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凌晨,周妥退烧。
许妍靠在病床旁睡了十几分钟,睡得不太沉,怕妥妥想喝水。
她趴在床边,听到震动声,就知道手机又响了。
此时此刻许妍已经不想再接到任何电话,她太疲惫,也太累。
但那电话始终不停,一直在响。
她强撑着力气坐起来,看向来电人。
周述。
“妍妍,怎么了?”周述的声音是熟悉的温润,“怎么一直不回消息。”
许妍此刻听到这道声音,居然莫名有点眼酸。
很疲惫,很累。
“什么都别问。”
她再次趴下来,脑袋埋在手臂里,听着自己和妥妥的呼吸声,轻轻道,“陪我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周述那边沉默了几秒,像是从会议室走了出来,到一个安静无比的地方。
他静静陪着她。
陪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潺潺流水一般,平和静谧:“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回去。”
许妍闭眼,“你别急着赶回来,你忙你的,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那边笑了声,“你想我,就有事。”
—
第二天一早。
周妥退烧后,许妍带他出院。
——她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选择。
“等下把你该说的都说了,知道吗?”许妍严肃教导,一边把围巾给他系好,“认识错误,承认错误,当即改正。”
周妥妥现在哪还能看出半分从前的雄赳赳气昂昂样子。
刚退烧,脸还白着,都瘦了一圈。
再加上被吓得,整个人乖得像是从东北虎退化成了动物园里给肉就乖乖吃的小老虎。
“嗯……”
他拿着自己的检讨书,颤着牙,径直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警察叔叔,我来自首。”他话一出口,怂得眼眶就红了,一边大声念着自己的检讨说明,一边抽抽搭搭。
在场警察都搞了个懵,还有个被他这样子逗笑。
在得知了事情原委后,警察联系了校方。
因为斯越的伤甚至没办法被判为轻伤,再加上周妥的年龄确实不够。
警察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孩子,同学之间有争执很正常,但绝对不能用暴力解决,虽然你还小,但不代表欺负人不用负责,希望你这次能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哭到眼睛红肿的周妥从嘴缝里漏出一句:“对不起。”
等出了警察局,许妍给周妥擦了把泪。
驱车又带着他到了某家拜访,她让周妥提着那些礼品,去敲门。
“……婆婆。”
赵科长的妻子一见到他,心疼得眉头皱起:“诶呦,妥妥,这怎么瘦成这样了,小脸就剩一点点了。”
一听这,周妥委屈的又开始小猪崽式抽泣。
许妍:“……”
赵科长妻子抬头看向许妍,招手:“妍妍,快,进来坐。”
“就不坐了,还得去医院。”许妍轻轻叹息,“这段时间可能得麻烦您教教这臭小子规矩了,不懂事,在学校惹了麻烦,我是管不了他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之前你们家周述帮了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多少忙。再说了,我们可是真喜欢妥妥这孩子的,有他在,我这段时间可就不孤单了。”
赵科长妻子看向妥妥,眼底又是一片怜惜,“今中午就给咱孩子炖点猪蹄补补,瞧瘦得。”
许妍这就点头,要走了。
刚还抱着水果狼吞虎咽在啃的妥妥追了出来,连嘴都来不及擦干。
“许妍……”
他局促又小声,“你还要我不。”
许妍看他。
他撇撇嘴,又想哭出来,“你不会不来接我了吧,我已经知道错了。”
许妍冷了他好几天,他是真害怕,也是真委屈了。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终是放软了语气,“会来接你的。”
“你还是我妈吧?”他不懈追问。
“……是。”许妍被他磨得没脾气,“我再生气,也是你妈。”
妥妥这才肯放她走,“我会想你的啊许妍,记得来接我,不要把我忘了……”
周妥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孩子。
从那个牙牙学语,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团子开始,就会伸手往她的怀里扑了。
五岁那年,他眼睛亮晶晶的,吹着蜡烛许愿,说想让许妍当他的妈妈。
她和他拉钩,也是那天之后,她成为了他的妈妈。
她也承诺过,会做他一辈子的妈妈。
正是为了保护妥妥,她才会把他送到赵科长的妻子这里来。
商不斗官,许老夫人就算真的有意报复,也不会动在赵科长这里的妥妥。
忙完这一切,许妍驱车回了医院。
因为几乎两天没合眼,许妍状态有些差,查完房刚走出来一阵头晕目眩。
“主任,主任。”
隋莹莹扶住她差点栽倒的身影,她清醒过来,“嗯。”
看她这种状态,隋莹莹眉头紧皱,“下午的门诊我替你,你快去睡一觉。”
“好。”许妍没硬撑,也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很危险,还是强撑着弯唇抱了抱隋莹莹,“谢谢,改天补给你,请你吃饭。”
她说完,下楼把东西放回科室。
但走的路上脚步虚浮,很累,眼前恍惚。
许妍实在是没力气,只能就近扶着走廊的等候椅坐下。
缓缓,她用仅剩的意识想着,就缓缓。
头昏昏沉沉,一个轻晃。
“嘭”的,脑袋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隋莹莹刚想过去扶,在看到男人之后,微微愣住。
项易霖一手叩着她的肩膀,宽阔的身形这么被她靠着,像是做过千百次一样娴熟,以至于这么稳稳接住她。
男人神情平淡,叩在她肩膀的手却微微收紧,将她要掉下去的位置调整了些。
斯越则站在两人身后,捡起许妍掉在地上的病历纸,递还给隋莹莹。
“……”
隋莹莹被这架势搞蒙了。
从前没觉得什么,如今三人站在一起,竟猛然觉得像一家人。
隋莹莹逐渐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来源于何。
因为,斯越的下巴和嘴跟许妍有点像。
或者说,仔细看,其实很像。
“项先生……?”
项易霖淡淡看向她,“久违。”
她忙收起这种惊悚的想法,抿唇,“久、久违。”
……
许妍不知道自己这觉睡了多久。
她睡的时候,一直能听到周围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但眼皮实在太沉,抬不起来一点。
像是有意识的闭上眼呆了很久。
等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病房的病床。
她抬起眼,看了眼周围环境,是五院的病房。
许妍偏头,却只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窗户旁的项易霖。
什么情况?
项易霖……
她摁了摁胀痛的额头,看见自己手背上输着液,用几秒时间镇定下来,问。
“你怎么在这?”
“来给斯越换药,你晕在我身上了。”项易霖声音淡淡,“为了那个小孩,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确实挺能耐的。
真没来找他。
自己径直解决了这件事,还把那小胖子藏了起来,让那小胖子现在又大口啃上了猪蹄。
面对他淡淡的嘲讽,许妍没什么反应,将自己的头发拢了拢重新扎起来。
“他是我的孩子。”
一声很轻很淡的,带着讥屑的呵声。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声音出自项易霖之口,恐怕无人会相信,这位素来低调内敛、不显山露水的掌权者,会表现出如此清晰的讽意。
“你孩子?”
他看着医院外的景象:“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离婚。”
他们两人还没离婚,在法律上,仍是夫妻。
许妍,是没办法作为一个无血缘关系孩子的监护人的。
“你倒确实提醒到我了。”
许妍拔了针,从病床上下来,“既然你人在这里,我们现在就去把婚离了。”
她的脚步声仍然是一轻一重,像带着某种旧时的疤痕。
项易霖静默许久,转过身,看向她,他的模样平静清冷。
“如果我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