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这样一道冷清至极的声音,像是腊月里的冰棱,刺骨的让人寒毛卓竖,心不由得颤了几分。
叶西宁早在来人现身的前一秒从榻上爬了起来,芫凤按他不住,只得紧紧搀扶着。
“阿宁小心。”
这人裹着一件暗紫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几乎遮掩了他整张脸,只露出个白玉般好看的下巴尖,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于是手上都戴着一双银白色的手套,异乎神秘。
“主、主上。”
这人虽未表露半分情绪,叶西宁也明显感觉到他心情的不愉快,不等他说话便要像往常那样跪下请罪。
“十三……”
一俊朗男子紧跟着大步流星跨门进来,直奔叶十三而来,他右手轻轻一抬,叶西宁便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量霸道地牵制住了自己,下跪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白溟泷拉着叶十三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定:“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好。”
叶十三偏头,一小绺微卷的白发露了出来,语气平静:“我没生气。”
白溟泷努努嘴,小声嘟囔:“你这威压大成什么样了,还说没生气?”
叶十三不再搭理他,转而看向叶西宁:“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他好像上下审视了叶西宁一通,又好像没有。
叶西宁吞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想必主上已派人查过我的行踪,我就不过多解释了。”
叶十三靠着椅背,随意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姿态慵懒至极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他冷笑一声:“还不认错?”
芫凤怕师叔一动怒又罚阿宁,出声劝道:“师叔,阿宁才刚回来,身上还有伤,不如改日在……”
叶十三右手一指门外,语气威严不容置疑:“吵,外边呆着去。”
白溟泷怕他生气,赶紧给徒弟使个眼色:“小凤,你先到外边玩着哈。”
叶十三转头看他:“你也出去。”
白溟泷苦笑,白溟泷试图把自己留下:“十三,不要赶我走啊,这样,我窝角落里,你就当我不存在。”
“出去,门带上。”
“行。”
师徒二人不情不愿被请了出去,叶十三一记灵力甩出,叶西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以往小时候犯错,主上也会罚他跪着,时间或长或短,任谁劝都不好使,直至他消了气,自己才能起身。
但这一次,他敢说自己没错,将头一抬直视着上座的人,一字一字道:“敢问主上,我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叶十三一只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
嗒嗒声声声像来自鬼判殿里判官威严又可怖的逼问,叶西宁听进耳中,冷汗涔涔。打小自己就怕他,他也不知为何怕,好像与生俱来似的,怕到现在自己修为尽失也不敢提半个字。
咻的,双拳紧紧握住,他的目光沉稳而坚定,“我没错。”他再次答道。
“好,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叶西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静等下话。
“你错在以身犯险,置自己安危于不顾,错在你鲁莽无知,不晓得世道险恶。”叶十三向前探了探身子,殷红的唇微启,下达最后的警告,“十四,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前半句倒是像关心人的话,叶西宁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这些,愕然看他,攥紧的手松了松:“是,谢主上教诲。”
“起来吧,找个地儿坐下。”
老实说,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敢坐的,但叶十三伸手给他指了软榻的位置,他深深吸了口气,按要求坐下。
许是他脸上的紧张太过明显,叶十三的嗓音有些许无语:“紧张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不等叶西宁回话,他自顾自说道,“背后之人不是平凡之辈,竟将天下耍了个团团转,将所有的矛头统统直向你,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叶西宁无辜的很,他要知道得罪的是谁,眼下也不必如此狼狈,遥想事发后的那几天,寻荒派几番向天下宣告他无罪的证据,以洗清他的罪名,但总有股未知的势力从中作梗。
“奇渊剑,真是个人人渴求的好东西呐。”
“阿宁...”他对叶西宁道,“方越离已派方若天等去寻奇渊剑,你找个机会跟上他们。”
声如响雷轰鸣,叶西宁滞了半瞬,上次虽不是他自愿离去的,却也是不辞而别。即便料定他不会拿自己如何,但他…他又有什么理由呆在他身边呢?
方澜他是举世无双的凌天君,是仙界鼎鼎有名的法神司的宗主,是皎皎明月、高岭之花,而自己呢?
他如今背负一介叛徒的名号,与他同行,怕会污了他的名讳。更何况现今的他灵力尽失,怕是连最基本自保都是个问题,这一去,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沉默了半晌。
他不敢反抗,更没有反抗的能力,斟酌了半天只得委婉问道:“主上这是何意?”
叶十三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冷不丁道:“谁跟你说你修为尽失的?”
叶西宁:“?”
难道不是吗?
叶十三‘嗒嗒’敲着扶手。
“屏气凝神,以意念为引。”
叶西宁虽然满心疑惑,还是照他说的去做。首先尽可能的摒除杂念,其次以意念为引,将意识沉入体内。
经脉中隐约有暖流淌过,平静无喧却透着大海般股幽深的危险,像是条暗含汹涌波涛的溪流,不仔细去感觉倒真发现不了。
叶西宁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我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
叶西宁更诧异了,这种方法他试了不下百次,却次次无果,怎么这次好了?
叶十三猜到了他的困惑,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步履缓慢朝他走来,叶西宁打眼一看,这人活像个龟速爬行的蜗牛。他立马下榻要去扶他,这人却摆摆手。
“无碍,你好生坐着。”
“是。”叶西宁只得坐回去。
叶十三爬至软榻旁的小桌前,小桌上摆着芫凤拿来的补药和糕点,难道他饿了,要吃糕点充饥?叶西宁胡思乱想,这人的行为脾气向来怪异,一直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着头脑。
叶十三的手向精致糕点探去,像是真的饿了,但叶西宁不太相信这个推测。果然,他的手顿了一秒,像在找寻什么东西,接着掠过盘子,在桌子捻起了一样东西。
叶西宁眯着眼,那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淡金色的光,原来是根细若游丝的银针。
“这是暗器?”
“不错,从你体内取出的。”
叶十三本就冰冷无温度的嗓音此刻更像是染上了九尺寒霜,人听了去,不免得脊背发凉,“我若没认错的话,此针名为九泉引魂,由九幽寒铁淬炼而成,内嵌九道玄阴符文,由黄泉弱水浸泡百年而成。若打入人的哑门穴,会使修士无法调动灵气,达到封禁修为的效果。传闻中的邪宝,我倒第一次见。”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十予阁定然料定没有人知晓这东西,可惜的是被我发现了,只是这针邪乎的很,你若完全恢复还需几天的时间。”他的手指轻触九泉引魂针,“我在你身上施加了道术法,可掩盖你的修为,常人很难发现。”
难怪自己和哥先前都没察觉,原来是这人动的手脚,叶西宁跪在他面前谢恩:“谢主上大恩。”
“行了,别总说这套虚伪的言辞,我刚才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叶西宁抿了下嘴唇,他的修为既然可以全然恢复,那就没有不应的理由了。
“定不负主上厚望。”
叶十三伸手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路上注意安全,有事记得及时传信。”
“是。”
“正午就出发。”
“……”
“是。”
叶西宁不懂主上为什么这么急着要他走,但事出突然,他不敢过多停留,刚到正午就急匆匆告别了几人。
芫凤在身后大喊:“阿宁,吃过饭再走呗,我做了你爱吃的南瓜丸。”
叶西宁朝他挥手告别:“哥,我下次回来吃,等我!”
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儿了,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都有自己该走的路。只是…...不知这一别,下次再见又是何年何月何时。
饶是再担心叶西宁,芫凤也不敢当面问叶十三,只得等他回屋休养去了,才悄悄拉住白溟泷:“师父,师叔怎的要阿宁这时候走,外面正危险呢,现在出去了不是让阿宁往狼群里跳吗?”
白溟泷瞧着池中游鱼,难得没有回答他,只是语重心长告诫:“小凤呀,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只有自身实力强大了,才能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
芫凤懵懂:“啊?师父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白溟泷淡然一笑:“师父去看看你师叔,有什么不懂的来问师父。”
看来从师父这儿也讨不到答案了,芫凤只得作罢:“哦。”
出了白灵山二里地,叶西宁唤出一只琉璃鸟雀给白隐间传了道信,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已走,勿念,帮我带好我那小徒儿。”
“可恶!”
收到信的白隐间愤恨之下粗暴地捏碎了那只翅膀扇飞的琉璃鸟,鎏金的粉末簌簌落下化为乌有,无声宣告着他的怒火。
带好江东?!
不辞而别就算了,还给他塞个讨厌鬼,白隐间的眼里冒着火,这人把他这儿当什么了?什么人都给他塞!
他恶狠狠盯着眼前碍手碍脚的江东,只想把他轰下山去。
江东被他看的心里不痛快,还是强行忍下不忿:“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白隐间翻着白眼,没好气说:“你师父走了,不要你了。”
江东急得要跳脚:“什么!那个混……我师父去哪了?”
夜末走了?!他走了自己怎么办?啊啊啊啊,好想打人解恨!于是乎,‘咚’的一声巨响,江东一气之下,倒真的挥手将眼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
白隐间:“......”
两人大眼瞪小眼。
江东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朝白隐间甩了道和煦的灵力,白隐间正在看被劈毁的桌子,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打中了手背,即便痛感不强,他还是瞪着眼怒吼:“你特么有病啊,滚!”
这不没事吗!
江东看着自己的双手,兴冲冲奔了出去。
“欧耶!”
白隐间狠狠踹了桌子一脚:“神经!”
天道在上,他要是不弄死这小子他就不姓白!
天啊,连下一个多月的雨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心碎]一下雨,心情就很糟糕,好想出去玩[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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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九曲引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