸色不对,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怎的生这么大的气?” 今日是兰相荀的休沐日,兰陈氏记得兰相荀同她说过,要选在今日上裴府去为兰岑议亲。 兰相荀久久不言语,兰陈氏更急了,站起身来晃推了一下兰相荀的胳膊更大声地说道:“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一直不出声是要急死我这个老婆子吗?” 裴妤一身宝石红烫金方领褙子,下身着鹅黄色马面裙,梳着时兴的凌云髻,一脸小心地从厢房外跨进门来。 兰相荀见到裴妤进房中来,心中气更甚了,抓起身边桌子上的茶盏,也不管烫不烫便朝裴妤脚边扔去,嘴中骂道:“你还有脸回来?你看看你那好哥哥干的那叫人事吗?” 裴妤闪躲不及,惊呼一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裴妤的衣裙,鹅黄色的马面裙上大片的深深浅浅的水渍。 兰岑躲在兰陈氏身后,兰岚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因是坐着,身上浅粉色的衣裙也被沾染上不少茶渍。 裴妤一双美目眼含着泪,委屈地看着座上的兰相荀,兰岚轻扯裴妤的衣袖,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不论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兰岚向兰陈氏福身行了个礼,缓缓说道:“祖母,府中还有下人在,恐闹出笑话去,孙女便先与母亲下去换身衣衫,明日再来慈安堂向祖母请安。” 兰陈氏正糟心着呢,连声应好,挥挥手连通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有兰岑一通使唤了出去。 兰岑从未见父亲发过这样的火,得了借口出来,一溜烟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檀樱、春绣逃也似的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兰岚扶着裴妤站在紧缩的房门口,听见里面又传来一阵摔瓷扔碗的声响,兰岚能感受到裴妤的身上传出来的微微颤栗。 兰岚唤来侯在远处的陶妈妈,将裴妤叫到陶妈妈手中,并嘱咐道:“母亲吓得不轻,好生将母亲扶回倚霞院歇着,等父亲气消了,我自会劝说父亲去倚霞院寻母亲。” 裴妤听了话,看向兰岚的眼里蓄满泪水。 她自小便在父兄饿宠爱下长大,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便嫁给了兰相荀做续弦,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好在兰岚关键时刻出手助她,她自是心中十分感激的。 兰岚又将慈安堂的丫鬟婆子聚在院子里一番敲打,今日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虽不明原因,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兰岚又在房门口站了一会,见屋内逐渐没了动静,便也带着叶沉回揽月小筑了。 厢房内,兰相荀仍是一脸铁黑地坐在正堂上,老夫人兰陈氏则陪在他身侧,耐心地等他闹腾完。 他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能听的进话了。 只听到兰陈氏开口道:“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你一个堂堂侯爷发这么大一通火气?两个丫头都还在屋里,你也不怕吓着她们。” 兰陈氏又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兰相荀:“莫不是岑儿的婚事出了什么岔子?” 兰相荀深深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正是因为这个?” 兰陈氏瞬间心落到肚子里去,冲着兰相荀道:“裴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同郡康侯府说不?不过是个工部尚书,你一个侯爷还压不住他吗?” 兰相荀一脸为难道:“母亲,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裴家应下了这门亲事,只是……” 兰陈氏着急地追问:“只是什么?” 兰相荀憋了很久,艰难开口道:“只是咱们岑儿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室。” “什么?妾室!”兰陈氏怒火攻心,原本走路都要颤颤巍巍拄着老檀祥云拐杖,现在倒是噌的一声便能站了起来。 现下轮到兰陈氏着急上火了,“兰岑虽说只是郡康侯府的庶女,但配给他们一个尚书府做妻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倒要看看是谁给的胆子,叫他们姓裴的敢说这种话来折辱我郡康侯府,我这个老侯夫人还没咽气呢!” 兰陈氏也是和兰相荀一样的暴脾气,一拐杖挑开摆在脚边的一张镂空鼓登,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兰相荀起身想扯住兰陈氏未果,眼看着兰陈氏就要走到房门口,才急急喊话道:“裴家那小儿已经同常威将军府订下亲事了、交换过庚帖了……” 兰陈氏将要打开房门的手顿住,布满细纹的眼睛看着兰相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兰相荀跌坐回座位上,咬牙切齿地道:“我还眼巴巴地上门去说岑儿的婚事,白白让裴府看了笑话。裴震说了,岑儿想要进他裴家大门也可以,只是与常威将军戚家订亲在先,岑儿入门在后,只能委身妾室,别无他法。” 兰陈氏冷静下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坐到上坐的绣垫太师椅上,两眼直愣愣看着一地狼藉,一言不发。 兰相荀反倒劝起兰陈氏来:“母亲,我知您心疼岑儿,但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啊……” “不,”兰陈氏伸手打断了兰陈氏的话,神情是兰相荀从未见过的严肃,“那便就让岑儿做小,亲事也不必办了。一顶软轿从裴府侧门抬进去,便算是事成了。今日在我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除去家生子,等岑儿的事情一妥,暗地里发卖出去越远越好。” 兰相荀惊呆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之言。 第35章 兰岑倒戈 兰相荀思索再三,还是有些迟疑地再次问道:“母亲,那可是岑儿的终生大事……” 兰陈氏大声喝道:“你糊涂!不过是一个庶女!常威将军这些年来连胜了多场大仗,深得皇上器重,又是赐宅子,又是赏封地,现下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倘若因此事结仇,只怕与你仕途不利。为了一个庶女的婚事将整个侯府拉上陪葬,不值当。” 兰陈氏十分激动,手上的老檀祥云拐杖连连敲砸在跟前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兰相荀负手在背,来房间中来回踱步,久久未出声。 兰陈氏的这番话确实分析利弊,别的人也就罢了,还能争上一争。 但换了常威将军府,兰相荀就得重新思量了。 房间里沉寂了半柱香的时间,兰相荀坐在兰陈氏方才用早膳的那张圆桌上。 满桌的早膳早已凉透。 兰相荀仿佛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缓慢地站起身来朝兰陈氏作揖道:“多谢母亲提点,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母亲若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就先出去了。” 兰陈氏还是坐在堂上,双手拄的拐杖利于身前,应了一声,看着已经转身要走的兰相荀沉稳开口道:“照我说的,这件事需尽快办妥,越快越好。” 兰相荀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嗯了一声便打开门出去了。 关妈妈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守在慈安堂的院子里。 只见兰相荀从厢房中急匆匆地出了门去,个个将头埋的低低的,生怕触了主子霉头。 听见兰陈氏在厢房中唤人,关妈妈立马进去,跃过满地狼藉来到兰陈氏身边,心中十分诧异:她来王府几十年还从未见过侯爷发过如此大的怒气,骇人的很。 兰陈氏经过这么一闹,也是累极了,指挥着关妈妈将屋里收拾妥当,早膳也是吃不下了,由关妈妈扶着进了内室歇息。 翌日裴府便使媒人将聘礼送上门来,大大小小的满红的樟木箱子摆满了侯府的前厅。 春绣在门房有交好的同乡,一听见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兰岑。 兰岑满脸娇羞,没想到父亲事情竟然办的如此之快。 兰岑拉着两个丫鬟到前厅的侧门角落里偷看,两个丫鬟在后面帮她望风,有人来便好赶紧走了。 按理来说,这种场合,还是家中小姐的兰岑属实是不该出面的。 若是被侯爷发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说教。 但是兰岑心中忍不住哇。 裴表哥与裴家长辈理应会一同出席的,她就想偷偷看一眼她的裴表格,一眼就好。 但是扒在门后张望了许久,兰岑也未见到裴尽衷的身影。 全程只一个浓妆艳抹,满身喜庆,嘴角大痣的媒人婆子在同父亲祖母交谈。 而且聘礼也有问题,怎么少了聘雁这么重要的一件呢? 兰岑虽心有不悦,但还是在自我安慰。 许是裴表哥公事繁忙抽不开身,媒人准备的也太不上心了,待日后进了门她定会告知被裴表哥。 那媒婆没多久就将事情办好,说了一堆的漂亮话后便向兰相荀、兰陈氏等人告辞了。 出了侯府大门,媒婆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回头看了一眼大大的牌匾,腹诽道: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章程的人家,还是侯府呢,实在是有失体面。 嘴一撇,摇着屁股,甩着花帕子,一摇一摆地走了。 兰岑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激动。 等她与裴尽衷成亲过了门,她便是正正经经的尚书儿媳了。 京都里那些曾经给她脸色看的世家小姐们冲着裴尚书的身份都会上赶着来巴结她。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安,虽说与裴尽衷是表亲,但究竟是面上的。 她自小是养在祖母名下的,而祖母与裴妤关系算不上好。 她有些担心将来是否能得到裴家婆母的认可。 兰岑记得库房里有两匹上好的苏州烟罗缎子,是去年她生辰时祖母送她的。 虽说样式算不上时新了,但胜在颜色艳丽,用料也是上等,不会输了体面。 便叫檀樱去库房寻了来,自己则换一件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又叫春绣替她重新梳了发式,领着两个丫头往倚霞院里去了。 倚霞院里裴妤正坐在榻上做针线,作的是一个黑绒抹额,上面绣的是地凤穿牡丹的纹样。 自从过了秋分时节,老夫人时不时会犯些头痛的毛病,尽管请了大夫看了也吃了药,也未见好转。 正巧前些日子裴尽衷外出游玩,得了一件十分水灵的貂皮,拿来送给了她这位姑姑。 裴妤想着正好能用这件貂皮制一个抹额给老夫人戴着,缓缓她那头疼的毛病。 陆陆续续做了小半月,现在就差收尾了。 听见陶妈妈来传兰岑来倚霞院的消息,心里知道多少与裴家上门下聘之事有关。 今天她身子不适尚未出席,但是多少也有所耳闻。 叫陶妈妈将兰岑带进厢房里来,并使丫鬟撤了桌上的针线簸箩,换了热茶与果子。 兰岑掀开厚重的门帘进了厢房,一看到裴妤便笑脸盈盈地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热情地问候。 一会说裴妤头上银鎏金累丝如意簪是如何的别致。 一会又拿起裴妤做的黑绒地凤穿牡丹纹抹额多么的精湛。 总之将裴妤好一顿夸到天上去了。 裴妤都只是浅浅笑笑,手上依旧动作着,并未给兰岑太多的回应。 她这个庶女,生母身份低微,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下她之后便血崩去世了。 兰岑自小便教养在老夫人兰陈氏名下,日子久了便同她那个祖母一眼低看自己。 平日里从未来过她的倚霞院,与裴家攀亲了便想起自己这位母亲了,裴妤心中满是鄙夷。 不知不觉手中已经到了收线的时候,打了结剪去线头,这个抹额也算是成了。 兰岑到不这么觉得,她见裴妤并不怎么接她的茬,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她的。 话题不知怎们的便扯到今日上午裴家送聘一事上来。 兰岑脸上微微泛着红光,细声细气地说道:“岑儿一想到不日嫁去了裴府,好长时间都见不到母亲,心中还是万分舍不得母亲的。岑儿初做人媳,很多规矩都做得不好,还要请母亲多多教教岑儿,岑儿才不至于在外丢了裴府、侯府的脸面。” 裴妤闻言心里纳了闷,难道侯爷与老夫人还未将嫁去侯府做小一事告知兰岑吗? 第36章 兰岑再度禁足 兰岑看见裴妤微微发愣以及紧蹙的细眉,以为裴妤还是因着祖母关系与她心存介怀,心里也有些急了。 裴妤与裴家主母是众所周知的姑嫂情深,兰岑急切同裴妤修好以维持自己在未来婆母心中的形象。 左右祖母也不在这里,兰岑眼睛骨碌一转,做了个即将让她后悔万分的决定。 兰岑挨的裴妤坐的更近了些,眼泪啪的说掉就掉,小声抽泣着悲戚的道:“我早就劝过祖母的……” 兰陈氏在兰岚的搀扶下来了倚霞院,眼看着就进了院子。 兰岑早上向老夫人请完安,前脚刚出了慈安堂,兰岚后脚便进来厢房问安。 兰岚谈及昨日父亲在慈安堂朝母亲裴妤大发雷霆一事,说裴妤两眼通红的出了慈安堂,父亲这次着实伤了裴妤的心了。 兰陈氏想了想,裴家小儿与常威将军府的戚氏订婚,裴妤这个做姑母的未必全然不知情。 但眼看着侯府与裴氏即将亲上加亲,兰岑的婚事还悬在头上没个着落。裴妤尚还有用武之地。 遂决定用过早膳之后叫兰岚陪她一起去一趟倚霞院,宽慰一下裴妤。 裴妤房里在门口守着的小丫头正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呢,直到兰陈氏走到身边来了才发现两位主子。 瞬时慌了神,正准备进去厢房里通传,被兰陈氏拦住了。 兰陈氏远远就听见厢房里哭唧唧的声响,正寻思着是不是裴妤又想起昨日之事伤怀当中,便听见兰岑委屈的说道:“我早就劝过祖母的,祖母年事已高,未来时日多少都是个未知,合该将这掌家之权交到母亲您的手里,但祖母并不听劝,还说……” 兰岚扶着兰陈氏站在门后,刚好帷幔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厢房里的人并未发现站在门口的祖孙二人。 兰岚轻轻招手,将房门口的丫鬟全打发去了院子里。 兰岑现在还是府中姑娘,如此编排长辈,让大了说便是不孝、不道! 若是不相干的人将这些话传了一丁半点出去,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不仅郡康王府颜面扫地,就连在朝堂上任职的父亲都会受到牵连。 当今太后最看重孝道,现如今太后垂帘听政多年,朝堂上大小事宜都要先经里太后的手,难免会背上个治家不严、教养不孝的罪名,那才是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 “还说什么?”裴妤问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想再听下去,老太太平日里都和这些小辈怎么说的她? 兰岑见裴妤来了兴趣,决心将事情说的更狠些:“祖母还说,您嫁进王府这么多年蛋都没下一个,侯夫人之位坐得稳、坐不稳都未知。” 兰陈氏气的发抖,那话她确实当着兰岑的面说过,但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而且与这掌家之权毫无干系啊。 她双手伫着的老檀祥云纹拐杖晃个不停,那还是兰岑在她六十大寿那年亲手做给她的。 现在看来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裴妤听了也火冒三丈,那老妖婆竟然……竟然当着兰岑的面上如此瞧低她,正要发作。 便听见一女声轻咳,接着便是一道底气洪亮的嘶哑之声从门边传出:“老身竟没想到的,自己自小看养在膝下的好孙女,是如此的能说会道。” 榻上的裴妤连着座上的兰岑吓的不轻,连忙站起来朝身后看去。 兰陈氏在兰岚的搀扶下缓缓走近厢房内,站立在二人眼前。 裴妤暗自恼着,陶妈妈去哪了?院里的小丫鬟没人看着也太没眼力见了,竟然没有通传一声,还好自己刚刚什么话也未说出口,否则也是跳进黄河也摘洗不干净了。 兰岑更是吓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她没想道,从不出慈安堂的祖母,今日竟然会亲自来倚霞院——看望这个她从不看好、从不在乎的继室儿媳。 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好像被控住了动弹不了分毫。 不知道兰陈氏在门外听了多少,但是她能这么问,刚刚那一句应该是听的八九不离十了。 兰陈氏并不打算放过二人,特别是兰岑,她是打心底里开始厌恶起来,声音又拔高了好几度:“你到是说说,我是何时同你说的这些,我是老了,但我脑子还清醒着,为何我半点映象都没有……” 兰岑立即跪在兰陈氏跟前,已经被吓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祖母不是的,许是……许是我听见哪个丫头胡说八道,祖母千万当不得真。” 兰陈氏咄咄逼人道:“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是哪个院里的丫鬟敢这样同你说?是慈安堂?是倚霞院?还是你身边的檀樱、春绣?” 兰岑瞬间哑巴嘴巴:“这……这……” 兰陈氏又看向兰岑身后站着的裴妤,横眼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是吗?” 裴妤忙跪下一拜,解释道:“儿媳不敢,婆母怎么做自有婆母的思量,儿媳只管听着就是,不敢妄加揣测,还请婆母明察。” 兰陈氏冷哼了一声。 裴妤这个性子她是知道的,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所以方才她才没有发难裴妤。 兰陈氏在兰岚的搀扶下,后退了几步,与跪在地上的兰岑拉出一段距离来,疏远地说道:“传我的话,二小姐言行无状,自今日起禁足在慈安堂学规矩,我会请宫里的嬷嬷亲自来府上教导。” “虽说只是嫁去侯府做个小小的妾室,也断不能失了侯府的体面。” 兰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老夫人兰陈氏。 妾? 怎么会是个妾? 兰陈氏轻蔑一笑,说道:“常威将军宅心仁厚,看在侯府与裴家本就有两姓之好的份上,准了你进门。日后在婆家可要仔细些,侍奉好公婆、夫君、主母。” 兰陈氏注意到榻上放在裴妤身边的黑抹额,伸手拿在手中。看先裴妤问道:“这是你做的?” 裴妤点头应下:“是的,婆母近日总是突发头疾,儿媳便用这个水獭皮做了一件抹额想送给婆母。婆母看看可喜欢?” 一番甜言蜜语将兰陈氏哄得好了许多,语气都和缓了一些:“也是你有心了。” 裴妤不敢得意,垂着头道:“儿媳本分所在。” 兰陈氏满意的点点头,将抹额攥在手里,兰岚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兰岑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兰陈氏经过兰岑身边时,顿了一下,手一松,手中握着的那柄老檀祥云纹拐杖应声落地,倒在兰岑眼前。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拐我用着也不顺手,既是你送的,你便带回去吧。” 兰陈氏由兰岚扶着回了慈安堂,兰岑在地上跪了许久还没缓过来,裴妤差使人将其一起搀回了慈安堂。 第37章 兰岑摔碗 兰岑被锁在了慈安堂最角落的偏院当中,每日都有婆子在院门外看守着。 除了送饭的小厮同教规矩的嬷嬷每日上门,兰岑见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人。 兰岑不是没想过去向兰相荀求情,但是兰陈氏朝那两个看门婆子发了狠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兰岑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于是不管兰岑在院中如何的威逼利诱、撒泼打滚、装病喊痛,都没人搭理她。 刚开始还好,但是这么过了几天,她就觉得自己要憋疯了! 兰陈氏给她请来的那位所谓宫中出来的教规矩的教养嬷嬷更是恶毒,每日借着教规矩的名义,对她不是打就是骂。 她真的是受够了。偏偏还无力反抗。 心里对兰陈氏的愧疚害怕逐渐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怨恨。 还有兰岚,那日是兰岚扶着兰陈氏入了倚霞院。 她料想这一切又是兰岚在暗处使坏,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午后小厨房那边差遣小厮送来了午膳,春绣接过食盒一看过,一脸不满道:“怎么又是白菜豆腐,一点荤腥都不见,叫二小姐怎么吃?” 送菜的小厮淡淡笑道:“春绣姐姐,您可莫要胡说了,二小姐所用都是厨房精心准备的。想来定是二小姐好事将近,高兴的胃口都小了许多罢了。” 春绣听了更上火了,提声骂道:“狗眼看人低的蠢物,二小姐的院子里你敢这么说话,小心我禀了二小姐赏你吃一顿板子。” 檀樱原本在屋里伺候兰岑的,听见外面如此大的动静,忙请示了兰岑出门来看。 那小厮一点惧意都无,看檀樱从屋里出来了,不想将事情闹大,向春绣作了一揖说道:“是小的嘴笨不会说话,还请春绣姐姐恕罪。若是二小姐仍旧是没什么胃口的话,我就先将午膳拿回去了。待二小姐什么时候有胃口了,我再热热送过院子里来。” 檀樱走到春绣身边,先那小厮一步接过了食盒,打开盖子朝里一看,瞬间明白了春绣为何这么生气。 檀樱向春绣打了个眼色,二小姐还在屋里,闹大了事情谁都不好看。 春绣忿忿的走了,转身气鼓鼓地回了兰岑所在的厢房当中。 留下檀樱打发门口的小厮。 待小厮出了院门,檀樱才领着食盒进了厢房里。 就看到兰岑一脸黑沉沉地坐在榻上,旁边站着还在气得满脸通红的春绣。 檀樱轻轻叹了口气,猜想春绣定是将刚刚在院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二小姐。 檀樱打算将食盒放在离榻上比较远的一张方桌上,被兰岑一把叫住,说道:“拿那么远作甚,摆到跟前来,我倒要看看今日厨房给我送了些什么山珍海味来,竟能如此气势嚣张,胆子大到敢直接在院门口叫嚣起我的贴身丫鬟来?” 檀樱本还有些犹豫:二小姐看了食盒里装的只怕会更加气恼。 兰岑见檀樱迟疑着,又说了一声:“还在磨蹭什么,快些拿来。” 语气里吐露着十分的不悦。 檀樱将食盒拎到兰岑正坐着的暖榻小檀木几上,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里头摆的菜品端出摆在小几上: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蒜香时蔬,一小碗糙米饭。 做完这些,檀樱拎着食盒退居一边。 与春绣并排站着,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兰岑的脸色。 兰岑看着几上摆着的几个小碟,眼底的怒气像是要喷了出来,一把将几上的几个碟子扫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炸响,檀樱吓的后退了两步,春绣年纪还小,更是直接吓哭了。 兰岑本就心烦,听见春绣哭声心更烦了,骂道:“闭嘴!我还没死呢,不准哭!” 檀樱将春绣往后又扯开几步,捂住了她的嘴,春绣一下子哭声压低了许多,只漏出一点点的呜咽。 兰岑还在继续骂着:“一群风吹两头倒的墙头烂草,以前我得意风光的时候,上赶着往我院里来,我现在失势了,一个个上赶着来踩上一脚,真当我是死了的……” 檀樱见形势不对,赶忙去关了门窗。 老夫人安排的守门婆子还在院门呢,若是叫她们听见了定会传去老夫人的耳朵里二小姐更别想翻身了。 檀樱关好了门窗,急急地劝道:“二小姐息怒,莫要再说了,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可了不得。” 兰岑声音更大了:“怕什么,就让她听见。我真是受够了,那个老不死的老妖婆究竟还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就要一直讲将我软禁在这侯府内院里不成……” 她坐回榻上,昏暗道灯光下,看不出兰岑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只能听到她恶狠狠地说道:“总有一天,我定要想办法,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檀樱面露恐惧,立马拉着身边的春绣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道:“二小姐,真的莫要再说了,这话可说不得啊……二小姐……” 兰岑没有理会不停磕头的二人,冷冷地说道:“檀樱,你明日出门,去翠绿居找彭掌柜,就说我对他从蜀南带回来的那盆绿面幽兰很感兴趣,差你去抱一盆回院里。你亲自去。“ 檀樱声色大变,二小姐要绿面幽兰,莫不是要…… 她抬头看向兰岑,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平静如水,只那一双眼睛冷冷地看向立在春绣旁边的烛火铁架上。 兰岑见檀樱久久没有反应,转过头来瞪向檀樱,深色的眸子如蛇蝎般紧紧盯着檀樱,浑身散发的气场使檀樱如坠冰窖。 檀樱唯唯诺诺地应下,不敢再看兰岑一眼。 兰岑这么一顿闹,又饿又累,由檀樱伺候在另一个厢房沐浴更衣,早早地睡下了。 檀樱这边忙完了,又帮着春绣在另一个屋里收拾残局。 春绣年纪小,刚来侯府没几年,动作慢一个人干了好久还是没收拾干净。 见檀樱来帮手,千恩万谢,檀樱摇摇头说没什么,撸起袖子干起活来,动作十分麻利。 途中春绣问道:“檀樱姐姐,二小姐说的那个蜀南来的绿面幽兰是什么东西,好看吗?” 檀樱正在动作的手一顿,脊背崩的僵直,语气不自在地回道:“不过是株兰花罢了,专心干你的活罢,主子的事情少去打听免得挨罚。” 春绣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第38章 王府来信 兰岚还是想往常一样,每日除了去慈安堂请安,便是窝在揽月小筑里不愿出门走动。 裴妤倒是破天荒的来过一次,送了一件青石轩的鎏金嵌南珠梳子,以答谢兰岚当日的及时提醒。 还关起门来说道宫里的荣贵妃突然失势之事,连带着其养在膝下的三皇子都受了皇上的冷落。 现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在城防司任职副都督的侯爷近日也是回来的越来越晚了,有一段日子没去她倚霞院中。 说起父亲兰相荀,兰岚看见裴妤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 兰岚对这个荣贵妃没有很大的印象。 前世只听说过,她在宫中十分的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宫中每年新进的嫔妃多少都受过她的糙磨。 偏偏又无处可言,谁让人家有个垂帘听政的姨妈。 荣贵妃突然失势,朝堂上又是一阵不小的变动。 兰岚猜测这里边说不定还有萧昭的一份力。 荣贵妃是太后在后宫的左膀右臂,断不可能突然失势,要说这背后没人操纵,她一点都不信。 裴妤本还想请兰岚去南面大街上的香云楼品尝新出的淮南佳肴,兰岚嫌外头聒噪,不愿出门,便也作罢。 坐多没一会,便带着丫鬟婆子回倚霞院去了。 裴妤走后,叶沉从院外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的信件呈给兰岚,高兴地告诉她是王府那边来信了。 兰岚原本还懒散地倚在贵妃榻上,一下子起了精神,忙叫叶沉快快将信件给她。 定是巧菱那丫头的。 她出门前便交代了巧菱,定要多多给她写信。 兰岚嗔怪道:“巧菱这丫头,都小半月了,才记起我来,只怕是都要将我忘了。” 叶沉笑着回话:“我想不是巧菱忘了您,是王妃也想她了,从王府到这,信差得走上三五日才够,哪有那么快。” 兰岚接过信件,戳向叶沉腰间的痒处,说道:“就你嘴最贫。” 叶沉被挠的咯咯直笑。 兰岚迫不及待地将信件翻转过正面来,足足有八九封,巧菱这丫头的最多,足足占了大半,还有金兰的,还有高管事的,还有……萧昭的。 巧菱在信中说,她同江际四处巡查商铺庄子的战果,有几个不服气的掌柜,直接被她连铺盖卷儿一块扔了出去。 兰岚有些不放心,虽然信中未说及何嬷嬷是否有何动作。 但是以她对何嬷嬷的了解,此人睚眦必报,必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定会在暗处伺机而动。 虽然巧菱身边有江际庇护,但江际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巧菱左右。 金兰同她说在高管事手底下学管账之事的一些牢骚。说高管事凶伙计的时候,很像一头四处喷火的竹节虫。 兰岚看了觉得好笑,她虽然没见过竹节虫什么样子,但依旧能想象到高管事当时是有多么火大。 得亏金兰是个胆大的,若是换了别的丫头,估计没几天就要哭唧唧地被骂着走了。 高管事的信中,提及了回春堂的老曹掌柜是如何的一个能人。 仅仅小半月,就能聚齐一群强干的管账能人,高掌柜暗处一一调查过,都是身家清白之人,信得过。 顺便也说了金兰的功课,说她心思聪慧,一说就通、一点就明,是个管账经营的好苗子。 兰岚会心一笑,她这次总算没有看错人,金兰这次也算是给她长脸了,待她回了王府定好好奖她。 最后,便是萧昭的。 信封上“爱妻亲启”四个字,龙飞凤舞,是他惯用的行书。 拆开信封,倒出来几瓣已经干瘪的红梅花瓣和带着梅花香的花笺纸。 信上之言只有寥寥几句: 院中红梅开,为夫盼妻来。 院子里的红梅开了,夫君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与我一起共赏这寒梅雪景? 叶沉瞥见兰岚在看王爷的信时,嘴边不经意间漏出温柔的笑意。 叶沉低着头乐呵好一阵,没想到王爷平日里待他们表面上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给王妃的信净是这样的酸。 等她回了王府又有同暗探弟兄们炫耀的话资了。 兰岚手指来回磨砂这信件上飘逸的几个字,陷入回忆当中。 临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从正达居出来,萧昭在她背后问她,此次回门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兰岚随口一说,等院中梅花开了,她便也回来了。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十天半月也便回来。 这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耽搁这么久。 更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所说的话。 红梅开时,便是归期。 是她要食言了。 兰岚找来纸笔,分别给巧菱、金兰和高管事一一回了信件。 到了萧昭那封,迟迟落不下笔。 兰岚一时间失了神,一滴墨晕在纸上,像一朵绽开的墨莲一般。 索性不再去想,将这滴晕的墨的信纸胡乱一折,塞入信封当中,全交给叶沉手中,让她寻个时间去驿站寄出。 叶沉接过回信,又想起一事,同兰岚说道:“您上次交代的事情,暗探回消息了,约在三日后的白云寺中见面。” 兰岚点头,萧昭的暗探果然好用,仅仅几天便办妥了,她十分满意。 慈安堂的偏院,兰岑正蹲在廊上摆弄她新得的那盆绿面幽兰。 小小的一盆兰花模样,青绿色的花瓣舒展开来,散发着一股幽香。 兰岑使粉色的丝帕轻轻捂着鼻口,没一会便扶着檀樱的胳膊起身,交代道:“你带着我的簪子,去前院请关妈妈来这里一趟,” 檀樱没有当即应下,而是问道:“关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奴婢去请,她真的会来吗?” 兰岑嘴角泛起一丝邪笑,胸有成竹的道:“你去吧。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我的话,她不敢不来。” 檀樱虽心中有所疑惑,但还是拿了簪子去了前院。 兰岑看着檀樱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第39章 关妈妈夜会兰岑 檀樱拿着兰岑给她的簪子去了前院,兰陈氏在小佛堂里焚香念经,檀樱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院门口偷偷摸摸地往里头不断的张望。 有眼尖的扫地丫鬟认出她来,赶忙去了小佛堂里找了关妈妈。 关妈妈看了一眼跪在佛龛前闭眼捻珠的兰陈氏,心里知道不出去应付一下是不行的了。 小心翼翼地退居门外,安排下头有眼力的婢子替她在兰陈氏跟前伺候着,她则独自一人去了院门见檀樱。 檀樱远远的看见关妈妈快走了过来,深深吐了一口气出来,关妈妈肯见她,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一会儿关妈妈便走到檀樱跟前,为掩人耳目,将檀樱扯到离院门口远远的一处墙角处。 檀樱规规矩矩地向关妈妈福身行礼道:“见过关妈妈,我家二小姐有急事,想请关妈妈去一趟慈安堂偏院。” 关妈妈理了理衣衫,双手搭在小腹之上,轻咳一声说道:“二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偏院门外的婆子去办便是。还请檀樱姑娘回去告诉二小姐,老夫人跟前要人伺候,恕老奴无法抽身前往。” 关妈妈说完摆了摆衣袖便要转身回去,檀樱一下子慌了神,赶忙拉住关妈妈。 关妈妈被这一扯拉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檀樱,眼睛里微微带着怒气。 檀樱从怀袖中掏出兰岑给的簪子,递进关妈妈的掌心,关妈妈能感受到银器上还带着未消散的余温。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蝶花吊穗银发簪,关妈妈轻轻抚摸着掌心的簪子,那是筱蝶十三岁生辰那年,她送给筱蝶的。 筱蝶是她远在寒烟岭的亲哥哥的大女儿,也是她唯一的侄女。 几日前李五便是用此物,找上王府来威胁于她,走投无路的她只能想方设法去凑钱给李五还赌债,甚至……甚至还因此落了把柄在二小姐兰岑手中。 如今,这簪子怎么会落到了二小姐手中? 关妈妈突然眼神变得凛冽起来,压低了声问檀樱道:“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檀樱见二小姐的簪子果然奏效,回道:“关妈妈随我去一趟偏院,见了二小姐,便什么都明白了。” 关妈妈又悲又怒,偏偏又奈何不得,只能点头应下:“你先回去,晚点我得空了,自会亲自去找二小姐。” 檀樱得了满意的答复,笑着慢声回道:“多谢关妈妈,那我这就便回去同二小姐交差了。” 檀樱没有从院子正门回,而是顺着墙角,往慈安堂的边上寻了一条偏僻的小径绕回了偏院。 关妈妈看着失而复得的银簪,心情沉重十分沉重。 又站了一会,仔细地银簪子放入自己的怀袖当中,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东厢房。 眼见兰陈氏还是跪的笔直的样子。佛像面前升起屡屡白烟,东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小叶紫檀的香气,混合着兰陈氏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关妈妈悄悄打发走兰陈氏身边替她的小丫头,还站在离开时的位置上。 一卷经毕,兰陈氏抬手,身边的关妈妈立马上前将其搀扶起身。 兰陈氏在暖榻上坐稳,将手中的红珊瑚十八子手串随手放在榻上,端过来关妈妈奉上的巫山银针呡上一口。 不经意地问道:“方才诵经之时,听见你出了门去,可是有些什么要紧事?” 关妈妈接过兰陈氏用过的青瓷菊纹盖碗,神情有些许的不大自在,回话道:“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些不懂事的丫头在外头吵闹,老奴怕扰了您的清净,没忍住出去教训了她们一顿。” 兰陈氏微微笑地看着关妈妈,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关妈妈本就心里有点虚,被看的更不自在了。 只没一会兰陈氏便别开目光,拾起榻上的红珊瑚十八子手串捻在手里,闭目养神道:“那便好,天色也不早了,我累了,唤人进来伺候我歇息吧。” 说完便站起身,在关妈妈的搀扶下抬步往东厢房外走。 关妈妈边往外走边问兰陈氏道:“那晚膳?” 兰陈氏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晚便免了吧。” “是。”关妈妈没再多问,老夫人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点头应下,又叫身边的小丫头跑去厨房传话,叫厨房那边不用送老夫人的晚膳过来了。 兰陈氏回了东厢房,手中捧着铜空雕万寿字纹手炉,坐在提前暖过的拔步床上,几个小丫头先后端进来铜盆、温水、柳条,伺候着兰陈氏漱口擦面。 关妈妈则在一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兰陈氏同关妈妈说道:“天冷了,同外面的婆子说,将门看紧些,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院子里放。” 东厢房里正中央立着一个大大的镂空三节罩三足铜薰炉,里头烧着发红的的竹炭,屋里子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 关妈妈觉得自己也同这正旺的炭火一般,掌心里沁出汗来,笑着回兰陈氏道:“您说的是,老奴记下了。” 兰陈氏点点头,让关妈妈先下去了。 关妈妈出了暖和的东厢房,经夜风一吹,是从未觉得的清醒。 方才老夫人同她说的那番话,她现在心里头在打鼓: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关妈妈拍拍脑袋,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回耳房换了一声衣服后延着白天檀樱走过的那条小径去了慈安堂后面的偏院子。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守在兰岑偏院门口的两个婆子被关妈妈找了别的由头支使出去了。 院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独东厢房里还亮着几盏小灯。 兰岑坐在贵妃榻上就这烛光绣花样,檀樱伺候在一旁,是不是看看厢房外的天色,眼睁睁的看着天色由亮转黑,心里估量着,今夜关妈妈怕是不会来了。 突然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进而是关妈妈低声道:“二小姐,是我。” “进来吧。”兰岑放下手中的花样,给檀樱使了个眼色。 檀樱连忙去将门打开,迎关妈妈进了厢房,再从廊上将那盆绿面幽兰抱紧厢房,而后悄悄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第40章 谋 兰岑往暖榻边上挪了挪,让出一人位子来,拍榻而道:“榻上暖和,关妈妈来我身边坐着说话吧。” 关妈妈眼皮一跳道:“不劳烦二小姐,老身站习惯了,不知道二小姐如此大费周章唤老身前来,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兰岚莞尔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实在是多日未见祖母,想着她还在因我生气,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捏着雪灰色绸绣花卉纹手帕的手指指向跟前地上的一盆绿面幽兰,笑盈盈道:“这不我偶然间得了一盆长势大好的兰花。祖母平日里最爱兰花。想劳烦关妈妈替我将这兰花送到祖母跟前。希望祖母能看在兰花的份上,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孙女。” 关妈妈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既知如此,何该清楚,若是老夫人知道这是二小姐送过去的,也断然是不会要的。二小姐既然想尽孝心,合该自己亲自送到老夫人跟前去。老身人微言轻,只怕帮不了二小姐。” 兰岑没有急着驳回关妈妈所言,而是冷冷笑道:“那便不要让祖母知道。关妈妈神通广大,办法肯定是有的。” 关妈妈心里还在犹豫,她不相信二小姐当真会真好心。 兰岑看出了关妈妈的迟疑,反倒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檀樱送给关妈妈的簪子,关妈妈可还喜欢?前些日子有个男人在侧门鬼鬼祟祟的转悠,我瞧着花样十分别致,便买了下来。” “那男人十分感激,说他家中还有更多样子的簪子,都是出自同一人身上,若是我喜欢,随时都可以替我送上门来。关妈妈觉得,还要再看看别的簪样吗?” 关妈妈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神情,她答应过老夫人此生与那李五再无瓜葛的。可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关妈妈在房中站了有一阵,终于是松了嘴,答应了兰岑的要求。临走的时候将房中的那盆绿面幽兰顺带一起搬去了老夫人的暖花房里。 檀樱眼看着关妈妈一步一张望地出了院门,才安心回了厢房把门关上。 便看见兰岑使丝帕轻掩口鼻,蹙眉说道:“去将那边的窗棂开个小缝透透气吧。” 檀樱很是不解地道:“可是二小姐,那样房里好不容易攒的暖和气不就全跑了?您晚上入睡会不舒服的。” 兰岑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大声说道:“叫你关便关,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说。” 檀樱只能照做,靠院子的窗棂一开,冷风飕飕的马上透了进来。 因为兰岑尚还在禁足,管事处拨的份例实在不高,只用得起普通人家用的黑炭,烟大不说,烧没几个时辰便没了。 原本就不大暖和的厢房里更冷了。 兰岑将身上的毯子裹的更紧了些,檀樱将是悄悄手埋与袖中。 兰岑将檀樱拉的离自己跟近些,莞尔一笑道:“檀樱,你跟我多久了?” 檀樱没想过兰岑有一天会关心起这个来,她愣了一下,然后掰着手指头便开始数起来:“一……二……三……回二小姐的话,奴婢跟在您身边有五年了。” 兰岑接着说:“这么多年来,不管我地位是高是低,你算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如今我有一事请你,你可能答应我?” 檀樱立马跪在兰岑跟前,颤声道:“二小姐,奴婢打小就跟了您,二小姐吩咐的事,奴婢定当竭力完成。” 兰岑灿然一笑,起身下榻将跪在地上的檀樱扶起来,温柔的说道:“你别这么紧张,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幼时你在府里下人当中,有一个玩得极好的同乡,现在正在慈安堂当班,可有此事?” 檀樱点点头,确有此事不错。 兰岑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每晚祖母睡前必点上安息香助眠,你想办法在里面加上一些息兰香。” 檀樱惊道:“二小姐,您可是要……” 兰岑咬牙切齿道:“我说过的,会让那个老妖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且看这吧,一个一个来。” 突然两人听见半开的窗棂被碰一下发出声响,兰岑扬声道:“谁?是谁在外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檀樱推门出去,黑暗中一道女子身影从院门口飞奔出去。 等檀樱追到院门处,四处静谧,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身影? 但在月光照耀下,檀樱留意到院门的拴钩上挂着一淡紫色的布片。 周遭太暗,檀樱尚且看的不大清楚,但她揣测定是刚刚那女子慌忙逃跑时不慎留下的。 她回了厢房同兰岑复命,待走到厢房门口,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亮再一看,檀樱怔住。 厢房里兰岑还在催促,檀樱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将手中的一块残布交到兰岑手中,嘴里嗫嚅道:“是……是春绣。” 兰岑坐在榻上顶着碎布思索良久才道:“罢了,春绣是个胆小的,就算听见了,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此事同外人说道的,你这几日盯紧些她。” 檀樱点点头,二人不敢再有过多言语,恐窗外有人,早早的熄了灯歇息了。 侯府上下今日都在传,老夫人极大可能沾上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一开始只是突然的梦魇,现如今连床都起不来了。连着高烧昏睡了好几日都不见醒。 这可愁坏了兰相旬,从宫里请了御医到府中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名贵汤药一碗又一碗的灌进去也不见成效。大家纷纷猜测,老夫人可能命数将近了。 兰岚还是每日雷打不动的去慈安堂请安看望。正好碰上同样前往的兰岑,带着形影不离的檀樱。 两人并排走着,路过窗边时,兰岑却顿了一下,绕到兰岚的另一侧走过。 兰岚不由得瞥向窗台,只一个高几上摆着一盆长得怪好的绿植,与平常并无什么两样。 她皱眉,不知道兰岑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两人双双走到老夫人床前,下面的丫鬟搬来绣墩给二人坐下,兰相旬与裴妤也都在。 兰相旬眼瞎一片乌青,一看便知昨晚并未睡好,裴妤也好不到哪去。 第41章 白云寺遇人 自从兰陈氏病了,一直都是做儿媳的裴妤近身伺候汤药,尽管还有下人帮手,但时间久了也力不从心起来。 床上的兰陈氏看起来并不太好,因为高烧的缘故脸上泛着异常的红,嘴皮也裂开了。 皱着眉头双目紧闭,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仿佛又被梦魇住一般,坐在床沿上的裴妤想掰开都没能够,也唤不醒。 兰岑十分忧心地问道:“听说父亲昨日请了宫里的太医来为祖母诊治了,不知可有看出什么病症?” 兰相旬失望的摇摇头,叹气道:“怪就怪在这里,太医说你祖母脉象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兰岑掩嘴惊诧道:“祖母该不会真像府中下人说的那样,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兰相旬微微变了脸色,将厢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后,轻声呵斥道:“这些话下人之间说说也就罢了,你还尚在闺阁,如何能说些这个?” 裴妤早就觉得,老夫人这回病的实在不同寻常,趁着兰岑今儿个说倒兰相旬面前,也跟着添把火:“我看岑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左右现在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也不差这一个。依妾身所言,不如择日上城外白云寺,请了寺中大师入府来做一场法事,就算没有邪祟一说,也好堵住府中乃至外面的悠悠众口啊。” 兰相旬显然是被说动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但始终还是拿不定主意,突然问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兰岚道:“岚丫头,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兰岚莞尔一笑:“岚儿全凭阿爹做主。” 兰岚从未相信过那些怪力乱神的说辞,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她并不关心,她与兰陈氏并不亲近,哪怕床上躺着的是她亲生的祖母。 兰相旬叹了一口气同裴妤说道:“那便依你所言,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安排吧。” “是。”裴妤向兰相旬福身行了个礼,领了命便不再说话了。 兰相旬又问道兰岚:“算起来你回侯府也有一段时间了,王爷那边可有问起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王府,好叫你母亲提前安排上。” 兰岚回话道:“前几日王府来信,王爷确有问起此事,只是女儿想着,再过几日便是母亲的忌日,岚儿想择日前往白云寺为母亲供上一盏油灯,以求母亲在天有灵保佑侯府此次逢凶化吉。” 兰相旬点头同意道:“如此也好,你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你如此有孝心定会放心了。届时需要什么,直接同管事处说一声,让他们为你准备着。” 兰岚躬腰一礼道:“岚儿谢过阿爹。” 兰相旬摆摆手,又嘱咐了裴妤几句,便出去了。 兰岚与兰岑也先后告退离开慈安堂。 白云寺位于京都城外白云山顶,据说所求极为灵验,因此香火鼎盛。兰岚与叶沉乘坐侯府马车赶到白云寺门时已是晌午,因遣府中管事提前知会过,寺外早有僧人等候。 兰岚着了一件石蓝底素面妆花褙子,面上遮着一面淡蓝色云雷纹提花面纱,跟在叶沉身后下了马车。 二人一下车便由僧人领着,进了寺中的一间小禅房歇息用膳。 禅房里布置简单,房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小木桌及两根长凳,素色帷幔后是一张窄小的床。房间里事先用香熏过,浓厚的檀木香味有些呛人。 兰岚将面纱取下透透气,叶沉抱剑倚靠在门柱后。 没多会儿,一个身穿神色禅服的小和尚,端着几样斋饭推门而入。 小和尚放下了斋饭,没有立即出去,反倒是将房门从里关上,跪地拱手道:“见善见过王妃娘娘。” 兰岚看了一眼叶沉,叶沉点点头,她便放心地将见善小和尚扶起身来,开口道:“无需多礼,关妈妈的事,查到了多少?” 见善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宗,递给兰岚,回话道:“这是我们从地方衙门调出来的关妈妈的卷宗。还请王妃过目。” 兰岚将卷宗在手中打开,边看边听见善小和尚在说:“关妈妈出身一个叫寒烟岭的小山庄,是侯府老夫人母家陈家的家生子。后来一直服侍在还是闺阁小姐的老夫人身侧,作为陪嫁随老夫人一同入了侯府。到她二十二岁那年,她父母为她张罗了一庄婚事,她便向老夫人求了恩典嫁了出去,对方是当地的一户屠夫,姓李行五,当地人称李五。后来李五不为何染上了赌,败光了家中产业,连生计都输了出去,还在家中动辄打骂发妻。关妈妈大抵是实在忍不了了,就在一年冬季,挡住了侯府老夫人的上香路上哭诉,求着老夫人救她于水火当中。” “老夫人念及旧情,不忍看伺候她多年的关妈妈受此折磨,便替她做主,告上了当地的县衙,县太爷怎跟得罪侯府,随便找了个由头便使二人和离。自那以后关妈妈便又回到侯府老夫人身边直到现在。” “前段时间,李五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竟找到了关妈妈的哥嫂家中一顿闹腾,抢走不少些细软之物,以此要挟关妈妈为他筹凑赌资。” 见善小和尚方说完,兰岚也将卷宗卷回卷回。 如此一来,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因为李五的威胁,关妈妈只能变卖奖赏换来银钱,兰岑无意之中发现此事,关妈妈为了不被祖母知晓,便只能听命于她。 兰岚将卷宗交给叶沉,嘱咐她好生保管。谢过见善小和山,将其送出门去。 二人用过斋饭,寺中住持便已将事情办好。左右也没什么事,二人便在寺中闲逛起来。 寺庙之中香火之气缭绕,大雄宝殿内金身佛像下,跪拜之人虔心祈祷心中所愿。 兰岚站在高栏处,轻风吹起她的面纱飘动,带着几分遗世仙人之姿。 一眼望去,来往香客络绎不绝,他们之中有农夫、有贵妇,有街边小贩亦有王公贵族。佛曰:众生皆缘起,平等无二。兰岚思索着,大抵说的便是这样吧。 突然思绪被站在一旁的叶沉打断。 叶沉轻扯兰岚的水袖,示意她向下看去。 顺着叶沉示意的目光,兰岚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42章 春绣话真相 春绣梳着整齐的双环髻,提着装满香烛的竹篮,低着头穿梭在拥挤的香客之中,艰难地前行者。 兰岚这才想起来,早上在慈安堂请安时,兰岑身边确实不见春绣身影。 兰岚刚想开口问叶沉,被叶沉抢先一步出声:“春绣今日轮休,所以王妃早上未见她。” 兰岚瞪大了眼睛问她:“你连这也知道?” 叶沉以袖遮面轻咳嗽以掩饰尴尬。 早上几位主子均在厢房内,她同丫鬟们都站在院子里等候,听见檀樱问起与春绣同寝房的丫头说的,她恰好站的离两人进,想不知道都难。 祖母这回病的着实蹊跷,前世祖母虽说也是抱疾而亡,但绝不是在现在,时间对不上。 兰岚不知道是不是与自己重生有关系,今世很多事情都与前世有了出入,就比如兰岑与裴尽衷的婚事、何嬷嬷秋菊堂的大火、老太太无端梦魇等等,都是前世没有发生的。 兰岚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决心跟上春绣看看。 于是二人远远跟着春绣上了台阶,只见她七拐八绕后,站定在一间远离人群的小佛堂前,左顾右盼后拎着竹篮进去将门关实。 兰岚从墙角现身,看着紧闭的房门正愁着该如何办的时候,叶沉给了兰岚一个眼神。 在叶沉的指引下,兰岚轻手轻脚地穿过一扇木门,便已到达春绣所在的小佛堂中。 没成想这个小佛堂竟还有个隐蔽的侧门,直通向堂中佛像的背后。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静悄悄地站在佛像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便传来兰岚熟悉的女声,果然就是春绣,待再仔细一听春绣所求,更是让兰岚毛骨悚然。 兰岚轻轻拨开金身佛像身上所披的红色绸缎,便可看见在供桌前叩拜的年轻女子身影,口中念念有词道:“民女最近不知为何总是噩梦,民女自知罪孽深重。求菩萨保佑民女,不要被老夫人冤魂缠身,千错万错都是二小姐的主意,与民女没有半点关系……求菩萨保佑……” 兰岚眼皮一跳,她果然猜测的没错,哪里有什么鬼神作怪,这背后装神弄鬼之人正是她的好妹妹——兰岑。 兰岚皱着眉头,已经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给叶沉打了个眼色,带着她转身出了小佛堂。 没多一会儿,春绣便从小佛堂正门走出,带着空空如也的竹篮下山去了。丝毫没注意到从更上一层栏杆处两道紧随的目光。 虽然兰岚围着面纱,叶沉看不出她此刻适合表情,但一直皱着的眉头已经说明了问题所在。 叶沉向兰岚抱拳道:“王妃,我们是否要插手此事?” 兰岚摆手说道:“不,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与我们毫无干系。我们且看着就好。” 叶沉心中疑惑,不由追问道:“为何,侯府老夫人说起来也是您的亲祖母,您当真要袖手旁观吗?” 兰岚神色晦暗地道:“她确是我祖母,但却没有尽到一丝做祖母的本分,与我而言,有她与没她都不重要。” 叶沉看着眺望远方、沉静许久的兰岚,好像有些明白了。但是不知为何,王妃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的孤独、寂寥。 叶沉轻轻叹了口气,明明王妃有那么多的亲人,但是却没有几个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 二人从白云寺出来,侯府的马车早在寺庙门口等候多时了。 兰岚在叶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叶沉身手敏捷,之只一步便跨上来,放下遮挡的车帘询问兰岚:“王妃,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回侯府吗?” 兰岚沉思了一会,向着外面驱车的马夫喊道:“去七星弄堂。” 马夫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大小姐,眼看着快要下雪了,您确定不回王府吗?” 兰岚坚定地回应道:“对,就去七星弄堂。” “好嘞,大小姐请坐稳了。”马夫一声吆喝,滚动的车辙向山下驶去。 不知道晃悠了多久,兰岚在睡梦中被叶沉唤醒:“王妃……王妃……醒醒,我们到了。” 兰岚一睁眼,以为还在梦境当中。 她坐直了身体晃晃脑子,掀开车身一侧的帘子将头探出去,一来是想看看所谓的七星弄堂是何摸样,再者,想借着冷风尽量使自己清醒些。 马夫说的果然没错,雪下起来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街上两侧摆满贩卖营生的小小摊位,摊贩叫卖声、过往孩童嬉闹声层出不穷。 街角有几个扎着总角的孩童聚在一起接雪花。 兰岚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伸手出去接,一片小小的、雪白色的霜花,从天而落到兰岚的掌心,转眼却又消失不见。 好在出门前,叶沉多拿了一件雪狐绒披风在马车上。刚下马车,呼啸而来的一阵吹得兰岚打个哆嗦。 很快叶沉拿着披风围了上来,嘴里念道:“王妃等等我,天冷还是围上好些。” 兰岚感激的看着叶沉,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叶沉手中,叶沉本想拒绝,但兰岚狡谐地眨着眼睛道:“你带的披风厚实着呢,我一点都不冷。倒是你,若是染上风寒了,谁在侯府护我周全?” 叶沉无力辩驳,只能闭嘴收下。 七星弄堂位于南面大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路面窄小,寻常马车尚不能过,更何况侯府的。 兰岚掏出几两碎银,打发车夫去弄口对面的一家小酒楼喝口热茶暖暖身,带着叶沉朝弄堂里走去,很快便看到了元大夫的医馆。 与其说是医馆,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家小小的生药铺子。 墙上竖着密密麻麻的中药柜子,有几个抽屉尚未来得及闭回去,一眼望去零星的能看见几味药材,摆的满满当当。 长长的柜台下摆着一张长摇椅,一个燃的正好的炉子,元大夫正躺在椅上小憩,听见有人进门,慢慢悠悠地起身相迎,懒散地招呼着。 兰岚朝他打招呼,元大夫乍一下还真没认出来。 从柜台后面绕出,站在兰岚跟前端详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老夫想起来了,你是郡康侯府的小姐,怎么样,起的疹子可都好全了?” 兰岚轻笑道:“先生医术高超,自是早就好全了。此次专程前来感谢您的。” 元大夫摆摆手,走到柜台后将火炉取出摆在屋中央的一张四方木桌下,又搬来两根长凳,三人就这样围着木桌取暖。 第43章 请动元大夫 兰岚坐定,微笑着开口道:“路过此地,想起先生医馆便在附近,特地来此讨碗热茶喝。” 引得元大夫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说道:“你这个丫头,老夫是老了,但是我不傻啊,你可是郡康侯府的小姐,郡康侯府还能少了你一口热茶不成?” “罢了,看在你前些日子送的那两盆绿植的份上,同老夫说说,兴许老夫也能帮上一帮。” 兰岚见元大夫笑的如此开心,不自觉心里竟也觉得暖暖的。 不知为何,自第一次在侯府见面起,她便觉得这位元大夫十分的亲切。 兰岚接话道:“先生果然有大智慧,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家中长辈突然恶疾,家父请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晚辈斗胆,想请先生随我一道回府中一探究竟。” 元大夫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严肃地看着兰岚说道:“你祖母的病听说宫中御医都毫无他法,你又怎能相信我一个江湖游医有办法呢?” 兰岚一时间还真被这个元大夫给唬住,但是很快便稳定住心神,不示弱地道:“兰岚相信先生的能力。还请先生为之一试。” 元大夫不知为何生气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 叶沉是个急性子,见元大夫要赶人,手持宝剑挡在兰岚身前,准备给这个不识相的老头一点颜色瞧瞧。 兰岚拍拍叶沉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意气用事。 兰岚二人转身出了铺子,临走时兰岚留下一句话给元大夫:“连试都不愿一试,元大夫甘心自己就这样输给宫中那群御医?” 元大夫被兰岚这样一激,显然奏效,一下子跃到铺子门口拦住兰岚二人的去路,争道:“你这小儿,说谁认输了?” “宫中那群只会伺候贵人的酒囊饭袋也能与我并论?现在就带我去郡康侯府,我定让你见识什么叫做医者。” 兰岚见其上当,向身边叶沉眨眨眼露出得意的笑,立马应声:“好,这可是先生您亲自说的,晚些时候我便叫家中小厮来请,还请先生定要遵守约定走上一遭。” 说罢生怕元大夫后悔似得,拉着叶沉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七星弄堂。 元大夫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激将法,想反悔再去追回二人已经来不及了。 小小的弄堂里那里还有兰岚的身影。 笑着叹了口气只能作罢,转身回了铺子里整理药箱,半关着铺门只等侯府小厮上门来请。 兰岚与叶沉一口气冲出好远,反应过来已经走出两三条街去了。那个姓元的老头指定是追赶不上的了。 兰岚双手叉腰,站在街边气喘吁吁,心中却觉的无比畅快,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肆意奔跑过了。 叶沉想不明白,碎碎念道:“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罢了,竟还那么高傲,难为王妃亲自去请。” 兰岚双手一摊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神秘的元大夫值得一试,大概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吧。” 纵然那天满嘴说着不在乎,但心里总归还是在意祖母的。 左右祖母的病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姑且试一试,万一元大夫有办法呢。 叶沉看兰岚这么高兴,方才在医馆生的闷气瞬间便烟消云散去。 二人在一家生意平常的小酒馆里寻到了正在与人唠嗑的马夫。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七星弄堂,终于在天黑之前回了侯府。 晚膳时分,元大夫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慈安堂院门前,兰岚同叶沉早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元大夫才踏进厢房里,便皱起了眉头。 这屋里太香了些,空气中花香混着混着熏香,他脑袋都将被熏晕了,忙叫丫鬟将窗子打开。 丫鬟彼时还在犹豫,“现下院中正是飘雪的时候,开了窗怕是会冻着老夫人。” 元大夫有些不耐烦了,再次高声要求将窗子打开,开的越大越好。 丫鬟不知所措地看向兰岚,见兰岚点头,只能照做。 元大夫捂着口鼻在厢房里左右看看,目光注意到摆在窗棂下边高几上的一盆绿色兰花上。 兰岚顺着目光也看到在窗口受风飘摇的一抹绿色,问道:“可有不妥?” 元大夫缓过神来,颇有意味地指着那盆,笑着说道:“我瞧着这花不错,看多两眼罢了。” “老夫人可有时常熏香?” 身后有近身伺候兰陈氏的丫鬟回话道:“有的,老夫人立冬之时总说睡不着,便寻了些安息香,每晚睡前都要熏一熏的。” 元大夫眉毛一挑,指出症结所在:“病因便在这里了,这屋里太香了,香过头了。将这睡前的安息香停了,什么都不用熏,我再辅以一些补气的方子。老夫人很快便能醒了。” 话音刚落,房中众人都有些不大相信,竟这样简单? 元大夫并不理会她人的碎语,只向兰岚说道:“我言尽于此,信不信便随你。” 兰岚应下“先生是大夫,自然是听先生的。” 命丫鬟撤了兰陈氏房中的熏香炉子,下令房中不可再熏。 又差了小厮随元大夫回七星弄堂拿药,她亲自将人送出了慈安堂。 分别时,元大夫问兰岚:“上次是看病的报酬是两盆绿植,这次呢?” 兰岚暂时还未想好,故意卖关子道:“祖母现下还没醒,断不能言先生之法成是不成。自然是要等到祖母醒后,验证了先生的方子着实有效,我才能将佣金付您不是?” 元大夫被兰岚一番能言善辩逗乐,实在说不过她。 “好好好,那我就在七星弄堂静候佳音。” 说罢便跟着小厮去了。 兰岚从外头请了大夫去慈安堂给老夫人就诊一事很快便由下人传到了兰岑的耳中。 说此事的小丫头满脸的不屑,说那人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 那么多的宫中名医都看不好的病症,居然说是因为房中香味太过浓郁才导致老夫人病重如此,实在是不可理喻。 还说身为大小姐的兰岚鬼迷心窍居然真的信了云云。 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听的兰岑一时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双玉手冰凉冰凉的。 此人能一眼看出熏香的问题,但不点明,只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害怕,万一兰岚带来的人查出了什么,顺藤摸瓜找到她这里来,她不敢想象…… 不过好在后面连续数日都风平浪静,兰岑多日里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可能真的如府中丫鬟所说的那样,一个江湖郎中,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第44章 裴兰身份在即 兰岚的直觉果然没错。 自从那晚听了元大夫的话将兰陈氏每日睡前的安息香撤过之后, 兰陈氏的面色一日比一日见好。 甚至有时一天里还能醒上一个时辰。 兰相旬本来对兰岚请江湖郎中来给兰陈氏看病一事薄有微词。 但后面再看兰陈氏有所好转,也就将此事一揭开过。 只是每日早上请安时,兰岑面色越发的不好。 兰陈氏身体日益好转,兰岑心里便越是忐忑不安。 她好几次梦见兰陈氏查出绿面幽兰的源头后,将她折磨致死葬身荒野的恐怖景象。 已经一连多日没睡上个安稳觉了。 这日叶沉在揽月小筑里正忙着生厢房里的新炭,骤然听见院门响起敲门声,急匆匆开门一看。 原来是满脸堆笑的陶妈妈,是替裴妤送口信来的,叶沉将陶妈妈引导厢房内,找了个理由下去候着了。 原来是阿爹兰相旬叫媒婆寻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便是后日,送兰岑出嫁裴家。 确实是着急了些,但是老夫人现在这幅模样,尚且还有多少时日谁也说不清楚。 本来这庄婚事便是悬而不定的,倘若老夫人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兰岑就要为老夫人守孝三年,那这门亲事乃至整个郡康侯府的名声才真就无望了。 好就好在,兰岑与裴家的婚事是早就在筹备当中的。 所需要的一些物什侯府都背着,也不算丢了世家贵族的脸面。 兰岚虽已嫁作人妇,但族谱上都还是侯府唯一的嫡女。裴妤希望她能不计前嫌,出席兰岑的送别宴席上。 兰岑虽说是养在老夫人身下的庶女,但总归是个妾室。 兰相旬顾忌面子只宴请了京都中几位要好的同族。 兰岚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自己是兰家的一份子,亲朋好友在场,面上还是要维持下去的。 陶妈妈得了兰岚的赏赐,满心欢喜地回倚霞院复命去了。 兰岚站在厢房门口,目送陶妈妈出了院门。 叶沉悄无声息走到兰岚身边,附耳说道:“李五又来找关妈妈了,两人好像闹得不愉快,有丫鬟看到关妈妈从后门回来时一侧脸面高肿着,一双眼睛哭的通红。” 自那日从白云寺中回来之后,兰岚便暗中打点了门房的几个丫鬟。 李五既然好赌,那便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定还会再次找上门来。 只要李五一出现,便有人立刻报到揽月小筑来。 兰岚还在想着兰岑即将出嫁一事。 看着院子里被劲风吹动的枝丫,意有所指地道:“叶沉,起风了,很快便会有人坐不住了。” 叶沉还迷糊着:“坐不住?谁要坐不住?” 兰岚看着叶沉犯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空有一副好身手,但心思单纯,毫无城府。 很容易吃亏,被人卖了都能帮别人数钱。 叶沉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转身回了厢房,自岸上拿着一封书信转交给兰岚。 “方才被陶嬷嬷一搅,差点忘记正事。王府的书信到府中了。” 兰岚一一看过书信内容,大抵还是上次说的那些事情。 叶沉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兰岚问她怎么了。 她别扭一番,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其实也很想问您,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王府?” “虽然郡康王府也很好,但咱们这次已经出门月余,我有点想巧菱和金兰了。” 脑袋越说越低,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兰岚晓得叶沉是想家了。 也不怪她,叶沉才十几岁,又常年与一群大老爷们生活在军营当中,还是小孩子心性。 兰岚温柔地揉揉叶沉垂低的脑袋,安慰她道:“很快了,等兰岑婚事一结,我们便立马起程回王府去。” 其实半个月前兰岚便有要走的念头了。 但恰好那是母亲祭日在即,便又因着要去白云寺供奉牌位一事留多了几日。 “侯府中后院里有一面莲池,我母亲还在世时便很喜欢那里。” “虽然现在尚未到开花的季节,但周边风景也是十分好的,随我一同去看看可好?” 叶沉听说回王府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 心里按捺不住的高兴。 又听说王妃要带她去逛没看过的后花园,乐意的不行,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兰岚走了。 慈安堂的偏院,兰岑看着自管事处送过来的一箱箱聘礼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来送东西的门房管事是个能说会道的。 一葫芦长的吉祥话将兰岑哄得心花怒放,一高兴连赏银都多给了几两。 管事的掂量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更来劲儿了。 趁着其余人正在收拾东西无暇搭理他二人这边,悄悄告诉兰岑:“上次媒婆来府中提亲,表少爷公务缠身未能亲至。心中满怀愧疚,这不今日特地来府上赔罪来了。” “现下正从老爷书房中出来,奴才看见,是朝倚霞院的方向去了。” 表少爷,说的正是裴尽衷。 兰岑名义上的未来夫君。 兰岑听了两眼放光,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自从她被祖母禁足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有机会见裴尽衷。 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她怎能就此白白错过。 赶紧催着搬东西的丫鬟小厮动作麻利些再麻利些。 休要耽误了她见夫君。 兰陈氏重病后,她对兰岑设下的禁足令便形同虚设了。 偏院的事情一结束,兰岑带着檀樱、春绣二人,出了院子,从后花园抄小路赶去倚霞院。 生怕晚上一刻都见不上裴尽衷一面了。 侯府后花园的莲池边,兰岚正与叶沉逗着湖中锦鲤。 叶沉眼见,最先看到了朝她们阔步走来的兰岑三人。 兰岚注意到叶沉不大对劲,顺着目光也发现了症结所在。 几乎是同一时间,兰岑也看见了莲池边蹲着的二人。 兰岚本是闲来无事随便游玩,不想多事。 拉着叶沉起身便要从旁侧走开。 却不料竟被身后兰岑叫住。 “姐姐,明明看见是我,怎么还走了?” 兰岚抬起的脚步就这样顿住,心想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在这都能碰见侯府的这个祸害精。 兰岚转身,嘴边换上得体的笑容,人畜无害地道:“没错,就是不待见你。” 兰岑没料到兰岚会这么直白撕破脸,确又碍于侯府里嫡庶身份有别不敢发作。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第45章 市井青楼之流 不过兰岑很快便恢复如常态,面上挂着笑道:“就算姐姐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很快姐姐就不用再看见我了。” “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后日我便要嫁出府去了,也怪裴表哥太过心急了。” 兰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像是一只打赢了胜仗的孔雀,四处开屏炫耀。 也难怪,这些年这是她唯一一件能抢占兰岚风头的事情了。 兰岚一脸不屑的看着兰岑做作之态,不在意随口说道:“挺般配的,你两直接锁死得了,单拎一个出来都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兰岑丝毫没听出兰岚的言外之意,还以为是在眼红她与裴尽衷的好事,更加的得意忘形。 看向兰岚的眼神颇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我知道姐姐一直心悦裴表哥,但是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兰岑此言一出,跟在她身后的檀樱、春绣不由得看向对方,简直要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来。 姑奶奶,面前这位可是怀安王妃啊! 大景朝只此一位的王爷,也只此一位的王妃! 小姐这话不就是明晃晃地说王妃给王爷戴了一顶又大又圆的绿帽。 这要是被怀安王知道了,别说她了,整个郡康侯府连同裴府上下都要性命堪忧啊。 叶沉眉头都要拧成一团了。 她家王妃清白自爱,怎能平白无故受其诬陷。 正当她要挺身而出维持“正义”时,兰岚先她一步开口了。 只见兰岚嗤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一个随处可扔的垃圾,也就你如此宝贝。要不怎么说你两是一对呢?” 兰岑闻言脸色难看的一副吃了翔的样子。 妙啊! 叶沉心里暗爽,王妃太解气了。 垃圾就该配垃圾。 檀樱眼见两位主子一发不可收拾。 唯恐自家小姐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大着胆子小声向兰岑附耳道:“二小姐,时间不早了,再不去倚霞院,只怕要赶不上表少爷了。” 兰岑听了一惊,差点被耽误要事。 强忍下心里的不适,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样来向兰岚行礼道:“那就谢谢姐姐的夸赞了,妹妹还有事,就不打扰姐姐的雅兴了。” 说罢也不管兰岚应还是不应,掉头就走。 两个小丫鬟紧紧跟在后面,躲瘟神似得,跑得飞快。 兰岚一看兰岑离开的方向,是倚霞院无疑了。 听陶妈妈说今日裴尽衷也一同过来了。 兰岑一副狗见了翔的急不可待的模样,想都不用想定是去倚霞院假装偶遇去了。 不值钱的样子,前世如此,今生还是一点没变。 经此一闹,兰岚是半点兴致也没了。 摆摆手,同叶沉一起走相反的方向回揽月小筑补觉去。 倚霞院门口,裴妤与裴尽衷两姑侄正在话别。 裴尽衷正要走,裴妤送他出来院门口。 兰岑一路紧赶慢赶,将将好堵住即将踏出院门的裴尽衷。 “夫……裴表哥,你这就要走了吗?不多坐一会吗?” 因为走的太急,兰岑气息有些紊乱,就连说话都略带喘息之声。 旁人看来,以为她是见到心上人面红耳赤所致。 裴妤微微皱起眉头,兰岑这幅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大族闺秀的模样? 同那些市井青楼之流一般,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况且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在。 裴妤看不下去,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二人:“时候不早了,尽衷你尽早回去,别叫你父亲母亲在家担心。岑儿也别在院门口站着了,有话同我进房里说罢。” 裴尽衷听出裴妤话中之意,不着痕迹看了兰岑一眼。 尽管二人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但也觉兰岑此举太不合规矩。 向裴妤点点头,转身带着随从速速走了。 兰岑还想再同裴尽衷说些什么,眼睛紧追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颇有些怪裴妤,连带着看向裴妤的眼里也多了一丝怨气。 跟着裴妤进了东厢房,说没几句话,就随便找个借口说累便回去了。 裴妤本就不喜欢兰岑,也没多做挽留。 慈安堂里,兰陈氏每日靠着各种名贵汤药,精神比之以往渐渐好转,虽然还是睡得比较多,但已经能在少有的清醒时段,同身边之人说上几个字了。 兰相旬更是大松一口气。 原本他连棺木都替老夫人备上了,现在看来完全用不上了。 老夫人好转也就是时间问题,好好将养着,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常。 兰岚后面又去了一次七星弄堂。 带着两坛有市无价的凝香白。 她第一次来元大夫医馆时便看见柜台下面拴在躺椅把手上的酒葫芦了。 一来是感谢元大夫妙手回春救了兰家老夫人。 二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元大夫这里,打探到一丁点关于此次兰陈氏无端重症的病因所在。 兰岚始终觉得,元大夫能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定是知晓些什么的。 于是言语之间不断向元老头旁敲侧击。 奈何这老头欣然收下两坛好酒,对兰家老夫人的症因所在却是只字不提,顾左右而言他。 兰岚是个明眼人,看出元大夫不想说,揣测他是不想踏这趟浑水,便没再问下去就此作罢了。 太阳下山时分,郡康侯府侧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守门房的丫鬟开门一看,一眼认出来正是前几日找过关妈妈的那个男人。 此时正满身酒气,站都站不稳地倚靠在门上,朝那丫鬟大声说道:“给我把那姓关的贱人叫出来,我有话同她说。” 那丫鬟胆小,哪里见过这种破皮无赖。 忙忙应下准备关门进去找关妈妈前来。 谁想李五直接赖在门槛上不肯起身。 并且扬言道,要是不将关妈妈叫来见他,他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丫鬟没有办法,只能唤来离得近的一个丫鬟看住李五,自己飞跑去慈安堂请人。 慈安堂那边,兰陈氏喝了药,关妈妈刚伺候她躺下。 听手下说,门房处有丫鬟从侧门匆匆跑来找她,似有急事。 关妈妈眼皮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待见到门房的丫鬟,连问都不问带着就往侧门上走。 路上丫鬟才有机会将事情原委道清。 关妈妈猜测的没错,又是那李五找上门开了。 关妈妈心里慌乱的很,这些日子,自从知道她在王府做活后,李五只要输了钱便要闹来寻她。 他就像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自己实在没有多余的银两可给他的了。 第46章 李五欲行不轨 关妈妈到了侧门,拿了点碎银子打发守门的两个丫头去别处看看。 其中一个丫鬟,原本是在近处打杂,被临时喊来看住李五的那个。 别有意味地转头看多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糙汉。 眼见两个丫鬟走远了不见了声影,关妈妈才敢躺在门槛上呼呼大睡的李五推出门外,气急败坏地压低了声音道:“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给你了,算我求你了,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李五睡梦中被推倒在地,吓了一跳,正要破口大骂。 看清楚来人后,一脸奸笑从地上爬起,扑挂在关妈妈身上,一开口嘴里的酒气令关妈妈忍不住作呕。 “放过你?好啊,只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便放过你,如何?” 边说着便笑眯眯地向关妈妈身上蹭。 关妈妈虽说已经四十来岁,但因常年在侯府生活没受过风吹日晒,看上去同市井里三十多岁的妇人无差。 关妈妈强忍着不适问道:“此话当真?” 李五一双油腻的手不安分地游走在关妈妈后背。 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向关妈妈保证:“当真,只要你同我走一趟。” 关妈妈无计可施,任由李五在侯府门口耍酒疯也不是办法。 万一被哪个熟人看见传到主家面前去,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在侯府待下去了。 关妈妈关上侧门,扶着半梦半醒的李五,朝他指引的地方走去…… 兰岚正在揽月小筑收拾行李,等兰岑的婚宴一过,她就该动身回怀安王府了。 这次出来时间虽然长,但好在要拿的东西也并不多。 母亲留下的那几本医书古籍,她已经啃得差不多了。 里面果然牵涉到一些有助于萧昭陈年旧毒的方子,只待回王府后试上一试便可知成效。 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叶沉敲门进来找她。 “王妃,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个李五,又找来了。这回关妈妈直接跟着出去了。” 兰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入夜了。 关妈妈为何会答应这个时候同李五走了? 她皱起眉头,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但偏偏她有说不上来。 兰岚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装扮,决定跟过去看看。叶沉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关妈妈扶着醉成一滩烂泥的李五,在他的指引下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小巷。 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茅屋前停住脚。 想必这边是李五的落脚之处。 关妈妈一手扶住李五,另一只手推门而入。 屋里仅有一张床,一套桌椅板凳。 此外别无他物。 关妈妈将李五扶到床上去累的气喘吁吁。 关妈妈见床上摊的像死猪一样的李五,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我已经如你所说将你送回来了。” “我们之间早已没了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侯府纠缠我了。” 关妈妈也不知道李五现在这种状态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 话已至此,她没什么好和李五说的了。 转身便准备离开此茅屋。 谁知下一秒便被李五一把拉住。 李五一路走回,酒早就醒的差不多了。 他之前本就是干屠夫行当的,力气大的惊人。 关妈妈毫无防备之下经这一遭,直接被重重地摔在床铺之上。 几张木板铺制而成的简易床铺剧烈晃动了一下。 关妈妈只觉得自己被摔得哪哪都痛,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脑海里早已死去多年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早些年刚嫁给李五时,二人也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李五与同村好友吃醉了酒,被人架着送回了家。 待人走后,关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便说了李五几句。 未曾想那李五便如同一头发了疯的狂狮,仗着力气大,将关妈妈压在身下暴打。 砂锅一般大的拳头落在关妈妈的脸上、身上…… 无论关妈妈如何哭喊求饶,李五都没有半点饶她的意思。 等到关妈妈已无力反抗,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 李五才堪堪止住手。 周围的邻居哪怕听见了,竟也装作不知,没一人上前劝阻。 自此以后,李五便一发不可收拾,稍有不顺,便对关妈妈拳打脚踢。 关妈妈也不是没想过报官,但是官差来过也只是警告李五几句。 李五表面好言应着,背地里等官差走后,便对关妈妈下死手。 嘴里还警告关妈妈,再敢多嘴多舌给他捅娄子,便将关妈妈生活在乡下的娘家父母兄嫂全杀个干净…… 关妈妈还想挣扎着从床板上起身。 李五一个转身便将关妈妈压在身下,蒲扇大的手掌不由分说便朝关妈妈脸上招呼。 关妈妈被扇了好几个耳光,痛苦地捂着脑袋。 李五见关妈妈吃痛,更加地兴奋起来,便要去扒关妈妈身上的衣衫。 嘴里还不干净道:“臭婆娘,以为攀上了高枝就能摆脱我了吗?” “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你就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也能免受一顿皮肉之苦。” 李五说完便向关妈妈整个扑上去。 一身恶臭熏来关妈妈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立马吐出来。 关妈妈不甘示弱,不可能就这样再次屈服于李五的淫威之下。 慌乱之中关妈妈拔下头上的簪子,也不管是什么使出浑身力气向李五身上连连刺去。 满脑子还在逍遥快活的李五,冷不丁连吃好几下刺痛。 大叫着飞快地从关妈妈身上起身离开。 低头一看身上好几处皮肉都已见红。 关妈妈趁机从床上翻身而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李五,直冲他身后的门口。 眼看便要踏出这地狱一般的魔窟。 却被李五棒槌长的手一伸抓住了关妈妈没了簪子而散落的长发。 猛地如此一拽,关妈妈感觉头上一阵热痛,头皮险些要给李五拽下。 关妈妈痛苦的哀嚎着,不断刺激着李五兴奋的神经。 李五将失了力气的关妈妈连拖带拽地扔到床边。 转身再去关门。 他可不想让这到手的鸭子给飞走了。 关妈妈看着李五晃悠着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李五关上了门,那她将又再次回到在此之前无数个害怕的夜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恐惧包裹着愤怒占据了关妈妈的全部大脑, 倚靠着床边缓缓站起身,趁李五关上门的间隙,抄起身边的矮凳便向李五的脑袋砸去。 李五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转身便看见举着矮凳一脸恐惧的关妈妈。 关妈妈眼看李五还要走上前来,紧闭着眼睛又往他头上用力来了一下。 关妈妈只听见“轰”的一声响,周遭便再没了动静。 等关妈妈再睁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五。 暗红色的鲜血自他脑下蔓延出来…… 第47章 兰岑起疑心 矮凳上还沾着李五的血,顺着板凳边缘流到了关妈妈的手上。 关妈妈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黏腻的触感,一把扔了手里的矮凳,在身上胡乱擦拭着,想把沾在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木制的老旧矮凳在地上滚了几下后停在床前。 关妈妈本能地向后退去,不料被身后的桌子绊倒在地,慌张使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虽然恨李五入骨,从未想过要杀他…… 关妈妈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快跑! 关妈妈像丢了魂似的,扶着身后的桌子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拔腿就往屋外跑去,仿佛再慢一步就要被吸入身后漩涡一般的黑色地狱。 关妈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回到郡康侯府。 直到在游廊上撞上正给兰岑送饭后甜点的檀樱。 檀樱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冒着热气的双色豆糕四散滚落在地上,卷边彩绘的精致小盏也摔得粉碎。 檀樱摸了摸摔得生疼的屁股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走路不看路的吗?” 待看清楚撞她的是关妈妈后,大吃一惊。 关妈妈披散着头发,一脸慌张,深色的衣服裙裤上沾着斑斑点点的污渍,看不出来是什么。 檀樱也顾不上自己疼痛,忙走上前去将关妈妈从地上扶起来。 伸手拍去关妈妈身前身后沾染的灰尘,关心地问道:“关妈妈,您这么晚了上哪去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本来还惊魂未定的关妈妈,被这么一撞,反倒回过神来不少。 只是没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候碰见檀樱——关妈妈没有忘记,她可是二小姐房里的人。 唯恐对方发现自己的反常, 关妈妈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如正常人一般遮掩道:“没……没什么,方才上街上遇见一只疯狗追咬,将它打死罢了。” 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檀樱怀中抽回,一步一拐地向寝房走去。 檀樱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见关妈妈没有因此怪罪她,并没有多想。 只是可惜了刚出炉的一锅双色豆糕…… 檀樱收拾了游廊上的一片狼藉,又返回小厨房,为兰岑换上花生粘。 等檀樱回了慈安堂偏院,兰岑早已经用完晚膳多时了。 兰岚正品着新泡上的雨前龙井,看到被端上桌的花生粘,略有些不满。 拧着眉头不悦地质问檀樱道:“怎的去了这么久?还将要拿的东西弄错了。我不是要的双色豆糕吗?怎么拿来的是这个?” 檀樱直呼冤枉,将在游廊上与关妈妈相撞一事如实说给兰岑听。 兰岑也觉得十分奇怪。 关妈妈在祖母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绝不会是如此不守规矩的模样, 这里面必定有哪里不对劲? 檀樱顺带提起在关妈妈身上闻见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当时她只当自己被撞懵了,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是血腥气无疑。 檀樱没来伺候兰岑之前一直在后厨帮工。 后厨杀鸡杀鸭的时候,她都有上前帮手过, 有时候不慎被喷出来的鸡血鸭血溅到,便是周身这个血腥气,错不了的。 兰岑眯了眯眼睛,心里暗自揣测, 什么疯狗咬人,绝对是关妈妈拿来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 她叫檀樱想办法出府去寻李五,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能让关妈妈如此慌张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檀樱有些为难地说道:“二小姐,入夜了,侯府中有宵禁,轻易出不去,这可怎么办?。” 兰岑将自己的随身令牌交到檀樱手中,出主意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就说我想吃香云楼独有的玉面葫芦。快去快回。” 檀樱点点头,接了令牌,提着灯笼便出了院子。 不出半个时辰,檀樱便拎着香云楼的食盒回了慈安堂的偏院,兰岑的厢房里。 檀樱进门后,将食盒随手放在门后,张望四周后小心翼翼地关上厢房门。 “二小姐猜的果然没错,那姓李的泼皮失踪了。” “奴婢问了周边的酒肆、赌坊,都不见他。最奇怪的是他屋里,地上留了一摊未干透的血迹,骇人的很” 兰岑惊讶地捂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不是关妈妈她…… 檀樱也十分慌张,急切地问道:“二小姐,怎么办,官府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我们身上?” 当初为了留住李五在此牵制关妈妈,兰岑特意在离郡康侯府几条街的隐蔽位置, 为李五租了一间小小茅草屋以落脚。 现在李五一声不响地没了踪迹,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风云, 她与小姐都难逃干系。 兰岑对此毫不在意, 得亏当初她安排李五一事时留了个心眼子, 全交由外地一个牙婆子代办。 就算那李五真就死在外头,也与她扯不上关系。 更何况;李五本就是一无赖泼皮, 死了也就死了谁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她只关心,关妈妈与李五的失踪是否有关系? 如若真是关妈妈所为,那么她想要办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关妈妈昨日出门一趟回来后,总魂不守舍的。 慈安堂里洒扫庭院的丫鬟都看出来了, 主人家用过了早膳,大概有约莫一刻钟的空闲时候, 几个平日里最爱耍滑的小丫头正相互聚在院子角落里捧着一捧瓜子说闲话。 “老夫人眼看着病情是越来越好了,看样子再将养上一段时间,都能下地了呢。” “谁说不是呢,有关妈妈时时刻刻盯着,慈安堂哪里还有敢造次的?” “关妈妈今早上还将翠萍骂了一顿,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脚滑推到打碎了摆在窗棂下的那盆兰花,却怪到拖地的翠萍身上。”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听说还罚了她一个月的例银子呢,翠萍因为这件事哭的眼睛都红了。” “要我说,关妈妈就是故意的。昨天我还看见她在游廊上撞到了二小姐房里的檀樱姐姐呢,多好的一盏双色豆糕就这样摔没了。” “啧啧啧,前段日子我瞧见关妈妈老往二小姐所在的偏院走,还以为与二小姐多亲呢,谁知私下里如此苛待二小姐的贴身丫鬟?” …… 正要说在兴头上,不知道谁打了个眼色,刚刚还围在一头的几个小丫鬟忽然便作鸟兽散去。 原来是提着菜篮子的关妈妈从外头回来了, 她只是睨了一眼不老实的几个人,却也没说什么 拎着框里没几个菜的竹篮子,加快脚步往自己寝房走去。 第48章 关妈妈溃败 关妈妈是老夫人身边贴身服侍多年的老人了, 自然与其他的府中下人不同, 是有自己单独的寝房的, 就安排在老夫人长居的东厢房旁边的耳房。 关妈妈到了寝房,顾不上手里的菜篮子随手扔在地上, 飞快的关门上栓,背靠着房门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昨晚上走得太匆忙,都未来得及料理李五的尸首。 关妈妈今日起了个大早出门, 好在昨日走过的路她还有些许影响, 七拐八绕地又绕到李五的茅草屋前。 壮着胆子推门进去,屋里只剩下一摊干透了的血迹, 哪里有半点李五的身影…… 关妈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了侯府。 昨日李五冷不防被自己背后偷袭,还流了那么多血, 指定是活不成了的。 但是一个死人,尸首究竟能去哪了? 难道还能自己张腿跑了不成? 还是说被人无意中发现报了官? 关妈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一时间心里慌乱如麻, 但是很快她便镇定下来。 如果是被人报官,凶案现场早就应该被官府封锁掉, 怎么可能还任她自由出入? 突然身后门上想起一阵缓缓的敲门声, 使关妈妈刚放下的心弦再一次紧绷起来。 “是谁!” “关妈妈,二小姐来看望老夫人了,请您出来一趟吧。” 原来是慈安堂里的丫鬟。 关妈妈整理好衣衫,打开门随丫鬟去了东厢房。 进门便看见兰陈氏难得清醒的坐在床边与兰岑说话, 兰陈氏见关妈妈来了,朝她虚弱地招招手,说道:“你来得正好,替我将岑儿送回去吧。说了一会话我也累了,想歇着了。” 兰陈氏床边有眼尖的丫鬟麻利上前伺候着。 兰岑懂事地向兰陈氏行礼作别:“孙女改日再来看望祖母。” 兰陈氏闭着眼摆摆手,没有再接话,看起来确实累得不轻。 兰岑在关妈妈的带领下向门口走去。 途中路过窗棂,兰岑脚步一顿,撇了一眼上边摆着的宝光珊瑚树, 看向关妈妈的眼神里晦暗不明。 “我记得前几日这里摆着的是盆长势极好的绿色兰花,正想着向祖母讨要呢。” 关妈妈同时也注意到兰岑目光所及之处,笑着回话道:“只怕要拂了二小姐的意。” “院里的丫鬟干活毛手毛脚,不小心给碰碎了。” “哦?”兰岑不怀好意地看向关妈妈,“我看着珊瑚宝树与祖母房里的装饰不搭,我库房里有一个青玉制的缠花莲纹瓶,摆着这里尤为合适。劳烦关妈妈随我走一趟去取来吧。” 关妈妈眉头皱起,不知道兰岑又要打的什么鬼主意。 只能应下随眼前主仆二人去了慈安堂偏院。 进了厢房后,兰岑打发檀樱去库房取花瓶。 门一关,厢房内只剩下兰岑与关妈妈二人。 兰岑坐在慢慢热起来的榻上,拿起出门前放在一边的针线筐。 身下的榻里是烧着慢火的,逐渐加温,故而一点也不冷。 兰岑手里继续绣着一方素帕,开门见山地说道:“关妈妈是不是觉得没了李五便能摆脱我的掌控了?” 说罢笑着向关妈妈看去,一副她什么都了然于胸的神情。 关妈妈肉眼可见的慌张,偏还强壮镇定,嘴硬道:“二小姐说什么,老奴一个字都听不懂。” “檀樱怕不是在库房里找花了眼,不过是个花瓶这么久都不见回。老奴还是去一趟库房帮着檀樱一块找吧。” 兰岑就这样时不时地笑盈盈地看她一眼,她只觉得瘆人极了,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 也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内心里对兰岑的恐惧, 关妈妈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厢房。说罢抬脚就欲走出厢房。 “关妈妈若是想将事情闹大尽管出门去。” 关妈妈闻言脚步一顿,只听榻上的兰岑继续说道。 “昨天我的人都看见了,眼见为实,关妈妈还想抵赖吗?” “就是想不到,李五好歹曾经也是关妈妈的枕边人,关妈妈怎能下的如此毒手对他。” 关妈妈脑子里一片嗡响,只听见自己心中有道声音在喊:她知道!她看到! 关妈妈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顾不上主仆规矩对着兰岑怒吼道:“那是他咎由自取。我与他早就没了干系,是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于我。”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说罢,关妈妈两腿一软瘫在地上,崩溃大哭。 她设想过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兰岑。 兜兜转转,还是会被兰岑捉住把柄。 兰岑下了火榻,行至关妈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宛如鸟啭般婉转的声音在关妈妈头顶上响起。 “我这有味药,无色无味,能使人神不知鬼不觉便去了西天。” “只要你乖乖听话,将这个放入祖母的吃食当中,这件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关妈妈看着伸向眼前的小纸包,心跳的擂鼓似得。 “老夫人对二小姐向来不薄,二小姐为何一定要将老夫人置于死地?” 兰岑哼的一声,将手中的小纸包甩在关妈妈面前的地上,生气的道:“为何?如果不是她授意,我怎能由妻变妾?叫我一进门便要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如此深仇大恨,我怎能罢休。” 兰岑看向愣在地上的关妈妈,下了最后通牒。 “明日便是我的出嫁之日,在这之前若是见不到你将此事办成,休怪我不念多年主仆之情了。” 关妈妈反应过来还想说些求情的话。 兰岑不给她机会,拍拍手掌,便有人推门而入。 檀樱捧着花瓶进来,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关妈妈,说道:“小姐,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兰岑使了个眼色,檀樱将花瓶放在关妈妈眼前的地上。 “关妈妈,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回祖母身边伺候吧。” “别忘了我交代的事情。” 关妈妈抹干面上的泪痕,撑着手从地上艰难站起身,再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包与花瓶,应声出门。 “小姐,我们没有证据,关妈妈会相信我们吗?” 说话的人是檀樱,关妈妈还没走远,她站在兰岑身后小声说道。 兰岑没有回她,眼睛始终盯着关妈妈离去的背影,一双手攥在衣袖下满是汗。 她料定李五之事关妈妈脱不了干系,今日叫关妈妈前来也就是想借机唬住她,没想到竟真的成了。 檀樱看着关妈妈晃晃悠悠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无比难受。 第49章 关妈妈欲自裁 揽月小筑里,兰岚正在钻研亡母阮听竹留下来的医书。 叶沉推门进来,双手一拱道:“王妃,鱼儿上钩了。” 兰岚从书中抬眼看向叶沉,只见后者微微笑道:“早膳后,关妈妈去了兰岑房中,不到一刻钟便失魂落魄地出来了。” 兰岚合上书正色道:“明日便是兰岑出嫁的日子,也是她在侯府的最后期限了。看样子关妈妈很快便会有所行动,你叫线人盯紧些她,一有情况速速报来。” “另外,那个人那边是否安排妥当?” 叶沉拍拍胸脯说:“王妃放心,那人已经醒了。被我们绑住手脚看守起来,定出不了岔子。” 笑话,怀安王的暗卫个个能以一敌百,就用来看一个小泼皮。 这点事都干不好,别说在王爷跟前,就算是在京都都可以不用混下去了。 兰岚点点头,对叶沉的安排很是满意。 兰岚又将倒扣在桌上的书拿起继续看,猛地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叶沉问道。 “明日宴席上所用的食材都准备妥当了吗?” 叶沉回道:“裴夫人都盯着呢,除却一些不耐放的明天一早送过来,其余的都已准备妥当了。” 兰岚点点头:“总算她还做了些实事。” “我也看累了,不如咱两去外头府里转转,我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兰岚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总是有些发慌,可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前世并没有兰岑婚宴一事,很多事情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今日是兰岑离开郡康侯府的最后一晚,府中安静的像一潭死水。 兰岚只觉得有一场更大的阴谋在暗处酝。 一想到这里,兰岚在揽月小筑里也坐不住了。 带着叶沉拔脚便出了院子,在府中闲逛起来。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婚宴,并没有大操大办。 但好歹是侯府,该有的礼数、脸面断不能丢。 阖府上下都忙活着,大红色的花灯、绕梁的红喜带以及贴上大红喜字的崭新的侯府大门,处处渲染着新婚的喜悦。 晌午日头上,艳阳高照。可把走了一天的两人渴坏了。 刚好前面不远就到厨房了,兰岚提议先去厨房找厨娘饮上一杯畅快的甜饮再回揽月小筑。 厨房的院门打开,二人直接跨步进入。没走两步,便从窗边看见里面有一人,正鬼鬼祟祟翻找着什么。 叶沉走在前面没往旁边看,自然就没注意。 猛地被兰岚拉一下,吓得差点惊呼出声。 还好兰岚眼疾手快捂住了叶沉的嘴,才不至于惊动屋里那人。 叶沉睁着大眼睛一脸困惑,兰岚给个眼神示意她看向旁边的窗户。 一看吓一跳,偌大的厨房,除了满地的食材,怎么就一个人守在那里? 方才路过侯府门口的时候才看见外面的商贩送进来好几车的新鲜食材,这会子厨娘们应该都在厨房忙活才是啊? 怎么都不见了人影? 再者这厨房里的背影怎么看着好眼熟? 只见灶台前那矮妇人在身上怀袖里翻找着什么。 只那一偏头,便叫窗边二人瞧见个侧脸。 是慈安堂的关妈妈! 这个时候,她不在慈安堂伺候老夫人,跑来厨房做什么。 关妈妈从怀袖中翻找出之前兰岑亲手交给她的小纸包,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漏出里面的红色粉末。 关妈妈看着手里的药粉泛起了难。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多年前兰陈氏再度将她带回郡康侯府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她才与李五和离,拖着满身伤痕重新回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非但没有因此嫌厌恶她,反倒还叫她将身体养好,以后的事情再慢慢说吧…… 一想到这些,关妈妈不由地湿了眼眶。 一不留神手抖了下,便有不少的红色药粉掉落面前的那碗红枣银耳羹里。 关妈妈愣住了,回想起自己这些时日对兰陈氏的伤害、兰陈氏瘫卧床榻毫无生息的模样。 瞬间起了寻死的念头:老夫人待她如此好,这碗红枣银耳羹合该她自己喝下才对。 她将小纸包完整地合好重新放回怀袖当中。 双手端起红枣银耳羹,许是因为在外头放着有些时间了,这样寒冷的冬日里碗身都带着些冰冰凉凉的触感。 关妈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双眼一闭正准备将面前这碗东西仰头倒进去。 突然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弹了一下,一麻,便失了力气。 手中的瓷碗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碗里的银耳羹在接触地面的一刻立刻冒起不寻常的白色烟雾,伴随着泛起一地诡异的泡沫来。 吓得关妈妈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没留意到走进门来的兰岚与叶沉二人,待撞上了才后知后觉。 兰岚出声道:“关妈妈,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对自己如此绝情?” 关妈妈自知事情瞒不住了,绝望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大小姐,老奴……老奴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 “老夫人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实在……实在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啊……”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兰岚也猜到了。 有人趁着府中忙于婚宴,指使关妈妈向兰陈氏下毒想要害其性命。 “是谁指使你?” 兰岚问道。 关妈妈只是一个劲儿地小声哭,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眼看着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兰岚见关妈妈已经听不进话去了,从怀袖中掏出一件物件递至关妈妈眼前,说道:“前几日我外出游玩,偶然拾到一样物件,思量着好像在关妈妈身上见过,便顺手捡了回来。” “关妈妈替我看看,是不是您的物件?” 关妈妈睁开泪眼一瞧。 不是别的,正是那晚用来刺在李五身上的发钗。 关妈妈不可能认错,那就是她的发钗! 关妈妈刹那间恢复了理智,颤抖着手接过兰岚手中的钗子。 上面还沾着点点暗红色血迹一般的痕迹。 关妈妈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东西怎么会在大小姐手中?这不是……” 兰岚四下看了一眼,镇定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关妈妈还是随我回揽月小筑吧,我定会详细说给关妈妈听。” 关妈妈连连点头,由叶沉扶着挣扎着从地上起身,随兰岚往揽月小筑去了。 第50章 奉茶乌龙 翌日一大早天刚亮,兰岑便被叫起来梳妆打扮了。 虽说只是妾室,但说出去到底也是侯府人家,规矩也是极其繁琐的。 清晨关妈妈来过一趟,托檀樱传话给兰岑,说是昨天交代的事情傍晚时候便已经办好了。 兰岑算算时间,差不多等会见面就该发作了。 这样也好,不会耽误了出府的吉时。 媒婆早早地在门外侯着呢。 等兰岑被檀樱、春绣搀着出了厢房,忙上前夸赞。 兰岑抬抬手,身边的檀樱便将早准备好的封赏银子递过去。 媒婆欢天喜地地收了银子,领着众人一路高唱地便往前面花厅去了。 请来的一众宾客此时都已入席,花厅里只余下兰氏夫妻、兰岑、兰陈氏与伺候着的关妈妈几人送别新娘。 兰岚本就长得素净,配着月白底子樱花纹样对襟褙子坐在下位,妆容淡雅,颇有些尘外仙人的味道。 前世在兰岑的误导下总是浓妆艳抹的难免有些艳俗。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茶都换了一趟,盛装打扮的新娘子才姗姗来迟。 媒婆与檀樱各自搀扶在兰岑的左右两边。 在兰岚抬脚进门前,媒婆不着痕迹地低声叮嘱道:“新娘子可要看着点时间,切勿误了吉时。” 兰岑盖着大红的盖头,没有出声只是温顺的点点头。 上了台阶,媒婆松了手,兰岑由檀樱搀着一步一缓走到正中央摆好的蒲团处,屈膝下跪,向兰氏长辈奉出门茶。 兰相旬第一次嫁女儿,多少有些感慨。 纵使是兰岑自己做死求来的,心中还是生出些许不舍来。 到了裴妤那里,没什么好说的,只将自己手上一个成色十足的翡翠镯子摘取下来套在兰岑手上,说道:“母亲也没有什么好赠与你的。这个镯子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你裴家祖母还在世时留给我的嫁妆。” “你将它带回去,将来有朝一日你犯下错来,望你婆母看在旧人之物的份上,也能饶恕你一二。” 兰相旬也语重心长地补话道:“到了裴府,切记孝顺公婆、行事三思,莫要再像之前那样任性了。” 兰岑跪坐在地上,长袖遮盖之下,双手攥的紧紧的,嘴上却温顺地应和着:“女儿谨遵父母教诲。” 接下来该给祖母兰陈氏奉茶了。 兰岑站起身,由檀樱将蒲团再挪近了一些。 盖头遮挡下,兰岑看看能看见一双之前祖母常穿在脚上的一双乌金双鱼软底鞋。 兰岑高举双手,温热的青花缠枝纹茶盏被递到兰岑手中。 兰岑紧张的不行,甚至能感受到杯中茶水受动作起伏荡漾的幅度。 “祖母请用茶!” …… 坐在主位上的兰陈氏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兰相旬微微皱眉,他方才明明看见,岑儿进门前母亲还在同身边的关妈妈小声说话来着。 这会便睡死过去了? 还是说母亲还在生兰岑的气,在故意刁难? “祖母请用茶!” 兰岑清清嗓子,提高音量,又重新说道。 还是好一整阵子都没有得到回应。 兰岑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现在就…… 兰相旬这边也有些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向兰陈氏看去。 连着裴妤都不由得直立起来,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看着兰陈氏苍白的面孔,兰相旬心里有个恐怖想法呼之欲出:难道说…… 裴妤在一旁有些心急,插话道:“老爷,要不您喊一下老夫人?” 兰相旬不耐烦地看了裴妤一眼,裴妤立马闭住嘴不再做声。 兰相旬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裴妤这么一说, 没有办法,他只能壮着胆子走到兰陈氏的身边, 双手推耸了一下兰陈氏的一侧肩膀,立马又触电似的撤了回来。 只见兰陈氏软瘫瘫地不受控制般的向另一边倒去,就连脑袋也歪向了一侧。 兰相旬慌了,双手抓着兰陈氏的胳膊晃动着,面容悲戚地喊道:“母亲,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座下的裴妤心里大惊, 忙走上前去站在兰陈氏的另一身侧,也跟着一起摇晃呼喊起来。 屋里几个人瞬间乱作一团。 兰岑仍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原本高举着的递茶的手轻轻放低了些, 众人没有看见,兰岑在大红盖头下的脸浮现出一丝诡异又瘆人的笑来。 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畅快可言。 事情总算是办成了,也算了了一桩出嫁前的心愿。 她没有看到,座上被兰相旬、裴妤二人抓着胳膊使劲摇晃呼喊的兰陈氏,突然皱起了眉头。 十分不悦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便看见两张被放大的焦灼的面孔。 兰陈氏也被吓的一愣,惊恐地问道:“你……你们这是要做甚?” 说完还不忘将自己被紧紧拽着的两只胳膊抽回。 手中失了力气的兰相旬也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刚刚老夫人悄无声息,他还以为…… 同样震惊的还有跪在地上的兰岑。 她迅速掀开自己面前的大红盖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兰陈氏。 只见座上的老夫人面色红润,正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袖。 许是因为打了个盹的原因,兰陈氏就连目光都清澈有神了许多。 兰岑眉毛拧成团,心中不解道:不应该,这个时候,不是早就该发作了吗? 兰陈氏心里还烦闷呢,自己不过是打了个盹,为何如此大动作将她吵闹醒。 好在兰陈氏身边还有个醒目的裴妤,想明白方才是闹了一出乌龙。 总不能和兰陈氏说, 夫君与她方才都以为老夫人驾鹤西去了,所以才那么大动静。 兰陈氏听了只怕真要气过背去。 见兰相旬久久没说话,便在一旁赔笑解释道:“婆母您睡得太沉了,新娘子跪在地上叫您大半天了也不见您回应。便只能我与夫君上前叫您了。” 兰陈氏脸色难看,正想说话,却听见一直坐在一旁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兰岚出声了。 “兰岑,你是不是很意外,祖母为何还会醒来?” “看到这一幕,只怕是很失望吧?” 兰岑脸色一白,面上挤出一抹假笑:“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明白。” “祖母好好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兰岚端起身旁茶几上放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就是微微苦了些。 等一早上了,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第51章 真相如何 兰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兰岑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之人,淡定开口:“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你自己做决定。” 兰岑面上强装镇定,但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难道被兰岚察觉到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且不说关妈妈不会背叛自己,出卖下药毒害兰陈氏一事。 就算兰岚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又能怎么样? 最关键的证人李五已经死了,还是死在关妈妈的手中。 不管是为了遮掩之前用绿面幽兰共同谋害兰陈氏。 还是为了隐瞒李五之死。 兰岑笃定,关妈妈都不会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所言句句皆真,姐姐为什么要如此恶意揣测我?” 兰岑抬头看向站在兰陈氏身旁两侧的兰相旬夫妇,泪眼婆娑道:“父亲、母亲,我知道往日里姐姐就与我不亲近,但好歹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姐姐如此言语实在是让我伤透了心。” 兰岑边说着,边抬手轻拭眼角,悄悄观察着另外几人的反应。 裴妤是个拿不定主意的,只好看向夫君兰相旬。 兰相旬皱着眉头看着发生口角的姐妹两,面上很是不悦,有些生气道:“岚儿,你少说两句吧,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你妹妹的大喜日子,切莫逞一时言语之快。” 兰陈氏将拐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几声响,没好气地道:“小的时候不懂事,闹闹也就罢了,如今各个都嫁出去了,还是今日也吵明日也争,没一个省心的。” “我不管你们是怀安王妃还是尚书儿媳,在郡康侯府里就得守侯府的规矩。” “难道一定要让全京都的人,都来看侯府的笑话你们才肯罢休吗?” 兰陈氏说完,气冲冲地拄着拐杖,把头偏向一侧,闭目养神。 这话不仅是说给兰岑听的,也在点兰岚。 兰岚又何尝听不出来。 但是兰岚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 她没有理会兰陈氏的质问,而是再次询问兰岑,一字一句,缓慢开口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说?别说我们姐妹情薄,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她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就这么赤裸裸的盯着兰岑。 兰岑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耐不住被兰岚盯得心里发怵。 她泪眼看向兰相旬夫妇,委屈地道:“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再为难姐姐了。都是岑儿的错。姐姐自幼时便对夫君用情至深,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座上几位长辈听兰岑这么一说,纷纷看向兰岚,目光别有深意。 “吉时将至,岑儿不便久留,就此拜别父亲母亲还有祖母。” 兰岑说罢依依不舍地行了磕头大礼。 在檀樱的搀扶下起身,盖头都忘了盖便调转一头准备出花厅了。 兰岚冷哼一声,道:“站住,你以为你今天能这么轻易出得了侯府的门吗?” 她快走几步,挡在兰岑面前,强势地堵住了她往外走的路。 兰相旬见此情形暗道不好。 媒婆还在门外侯着呢。 今日大摆宴席,亲朋好友齐聚府上,还有不少朝中同僚。 双双眼睛都盯着兰裴两家。 若是真如兰岑所说的那样,两姐妹因为争一个男人手足相残大闹一场。 他兰相旬也没脸在京都过活了。 兰相旬不想今日局面变得难堪,大声呵斥兰岚道:“岚儿,不管你要说的是什么,都到此为止吧。” 兰岑背对着兰相旬等人,因此他们也看不到兰岑嘴角微微倾斜,向兰岚露出挑衅的一笑。 “如果我说是和祖母病重有关,也要到此为止吗?” “什么?” …… “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的此次重病不是天灾,竟是人祸?” 兰陈氏一听说是与她有关,立马关切起来。 这大半个月她一直睡着,昏昏沉沉全然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醒来后听下人说起这病有多惊险,连宫中的多名神手都束手无策。 震惊的不只是兰氏夫妇与兰陈氏,更有兰岑。 兰岚怎么敢? 先不管兰岚有没有真的掌握有用证据。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不顾及房中还有侯府下人在。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也是全然不顾及郡康侯府的颜面了。 兰岑不理会兰岚,媒婆已经在门外隔着帘子催促着她上花轿了。 可兰岚仍旧不想这么放兰岑离开。 一旦她出了侯府大门,便不再是侯府之人,想要彻底扳倒兰岑让她永无翻身之地,只能是现在。 两姐妹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相互拉扯着。 兰相旬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盏便朝兰岚掷过去。 他也是被情绪冲昏头了。 纵使兰岚是他的亲生嫡女,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权威。 兰岚一心只在拉扯兰岑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茶盏向她面门飞来。 兰岚被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到,连连后退却不知绊倒了什么,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突然落入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仰头便看见萧昭流畅的下颌线呈现在她眼前。 兰岚以为自己急花眼了,他怎么会在郡康侯府呢? 屋内众人都没看清楚萧昭是什么时候掀的帘子进来。 只见他一手怀抱着险些摔个大跟头的兰岚,一手稳稳当当的接住飞身向兰岚的茶盏在半空中定住。 兰岚缓过神来,才确认了是萧昭没错。 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暧昧姿势,立刻站直了身子从萧昭怀里退了出去。 萧昭将茶盏饶有趣味地把玩在手中,客气的开口道:“王妃回娘家久久不回,本王实在着急,便亲自来郡康侯府寻妻了。” “没想到竟听的一二,想来定是件趣事,岳丈大人不介意我坐下来听一听吧。” 萧昭看像兰相旬,兰相旬脸黑的像锅盔。 这位王爷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暗地里却是京都出了名的杀人如麻。 难道他能说不行? 兰相旬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爷请便。” 萧昭自顾自的找一座位坐下,安静的欣赏这一出好戏。 兰陈氏迫不及待的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兰岚你倒是快说啊。” 兰岚向兰陈氏身边的关妈妈投过一个眼神去。 关妈妈本还在犹豫不决,见兰岚看向她,像是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关妈妈弯膝跪在兰陈氏身侧,出声道:“老奴可以为大小姐作证,老夫人您重一事,是二小姐指使老奴所谓。” 关妈妈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第52章 李五“诈尸” 兰陈氏看着跪在脚边的关妈妈,内心五味杂陈。 过了许久,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质问关妈妈:“静荷,你……你竟也参与其中了?” 兰陈氏口中的静荷便是关妈妈。 很久没人这么叫她了。 关妈妈心里这么想着,看向兰陈氏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脸平和的开口道:“老夫人,您好久都没这么叫过老奴了。” “您没有听错……” 兰陈氏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她还是不相信,在她身边几十年如一日的关妈妈会做出如此伤害她的事情来。 兰陈氏不肯相信的摇摇头,眼中点点水光, 哽咽的道:“你与我说实话,这里面是不是有何苦衷难言?” “是谁指使的你,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兰陈氏这副模样,关妈妈看在眼里难过极了。 朝兰陈氏拜了拜,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半月前老奴早已和离的丈夫不知哪来的消息找上府中来,以老奴哥嫂及小侄女的性命威胁老奴替他偿还赌资。” “老奴没有办法,为了家人性命只能将积攒的金银首饰给了他。这件事情被人撞破,以此威胁我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 “蜀地有一种名为绿面幽兰的花,其花大开大合,花面翠绿,异香阵阵。平日里养在房中并无问题。” “但若是配上燃着的息兰香,二者相冲,便会使居住者伴随着不退的高烧陷入昏睡。” “因这种话只产于蜀地荒凉的高山之上,京都鲜少出现,故而哪怕是宫中神手也无能为力。老夫人您的病症就是因此而起的。” 兰陈氏听完关妈妈所讲,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你是说,有人故意使你将花放在我房中,与那什么香一起作用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取我性命?可你说的哪个香,我从未用过啊!” “是息兰香。” 兰岚替关妈妈出声道:“祖母您是未用过,但您的丫鬟将其偷偷添进了您晚上安眠用的安息香里,虽只一点,但也足够起效了。” “至于是谁指使的丫鬟,”兰岚绕着一身喜庆红袍的兰岑打量了一圈,“那就要问问祖母的好孙女,未来的尚书府儿媳了。” 兰相旬夫妇大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裴妤从兰陈氏的太师椅后绕过到兰相旬身侧,冰凉的渗着冷汗的手搭上了兰相旬的袖袍。 裴妤想开口同兰相旬说些什么,被兰相旬一个眼神制止。 兰陈氏的病前段日子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灵,他甚至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现在却说是被人谋害,他一定要知道真凶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谋害国戚。 兰岑见关妈妈已经攀咬上自己,说心中不慌那是假话。 但她决不能就此承认。 李五已经死了,死人是没办法开口的,只要她不承认,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兰岑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底气,虽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什么绿面幽兰,什么息兰香,我通通都不知道。关妈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将祖母的病诬陷在我身上。” 兰岑顿了顿,指着兰岚了然道:“我知道了,定是长姐借着王妃的身份向你施压,教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关妈妈背对着兰岑,没有反过头去看她,低沉的说道:“二小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都在天上看着呢。” 兰岚已经被兰岑闹得没剩多少耐心了。 “关妈妈,和这种人争辩只会费神费力,你还是歇会吧。” 兰岚一抬手,花厅南向通往内院走廊的那道门突然被打开。 叶沉一身深蓝色劲装,一手别着腰间的佩剑,另一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一个头蒙黑布罩的消瘦人影。 一路托拽着,直直走到花厅中央才停下,就如此闯进了屋内众人的视线当中。 叶沉向萧昭与兰岚先后拱手行礼:“请王爷安,请王妃安。” 然后用力一脚踢向身旁黑色面罩人的腘窝处。 那人被这样突然一击,不受力重重的跪在了花厅的地板上,沉闷的一声脆响,好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那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呜!呜!……呜呜……” 听这声音,好像是个男子。 萧昭略皱了一下眉头,手不经意往耳朵上捂去。 吵的脑瓜子嗡嗡的。 叶沉有眼力见,随即有往那人身上来上两脚,嘴上说着:“安静点,不准出声!” 地上躺着的那人刚开始还在哀嚎,立马转变成小声的呜咽。 兰岑就站在叶辰身边,被她凶狠打踢人的模样吓退了好几步,勉强站稳了身形。 只见叶沉向前走几步,行至地上那人的头侧。 二话不说弯下身来一把扯下黑色布罩,扯着那人的头发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将他的脸扭向兰岑。 “还请二小姐看看,此人您认不认识?” 兰岑看着那个男人快要被扭断的脖子,吓得魂都要没了。 再看看那人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那男子脸上被打的红一块紫一块,鼻青脸肿,门牙都掉了两颗。脸上全是早已干涸的血痕。 但那张脸兰岑不会忘记,正是关妈妈那位打秋风的前夫李五。 怎么回事,李五怎么还活着,他不是死于关妈妈手下了吗? 叶沉微笑着,一把扯下堵在李五口中的白色布条。 那李五没了布条的禁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喊着:“求求你们,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是郡康侯府的二小姐给钱叫我这么干的,我把钱都给你们,放我走吧……别打我了……”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兰岑脚底升起很快蔓延至她的后背乃至全身。 关妈妈不知何时转过身来, 看向兰岑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二小姐,万万没想到李五竟然还活着吧。我也没想到。如果不是大小姐,我至今都被您蒙在鼓里。” 兰陈氏闻言又是一脸雾水, 问向关妈妈道:“这又是什么意思,李五活的好端端的,为何你们会以为他死了?” 关妈妈已是满脸泪痕,控诉道:“那日我被李五诓骗去了他的落脚地,他对我欲行不轨,我誓死不从,我两都动手了,慌乱间李五被我砸倒在地,一片血泊中不省人事。” “我当时以为失手杀害了李五,慌极了便跑了。等第二日想再去偷偷‘收尸’时候早已没了李五的身影。他就这么莫名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