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他们家的水都被冻上了，要用水就得去大水井那挑。
村里所有人吃的水都从这水泥打造的大水井而来，趴在外面能听见汹涌到深处的水声，感觉会被吞噬一样。
石梁从小就害怕这水声，老是梦见这大水井裂开把整个村庄给淹了。
所以自己跑河里学游泳，学会以后他才没那么害怕了，觉得好歹自己能跑掉。
水桶缓慢接水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一根扁担，然后发给了瞳问寻。
如果没别人来的话，他打算在这待一会再回去。
估计瞳问寻也闲着没事儿，消息回的很快：【这是什么？】
【这个叫扁担。】
瞳问寻过了好半天回过来一条：【这个很考验平衡性，你这么厉害？】
石梁没忍住笑了，他肯定去搜了，应该还是用电脑搜的。
那就是又回家了。
“傻笑什么呢？！”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巴掌。
石梁转头一看，石云背着个背篓站在他身后。
“坐会？”石云说。
石梁四周看了看，“站会吧。”
石云控诉地指指他，“你变这么讲究？果然是近墨者黑，你和那个讲究人待久了，都变了。”
俩人就这么站在旁边，水开得很小。
“你家今天又闹了一早上啊？”石云问。
“废话，半个村都能听见的事儿，多余问。”石梁说。
石云嚷嚷：“你变了！对我这么暴躁！我他妈不能在你面前说句废话了啊！”
“喊什么？”石梁掏掏耳朵。
石云觉得自己又被嫌弃了，眯着眼看着他，“你今天没上山去？”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啊？”石梁说，扔了颗石头打碎了小水潭结的冰。
“我妈一会不见我就喊得全村都听见了。”
石梁笑起来。
他们村就三十户人家不到，小时候喊回家吃饭都是用吼的，这头吼一声，那头都能听见。
俩人在这杵了没过多久，果然石云他妈妈就吼了一嗓子，石云背着一桶水赶紧走了。
石梁慢慢悠悠挑着两桶水也往家里走。
*
“可可，咱今天真是诸事不顺。”瞳问寻一身水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无奈到无法生气了。
可可甩了甩毛，也跑了出来。
“真是过了个好年啊！”他又喊了一嗓子，把头上包着的毛巾远远扔到了沙发上。
“你等着，我出去买个工具。”
晃悠了五六条街后，瞳问寻半干的头发都结冰了，也没找到一个五金店，他裹了裹外套，这大年三十儿的，下午反而更冷了。
又顶着寒冷走了两条街，还是没找着一个。
路上人特别少，大概都在家享受天伦之乐。
瞳问寻最终无功而返，有些烦躁。
陈晓林人是走了，瞳问寻略感舒心，但是他回家后发现卫生间水管漏水了。
甚至已经蔓延到客厅了。
弄了好半天，不仅没修好，还被淋了一身水。
所以他卫生间水龙头又不能正常用了。
瞳问寻只好在网上一顿搜罗，最后终于找到了阀门并且成功关上了。
然而就只是关上了，并不能投入正常使用。
大年三十也算是非常充实。
很好。
除了没做饭。
水管也没修好。
这一天他就吃了一包泡面。
很凄惨了。
路上小吃摊一个也没开。
但是可可吃狗粮吃得一如既往的香。
瞳问寻蹲旁边看着，“我真羡慕你啊可可，还有好吃的吃，你说我要不要给自己包点饺子？”
但好像没买肉……
不过他还是钻进了厨房，打算翻一翻有什么能做的。
但是打开冰箱的冷冻层后他的眼睛亮了亮。
这一刻他简直想抱着石梁狠狠亲一口。
上次他俩没吃完的饺子还冻在冰箱里。
石梁用保鲜袋装得好好的，大概有二十多个。
不知道石梁吃完饭没有，估计这会家里正热闹，瞳问寻没有打电话，但是没忍住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多谢梁哥支持！回来请你吃饭！】
为了给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饺子搭配点年味儿，瞳问寻特意打开电脑放了春晚。
然后拍了张照片，前面是一盘饺子，背景是春晚，这回看起来挺有仪式感了。
他把照片也发了过去。
石梁马上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过年就吃这个？”他问。
“这已经非常好了，除了这个就只有泡面了。”瞳问寻说着塞了一个饺子。
嗯~非常无敌特别美味。
“你怎么不给自己做个营养餐吃？”石梁那边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不想做。”瞳问寻固执地说。
石梁大概是叹了口气，“我大后天晚上就回去。”
嗯？回去？
“真的啊？！你回来这么早？我以为你要过完元宵呢。”
“我初六就要开工了”，石梁说，犹豫了会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有点想你。”
他那边依然有鞭炮声，瞳问寻听了个大概，又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石梁清了清嗓子，声音大了很多，“我说我有点想可可了。”
瞳问寻：“……有劲没劲啊哥！”
他叹了口气，蹲在了可可旁边，“来，可可，跟你哥哥说新年好。”
可可响亮地叫了两声，伸出爪子扒了扒手机。
电话挂断之前瞳问寻对着听筒说了一句，“我也想你了。”
石梁盯着暗掉的手机发呆，周围有些小孩儿拿着烟花筒在放烟花，欢笑声和吵闹声此起彼伏。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说那句话。
他的成长环境从来没有培养他表达爱的能力，很多时候他的感情都是隐藏起来的，很多话更是想说也说不出口。
大概是因为回了家，但是更喜欢和瞳问寻一块儿的那种生活状态。
而且他确实挺想瞳问寻的，他还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过年。
只有可可陪着他。
不过他还认识赵老师。
但应该也不会好到一起过年吧。
不知道瞳问寻会不会也觉得孤单。
应该是会的，这几天瞳问寻给他发消息的频率明显提高了。
而他自己看手机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难道他喜欢瞳问寻？
石梁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上回被亲的时候他的反应是不对劲，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好几天了。
起初他觉得是自己可能大概……憋太久了，而且是大早上。
后来又觉得自己被啃了几次居然也没抗拒，本身就不对劲。
他还荒谬地想过是不是跟被可可舔几口一样的道理，估计瞳问寻知道了得跟他打个你死我活。
但是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自己应该也不会给这个机会，毕竟他除了上课就只有打工，根本不爱交友，也没想过谈恋爱。
不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却让有些微小的想法开始生根发芽。
石梁抬头看了看挂着灯笼的农家院，喜欢上一个男生，在他们这种地方大概得是祖坟冒黑烟的倒霉事。
但是他们家差点弄死亲儿子的酒鬼爸爸估计已经让祖坟冒黑烟了。
有时候石梁想，要是自己不是个儿子，大概可能会被亲爸给卖掉吧。
所以对这件事，他没有特别大的心理负担，他从小就很想离开这里，有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而且他爸妈已经好几个孙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也用不着他完成了。
他唯一会在乎的就是他妈妈的想法。
石梁叹了口气，离开麦场往家走。
瞳问寻应该不喜欢他吧？
那为什么亲他呢？
大概是因为需要消遣？
而且他只是来这儿待一段时间，总会走的。
石梁不知道他要回到哪里去，但是应该和自己的生活是天差地别的。
想到这个，他胸口有些酸酸胀胀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有些烦躁。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所以他从来没有主动寻找过恋爱，当然恋爱也没有莫名其妙找上过他。
所以他一直很安全地长到了现在。
对他来说，建立一段恋爱的亲密关系是非常有风险的，毕竟他的人生抗风险能力很差。
他需要给自己的一切兜底。
院子里黑乎乎的，石梁也没开灯，钻到小床上裹到了被子里。
过了会他的手又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拿起了手机，先是翻了翻相册，里面还有上次吃饭无意中拍到的瞳问寻的照片。
他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然后打开了浏览器。
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
点击搜索。
石梁非常特别非常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心里咯噔一声，用被子裹住自己挺尸。
一分钟后他憋得喘不上气，又拉下了被子。
那他喜欢自己吗……
石梁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认真端详自己的脸。
皮肤还算平整，没痘没坑，眉毛浓密，眼睛也是正常眼睛，但是皮肤有点黑，搭配上发型看起来还有点凶。
靠！
这是在干什么！他扔下手机，跳下床，裹上外套，出了屋子，朝着石云家走了过去。
*
到大年初二，瞳问寻就闲不住了，给健身房教练打了电话，教练表示他太上进了，可以不用这么上进。
于是他只能疯狂溜可可，让可可陪他跑步。
可可都快被他溜瘦了，双眼炯炯有神的。
以致于初三晚上石梁见他的时候，非常之惊讶，短短一周的时间，瞳问寻居然肉眼可见的瘦了这么多。
“你怎么回事？绝食了？”
瞳问寻马上摸了摸脸，“瘦很多吗？”
“下巴都尖了”，石梁说。
于是大晚上刚到的石梁还非常勤快地给他做了顿宵夜才回自己家。
但瞳问寻恩将仇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火急火燎的电话铃声吵醒了。