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陈氏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支扶着小几,蹙着眉头微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桌面。
她知道兰相旬还未走。
她再怎么说都是长辈,被自己亲儿子当着这么多人一顿顶撞,面上实在挂不住。
兰陈氏在等兰相旬给她台阶下。
兰相旬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但是一想到母亲对岚儿说过的那番话,便一点讨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没办法做到看着兰岚这么受欺辱后还能云淡风轻地粉饰太平。
兰相旬沉默了好一会,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母亲,您今日所做实在不妥。”便也出了这东厢房寻兰岚去了。
兰陈氏本来就在气头上,得兰相旬这一句,气的更厉害了。
指着兰相旬消失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没挤出一句全乎话。
末了垂下手来哀叹一声。
兰岑见没了好戏看,对着兰陈氏好一顿安抚后也就告辞了。
陆续有几个丫鬟婆子小心地进来东厢房,麻利地将物什器皿收拾了后规矩地退了出去。
东厢房了一下子就剩下兰陈氏和陪伴在她身边的关妈妈。
兰陈氏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关妈妈,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关妈妈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夫人,您切莫这么想。老爷定是看大小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才一时没了分寸。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他是您亲生的,哪里能真的与您离了心。”
兰陈氏冷冷地哼了一声,眼角的细纹堆叠在一起凑出一脸的不屑神情来,反驳道:“岚丫头能在外面吃苦头?我看她是在怀安王府享独福才是真的。”
关妈妈并不认为这样,她将方才在院门口看到的说给兰陈氏听:“老奴倒不这么觉得。大小姐此次回门,没有姑爷陪同,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别的什么一概未带。可见大小姐在侯府的地位并不好。”
“而且您是没看见,老奴去院门请大小姐进来时,那个跟着一起回府里头的王府的小丫头,正蹲在地上胡乱作画呢。”
“如此不成体统,一点规矩也没有,哪里有半点王府出身丫鬟的做派。在外头尚且如此,只怕在王府里头更是不服管教了。”
兰陈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关妈妈的眼里泛着光彩,追问道:“你当真未看错?”
关妈妈马上回应:“光是那小丫头的做派,老奴便看地真真的,绝对错不了。”
兰陈氏听了,没有半点心疼,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低声说道:“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的。我早就说过兰岚这小丫头留不得,且不说她小时候闯过多少祸事,现在都嫁出去了,好不容易回来娘家一趟,还要给我找上麻烦,我就说我今日不该见她的……”
兰陈氏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关妈妈俯身劝慰了好久,兰陈氏骂累了便午歇了作罢。
关妈妈为兰陈氏掖好被角,小心地关上东厢房的门。
眼瞧着四下无人,神神秘秘地出了慈安堂往后面的小竹林走去。
没走几步便能看见一道桃红浅金色的身影。兰岑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关妈妈神情复杂地向兰岑行礼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您唤老奴过来可有何事?”
兰岑一脸端庄,缓缓地道:“今日的事还要多亏了关妈妈帮我,关妈妈莫要紧张。我是来感谢关妈妈的。”
兰岚说完,从宽袖中掏出一个成色上好的点翠翡翠簪,伸手欲递到关妈妈手中。
关妈妈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兰岑的距离,摇头拒绝道:“二小姐,这可使不得。若没有别的事,老奴还要回慈安堂伺候老夫人,就不多陪您了。”
兰岚握着点翠翡翠簪的那只手还维持着刚刚的伸手状,另一只手用丝怕掩面轻笑道:“关妈妈,这里又没有别人,您又何苦装得这么辛苦?”
“如果没有您的助力,长姐又怎么能有机会,尝到如此美味的海棠花糕。不过她还真是命大,这么大的剂量居然只是起了一些皮疹。是我大意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再加多一些东西进去给她的,定能保证她长睡不醒~”
关妈妈听了这话,内心更是惶恐不已,慢慢说道:“二小姐,府中人多眼杂,您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兰岑径直将点翠翡翠簪塞进关妈妈掌心之中,这回关妈妈再没有后退拒绝,而是紧紧地将簪子握在手中。
兰岑见了,面上很是高兴,凑到关妈妈耳边低声说道:“关妈妈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定帮你保守住秘密,你的老相好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关妈妈皱着眉头看向兰岑。
曾几何时,这个府中最温柔娴静的二小姐竟变得如此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她真有些不认识眼前之人了。
兰岑看着关妈妈脸上复杂的神情,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没再与关妈妈多少,婀娜多姿的身形摇晃着出了这小竹林。
关妈妈愣愣地站在原地,握住簪子的那只手攥的紧紧的,一股不把簪子掰断并不罢休的架势。
过了好一会,关妈妈心情慢慢被平复下来,才出了小竹林,向着慈安堂的方向走去。
老夫人还在午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若是醒来见不着她,定是要使丫鬟四处去寻的。到时候便难得分说了。
那边兰相旬追出慈安堂时,兰岚与叶沉二人将将行至院门,突然被兰相旬自身后叫住。
兰岚规矩地向兰相旬行了个礼,唤了一声“父亲”。
兰相旬心里有些失落,他感觉兰岚出嫁的这几月,似乎与他有些生分了,轻声问道:“岚儿可还是在怪阿爹将你嫁去那怀安王府?你以前从不叫我父亲,都是唤我阿爹的。”
兰岚心里暗叫不好。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前世与怀安王府结亲并非兰岚所愿,她因此埋怨了兰相旬好多年,对兰相旬的称呼也从幼时的“阿爹”变成了疏离的“父亲”。
刚才一时间没能转换过来,脱口而出喊了“父亲”。
如此,就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
兰相旬默许了兰岚的沉默,叹了口气道:“罢了,身体要紧,你先回揽月小筑歇息,我着人去府外请大夫过去。”
兰岚微微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